故事发生在60年代,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的进行,批斗会,斗争会隔几天来一会,“牛鬼蛇神”不断被揪出来,“死人是时常发生的”然而,末庄--皖北的一个小村庄却出奇的平静,既没有批斗会,也没有忆苦思甜,村民照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事让上头公社知道后,可气坏了领导,把村主任老华叫到镇上质问“你村怎么还没有开批斗会,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老华赶忙解释“社长,不是不想开批斗会,可是俺村确实没有地主,更也没有黑五类,你总不能让我变出一个地主来批斗吧”社长瞪了老华一眼说“我就不信你们村都是贫下中农,反正上头有指标的,要是完不成批任务,上头问罪下来,我绝不会袒护你”
老华被训了一通后,垂头丧气的回到村里,点根烟继续琢磨批斗会的事。要说全村上下揪不出个“牛鬼蛇神”,还真不能怪老华不积极,首先末庄作为一个只有二十多户的小村,地又不多,大家都是那两三亩,没有那个多出一大截的。再者,末庄的地大多是盐碱地,产量不高,风调雨顺还能填饱肚子,可一旦有了天灾,那只能大家一起挨饿了。今天是大旱,末庄老老少少都是田间地头浇灌,那还有心情开批斗会呢。
到了晚上掌灯吃饭时,他老婆见老华愁眉苦脸的样,问道“是批斗会的是吧,你怎么不请铜山来给你出个注意呢”老华一听对啊,怎没没想起铜山,赶紧叫老婆把他叫来。铜山何许人也,他可是末庄有名的好吃懒做的主,手脚还不干净,今天偷个东家的瓜,明天摸个西家的梨的。但他坏点子特别多,这两年政治运动多起来,铜山就如鱼得水,整天给村长当狗头军师,看谁不爽就以“革命”的名义整谁。不一会铜山摇头晃脑的进来了,他毕恭毕敬的走到村长跟前问“村长这么晚找我,有啥吩咐?”老华一五一十的把镇上的事跟铜山说了一遍,铜山还没听完就跟村长说“村长,你其实在镇上不就已经说出来了批斗的人选了吗”老华一头雾水问‘你就别跟我卖关子,我说出啥方法了?我要想出来还找你?” 铜山笑着说“村长,你不是说了“变出一个地主来批斗吗,咱就给他变出来一个”老华一听“妈妈的,你以为是变戏法,说变就变啊,咱村打民国就没有一家地超过十亩的”铜山说“那老假以前有十多亩的吧,虽然不算地主,也是个富农,再说他有个大爷当过国民党兵,就批斗他得了”老华一听,眼瞪的老大说“啥,老假家有个十多亩,可那是他爸当年当私塾老师,政府补助他的,再说他家那年不都给村里困难户分发粮食,铜山,我记得你家以前就吃了不少人家救济的粮食吧”铜山说“我说村长啊,要是说抓生产俺不抵你,可要说政治觉悟你还真不如我。老假是给我家送过粮食,不瞒你说,不是他家粮食,我可能早就在解放前饿死了。可咱搞阶级斗争的,任何事情都不能从感情出发。老假他父亲在民国当教师,当教师就是给吃皇粮,吃谁的皇粮啊,那是国民党的皇粮?他还被人邀请加入过国民党,虽然他后来退党了,但这就说明他政治成分问题了,说不定就是国民党留的特务”“行,打住,你再说下去,老假和他爹明天就要被枪毙了”老华打住了铜山口若悬河的讲话,他沉默了一会说“哎,事到如今,也只有委屈老假和他爹了”
第二天天未亮,铜山就带上了村里两个壮汉闯到了老假家里,把老假和他爹从热炕上架了出去,老假媳妇还没明白咋回事,也被人掀了被子,吓得他拔腿向衣柜里躲。老假看见铜山,还有两个五花大绑,知道一定没好事,但也不干声张,便低声下地的问铜山“三哥,你这是干啥?这又不是民国,不流行抓壮丁了”铜山拿着铁棍通了老假一下,痛的老假直跺脚,“死到临头还嘴硬,想知道抓你们干啥是吧。这个你们会知道,不过不是在现在,要等着人民对你们进行正义的审判!”
老假和他爹被关进了一个小黑屋,不给饭吃,也不允许家人送饭,每天只给两口水喝,老假年轻力壮还能挺,可他爹眼看就奄奄一息了。到第三天,老假和他爹被抬架到了一个用木头搭起的台子上。老假在黑屋里见不得天日,一出来眼睛都睁不开,过来老半天抬头一看,台下是全村的老少爷们,主[xi]台上坐这老华和铜山以及几个公社来的领导,铜山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加上台上有几位公社领导,就越发紧张起来,他模仿起了古代县衙里审犯人方式用一块木板在桌子上一拍喊道“现在开始审讯地主赵徐仁和他的儿子赵善良” 台下哄村民一听都哄笑了起来,原来铜山一紧张把老假和他爹的名字弄反了。老华一看一场严肃的批斗会变成了一场闹剧,赶紧站起来压场喊道“肃静,下面开始公审”这时先是铜山的婆娘上来了,他按照昨天晚上铜山给他讲的照读了一遍“赵善良,你个心狠手辣的地主,当年你给俺家的都是发霉的杂粮,自己却天天吃白面,把我害得三天两头拉肚子,你个老不死的...”铜山婆娘就这么说了半天,铜山觉得活力不够猛,自己就亲自上阵喊口号“把地主赵善良打翻在地,再踏上千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接着真的用脚踩在老假他爹身上,有个村里老长辈看不下去说“批斗会,毛主[xi]都说过要文斗,怎么还动起武了,铜山,论辈分,赵善良还是你大爷呢”台下老少爷们都符合说是,铜山一看这情形,也只得放手,可老假他爹已经昏过去。铜山又继续追问老假“说,你大爷当年是国民党的兵,你到底是不是他安排的特务?”老假说“俺大爷当兵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怎么可能是特务呢”台下一阵哄笑,铜山本想接着这次批斗会在公社领导面前表现一把,不想竟漏洞百出,他咬牙切齿把吃气都撒在了老假身上,说“你还嘴硬,你就是特务,你大爷是国民党的兵,你就是特务”说着说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就这样,批斗会进行了三小时,老假和他爹就一直跪在台上,跪的膝盖发酸,发疼,到最后就失去了知觉。等批斗会结束,铜山还要把老假和他爹关进黑屋,老华说“批斗都结束了,还关个球!你看老假他爹都成啥样了,弄出人命谁负责”于是老假一拐一瘸的搀扶着他爹回了家。老假回家吃了晚面条,总算回过神来,可他爹一直两眼发呆,口里还嘀咕着什么东西。赵善良在村里一直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加上本来就有文人的清高,那受得了这侮辱,很快他变得精神时常起来。
事情远没有结束,铜山隔三岔五的带上村里的民兵来抄家,见到好的东西就抢,美其名曰“破四旧”。老假他爹珍藏了一套线装的二十四史铜山也要烧,读书人把书看的比命还重,赵善良拼命护书,也不知道那来的劲,一拳头把铜山门牙给打掉了。铜山恼怒成休,夺来一个民兵的枪就往赵善良头上砸,幸亏老假眼疾手快,把他爹给拉开了,不然肯定脑袋开花。铜山把抢来的书都放到院子里,一把火全烧了,可他手里还攥着一本,借着火光依稀看见书的名字--《金瓶梅》。
赵善良在书被焚烧第二天突然失踪了,老假把一个村子找玩也没看到他爹人影,到了傍晚时分,有出去戏水的小孩说“村口河边有一个尸体”老假跑到河边一看,正是他爹的,老假媳妇哭得死去活来。自从老假他爹自杀,铜山收敛了许多,再也不敢去老假家里去了,只是偶尔在村东头贴个大字报,写个标语啥的。
转眼间,又过了二十年,改革开放给末庄人们带来不少实惠。有些家里逐渐有了黑白电视,富裕的人家还盖了楼房,按了电话。“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个口号终于在解放快50年时候变成了现实。可铜山家,依旧是三十年前的破房子,连窗户玻璃都不曾换过。他看到村里年轻人打扮时髦就唠叨“现在年轻人都成了什么样子,哎要是毛主[xi]在那会..”老假已经当了爷爷,每天抱抱孙子,要不就是出去下棋天方。有一天,老假接到一个电报,内容是“侄儿,我近日即回乡探亲,切告知与亲友”老假看了电报,怎么也琢磨出是谁来探亲,他活了50多年,也从来没有听过有任何远方亲戚啊。实在没法,他就拿着电报去找老华,指望他能想到点什么。老华看了电报说“你看,这电文是从台湾发来的,你以前不是有个大爷当国民党兵吗,会不会是他啊”老假拍下大腿,说“指定是我大爷回来了,哎呀,我咋没想到呢”老华说“要真是你大爷回来,那咱全村都得迎接下呢。我马上召集全村人准备欢迎”
老假有个台湾的亲戚,很快在全村传开了,吃过饭,村里老少爷们都在村口议论开来“听说老假他大爷在台湾是总统哩,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李登辉就是他了”“李登辉是谁?” “瞧你见识短了吧,人家干的就是咱们国家主[xi]这一脚。你可知道,老假他大爷办公室有个足球场那么大,里面都是牛皮沙发?知道什么叫沙发吧,往上面一座就能弹的老高”村口谈话中就有铜山,他越听心里越堵得慌,就插话说“你们在这说的再好有啥用?人家是老假的大爷,有好处也没咱得分,有功夫还是说说一亩三分地吧”“谁说没咱好处,老假说他大爷带这美金过来,知道美金多值钱吗?那可是一张就能换咱八张大团结,到时候发个一两张就够你吃你一年的”铜山一听着,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到了晚上,他拎着两条鸡来到老假家里,见一家人都在吃饭,笑道“成才,吃饭呐,三哥知道明天咱大爷回来,就逮了两只土鸡,明天好给他老人家接风”老假没好气的说“哦,那好,鸡就放哪里吧”铜山鸡放以后,还站在那里,好不尴尬。老假儿子狗娃看不下去,就说三大爷,你进屋坐坐吧。铜山真的进屋了,老假把筷子一甩走人了。铜山笑着说“你爹还是记恨我啊,哎当年确实是我不好,可那也是形势所逼,我没得法子”说着说着就哭了下来,狗娃说“大爷过去事就让他过去吧”铜山说“你爹不原谅无,我也不能原谅自己啊,狗娃,你不知道你大爷这二十年怎么熬过来的啊,多少次我都想过自杀,可是想到孩他娘,我又不忍心”狗娃不知怎么说,只是一个劲劝铜山。
到了老假他大爷回来那天,全村都站在村口迎接,铜山站在最前排,鼓掌的也最欢。老假赔着他大爷到了搭好的主[xi]台,镇上的几个领导也陪同做了下来,老假突然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老假大爷80岁,依然身体健朗,他快步走到话筒跟前说“全村乡亲们,我赵善青一直有个心愿,那就是在有生之年要落叶归根,多亏了党和政府协调,我才得以归来。”这位老人在台上讲了个把钟头,铜山昨天哭了半晚上,听着听着就困了,突然一整掌声把他惊醒,他眯瞪这眼问婆娘怎么回事,她婆娘说“赵山青要发美金,全村都有份子”铜山两眼立刻又有了神,但突然他又懊恼起来,拍着大腿说“哎,早知道这样,把咱三闺女也该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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