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城市交通还不像现在这样便利,“挤车”成了人们每天出行的必修“功课”。而发生在车上的那些个故事,就像生活中的小小浪花,印刻在人们的记忆里,成为一种特殊的“调味品”……
这天一上车,迎面站着三个“立地太岁”(太岁:民间传说中的凶神),真是白长了一副人相。尽管他们的穿着并不算太土,但那参杂着“洋佐料”的言谈举止,着实给人一种“满头高粱花子,满嘴玉米渣滓,满手麦笕茬子,满脚羊粪蛋子——土的掉渣”的感觉。
中间是个姑娘,二十刚出头,穿着一件织锦缎金银花挑肩对襟棉袄,黑灰色鸡腿儿西裤,尖头扣眼儿黑色高跟儿皮鞋,一条红黑相间条纹儿的拉毛围巾裹在脖子上;老鸹窝似的卷毛头,一张面粉缸里钻出来的白脸上涂着“熊猫眼儿”。她左手握着一根甘蔗,右手勾着旁边那小伙子的后腰,喝过血似的嘴巴旁若无人地“咔哧咔哧”嚼着甘蔗,还不时把脑袋往那小伙儿的怀里扎一扎,以示他们的“亲昵”程度决不亚于城里的奶油小生和风流女子。
再看中间那男的,二十七、八岁,阔口咧腮、满脸青春疙瘩痘;头发像弄湿了的鸡毛、一缕缕地翘着。身穿一件麻灰色呢子大衣,里面是旧军装罩着的黑布棉袄,裂开的领口里是一件分不清什么颜色的衬衣;左手向上抓着把手,右手向下提着一个花布兜、里面装着几根甘蔗,不时用一种看家狗所特有的眼神在女伴儿的脸上遛来遛去,并对女伴儿那酸溜溜、腻歪歪的骚情劲儿报以赞赏的“微笑”。但那种表情与其说是“笑”,也未免太牵强一些,因为那呲出来的黄褐色大马牙,简直就是啖人之态。
与这两位相比,旁边的那位就显得“可怜”多了。长相瘦马鸡干,戴一顶灰色鸭舌帽,把那本来就不大的脸盘压抑成了老婆脚。上身一件黑色仿皮夹克,下身一条黑灰色长裤;一手抓着车上的把手,一手握着一根甘蔗,直嚼的汁水横流、蔗渣四溅,还不时和那女孩儿对视一下,仿佛是在进行咀嚼大赛。要不是汽车发动机的“嗡嗡”声,光听那声音就会使人误以为是走近了猪圈。看得出,这两位的“牙功”了得,汽车没走出三、四站路程,车底板上已经铺了软软的一层蔗渣。
中间那位,不知是为了强装“文雅”,还是不屑轻易显露自己的牙功,只是在女伴儿媚笑着把甘蔗插进他嘴里时,他才会歪着头、偏着脸,咧着腮帮闭着眼,脖子上青筋一暴,脑袋随之一震,随着女孩儿较劲儿的手腕儿用力一扭,“嘎巴”一声,两寸多长一节甘蔗被他咬了下来,接着就是“咔哧咔哧”的咀嚼……
不知是赞赏还是故意撒娇,那女孩儿又把脑袋在男的怀里拱了三拱。接着又把甘蔗在那男的腰下比划几下,三个人笑成一团,全然不顾其他乘客愤怒的目光。
再看那位售票员,似乎睡了三天刚刚起来,无精打采地高一声低一声地招呼着人们买票。那蓬乱的头发简直分不出男女,上面很乱、下面又很长,若不是那白白净净的脸上还留着一撮小胡须,真会让人把他当成女的……
车到农贸市场,三位“立地太岁”留下一地腌臜跳下车去,车上留下一片唏嘘。乘客们看看那位臆里吧睁的售票员,再看看车前挡风玻璃上贴着的“三优一满意优胜车组”的横幅,人们也只能留下一片叹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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