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午睡,被好朋友兰儿的电话扰醒。
“晚上八点,到滨江路的诺丁七号酒吧玩。”
“没劲,你们玩去吧。”
“你再不去那些地方染染,洗洗脑,可要变成现代版的林妹妹了,傻样你。”
一时无语。静默。
“你今晚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反正座位订好,人也约好,你若不准时到,小心我把你的电话打爆。”兰儿有着重庆女子特有的泼辣,直率。
“那好吧,谁敢惹你,大小姐!”
“这就对了嘛,记得打扮打扮,也好去迷迷那些花痴哦,嘻嘻……”,兰儿说话总是这样不正经。
慵懒地躺在床上,赖着不愿起来。
想起兰儿,心里暖暖的,别看她平时说话大大列列的,对我,心可细了,大到管我的家庭事宜,小到嘘寒问暖,用她的话调侃,这辈子不嫁人了,做一个“剩女”,非缠死我不可。
最近几个月,前尘旧事,扰得人心情烦乱,压抑郁闷,每天晚上,足不出户,若蚕窝在茧中,把时光葬送在孤独的黑暗里。
或许,去酒吧,抽抽烟,喝喝酒,唱唱歌,倒真能消除些许苦恼。凡尘里,有种排遣叫得过且过,如诗人罗隐说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人有时换种活法不一定是坏事,这样想着,心绪淡薄了许多,对酒吧便有了某种期许。
(二)
七点左右,兰儿又来电话,叮嘱我一定要去,还说什么她身负重托,别让她对不起人。
扑上淡淡的眼影和浅浅的腮红,散着飘逸的秀发,如约而至。
远远地,兰儿在门口向我招手,“美女,这儿。”
许是外地的朋友公认重庆女子漂亮吧,姐妹们便飘飘然产生了自恋行为,也不谦让,随口便是美女。
酒吧里,灯光摇曳,歌声飘浮,人语喧哗,暧昧流动,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酒香和烟味。置于其中,仿佛找不着真实的自己,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醉生梦死。
我的到来引起了朋友们夸张的欢呼。这样的场所,你想哭、想笑、想尖叫都可以,要的就是这个气氛。
桌上的酒杯已倒满了红酒,淡紫微红,浸透着浪漫的气息,芳香四溢。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嗅着便有了无尽的欲望,翻滚着热腾腾的血液。
兰儿以貌似领导者的口气宣部:“今晚咱们喝个够,不醉不罢休!”大家用塑料拍使劲地敲打桌子。
有好事者提议,让我先饮一杯,以惩罚我前几次聚会的缺席。为了不让大家扫兴,我一饮而尽。朋友们乐得大呼“痛快!
“你这样喝,行吗?悠着点。”坐在旁边的杰关切地说。
杰原是兰儿朋友的朋友,缘于贷款上的接触,便也成了朋友,这就是朋友链的作用。
“没事,谢谢!再说,今晚我想喝。”
“想喝就喝,曹操说过人生几何,对酒当歌!”杰边说边示意服务员来一杯苦丁茶。
认识杰有三年多了,许是投缘,经常和朋友们小聚,对我的喜好特别了解。有时还单独去茶楼喝茶,闲聊生活、工作、文学等。每次,我都要苦丁。
杰曾问我:“为什么喜欢苦丁?是因为曾经的历遇?”
我随口说:“苦丁可以排毒,长期饮用,有利于美容,适合女子喝的。”
杰盯着窗外,意味深长地说:“非也,不过,我也蛮喜欢苦丁的。”
我不知道,杰是不是真正喜欢苦丁,自那以后,每次喝茶他也点苦丁。
我暗暗佩服杰的睿智和洞察力。一个做生意的儒商,这点能力是必要的吧,要不怎么能在激烈的竞争中取胜呢。
其实,杰猜对了,喜欢苦丁是因为大学时的恋人涛喜欢。涛说,苦丁先饮苦涩,后微甜,就如我们的相爱会苦尽甘来。然,几年的缠绵悱恻,惺惺相惜,终敌不过一些现实的东西,我和涛最后还是劳燕纷飞各西东了。
许是酒精的作用,想着,泪悄然滑过面颊,漫至唇畔,淡苦微涩,淋醒了沉睡的记忆,若盐洒在伤口上,蔓延出缕缕隐痛,看不见,抓不着,却疼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擦擦”,杰递纸给我。手不停地揉搓着酒杯。
朋友们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有的猜骰子大小赌酒喝,玩得不亦乐乎。
兰儿过来,要让我去蹦迪,我放弃了。
兰儿没法,以命令的口气对杰说:“今晚,晓雅交给你了!”然后,伸出舌头拌着鬼脸,若一只快乐的小鸟飞到舞池里去了。
常常想,自己为什么不能如兰儿一样,简单生活,快乐工作呢,哪怕是近墨者黑也该沾染些许快乐吧。
或许,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吧,无论你怎么努力,一个人永远不会成为别人的,就如世界上永远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一样。
一直向往宁静、淡然的生活,不喜欢酒吧这样喧嚣的场所。每次和朋友们来玩,总是捡拾不起快乐,一个人在繁华里落寞,陷入莫名的情绪里,忆起过去的点滴,疼痛如昨。
有人倾情地演唱着黑龙的“回心转意”: 曾是你陪我渡过艰难的那么多天……
听着,便想起有涛和没涛的那些日子,眼睛禁不住阵阵潮湿。憋得难受,逃离似跑出酒吧,来到滨江路。
杰也跟了出来,默然无语,我走他走,我停他停。
(三)
江畔的灯宛若成熟的桔子,透着暖暖的光,辉映着烟雾中的柳絮,柳絮荡漾着微凉的清辉,洒下斑驳的影子,轻触着我淡淡的忧伤。
江风袭来,空气里浸润着青草的幽香,若一只素洁的小手,抚摸着纷乱的尘世夜空。
伫立江栏,长发轻扬,纠缠在风里,飘舞着来时路上的青春碎屑,一片、二片、三四片……
心绪沉静在似有若无的梦里,问流水,三千青丝为谁飘逸?
这么多年了,一直留着长发,只缘于当初的诺言。涛曾说,好喜欢我留长发的样子,若山野里的小皱菊,清纯而淡雅,轻轻一吸,便醉了心扉。我说,只要你喜欢,长发一直为你飘。
可,如今,长发依然,流年暗换,物是人非……
“晓雅,去江边走走?”杰的轻语惊醒了我的回忆。我几乎淡忘了杰的存在。
我们静静地走着,无声胜有声。
杰不停地抽烟,悠悠的晚风吹淡了烟雾,漫过我的嗅觉,牵引着我对烟的欲望。
“给我一支?”
杰熟练地弹出、点燃,放至我的唇畔。
平日在酒吧里,杰是反对我抽的。偶尔为之,杰会抢过烟,熄灭。
“凭啥管我?”我不服。
“呵,不凭啥,凭你是我心仪的女子呀,抽烟有损你的光辉形象嘛!”杰一本正经地说,然后,贼贼地笑,“纯是开开玩笑,可别当真哦!”
我一笑了之。杰成熟、睿智,年纪不大就拥有了自己的公司,也算得上成功男士了,有多少女子倾心于他,怎么会喜欢愚钝的我呢。
有时,他拗不过我,会苦口婆心地说:“晓雅,你的身体不适合抽烟,你不心疼自己,别人还心疼呢。”
“别人?”
“对,比如……,你父母。”
杰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从小我的身体就差,严重贫血,又患有支扩。特别是夏天来了,一不注意还会吐血、晕倒。吃了不少的药,也不见明显的好转。
今晚,杰一反常态,居然没有禁止我抽烟,我由衷地道了声“谢谢!”
来到江边,寻石头坐下,江水轻荡,微微的凉。
“晓雅,给你讲一个故事,好吗?”
“嗯”。
(四)
杰吐着烟雾,凝视着夜空:
“曾经,我深爱一个女孩,她叫颖,长得特别的文静、清秀,有一双温柔而清澈的眸子,一头秀发若瀑布溅出的花朵,随风飘舞。后来,颖患上了白血病,临终前,颖让我答应她一定要快乐地生活下去。我噙着泪使劲地点头,颖带着幸福的微笑离开了人世。”
心微微地颤动,痛得无法呼吸,为那还未怒放就已凋谢的生命。
我默默地握着杰的手,不知说什么好。
杰,大口、大口地抽烟,好像要把所有的痛抽出来。
“颖离开后的日子,我努力地使自己快乐,因为,我相信,颖一直在天堂看着我。”
杰,轻轻地拥着我。
“晓雅,知道吗?遇见你的瞬间,我以为是颖回来了。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像极了颖。”
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兰儿介绍我给杰认识,杰见着我,像傻了一样,目不转睛地瞅着,兰儿调皮地说:“干什么呢,色鬼。“
现在才明白那一次杰为什么会失态。
“后来,我慢慢地发现,你和颖骨子里完全不一样,颖每个日子总是充盈着简单而纯静的快乐,而你总是生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别人很难走进去。”
“是吗?”我喃喃地问。
“是的,你总是把真实的自己包裹起来。”
“这样不好吗?不是每个人都能读懂我的。”
“可,晓雅,你那双漂亮而忧伤的眸子触疼了我的灵魂,闭上眼,满是你破碎、感伤的脸。你不快乐,我的心会永远疼痛,懂吗?”
心仿若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痛并感动着。我不知道,有一个人会默默地快乐着我的快乐,悲伤着我的悲伤。
脑海里闪出许多过往的片断:每当我不开心了,一个人漫步在江畔,和杰总会不期而遇,他会陪我走走,说说话,逗我开心。或者,请我品茶、喝咖啡,分散我的注意力。
记得有一次,天下雨了,我跑到江边的亭子里避雨。杰忽然也跑了过来,“呵,好巧,你也在这儿呢。”然后,递过雨伞。
忽然明了,那些都不是偶然、巧遇。
久久无语,静静地回忆与杰相识的点滴,一股暖流缓缓地淌过全身的细胞,若浓茶浸泡后释放出来的沁人清香,我所有的空虚失意都随这清逸淡薄的茶香慢慢地飘远。
夜风凉凉的,细碎柔和的月光恬淡地照着城市宁静的夜。
我轻轻地倚靠在杰的肩上,快乐而惬意,嘴角溢出了淡淡的微笑。
(五)
和杰回到酒吧,已是凌晨。
对于劳碌的都市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一些人走了,一些人又来了,而酒吧,依然喧哗纷乱,歌舞升平,若一智者,冷静地看人来人往,潮起潮落。
朋友们已有些醉意,眼神迷离。见着我和杰,好象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张张酣睡醒来的模样。
兰儿死死地端详着我,调侃地问杰:“没把咱晓雅怎么着吧?”
知兰儿醉了,我们笑而不语。
兰儿为我们倒上葡萄酒,艳红若血,仿佛轻轻一吸,人便会飘飘欲仙。
杰端起酒杯,温柔地说“晓雅,答应我‘把那往事当作一场宿醉,明日的酒杯莫再要装着昨天的伤悲’,好吗?”
我微微地笑:“来,咱们都跟往事干杯!”
“你笑起来真美!”,杰喃喃自语。
“快乐是生命开出的一朵花,能不美吗”,我边说边拉杰滑到了舞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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