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赵富贵来看你了，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吃的东西。”我一进到院子妈妈就大声地对我说。其实，我早看见有一个人影了，平时我们家几乎不会来什么客人，从爸爸抛下我们母女三人的那天起，家里唯一的男人就是年迈而瘦弱的外公了。

“小凡，你回来了。”阿贵接过我背上的蓝子，满满的一蓝猪草，一般情况，只要有时间我都要去找猪草或者背柴，帮忙做一些家务，为妈妈减轻一点负担。“小凡，妹妹叫你去我家住几天，她想你了，你找空就来吧，反正假期也挺长的。”“你怎么不把她带来，让她住我家几天，你就不用跑那么远的路了。”“我没关系的，你什么时候来都行，家里一直都会有人在的，那我走了。”我送他到门外，我们家不留男同学，女同学来了就可以留宿了。

小菊是阿贵的妹妹，我和阿贵是同班同学，我们读初三了，小菊读初一，在校时候，平时打完饭我们都在一起吃，我经常帮他们两个打饭，阿贵的英语总是背不完，经常熬到最后，我每次都是第一个背完，老师看也不用看，有时我背不完整也放我第一个出教室，谁叫我是英语科代表呢？小菊的腿有毛病，走路不是很快，打饭也挤不进去，这个光荣任务我就承包了。小菊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全家都好好的，惟独她是跛的，我很奇怪，就问她什么原因，她告诉我是小时候生病，医生打针留下的后遗症，就是所谓的小儿麻痹症。曾经有几个晚上和她睡在一起，刚开始看着那萎缩的肌肉，还有点害怕，她说腿不疼，叫我别担心，后来见她什么都无所谓，比我还外向，我也就只能看开点了，就这样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上中学后我曾去过阿贵家，他家在鲤鱼河边，我家在山头，他家到我家至少要走一个小时的路。小时候，我和村里的伙伴经常去河里玩，抓小鱼，那时河里的小鱼很多，自由地在清澈的水里游来游去，让我好羡慕，我真希望自己是一条鱼，我觉得鱼也比我快乐。据说以前这条河里的鲤鱼多得数不清，才得名鲤鱼河，我还经常看见有一种白色的鱼惬意地在水里翻着肚皮，可惜我抓不到，大人门能钓到，我们小孩子只能抓些小鱼了，在河里玩耍的记忆一直都是开心的。

我喜欢阿贵的爸爸和哥哥，他们都是小学教师，当然他们全家都喜欢我，他们家的人真多，吃饭一张大桌子四面八方全围满了，还经常有孩子的打闹声，随时都是笑声不断，不像我们家随时都那么安静，最多的那天也就只有四个人。我喜欢他们家那种开心的热闹，小菊是家里最小的，全家都宠着她，自然我去了也和她享受同等的待遇。

还记得和阿贵去河边的情形，他只会看着我笑，这个理科学得不错的男孩子，总是不会说话，相反，我的文科特别好，我写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当成范文在班上念，我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看书，阿贵不喜欢看书，可他哥哥有很多书，我去他家就翻他的书看，有时还借回家几本。

“你觉得我烦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李小凡吗？”“在我眼里，你是我们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子，也是成绩最好的女生，老师和同学都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说自己烦呢？我想你叫小凡是因为我们大家都很平凡，父母也希望你做一个平凡的人罢了。”“恩，也许你是对的。”他那么阳光的笑容，我怎么忍心把自己的伤疤告诉他呢？更何况，这个名字的来历只有我和爸爸妈妈清楚，连村里人都不知道，妈妈一向是守口如瓶的，她不想让别人看她的笑话。

爸爸一直喜欢男孩子，我生下来的时候，他只看了一眼，说了句真烦人就走人，从此一年多杳无音信，因此妈妈在村里报户口的时候就给我上了这个名字“李小凡”。三年后，我有了一个妹妹“李小多”。后来我大了，才知道妹妹是罚款得来的，爸爸交了罚金就再没露过面。在我印象中，我几乎没叫过爸爸，我也叫不出来，爸爸这两个字怎么那么别扭，只是见到别人都有爸爸的时候，才问妈妈，“我的爸爸呢？为什么我没有爸爸？”“你也有爸爸，只是他去外地工作了。”

我读初中的时候，爸爸回家一次，问我是不是读五年级了，他觉得我的个子应该是五年级的学生了，后来还是妈妈告诉他，我上初中了，成绩很好，还拿了三好学生的奖状，我的作业本和笔记本几乎都是老师奖励的，自己根本没买过几本，爸爸当然很高兴，虚荣心暂时得到了满足，还去城里我们的学校看过我一次，买给我一套衣服，一双白色的球鞋，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爸爸的礼物，让我幸福了好久。

阿贵问我，“小凡，这学期我们就初中毕业了，填志愿，你要读什么，是想早点工作去读一些技术学校，还是读高中呢？”“我要读高中，而且要考重点班，你得帮我补习物理，我最头疼的就是它了，我怎么就那么不开窍。数学老师不是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无论我怎样皱眉，物理就是那么不讲理，我怎么学都只是头疼。那些物理学家怎么就那么厉害，发明一大堆的定理叫我们学。”“知道了，我会帮你的，我还得向你学英语呢，我们一起复习，高中时候我们也读一个班吧。”我以前在小学时候，数学也学得不怎么样，进入初中后，数学老师总是笑咪咪地给我们上课，让我觉得他比爸爸还亲切，喜欢他就喜欢上了数学，而且他经常表扬我，表扬我时候，他自然就喜欢把另外一个调皮的男同学和我连在一起，余国栋，这个名字在我头脑里总是异常清晰，你看“余国栋，你爸爸希望你成为国家的栋梁，你那副吊儿郎当样怎么能成栋梁，不成社会渣滓已经万幸了，你再看看人家李小凡，父母只希望她做个平凡人，而她却总让自己不平凡，学校的各个比赛，都会有她的名字”。

“好，我们一起互相帮助吧。”“真不明白，你怎么那么有语言天赋，多亏了你经常给我打饭，要不我得饿肚子了，我怎么总背不下来，那一串串的英语单词和句子，总爱和我作对。”“你根据汉语的理解后再去背，就不难了。”其实阿贵根本不知道我喜欢英语的原因，我们班的很多同学都不喜欢英语老师，觉得他很偏心，只喜欢成绩好的同学，而我却喜欢他，因为他像爸爸一样关心我，他经常在周末叫我去帮他改作业或者卷纸，自然也会给我一些为他儿子准备的，好吃的东西，我可从没奢望父母买给我这样的东西，最主要的是他很看重我，让我当英语科代表，让我觉得自己原来还很有用处，我那可怜的自卑心理也暂时得到了缓解。

我就像一条孤独的小船，只有读书是我唯一的方向，只有学习是我唯一的快乐，只有在学习中，我才能找到自信，特别是老师一次又一次点我大名表扬我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还是很不错的，这样对于妈妈，我才觉得自己也没亏欠她什么了，因为只有妈妈用她的努力艰难地支撑起我们的家，无论怎样她都不会让我放弃学习，我也知道只有我好好地学习，才能让妈妈在痛苦中找到一种坚强活下去的理由。如果我是一个男孩子，妈妈就不会这么辛苦，我也不必过早体会人生的无奈和艰辛，也许爸爸就不会常年不回家，甚至我会是个开朗的孩子，没有那种悲凉的心寒的卑微。

按理说，同学们都很喜欢我，家在城里的同学也经常在周末邀请我去她们家，因为我成绩好，许多家长都明确表态，要叫她的女儿向我学习，原来学习好也可以弥补自身的卑微和缺憾，这也更加坚定了我要作城里人，以后我也要有个体面的工作的决心。

我和阿贵经常会在没课的下午抱着需要温习的课本，去城边上的河边背书，这条家乡的小河给了我太多美丽的记忆，现在它又看着我成长，让我放飞我的梦想，河边的垂柳是我的最爱，在柳树下背书真是一种享受，一般我们都是各自背各自的书，偶尔会凑在一起检查背住了多少，自然都是我胜，背书他永远不是我对手，背一阵书后，我们会做一些数理化的习题，他总能发挥他的特长，很多需要动脑筋的题目，我总是做不出来，只有他讲了，我才能明白。

我们在班里是大家公认的一对，虽然我们从来没向对方说过一个喜欢的字眼，老师也不说什么，他们都知道我是乖巧懂事的学生，不会让他们失望，而且我的老师都清楚我家的状况，我也能让他们相信我学习的动力和决心。

“小凡，你以后想当什么，你最喜欢什么工作？”“我就想当老师，老师多伟大，能让孩子的心得到温暖，能让一个个孤独的灵魂找到方向。你呢？你想做什么？”“我想当工程师，把我家和你家那条乡村小路全铺上厚厚的柏油，像大城市的公路那样宽敞，以后我开着小车来你家接你，就不用走那么远的路了。”

“我在你心里真那么好吗？”“当然，你心地善良，勤快。我喜欢每天都能见到你。同学们笑话我和你的时候，我心里真美，所以我就一直笑。”“原来你不傻。”“我当然不傻，老师夸我是理科天才，你又不是不知道。马上要中考了，小凡，你紧张吗？”“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们平时不也经常考试吗？再说我参加县市的大赛也拿过奖，还怕什么？”“那我就放心了，我是怕你紧张，不能正常发挥，想来中考跟我们平时考试也没太大的区别。我们一起加油，最后几天的冲刺了，抓紧复习，看看我们还有哪些遗漏的知识点。”“我就怕物理题太难，对于计算分析类的难题我头发晕，恐惧。”“别怕，考试前我再和你一起把知识点梳理一遍，找准要分析的点，应该没问题。”“恩，我们读高中时候还能同班吗？”“你读理科我们当然同班，你读文科我们就得分开了，不过也能天天见面的。我想你会读文科吧。”“那还不知道，我还得问妈妈，而且还早呢，现在我们担心的是考试问题，万一考不上呢？”“一定能考上。”

在学校的日子总是很忙碌，和阿贵在一起的日子最多，我们都习惯了彼此为对方鼓劲加油，在朦胧的季节，朦胧的青春里，他是我唯一的感动，我是他唯一的牵挂。我才明白，原来李小凡一直在一个阳光般的男孩子心里灿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