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人说,在这世界上,有一种女人最可怜,像张爱玲和李碧华,把男人看得太透,太无懈可击,以致于心走的永远比时间快,未曾经历过爱情伤筋动骨的神魂颠倒,就已经步入了人生的秋天。而我,就属于这种女人,许多时候,其实我都不知道该把自己定位于女人还是女孩。说是女人吧,没钱没事业没男友没爱情,说是女孩呢,我的心却很老了,似乎看透了所有的男人,跟走在街上故意坦胸露腹满脸稚气的阳光小女子有天壤之别。
尽管不相信爱情,可有的时候依然会感觉寂寞。
我为自己找了一个名叫“心情”的酒吧,走了进去,环视了一下,人很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相互调情的,有成对坐着的,也有彼此喝酒聊天的。昏暗的光线显得迷离而又暧昧,尖利刺耳的hip-pop麻木地刺激着那些或许同样因为寂寞而来消遣的人们。这样的环境正好衬托着我的格格不入和形单影只。我,一个人默默的坐在角落里,轻轻的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喝着一种叫“太阳“的啤酒,看着这些寂寞的男男女女,想着一些与太阳无关的心事。
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说,“小姐,你很漂亮,可是也很寂寞。”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知道,这个表情是我的招牌,我在面对男人的时候,常常会这样,不屑而神秘的样子。
他说:“彭小姐,你不仅文笔出众,长得也是貌美如花啊,怎么没人追你呢?”
我有点奇怪:“你认识我?了解我?”
他说,“我还知道你的笔名叫小伞悠悠,写过很多网络小说,可以说是你最忠实的读者。”
他接着说:“彭小姐,你是专门写情感故事的,可以说吃的是分析爱情这碗饭,为何却最终落得一个人呢。”
我没有再理他,继续喝酒。
他一手拿着我正准备喝的酒杯说:“你看起来有点疲惫,女孩子,少喝酒,对身体不好。”
我看着他,放下了酒杯,思绪回到了两年前。
二
两年前,我辞职了。买了一台电脑,开始了网络上的文字生涯。
白天大多的时间我都用在睡大觉,醒来后就躲在成天不见阳光的小房间里,和心爱的电脑为伴,按照天南海北的编辑的旨意。编写一些奇奇怪怪的情感故事,写些骗取别人眼泪的文字和同情的故事来养活我自己。虽然我早已不再相信爱情,但为了换来养生的钱,我仍然坚持重复不厌倦地写着它。
我一直是一个行事低调的人,身边的朋友极少,上网之后亦是如此。
每个夜晚,当我把文字发到网上之后,就会爽快地关掉电脑,吞下一片安眠药,进入梦乡,一睡就是一整天。有很多读者给我写e-mail或是留言,说我是个诗情画意的女子,坐在尘挨中写作,我只是笑笑,其实,一个将诗情画意给了这个世界的我,最终却只将沧桑留给了自己。
可是,程锐不一样。他似乎可以看穿我的心思,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刺痛着我的心,却又让我开心。
他说,有一次他无意间加我的qq,立刻就被我设置的问题吸引了。
在设置问题那一栏,我赫然地写着:是人是妖?而对方只有回答“人妖”才可以加我。
他怔怔地看着,然后独自对着电脑笑了很久。作为一个男人,他很好奇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于是,他搜集了我的全部文章。
他发e-mail对我说,有一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你到底是女人还是女孩?
这次换我独自对着电脑大笑不止。
我说,你说呢?
他说,别人都留言说你是诗情画意的女子,可我一直怀疑你是个思想超级成熟的中年妇女啊。我说,为什么?
他说,从你的文字看得出你太了解男人了。
我说,这算是对我的赞美吗?
他说,赞美?不,恰恰相反。我是在担心,担心你太聪明了。男欢女爱不过是过眼云烟,人活着就要像郑板桥那样,难得糊涂。
我又笑了。一个男人能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逗笑我两次,程锐还是第一个。
就这样,我们成了网友。他要求我每写一篇稿子都e-mail一份给他,但我常常忘记。
三
半年后,程锐给我打电话,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内敛而沉郁。
他说,晚上我在“蓝月亮”酒吧等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我说,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事情,见面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是一个冷漠的人。
他说,难道不可以为我破一次例吗?我真的很想见你,真的……
我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想要拒绝,可手机里已经没有了声音,看来,他已经料到我会有怎样的反应了。其实,我倒不是怕见程锐,而是害怕从天而降的爱情,我一直认为,我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我没有那样幸运。
城市的灯火无边亮了起来。我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戴着墨镜,很显妩媚,推开酒吧的门,凭着感觉,找到了程锐。
程锐大概30岁,穿着一件格子西服,身材保持的很好,整个脸部有着锐利的轮廓,身上兼具儒雅和商业的气息。是一个年轻而英俊的男人。
他对我优雅地伸出手,你好,彭小姐。
他的普通话很标准,看人的时候,眼光明亮而肆无忌惮。
经验告诉我,只有处于权威地位的男人才会这样地看人。对着他的目光,在短短的几秒钟里,我就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
回到家后,我把程锐的名字输入百度,然后他的身份立刻一目了然。我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突然觉得不真实。天哪,这个天天给我写e-mail,刚刚和我吃饭的男人原来是一家大型企业的董事长。我感觉自己的右眼皮开始不停的跳动。一个重大的疑问立刻浮现在我的心头,他为何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如此高的位置呢?
这是一个多么复杂的男人,像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迷,让我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四
程锐常常在黄昏的时候,打电话约我吃饭。
他带我去很贵的地方,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不做任何掩饰。我想,以他的聪明,也许早已猜到我对他的了解。只是,他不说,我也不做任何询问。
星级酒店的餐厅,美味的食物,精美的瓷器,温暖的灯光。
我喜欢这些东西,那是我血液中隐藏着的虚荣感,是程锐带给我这些。
他总是微笑着看着我,眼睛稍稍眯起来,有着平和的温情。有那么一霎那,我觉得他似乎并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什么令他炫目的东西。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兴趣。我不是美丽而单纯的女孩,像他这样的男人一定女人多得像恒河星数,与我约会,大约只是一时兴起,亦或者是,看腻了万紫千红,于是换换口味。
他给我食物,时间和纵容。可是他没有和我上床。他表现出来的尊重符合他的身份。可是我等着看他如何开始,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没有一个男人会无限度无目的的永久付出。
一个月以后,我们上床,一切由我主动。
那也许是我生命中最寂寞的一个夜晚。大学时候的男友给我寄来了他的结婚请柬,大红的卡片上印着他和一个陌生女孩的名字。
突然觉得,失去了缘分的人,即使在同一个城市也不太容易碰到。
可是,我记得他的吻。在月光下梧桐树的背后,头顶的月光是那么的皎洁,他沉默而激烈的亲吻,以及他俯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对我说,你是我的。
时光荏苒,所有的温柔和甜蜜终于凝固成脑海中一个平淡的画面。
我在蓝月亮酒吧伤感的音乐中,喝光了一整瓶威士忌。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没有电脑,没有文字,我只是想找个男人,然后和他缠绵。
我给程锐打电话,我要见你,立刻,马上。
程锐很快过来,将烂醉如泥的我抱在怀中。他说,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喝成这样?语气中没有丝毫的责怪,却多了一份怜爱。
晕眩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一遍又一遍地拍着我的脸,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倒在他的怀中大声哭泣,我说,我没有家,没有人要我,没有人要,没有……
程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终于放弃再问我。
我突然仰起头,疯狂地寻找着他的嘴唇。程锐在黑暗中微微怔了几秒,然后他的吻毫不犹豫地朝我落了下来。
那是我唯一失控的一次,我自恃一直是一个理智的女人,可是在那个夜晚,不知道是旧爱的打击还是我太久没有和男人上床。总之,这一次我彻底地输给了寂寞。在程锐的怀中,我放弃了一直维持的高贵典雅,转而变成了一个索求无度的小妖精。
程锐一直沉默,这个沉默在我醒来后,才终于被打破。他是一个聪明的男人,早已看出了我昨夜的反常举动,可是他什么都不问,只是依旧温柔地看着我说,我留了张卡,放在你的包里。
我说,为什么?
他说,我是一个负责任的人,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我说,不必了,是我自愿的,你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他说,就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我轻蔑地笑了一下,怎么?你准备养我?
他说,是的,请别拒绝我,我本来也想走正常一点的路线,可是我现在觉得,直接一点,也无妨。
我突然大声地笑起来。以前我总是对那些被包养的金丝雀很感兴趣,甚至千方百计地想要采访她们,倾听这一类特殊女人的心声。没想到,现在的自己,竟也成了她们中的一员。
程锐问,你笑什么?
我说,我在笑命运弄人,想不到专门研究男人的女人,还有人愿意养。我是不是应该去给佛主烧一柱高香呢?
程锐听出了我话里的讽刺意味,可是他不动声色,他接着我的话说,谁叫我品味独特呢,看上了你这个爱情专家。
我收起了伪装的笑容,你不会是要来真的吧?
程锐说,我从不来假的。
就这样,我仓促但又顺理成章地成了程锐的女人。
可是,好景不常,半年之后,我见他的机会越来越少。他知道我的独立,我也知道他的底细。他很忙,公事忙是一方面,而且亦不止我一个女人。他也不瞒我,偶尔当着我的面接到电话,只不过是嗯嗯两声,带着轻微的倦怠与不耐,他根本就懒得敷衍,包括我。
我知道,这种有钱的主都是很博爱的男人,会有很多女人,自己,不过是他众嫔妃中的其中一位。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我早已对爱情失去了信心,我的生活中只剩下两件事,一个是金钱,一个是寂寞。他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情人,在两方面都充分地满足了我,我何乐而不为呢?
五
我22岁生日的时候,程锐特地从北京飞回来为我庆生。
程锐为我订做了一件昂贵的晚礼服,包下整个西餐厅。柔和的灯光,浪漫的萨克斯演奏,玫瑰花,生日蛋糕,红酒,还有我深情的目光。他极力地镇定自如,却掩饰不住那种心神不宁。
我似乎闻到了空气中异乎寻常的气息。
吃完饭后,程锐把一只小盒子轻轻地推到我的面前,说,生日快乐。
我知道不会是戒指,拆开后一看,是一条项链。
他说:我爱你。
我笑:为什么突然这么深情款款的?
他沉默,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陪着他沉默。
许久,他轻轻地开口:你什么都不要问,你只要知道我爱你,而现在,我不能再爱你。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丝毫不管给我留下了多大的疑问,丝毫不管我是多么悲痛欲绝。
六
我再次去蓝月亮个酒吧,坐在以前的位置,服务生走过来对我说,“小姐,想要喝什么?”
我低沉的声音说,“威士忌。”
我看着霓虹灯下,舞池里涌动的人群,看着看着视线越来越模糊了,那些人,每一个人都很像程锐,我冲进了舞池,随着音乐摇晃着自己的身体。不断的有人出现在我的身边和我跳舞。
我的头很晕很晕,我慢慢的退出舞池,坐回原来的位置。
旁边,两位中年妇女在聊天,她们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一个女人说,“但愿你家儿子去美国后,不再沾花惹草了。能和我女儿好好生活,毕竟他能有今天都靠我女儿在美国打拼。”
另一个女人说:“不会的啦,这个混小子,他最怕穷,哪敢舍得那么有本事的老婆,而去招惹外面的野花呢?”
我转身望去,两个五十来岁的妇女,衣着华丽,漂亮,高贵。其中的一个,微胖的脸蛋,但脸上没有一点的皱纹,另外一个竟然和程锐是那么的相似,特别是那双眼睛。
我继续着喝酒,一个服务生走过来说,“小姐,这里有封信。”
我拆开信,简短的几个字:“不由自主的爱上你,身不由己的离开你。或许,路过的爱情,不需要花开。”
看着这简短的信,我的泪水划落下来。
我知道,程锐跟我走到一起,不过是两个孤独的灵魂为了相互取暖。
我知道,他不是我的月亮,我不是他的云。
我终于决定离开这已没有任何好感的城市。
临走之前,我扔掉了程锐送我的项链,对我来说,它或许是一场感情的全部,或许只是一片空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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