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四月的日历就撕完了。季节一点也没有留恋的意思,过了谷雨就再也没了这年的春天。接下来的五月,晃晃悠悠地已经站到你面前。杨柳轻扬的刮了几天,就把湿热的夏天招来了。热辣辣的太阳被日子拉到头顶,也把人们从狭窄的鸟笼里拉了出来。
我也是这笼子里的一只鸟。正常的说,在城市里有一方自己的笼子是该幸福的事,只有我不习惯笼子里的生活。应该是还未被彻底驯化的缘故,或者是还没彻底忘记森林和山野的感觉吧。反正总是不习惯脚上的皮鞋,不习惯身边的车流,不习惯拥挤的人群,不习惯这住了大半辈子的城市。
于是就变着法子离开笼子。一走就是一整天的,惹得老娘和老婆担心。这离开也有限。每周五天交给老板,每天八小时交给周公,还有几个小时要交给家务,交给老娘,交给老婆,交给孩子,还要交给电视、书本、网络等等等等,算下来,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顶多就是一天。因为短暂,所以就特别珍惜。
天空也是有限的。如果家的笼子是圆心,城的边界是核心,那么,以笼子为中心,以两个轮子一天的最大行程为半径,就是这鸟能飞翔的天空了。这空间也与鸟不断锻炼的翅膀有关。从三十里,五十里,到一百里,现在已扩展到一百五十里左右。毕竟在笼子外面过夜,对一只习惯了笼子的鸟儿,是很奢侈的事。
离开笼子的短暂时光,总是美好的。在天空里,没人认识你,你可以卸下一切的伪装,你可以用自己的本声说话,你可以像一个地道的老农那样赤脚、挖鼻孔、吧嗒嘴。这些都不用学,是从小耳濡目染了的,只是回归本原。每当这时候,那份潇洒是没法形容的。
一百五十里也是个很小的概念,至少和鸟被抓进来之前的那颗有鸟窝的树相比。也许被抓走的时间太长,那个鸟窝早就不在了。不过,哪里的树都可打窝。在这个半径内,居然也找到一口有辘轳的水井,一盘还能动的石碾,简直和印象里的一模一样。更有起伏不平的山坡,开败了的桃花,正在开的槐花,慢慢拉犁耕田的老牛……它们都在用熟悉的动作,招呼你走近。
一路上,总有一种在飞翔的感觉。风在耳边和你拥抱,叶子在身边和你倾述,就是村子里的一条小狗跟在你身后,也像是老朋友似的,只是摇尾示爱,而不会冲着你的脚脖子来上一口。
一路上,也有累的时候。在一片空旷里,很容易就找到一块阴凉的有水的地方坐下来,就是四仰八叉的躺下,也没人说你有碍观瞻。或者爬到树上,捋下一把槐花,一把榆钱,也有当年的清香。只是看着黑漆漆的水,再也不敢重温当年戏水游泳解渴的快乐了。
就这样,再次轮子转动的时候,就会见到又一个小镇,又一群忙碌着的人;又路过一座小山,又可以想象它的沧桑变迁;又踩扁一棵草,又一次似乎听到他在忿忿的骂你。还有一片庄稼,一块鹅卵石,一间家舍,一条小溪,一头牛,一道霞光,一棵树,一根电线杆,一朵无名的花......他们都是有生命的,和他们对视,你能感到他们充满哲思的眼神,闪着智慧的光。
向阳的山坡上总是山花烂漫,背阴的河谷里总是幽静清凉。临水的小河边总有小鸟呢喃,泥泞的小路边总在微风和煦。只要仔细分辨,每一处都是一个特殊的个体,他们有着不一样的脾气秉性,不一样的爱恨情仇。和他们对话,他们完全理解你的意思,很快就会和你成了朋友。……
于是就有了一个设想:也许其中就有一个山坡,一片河谷,一条小河,一处泥塘,一片土地,在某一天会接纳你,允许你把自己平静地铺成一张白纸,静静的躺下来。等着阳光到灵魂里泼墨,期待月娘伴你歌唱,还有风、星星、天河和萤火虫,以及不被打扰的小虫,可以喝的露水,正在长的麦苗......跟他们在一起,去安安静静的享受只属于双方的幸福。就这样互相守着,慢慢的沉醉下去,不再移动脚步,不再晃动翅膀,到最后,彻底的静下来,连羽毛也腐烂在里面。
而当晨光再次升起的时候,将会从这泥土里,飞升起一个轻盈的灵魂,她彻底摆脱了俗世的羁绊,永远抛弃了命定的烦恼,像风,像蜻蜓,只是吟唱、只是起舞。那样的话,这里也就是家了。
人总有太多的牵挂不肯抛弃。其实,孩子的路是他自己的,爱人只是相遇的一份缘分,倒是母亲,大概只有儿子才能送终。不过这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罪过。
于木鱼宅
2009-4-30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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