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事件后,毛泽东总结经验教训,觉得还是追随他打江山的那些老臣靠得住,于是发出“打扫庙宇,请进真神,老帅归位,小兵回营”的指示。不久,一大批在文革中被打倒的老干部得以恢复名誉,重掌大权。毛泽东风趣地对党内唯一留着八字胡的董必武说:“董老董老,天下之大老!”乐得董老连连拱手:“托福托福!”后来毛泽东去世了,也不知托谁的福,一个个被奉为“国宝”的大老相继问世,如歌功颂德的郭沫若,独善其身的叶圣陶,心有余悸的沈从文,恃才清高的钱钟书,爱莫能助的谢冰心,言不及真的萧乾,真不伤雅的巴金,现在终于轮到了虚心豁达的季羡林,我们的季老。
令人遗憾的是这些国宝全是党外的文学大师(除“名曰共[chan*]党”的郭老),竟没有一位科技界人士,即使扬名中外的“三钱一华”(钱学森、钱三强、钱伟长、华罗庚)亦不曾获此殊荣。大概搞科技的不甚图名,又太好打发,所以,我们的主流媒体只供着著书立说,风流天下闻的孔孟传人。是呀,毕竟时代不同了,摇笔杆子的都是爷了,这些爷下笔如有神,“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你说厉害不厉害?不过,一旦“误蒙国士恩”,他们必知所进退,道德文章也更高尚,国宝季羡林就是这么一个高尚者,其实他素来是一个高尚,而且识大体的好人,尽管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受过不少委屈,却始终无怨无悔,他在《哭冯至先生》时写道:
“过去,我常常想,也常常说,对中国旧社会的知识分子来说,解放是一场严峻的考验,是大节亏与不亏的考验。在这一点上说,冯先生是大节不亏的(指冯先生未随胡适逃离大陆——引者注)。”
季先生如此心胸宽广,以至长命百岁,这是他前世修来的福,非关书也。我们这个社会确有种种不公,但先生考虑更多的是国家长治久安。他向前来医院探望他的中央领导建议,和谐社会除了讲社会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还应该讲人的自我和谐。中央领导高兴地表示:“先生,您讲得对!人能够做到正确处理自我与社会的关系,正确对待荣誉、挫折和困难,这就是自我和谐。”俗话说:“有言责者尽其忠,有官守者修其职。”季老先生算是尽其忠了。
我认为季羡林先生最了不起的地方乃是不为名利所累。名利算什么?名利于我如浮云。当然,作为文人,书还是要写的,也不必藏之名山。季先生在最近出版的一本书中谈论国宝,他从国宝联想到活宝大熊猫,并一笑了之,这自然是季先生的谦虚和幽默。总之,季先生愈是不肯以国宝自居,我们便愈要以国宝居之——看谁拗得过谁!
季老季老,天下之大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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