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姚鄂梅，是因为她的一片《忽然中年》，片名很感动。最近又读了她的《罪与囚》。说的是一个大学生杀人的故事，看完了，也不知道里面是否有马加爵的影子，只是觉得这文章有些浅薄。

一个叫易清的高材生，从小到大都是最好的：好孩子、好学生、好朋友、孝敬父母、疼爱智障弟弟、品学兼优、同学眼中天之骄子、老师席上的得意门生，实在是多少人眼中的楷模，口碑道德高地上的绝对标杆。而事情演变的结果却是他犯了杀人罪。

杀人者易清与被害者古铜，分属两个不同的阶层－－平民阶层与新兴暴发的中产阶级。凶手是好人，被害者是坏蛋，这个看似矛盾的词组，又很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

易清的好人，是一点点堆砌起来的：他主动自觉的扶起倒地的自行车，他主动检举自己被偷走的答卷，他长期帮助盲人老太太过马路，她甚至在正义和良知的驱使下，把好人好事做到极至，而不惜检举揭发交通肇事逃逸亲父亲，而让他入狱。就算最后他杀古铜，起因也是为了父亲的名誉，为了社会的良知和正义。这一切看起来，是多么的光明正大，多么的理直气壮！

而古铜代表的这个阶层呢？他父亲是一名政府局长，却违反禁令开了三个黑煤矿，他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敢做，包庇矿工在井下杀人，给闹事有矿工发闭口费。他拥有足够的财富，可每一分钱都沾满了罪恶的鲜血！于是，自然这样的父亲也就有了“没有一点良知，没有一点最基本的正义感”的儿子。而这个儿子讲起父亲来，也是“津津乐道，他夸父亲真他妈聪明，真他妈肯动脑子，什么钱都敢赚。”按常理说这样的父亲，自然应该给绳之以法，这样的儿子似乎也是死有余辜！

然而残酷的现实是，这两个阶层对峙的结果，平民阶层的易清在用刀子解决了对手的同时，也给自己赢来了一颗结果自己生命的子弹。爆发阶层的古铜们，却依然站在正义的公诉席上慷慨陈词。社会能够给予平民的，无非是一些只适合在课堂上讲的可笑的“好人好事”而已，而在貌似正义和道德的法庭上，所有这一切显得是那么的苍白而无力。

道德的楷模，和杀人犯的凶狠，是这么和谐的统一在一个人身上，在一个瞬间就完成了这个巨大的跳跃。而这个道德祭坛是何时建立起来的呢？这个良知正义是如何喷段出来的呢？

看看身边一座座气势恢宏的学校建筑，哪一个不都是一个道德的高地？在这每一座道德高地上的学子们，哪一个不是生活在一座不食人间烟火的象牙塔里？

在孩子小时候用葡萄籽试图种出葡萄时，父亲不是告诉他这不可能，而是当孩子不在时背地里插上几颗葡萄秧，美其名曰是“为了而保护孩子稚嫩的童心”。

在孩子天真的问母亲自己从哪里来的时候，得到的不是任何一点科学的生理知识，而是“从胳肢窝里挖出来的”，或者“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这样的童话。

当女儿带着男同学回家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母亲的一顿棍棒打的半死。这棍棒下受辱的，其实不仅是成了天然嫖客的男同学，还有铁定是妓女的女儿。

当女儿被一些人的当成“很有面子的书包妹”来招待客户的时候，女儿除了在卫生间偷偷的哭泣，就是被母亲狠狠的骂一顿后，悄无声息的远走高飞。……

看起来，受害的女孩子是无辜的，然而是什么环境，造就了这群受害的女孩子呢？

中学生是无知的，可上了大学的大学生们就成年了吗？当年知道一位来自陕西贫困家庭的大学生，拿着父母靠卖血换来的钱，谎称父亲是包工头有的是钱，慷慨的泡网泡妞，这难道只是为了自己所谓不可侵犯的自尊？最近又知道，在北京的最高学府里，趁着清晨的朝霞一对男孩女孩相距跳楼，这难道只是为演绎一次现代的生死倾情？回头看，还有多少徘徊在就业边缘的天之娇子们，在无奈和绝望里，才知道突然从天堂跌落人间的滋味。在这拥挤的人才市场里，他们可还能找到一丝在教育高地一直被供奉的庄严和神圣？

再回顾2004年以后的大学生杀人案件，也算罄竹难书了：马加爵一怒锤杀四名同学，只因打牌被疑作弊；贵州王文德，因赌博杀死两名同学；广州海珠某大一学生在公寓里杀死好友，只为要回欠债。河南李征拎着镢头20分钟连杀7人，4死3伤。……他们究竟是社会的暴徒，还是我们基本成功的教育事业的一批批合格的成品？

有教育专家说，教育的目的就是教人不信。而面对铁板钉钉的标准答案，有哪个学生敢拿自己的分数和命运和这个答案对抗？当然，对于家长来说，似乎也很无奈，他们也是从“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的歌声里长大的，父母除了知道“社会主义好”以外，似乎也没有更多的参照物可供借鉴。

有老师说，教育的根本就是教学生做人。可四面高墙隔离出来的校园，哪里还能看到一点校外社会的纷乱？多少在学校义正词严的道理，走向社会是这么的可笑！多少一直被教育要坚持的基本原则，在现实面前是这么的不堪一击！多少被红笔画上对勾的正确答案，在赤luo裸的人类世界，是这么的虚伪而无奈！

“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尖利的外壳包着一颗柔软的心，一种是柔软的外壳包着一颗尖利的心。”尖利的，就尖利着吧，最好不要尖利到钢刃要在人体上实验的程度。柔软的，就柔软着吧，最好不要柔软到被蹂躏以后只剩下眼泪！

地球上不是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社会上不是只有对错两个判断，人群里不是只有好人坏人之分。理想、追求、奋斗、目标，这些光辉的背后，更多的是灰色、阴沉、浑沌、迷茫。这些一直不被承认的存在，也许才是真正的主旋律！

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什么叫纪，什么是法，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理智，什么要感恩，什么要淡漠，这绝不是在听完王丹的讲座就可以毕业的。不要再说什么佼佼者，不要再说受教育多年，不要再说大学生心理已成熟，知识更全面，生命更重要，良心更道德，人品更人性，……所有这些，在复杂的现实面前，不过是一座建立在沙滩上的大厦！　

易清不过是文人笔下一个虚构的艺术形象，马加爵不过是千万杀人犯中值得痛恨也值得怜悯的一个大学生。现实中的艺术是虚构的，现实中的痛恨和怜悯轻如鸿毛。只是现实中那一座座仍在高高耸立的道德祭坛，还在日日香烟缭绕。由此推断，这个祭坛上还会有不断奉献来的祭品，而易清和马加爵们，绝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唯一。

走出象牙塔，拆掉道德坛，在荆棘遍布的大地上行走，哪怕身后只是一行歪歪斜斜的脚印，那却是真实的。否则，你可能就是这道德祭坛上的下一个的牺牲！

于木鱼宅

2009-4-2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