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我吗？

恨。

但爱比恨多。

一个人，可以恨多深，就可以爱多深。恨越多，爱，便越深。但始终爱比恨多。

只是在很多年以后的今天，我才慢慢领悟到。现在的我，心中充满了感激，感谢你曾经为我做过的一切，包括，离开我，放我离开，甚至是放逐你自己。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拥有自己的幸福，有一天，我会再次回到这个曾经带给我无限快乐和回忆的地方。只是，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你早已经不在了。

也许，你不愿再见到我了吧。也许，你早就已经离开了吧。也许，你的不愿相见，依旧是为了我吧。

谢谢你，哥哥。没有你的成全，我不会拥有今天的幸福。

哥哥，哥哥，你等等我嘛。我跟不上了啦。

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用尽全力，连走带跑地追赶着前面的稍年长的男孩，脸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那男孩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过头，对那女孩说，妹妹，你快一点啊，快。

突然，小女孩绊倒了路边的一块小石头，一个趔趄，她失去了重心，跌倒了，坐在路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男孩听到了，终于停下了脚步，跑回女孩身边。

他蹲了下来，看着妹妹膝盖上的伤口，带了点沙子和血丝。哥哥往伤口上拼命吹气，想要减轻妹妹的痛苦。

妹妹，乖啊，不要哭。哥哥给你吹气，就不疼了。

小女孩真的不哭了，圆圆的大眼睛，认真地对哥哥说，哥哥，是不是我受伤了，你就不去玩了？

当然了，你最重要了。

是吗？哥哥，我是最重要的吗？

当然了，我只有你一个妹妹，拿什么我都不会换的。

哥哥真好。小女孩破涕为笑，脸上还挂着小小的泪滴，却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那男孩蹲下来，让妹妹爬到自己的背上来。

两个人的身影，在夕阳下，交织成一个影子，仿佛再也分不开了。

哥哥，那时候的我们都傻傻的，呆呆的，却很单纯，很可爱。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如果我们一直都没有长大，一切都维持原状，对我，对你，会不会是一种更好的选择呢？

那两个小孩渐渐地长大了，无忧无虑地过着每一天，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女人闯入了他们的生活。

门后的两个小孩紧张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听着自己的妈妈和那个陌生女人的对话，面面相觑，内心有种莫名的不安。

当初是你不要他的，你现在算是什么意思？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你是个当妈妈的人吗？你当过妈妈吗？你明白那种感情吗？那种心头肉的感觉，我想，你这种女人是不会明白的。

我……我……我真的很想他，他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怎么可能不心疼呢？我只是不得已。你能明白的吧，我们都是女人。

哥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吧？妹妹紧张地问道。

嗯。哥哥坚定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沉重与难过。

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哥哥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坚定地点了点头。

从此，哥哥的心里就有了解不开的疙瘩。

哥哥，自从那女人来过以后，你就再也没有笑过。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你会离开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我不知道，没有哥哥的生活，应该怎么继续下去？没有哥哥的生活，应该是不完整的吧。你终于选择流留下来，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开心，可以继续和你生活在一起，可以任性地对你撒娇，可以让你背着我到处跑，到处玩。想想那个时候的我们，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那年初三的夏天，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有金黄的海滩，蔚蓝的海水，凉爽的海风，还有神奇的日出和日落。除了，我的任性让你付出了一辈子的代价。

我们终于可以一起上同一所高中了。从小到大，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念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我们从来都是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形影不离，好像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的同学还笑我是你的小尾巴呢，甩都甩不掉呢。你每次总是跟你的兄弟翻脸，严重警告他们，再这么说，就跟他们绝交。当我听到的时候，总是骄傲地帅帅自己的马尾，骄傲地做你的小小跟班。

那时候，你总是很照顾我，谁欺负我，你总是替我出头，常常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到家还要我帮你向妈妈说谎，说是不小心摔倒的。没有我，恐怕你要经常吃板子笋炒肉了吧。

经过了那个夏天，我再也不碰水了。因为它的可怕，我害了你一辈子。

哥哥，懒猪，快点起床啦。去看日出啦。

不要啦，天都没亮，看什么日出。

天都亮了，还看什么日出啊？你再不醒，我就……就咯吱你了。说女孩伸出手，开始咯吱男孩。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看日出就看日出吧。男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套上件晨衣，同女孩一起向海边走去。

女孩一时兴起，想去游泳。男孩没有阻拦，因为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女孩的任何事情，这次也不例外。男孩便在沙滩上躺着，闭着眼睛，继续补充睡眠。

突然，远处传来了模糊的声音。男孩惊醒了。因为那是女孩的呼救声。

男孩顾不得自己，奋身跃入海中，奋力游向女孩。好在他终于够着了女孩，将她拖离死神的魔爪。

正当女孩大口吐着海水，心有余悸的时候，男孩突然晕倒在了海滩上……

哥哥，对不起，那时候，因为我的任性，害你生病了。我不知道，这次会这么严重。那时候，你高烧不止。你一个人静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动也不动。我叫你也不理我，我哭你也听不见。我好担心，担心你可能从此就离开我。我还向老天爷祈求，只要你可以醒过来，我愿意折寿十年。

大概老天爷听到了吧，你终于睁开眼睛，看着我。

可是，你却再也不会说话了。

我不开心，告诉你自己向老天爷祈求的事情，你笑着写下来，说，傻瓜，我跟老天爷说，你不要拿走我妹妹十年的寿命，我愿意用声音交换，所以他就让我醒过来了。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沟通就只能用纸了。从那时候起，一些感情似乎有了质的改变，不在是哥哥与妹妹的那种纯粹的亲情了。

哥哥突然失声，就不能和妹妹一起去上学了。他每天帮妈妈干活，分担家务。

开学的时候，妹妹因为哥哥能上学，任性得不愿上学，要和哥哥在一起。

你如果不去上学，我马上就离开你。哥哥快速地在纸上写下了这几个字。

妹妹看了，立刻哭得泣不成声。

哥哥心疼地抱了抱妹妹，写下了几个字。

是哥哥不好，不该跟你开玩笑的。哥哥坏，妹妹乖乖。

妹妹立刻破涕为笑。

那你乖乖地去上学，回来告诉我学校里的新鲜事。

妹妹顺从地点了点头，含泪走出了家门，踏上了高中的求学旅途。

在那扇门关上的瞬间，哥哥突然明白到自己和妹妹之间的距离，这么近，却又那么远。最近的人是你和我，最远的人是我和你。

也许语言真的可以产生很大的距离感，从那以后，哥哥，你的心里就只有保护我，我这个唯一的不是亲妹妹却比亲妹妹更加重要更加宝贝的人。我真的不想你对我这么好，我知道就算我狠心地离你而去，你也会笑着送我离开，只有一句无声的祝我幸福。我不值得，不值得你这么对我，你知道吗？我的心里就像做贼一样，你的关心，你那超越哥哥的爱与保护也让我觉得像是自己偷来的，心中有愧。

我也一直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只会屁颠屁颠地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小女孩，原来不是的。人都要长大，即使你极度的不心甘情愿。我们都不在是从前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了，甚至已经不只是哥哥和妹妹的感情了。

那天不在是昨天，那缘也不是前缘。

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妹妹上了高中，每周回家一次。每次回来总是缠着哥哥说个没完没了，妈妈都妒忌了，每次半开玩笑，说道，这丫头我是管不了了，有了哥哥，就不要妈妈喽。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妹妹回头对妈妈撒娇，哪有啊？妈妈最好了，可是哥哥也很好啊。

妈妈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妹妹的鼻子，让妹妹继续和哥哥滔滔不绝地讲述学校里的传奇。那个头顶“地中海”的老师今天的眼睛和衣服有多么的不搭，那个班花这周又收到了多少封的情书，那个班草又多了多少的花痴追求者……妹妹每次都有不同的新闻可以回来跟哥哥车大炮。哥哥总是很专心，很开心，好像看着妹妹开心，那就足够了，因为那就是一切了。

在妹妹那么多的见闻中，常常听到的是那个叫做凌宇豪双子座o型血吉他社篮球队身高一米八拥有广大粉丝群的男生，每次说到他，妹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偶尔还会脸颊微微泛红。这一切小小的变化，哥哥全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静静倾听着，从不打断。虽然偶尔也会有小小的妒忌和吃味。但是他知道，只要妹妹幸福。那就足够了，即使这个能够让她幸福的人不是自己，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很多事情一开始，我也不相信。我常常觉得老天太眷顾我了，什么最幸福的事情都会降临到我头上。那个叫做凌宇豪双子座o型血吉他社篮球队身高一米八拥有广大粉丝群的男生，还有我最爱的哥哥。

那天，妹妹和所有的女生一样，跑到篮球场凑热闹，目的只有一个——那个叫做凌宇豪双子座o型血吉他社篮球队身高一米八拥有广大粉丝群的男生。妹妹和所有人一样尽情为他呐喊，没有会介意，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篮球赛毫无悬念地结束。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所有女生抱头鼠窜。妹妹无处多雨，在雨里可怜兮兮的，有点狼狈和不知所措。最后只得跟大家一样，像个无头苍蝇，不知道撞到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跑，寻找避雨的地方。

不知道自己撞到了什么，妹妹失去重心，身体向后倾倒，就这样像落汤鸡一样摔在了湿漉漉的操场上。

哎，你走路不长眼睛的，我这么大个人，你看不到啊？不知道什么叫lady　first　啊？真是没有……

“风度”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妹妹抬起眼睛，迎上的是一个关切的眼神。

你没事情吧？他伸出了手。

妹妹愣了两秒钟，固执地自己爬起来，甩掉他的手，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开。

他也愣了两秒钟，不经意笑了起来，然后冲着妹妹跑掉的身影喊道，哎，我叫凌宇豪，双子座，o型血，吉他社，篮球队。

妹妹一边跑一边记在心里，凌宇豪，双子座，o型血，吉他社，篮球队。

事情的发展没有什么新意，因为很快妹妹就成了凌宇豪的专用粉丝，而凌宇豪也只为一个人打球。

是我自私，只顾着自己的快乐，把哥哥不能说话的寂寞抛诸脑后。是我任性，只想着可以过一些没有哥哥的日子。我承认，我不是没有意识到哥哥的感情变化，只是我不想面对。我还没有准备好，自己除了可以和哥哥做兄妹，还可以有其他的什么关系。

那些日子的刻意疏远，那些日子哥哥的无声叹息，那些日子哥哥落寞的眼神，那些……恰恰是我最不想发生的，但是他们终于统统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哥哥每次看着妹妹的神情，那么开心，那么得意，仿佛自己活在天堂一样。自己从来没有看过妹妹的脸上有这样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迟早是要离开妹妹的，妹妹也会在不远的未来拥有自己的归宿和幸福。

哥哥，我有一条新手帕和一条旧手帕，我到底该选哪条呢？妹妹十分疑惑和困扰。

哥哥笑着，摇摇头，不回答。

妹妹的叹息多了，笑容少了。哥哥不明白原因，只能默默地替妹妹难过。

那一天夜里，妹妹很晚还没有回家，哥哥心急如焚，上街去寻找妹妹。妹妹在路旁拼命呕吐。原来是酒精的副作用。哥哥心疼地背起妹妹，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生怕一点小小的颠簸也会让妹妹感到不适。

哥哥，为什么你们都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我不可以两条手帕都要？为什么我会同时喜欢你们两个人？为什么老天这么爱开玩笑？为什么我一定要做出选择？为什么？呜呜……

妹妹在哥哥的背上小声地哭了起来。哥哥无奈地叹了两口气。

好吧，既然你无法做出选择，那么哥哥就替你做决定吧。既然是迟早的事情，那就不要留恋。即使离开，也要走得有尊严。

于是哥哥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妹妹上大学了，他没有回来。妹妹的毕业典礼，他没有回来。妹妹结婚了，他还是杳无音信。

我是个傻瓜，我是个白痴。我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是我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装聋作哑，你可以是我永远的好哥哥。其实，你在我心里早就不仅仅是个好哥哥了。只是我不愿承认。

那时候，我总是傻傻地问你，我有一条新手帕和一条旧手帕，我到底应该选哪条呢？

你总是笑着，摇摇头，没有给我答案。

我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什么都瞒不了你。

你就这样走了，替我做出了决定。你的成全，你的潇洒，让我的生命从此失去了最重要的那部分，却同时得到了属于我自己的幸福。

原来亲情真的是割不断的联系，　即使失散了很多年，很多年，也会最终重逢的。

那是个很美丽很美丽的黄昏，夕阳仿佛是一颗酸酸甜甜的草莓夹心糖，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想流口水。哥哥领着一群聋哑小孩，蹦蹦跳跳地走在夕阳的余晖里。

妹妹挽着一个高大的男子，领着个机灵的小孩，一脸幸福的样子。

就这样不期而遇了。

四目交接的瞬间，泪水盈满眼眶。一个含泪的微笑，诉尽了分别的感伤和重逢的喜悦。

你恨我吗？哥哥用手语问道。

恨。但爱比恨多。

是的，爱比恨多。因为爱比恨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