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好《新编陋室铭》,觉得无序总不是个味儿。可本人一无官衔,二无名份,是难捞个上重量级的人物为之作序的。苦思良久,只得自来操刀,是为《自序〈新编陋室铭〉》。
写这《新编陋室铭》,缘于家中客厅那张麻将桌,那是个极平常的物件,可是,在我做上一小官之后,面对新来的人和事,再联想一些事例,面对这张麻将桌,就发出这番感慨来了。
这小官本是在十几、二十年前就极想做的。但我这等人物此种风度,又岂能等闲来个官名?当年,我正在一所小学代课,我一个在政府部门的远房亲戚,突然看到我在一份报纸上发了个小文章,就问我去不去乡政府干事儿。我一听,乐癫了:到政府干事还不?于是就真的进了一家乡政府。
从那天起,我就想做官了。那时,我不但年少气盛、不谙世事,还是个只会走路不知道看路的角色。比如:我进政府了,在政府,我只会上班、扫地、抹桌子;下乡了只会到农民家去催讨去年以前欠下的粮款;回到政府大院,无事时只会呆在房间看书,若是有人叫陪打牌,却打得认真至极,记得有一个领导和我第一次打,最后欠我两块钱,第三年秋天,这名领导再和我打时,我还记着从这领导的帐上扣回了老帐;在乡政府住久了,有点想什么的,就回家去与那个叫做老婆的人睡一晚。如此而已。
我在政府,要说对工作负责的事,细数起来,我认为倒也有一些,却不知能不能算上。就说讲实事求是吧:那个时期,我们准会去找老百姓罚点款增加财政收入,有回,我查到南村一个叫王磊二的人砍了五十一根杉篙,按当时规定得罚510元,如不缴罚款,就可以把王磊二的猪抬走的。当时王磊二对我说:“我给你两百吧,公家两百,我得小头,一百一。横直只有你知我知。你就说是二十根。”我说:放你妈的屁!1999年12月14日,我们乡年终的计划生育结扎指标还差一个,领导组织了不少大队伍,但是收效为零。直到考评前的一天,我参加了一个一年来没一点进展的突击组。那晚,月黑风高,情报也准得不能再准。当我们在围了对象的住房,再到家中查找时,寻遍了角落,也没个影儿。最后是我肯定,对象就在厨下的大水缸中。我上前掀开盖子,果见水面上露出的就是那小媳妇的脑袋。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其实,那晚每个组员和领导都清楚文章就在大水缸里,只是大家都觉得是本乡人撕不开脸的同时,还有点惧怕小媳妇那当屠夫的老公!我的同事后来对我说:“没想到你这个本乡人却没一点忌意!”现在想起来,这类事儿我还真的做了不少。
至于做官的事儿,时间是一天天的过去了,却没一点影儿。不过,凭良心说,政府给我的好处也是够大的。有年,政府就给了我个商品粮的户口指标。那时的这种指标可抵钱哪,在我们这,面价是六千,底价后来我才知道:可以值一万以上!但那事儿却是被我办炸了。在我去领表时,那个领导说:这事儿是我求人家走的后门,为了感谢,你就出三千 元感谢费怎么样?我当即脸一黑:去你妈的!
想想我的同事们,和我同一年进政府的李三戗、张浊伯、余年本都做上了局长。但是,李三戗、张浊伯由于历来积怨,两个人为了竞争副县长的位,互相揭短,结果两个人都揭出了问题,双双去了职,回到原单位享受正局待遇,打了个平手。张浊伯的日子也并不好过,经济上纪检部门挂了号,作风上经常后院着火。想想自己的年纪,就是现在开始踏上官梯,最大也就是个正科!便立时对做官索然无味。从此玩儿起来,跟大伙儿一起走上吃、喝、玩的道路,甚至还嫖娼过一回。没成想,这不想做官的日子还真让人过着舒畅,不但释放了人的本性,还结交上了不少在我们这算腕儿的人物。
正当我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时,党群书记找我谈上入党的事儿了。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对组织真诚地说:“我不能入,我嫖过一回娼哪!”边上一个陪谈的人说:“你只要和党领导的大方向保持了高度一致。那是细节问题”。但我仍然拒绝了。
这也叫福无双至,在非常突然的一天,有人从梦中把我叫醒,要我立马上任镇土管所长。那位领导说:嫖娼和土管所长没什么冲突吧!于是就当上了这个小官。
当梦寐以求的官梯端到我的面前后,我预料的快感没有到来。从那一天开始,我不但在家中不能上那张陪伴我多年的麻将桌打牌了,还有很多送礼、送钱的,甚至还有我一个和我过去有些过节的领导送给了我一个小娘们。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领导是要我将一块粮田以划整为零的形式以荒山的名义报批给他,再后来,我发现,那个小娘们仅是那领导曾用过多年的一个暗娼!这可把我气昏了!在我醒过来后,我才发现,我家那张麻将桌已经与我很久不曾谋面了:灰尘早将桌面覆盖。也许,这张桌子已经没有存在这儿的必要了。一是我再没时间来花在它的身上;二是各个层面的来人都有,它或许也有障于我的形象吧;三是我再也无须从桌面上来赢别人或是把自己输出去,现在的我是稳赢了,从此,或许永远有那么一大批不愿赌的人自愿输给我。而我家老婆却已经比从前风采多了,天天是一脸无比的灿烂。
就在我对那张麻将桌的处置不知如何是好时,北京一个部级干部倒台了,紧接着,在年关,一家四口全出事了,一家人如我家乡的那句土话:一掌手铳打回了解放前!我猛然将手一把拍在麻将桌上,叫起来:那些不愿赌的人也不是人;那些愿赌、且喜欢狂赌的大腕儿更不是人!北京那个倒台的部长赌大了!
呆望麻将桌上那个由厚厚的尘埃培育出的巴掌大印,一首《新编陋室铭》喷然而出——
堂不在高,有桌就灵。
他走你来,位无所定。
东南西北,风水流轮。
上家想钧钓,下手贪七星。
你习惯卡牌,我喜欢放铳。
咋个打法,凭高兴。
关键得守规矩,把握分寸就行。
输了不失意,赢钱莫忘形。
身在局,敢说输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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