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圣母玛利亚”周兆燎

发表于-2009年04月29日 上午11:08评论-0条

少爷的翅膀果然硬了,带着我飞到了印度尼西亚这个海岛,从此不再与我撒娇,还和我分床分房呢,也不知怎的他一下变成了一个禁欲者。不近女色的男人,我早说过,会更不近人情。他的房间就在我的隔壁,每天夜里要到三、四点钟天已蒙蒙亮,少爷才吹灯歇息。他到底在干什么想什么,难道他走火入魔,真把我当作了他离散的老母?儿子思念母亲,也不能不顾及床头人呀!少爷本是一个意志薄弱的大孩子,坐怀不乱,他做得到吗?他完全做到了,连碰都不碰我一下。我知道,中世纪欧洲一些禁欲者靠宗教的力量硬撑着苦修行,少爷似乎不信任何教,口口声声信基督教也是白信,因为他从不做礼拜,那么,他靠什么赎他的罪,赎他妈的罪,就靠一尊虚幻的“圣母玛利亚”?我可没有那么慈爱,圣洁,隔三差五,我便要寻衅闹事,甚至破口大骂,这时少爷往往一脸苦笑,那种无可奈何的样子又叫我心疼。我们孤男寡女,在旅途中,在这个宁静的海岛上,椰林奏起了小夜曲,大海深情呼唤,多少次我彻夜难眠,走出我们的小竹楼,爬上那个陡峭的悬崖,我恨不得此刻那些嘻嘻哈哈的小伙子再次发现、跟踪我,将我俘获“奸淫”。多么有趣儿的游戏,比少爷跟我“过家家”有意思多了,不,没法儿比,少爷那叫什么游戏,简直要把我活活掐死!

少爷警告我不要出门,我偏要出门,前天下午,我像“小红帽”一样,离开小竹楼去树林逛,林中的小鸟儿叽叽喳喳,我走到哪儿,他们蹦蹦跳跳跟到哪儿。他们可不是我在贵州原始森林遇到的猴子红屁股,他们太漂亮了,全身雪白,毛绒绒的,尖尖的小嘴儿啄痛了我的脚踝、手臂、肩膀、头顶,我的头发也给弄乱了,我一边拍打,一边奔跑躲避,谁知撞到几个不怀好意的小伙子,小伙子们分明是想吃小红帽的色狼,手搭着手,嘻嘻哈哈,将我团团围住,被围住的另有四个本地小姑娘。最初,我害怕极了,当我扭头发现那四个小姑娘不但不害怕,反而开心地与小伙子们拉拉扯扯,我不怕了,我意识到这是与世隔绝的小岛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一种古朴的民风。入乡随俗,谁叫你懵懵懂懂闯入他们的包围圈,活该!我不再尖叫,让他们胡闹好了,我们五个个弱女子终于被他们手到擒来,和贵州深山老林的傻大个儿一样,一个小伙子扛起我,后面跟着同样被扛着的四个小姑娘和其他小伙子,欢天喜地来到了大海边。天上是蓝天白云,地下是绿草如茵,一只叫什么鹿的小家伙颠着屁股,跑出树林来看热闹,接着,淘气的小伙子们百般戏弄我们,他们的快乐传遍我们全身——让我赶紧问问文明世界的绅士淑女,你们不觉得开心吗?少爷如果在场,会气得急得叫警察吗?叫警察也是白搭,这里哪有警察,即便有也不会救人,说不定还会应邀与民同乐呢!

我怀念小王和安娜,我们姐妹仨好了一场,她们现在好吗,难道我们就此分手?在少爷眼里,小王仅仅是他产子的工具,安娜毕竟惹不起,随她浪荡去,而我则被他供起来,奉为圣母玛利亚,以满足他为人之子的愿望。可惜,这个玛利亚也怀孕了,少爷气急败坏,我笑着告诉他,此乃“圣灵感孕”,少爷半信半疑,不久,那些小伙子闹到了我们竹楼下,整夜唱着情歌儿守望我,少爷这才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骂了我一句:“该死的y*妇!”

我巴不得事情败露,少爷惩罚我,把我送回老爷或退还徐哥,要死便死个痛快,我不怕!

我和少爷在岛上一日三餐,总有一餐是吃香蕉当饭,不是早上便是晚上,这样倒省了我做一顿饭的工夫。少爷平素是不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食物,他说怕得糖尿病,我说岛民中穷苦的人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香蕉,也没听说谁得了糖尿病,糖尿病是文明病、富贵病,赖不上香蕉,说着我又拿起一根儿香蕉,撕去皮儿,咬了一口。也许这个动作使他想起了什么,对了,香蕉插入女人的嘴唇不就像狗男狗女性交吗?这还得了,我在他眼皮儿底下,居然做给他看——读者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儿像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治下的笑话,家里的一切都很性感,连桌椅、钢琴、卧床的腿儿都得绑上布条,否则眼前便是女人圆润的大腿!少爷见性色变,我注意到他呼吸急促,大口大口吸烟,一会儿,他狠狠摁灭烟头,起身出门。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于是尾随其后,看他到底出去干什么。这个巴掌大的孤岛,仅有一条官路,一个商店,一座教堂,另外还有一家妓院。少爷如今已改邪归正,是了不起的禁欲者,修行者,自然不会去妓院。可是他过商店和教堂不入,还能去哪儿呢?少爷急冲冲,不顾我在后面追赶,他的确不知道我在后面追赶,只见他跑到了妓院的门口,双手拍门,大喊:“开门开门!”好家伙,真虚伪,大白天的,见到一根儿香蕉插入女人的嘴唇就憋不住了,这是何苦呢?把我当你的老娘,老娘那么重要吗?妓院的门打开一线,探出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骷髅头,那骷髅头露出一排獠牙,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拉他进去,门砰的一声关闭了。妓院关门干吗?我只好坐在门外一颗树下等待,今儿我无论如何要等他出来问着他:你玩妓女,还能赎你的罪,赎你妈的罪吗?算了吧,不要胡闹了,快跟我回香港吧!

等人无聊,我站起来,四周张望,一个小伙子打我身边经过,怪眼熟的,我记起了,他是昨天夜里守望我的一位“黑衣骑士”,不过他现在骑着一头水牛,样子很傻。小伙子勒勒牛鼻子停住,笑着问我什么话,我听不懂,也懒得答理他,谁知他下来摸我的屁股,我打开他的手,警告他滚开,我说的是英语,看来他懂英语,他撇撇嘴,做了一个鬼脸,牵着牛唱起歌儿走了。

我始终忘不了那头水牛的眼神儿。牛眼很大,如同赵薇的眼睛,水牛似乎对我依依不舍,小伙子使劲拉了它好几次它才不再回头跟随主人走了。我顿时想到徐哥,我怎么会想到徐哥呢?徐哥穷凶极恶,是使我见了就浑身打哆嗦的畜生,而这头水牛多么温顺、深情!我听说,人死后会投胎转世,但即便徐哥死了,也不会这么快变牛变马来向我赎罪。我使劲摇摇头,骂自己疯了,这都要怪少爷,把我弄到这么一个鬼地方,我于是鬼迷心窍,竟然指望徐哥弃恶从善!

我在妓院周围等了约莫一个小时,头皮儿被太阳晒得发麻,妓院的门才再次打开,少爷多滑稽,双手捂着屁股,高高兴兴,向骷髅头点头哈腰。我上前拦住少爷,他吃了一惊,问我跑到这里来干啥,我板着面孔反问:“那个骷髅头是你的神父?”“嘿嘿,”少爷不好意思,“就算是吧。”“那么你又向他忏悔,得到了宽恕?”“回家说,这儿真是个好地方,以后你也可以进去试试。”“我干吗要进妓院,我又不是阴阳倒错的同性恋,我去找我那帮哥们儿,一个子儿不花,你说呢?”少爷拉长了脸,吼道:“你敢!你以为我到这里来嫖妓?”

我和少爷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跟他寻小路进入树林深处。少爷的贼眼看看四周,解下自己的裤子,又马上拉起,我问:“你怎么啦,你以为你是童男子,你想干吗?”少爷说:“不用脱了,一说你就明白。刚才,我在妓院快活如神仙!”“那是当然,你那么有钱,人家还不快快献上最漂亮的女孩儿供你淫乐,憋了好几个月,终于憋不住了吧,前功尽弃呀,可惜可惜!”少爷瞪我一眼,然后脸上的五官缩成一团,好一阵子才放松:“算了算了,你这个当妈的太无耻,亏你对我说出这种话!”“谁是你妈,你妈不是那个年龄四十几,瓜子脸,柳叶眉的半老徐娘吗?”“你见过我妈?她在哪儿,在哪儿?快告诉我!”少爷抓住我使劲摇晃,我说:“放开我,你弄痛了我胳膊!”

少爷和我回到了家,命我先沏上一杯茶,他边喝茶边说:“那个臭女人不是我妈,以后不要跟我提起她,我就当没这个妈!好了,我说说去妓院是怎么回事,我的小妈,你听着,一个人要学会自我拯救,你瞧,托尔斯泰《复活》中的聂赫留朵夫,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于是放弃身家,随玛丝洛娃流放到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吃苦受罪,以此赎罪。刚才你误会了,我跑去妓院没有嫖妓,而是接受妓女鞭打,打屁股,打一百鞭子,现在舒坦了,谢天谢地!”

“什么,”我目瞪口呆,“你去妓院让人家打屁股?还有人开打嫖客的妓院?”

“你的嘴巴干净点儿好不好,谁是嫖客?”

“这也是一种嫖妓,读过卢梭的《忏悔录》吗?卢梭坦言:被漂亮年轻的女教师抽打屁股会产生性交一般的快感。你,刚才,自然是漂亮年轻的女人鞭子伺候!”

“哦,妓院嘛,随你挑,都一样。”

“你会挑男的吗?”

“管他男的女的,反正都是用鞭子抽。”

“那可不一样,女的打你是爱,换上男的抽你的屁股,你们准会互相打起来!”

怪不得少爷常常心急火燎丢下我独自出门,原来是以苦为乐,去妓院找打来着。有时他回家痛得嗷嗷叫,我说何必花那个钱,不如让我来鞭打,少爷白我一眼:“让你抽,你下得了手吗,不心疼吗?”我心疼个屁!如今我也变得性变态,如果少爷是受虐狂,我恰恰相反,是施虐狂!我恨不得把他抽得满地爬,向我求饶,看世界上有没有像我这样狠心的妈!

我的肚子越来越大,像小王的那么大了,小王多半生下了那孩子,做起了幸福的妈妈,不过也难说,我不敢排除他们林家的媳妇儿到头来都是少爷亲生母亲的下场,菲佣不是说踏入林家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下场吗?父子聚鹿,没人伦的混账东西,现在少爷幡然悔悟,竟拿我做道具,做他妈的替代品,让我活守寡,我还得跟随他到天涯海角伺候他的饮食起居呢!

话得说回来,少爷并不是什么坏人,我想,凡是谦让、宠爱女人的男人,再怎么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他如此拘禁我,害得我生不如死,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多半以为男女有别,既然男的能“灭人欲”,为何女人做不到?但他把我当圣母玛利亚,我却无法把他当耶稣,如前所述,我渴望男人的性爱,失去男人的性爱,我便失去了活力,我曾经试着在黑夜里把一大把硬币撒在地上,然后趴下一一捡起,可惜我不缺钱,不会像古代那个愚蠢的寡妇那样不捡回每一个铜板儿绝不罢休,即使捡回了每一个硬币又怎么样,我的性欲依然如海潮般汹涌!眼下,我赖活着,是因为肚子里有一个可怜的小生命,在少爷眼里,却是孽种、祸根儿,他就这么说过,不过除此之外,他倒是没说更难听的话,对了,他还骂过我是“该死的y*妇”!

最近,少爷对我的孩子似乎不那么讨厌了,昨天我去小河边儿提水,他提醒我注意安全:“穿平底鞋,大姐!当心歪脚,你有身孕!”这分明是孩子他爸的关爱,我回身笑笑,乖乖去屋里换鞋,须知,小王怀的是他的亲骨肉,也从未获此殊荣。夜里,我拉少爷在院子里坐坐,趁机试探:“孩子出生后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自己的孩子养着呗!都是你不守妇道,弄出一个野种,将来如何向孩子交待?我先警告你,哪怕孩子以后长大懂事,你也不能说出实情,那样做太残酷,你叫孩子如何面对我?”

我和少爷在岛上总共住了一年半,我得说,这是我最温馨最快乐的一夜。“圣母玛利亚”风情万种,嗲声嗲气,把一个禁欲者揉面团儿似的揉得哈哈笑。我顺藤摸瓜,握紧那“生命之源”,少爷咬紧牙关,哧哧哧弄得我一手黏糊糊的,我笑着把手上的粘液抹在少爷的脸上,他的脸却往我脸上蹭,我嗔道:“怪脏的!”“你知道脏,干吗招惹我?”你看,少爷就有这么坏,靠我泄了一把,还不领情呢!

晚上,我终于在少爷的怀抱中睡着了,睡得特别香,这是我绝无仅有的一夜好眠。可惜第二天上午,当我睁开眼睛时,少爷已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正跪在地上赎罪,赎他的罪,赎他妈的罪。我沉下脸,穿上衣服,摔门走了。我来到那条哗哗流淌的河边儿,我的泪水滴滴答答,我的希望如同一朵朵水花儿破灭,摸摸肚子里的胎儿,似在躁动。我想起在贵州深山老林的河边儿,突然冒出一个水鬼,把我绑走,我当时给吓坏了,大呼傻大个儿救命,现在我万念俱灰,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水鬼把我绑走好了,谁是男人我便跟谁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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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雪飘舞在2006点评:

小说文笔不错。这个小说已在多家网站发过,已不是首发!
所谓首发,是你的小说在第一时间首发烟雨。期待你的更好,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