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郁
秋天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季节呢?在许多人的眼里,抛开收获不说,秋天是四季里最温和最耐人寻味的时光了,秋风是清爽的,秋阳是温亮的,秋空是高阔的,秋意是浓郁而有诗意的,而最让人向往的就是那一片宏阔墨绿的秋野了,收获的季节,秋野是母亲的肌肤,那些茂盛和肥沃正是在这秋野上旺盛地生长起来,进入那些跳跃的眼神和欣喜的心灵。
秋天既然能给人带来这么多的兴高采烈,那么我也一定不外其中了,但是,在这个秋天,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郁闷,我的眼中没有那些秋意的盎然,秋风的劲吹,以及秋野的苍茫,只有飘飞的落叶,渐谢的花朵。
我大概属于那种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人,一些离去的人和事会久久浮动在我的眼前挥之不散,这样的性格很容易影响对外部世界的感知,所以对这个正在渐进的秋天我只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感伤,那些越来越厚的落叶和日渐枯萎的花朵在眼里因此也就分外突出。这是2008年的秋天,我刚刚从一场几乎让我栽倒的情感纠结中出走,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存放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疗伤或者止疼。
所以在这个秋天,我把自己的目光放到了这个崭新的地方,这个开放着一些心灵之花的花园,在这个落叶飘飞花朵渐谢的季节,我来到这个开放新颖而不谢的花朵的地方,做一个修剪花枝为花树培土浇水的义工。我想我也许在这里可以让自己受伤的心慢慢结出一个疤,而这个疤是不为外人所知只属于我自己的。我甚至希望在我担当的这份日日修剪和培土浇水的义工里我会忘记,忘记曾经为我带来欢快的那张遥远的笑脸和那个清亮的声音,堵塞自己心里那个不断扩延的洞口,获得这个秋天里常人不能获得的一份意外的快乐。
于是我在结束自己繁忙的工作后的所有时间里,走进那些开放着的花间枝丛,去为那些刚刚开放的或是娇羞或是奔放或是幽雅或是婉约或是灵秀或是粗犷的花朵们矫正一下花开的角度,间或也修剪一下花枝上的赘叶。而培土和浇水则多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爱的举动。因为在这之前我也是一朵开的歪歪扭扭的花儿,也曾得益于他人的扶持和培育,所以我以感恩之心快乐而不求回报地从事着这样一份义工,而自己的内心竟然也渐渐丰腴起来,收藏于心底的常常是那不能溢于言表的兴奋和欢欣,尤其看着自己曾经为之培土浇水的一些曾是娇弱的花朵日渐浓郁地开放,那份喜悦就不能抑止地在心头荡漾,原来我也可以获得这样的感动而不是沉溺于狭小的个人空间去享受一份蠢蠢欲动的私情,原来我也可以把自己的心情放飞于这花香四溢的旷野看到满目的盛景。
只是在那些万籁具寂苍凉如水的夜晚,我仍然不能让自己安宁下来,即使在这些时候我已四肢疲乏双目昏沉,梦的影子已经向我走来,我仍然要想起远方,我仍然要想,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想什么?这个时候,你是否已经入梦?这个时候,你好吗?
冬惑
四季总是那样按部就班地走来。冬天到来的时候,我似乎有些渐入困惑。这是个干燥无雪的冬天,期盼中的那种白雪皑皑的冬景早已不复再现,即使一场薄薄的降雪,似乎也已经盼望了经年。但我内心对雪的渴望竟然那么强烈,或者有一场雨夹雪也可以,因为我就是在一个类似降雪但又不是雪类似落雨但又要凝于雨的日子走近了那张我无法忘怀的面孔。
但是我仍然日复一日地从事着我所要求自己必须坚持的义工。
这是个博大但有些芜杂的花园,花的品质高低不一,花的颜色深浅不同,花的品位良莠不齐,我必须让自己埋首其中,去迎候那些对我或含羞或娇媚或大方或简约的花朵。我在花间枝丛穿行,我亦步亦趋;我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与花为伴花开不谢的日子。花园里有时候静悄悄,有时候闹腾腾,也有时候让我不耐心烦,总是有一些自以为是的花朵会让你不得不为他们多一些修剪多一些水土,但我大多时候不卑不亢。我想既然我自己选择了这样一个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义工,我不能迎合那些时弊,我不能丢失自己的本色,我是在用自己的时光自己的资源怀着一份敬重和感恩的心来做这个义工的,我对自己这样的选择没有后悔,我也不能为自己在这样选择后而做出任何与心相违的事情而后悔。但我在不卑不亢的同时也保持了最大的耐心和热诚。我想,如果有心,如果有爱,花儿们自会开得更鲜艳更美丽,而我既是育花人,也是赏花人了;如果有心,如果有爱,如果这些花儿们开得是那么鲜艳那么美丽,那么这个花园就会愈加风光,成为这浮躁的世界让人们愈加注目愈加不可忽略的一爿持久的芬芳,而我,在这样一个花园里,是不是就会愈加自豪呢?
但是,这个冬天正在愈加酷冷起来,干燥而没有一丝同情的寒气在夜晚不断地袭向我的疲惫和脆弱,我依旧无法忘怀,我依旧在深夜从花园返回的路上向遥远凝望,但那不是我的地方,那是她的地方,那是她和他的地方。我想到那个小猫一样绵软和乖巧的她,我想到那个像这个冬天一样冷漠而无情的他,我想到他们的夜晚,我想到她和他在夜晚的那些情节,我不由得深深叹息或怒火中烧。但我知道我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世界,人和人的分聚离和或许就是一种天命,而天命是我们无法抗衡的,不管你是在一个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与一个什么人相遇,不管你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去迎接去面对,最终你只能听从命运的告知。我知道我的命运就是这样一直没有终点的牵挂了,但是,这也让我迷惑,为什么我不能从这里面解脱出来,走我自己的路呢?即使我一个人走,即使我看不清前面的等待?为什么我必须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牵挂,那个我牵挂的人她知道我这样的牵挂吗?她真的知道我这样的牵挂是为了她吗?
这一定是个严寒的冬天,我等待的那一场雪始终没来,只有呼啸的风扬起的沙尘一阵阵模糊我的眼睛,让我走向那个花园的时候有一些踌躇,有一些迷茫。这个冬天啊,如果最终没有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至少也应该有一些浓重的风霜冻结我时常敏感而脆弱的心。
春邀
一个梦醒来的时候,春天果然就来了。
其实春天真的不需要多么望眼欲穿的期盼,也不需要多么毕恭毕敬的等候,她就那么善解人意那么轻轻盈盈那么摇摇曳曳地来了,携着她积攒了以往三个季节的温柔,用她透亮的心,清了一池又一池积水,绿了一坡又一坡枯草,红了一地又一地野花。
而我的惊喜还在于我期盼中的那一场大雪仿佛知道并理解我的良苦用心终于赶在春天到来之前纷然降下,我积郁了一个冬天的困惑让这场瑞雪深深掩埋,而接踵而来的春天又把积雪融化,那些深压在雪下的困惑不用说也随着雪水流走,我的心就象这个春天的天空豁然开朗。
也就在这个刚刚到来的新的春天里,花园里的花儿开放得越来越艳丽越来越盛大了,我这个园丁甚至有目不暇接的感觉,我自己间或也栽种一些花儿,但被有些怒放的花儿超越了,被有些争艳的花儿比下去了,被有些清芬的花儿以独有的淡雅和爽洁映衬得有些陈俗。但我怡然,我想我的花儿毕竟是我自己的花儿,而更多的花儿聚合在一起才是一个花园,当然没有我的花儿这花园也许真的还少了一种可以对比的参照物。我的花儿,我的那些只属于我自己的花儿,虽然弱小,虽然含羞,但我还会继续栽种,他们还会出生还会开放,成为这个大花园不起眼的一枝两枝,而更多盛开的花儿在我的花儿的托举里,一定会更加艳丽更加美观。
很奇怪,我竟然也不再如秋天和冬天那样牵挂远方。
我只有一种渴望。
是因为春天是渴望的季节吗?是因为春天唤起了人的内心的激情吗?还是因为春天扫除了以往的那些闷躁给人以清净但人的内心又无法按抑这样的清净?还是因为对春天的渴望反射在了内心?这种渴望仿佛一弘被封闭了许久的溪水,在雪化霜融之后,在漫山遍野的春绿之后,不耐山涧或河道的狭窄而欲流向深邃的海洋;又象一蓬强劲生长的春草,看到自己身边树林的高大和花丛的鲜艳而欲使自己更加茂盛地延展。
是的,我曾经有过秋天的忧郁,秋天的那些忧郁让我失去了对秋天的希冀;我曾经有过冬天的困惑,冬天的那些困惑让我在寒冷里更加瑟瑟。我在这个春天里不再忧郁不再困惑,除了这种渴望能够替代,还有什么?
我想我是在渴望着春天自己的复苏啊!就象一株植物,在秋天里没有被收获,于是只能捱到冬天,而冬天里的寒流又让我恹恹地龟缩,寻找温和,来不及伸展自己的意志,所以在春天的时光里,渴望就象春潮的翻滚一发而不可收,而我的渴望是什么,不就是对自己的解放,对远方的解脱,对美丽的仰慕,对时光的占有吗?
我想我是在渴望春天赐予我更多的机缘啊!就象所有的人对春天的渴望一样,我对春天的渴望一样是希望春天对我情有独钟,赐予我更多的机缘,让我迎接一次挑战,让我迎接一次激情,让我走向一个陌生,让我走进一方深幽。其实我的内心一直在虚空地等待着什么,走到这个春天我才知道,我在等待春天里的一次神往,而这样的神往只能在春天里发生,而且只能是生命中最壮怀激烈的时刻。
我想我是在渴望走进春天的心中啊!我没能走进秋天的心中,因为我失去了秋天,我让秋天在我面前寂寂而去;我没能走进冬天的心中,因为我拒绝了秋天,而冬天的苦寒又让我无法面对。而我走进春天的时候,我不能再拒绝春天,春天对我是那么热诚真挚,对我是那么脉脉含情,对我是那么心有灵犀。我不能拒绝这个可人的春天,我必须走进她的心中,这 是春天对我的期望,也是我报答春天的心愿。
我想对我担当园丁的花园的花儿们说,你们尽情地开放吧,姹紫嫣红,浓香袭人,这是我的向往,也是你们的本原。是花儿就应该盛开,是花儿就应该怒放,是花儿就应该芬芳,是花儿就应该鲜艳。我还是一个默默守护你们的园丁,在你们身边,在那些清丽的晨光或浓郁的晚霞里,微笑地看着你们的骄傲和艳美。
我想对远方说,谢谢你曾经的陪伴,我曾经在这陪伴里陶醉和幸福;但如果我们的幸福不能交汇,请原谅我的自私和冷淡,虽然我不想这样。我不再想你,如同我们相互不再伤害一样,无论是在秋日的傍晚还是在冬日的子夜,抑或是夏日的黄昏和春日的午阳。想念总是无奈,如果总是无奈,那么想念就成了一杯苦酒甚或一杯毒药。请原谅,我不能喝下这样的苦酒或者毒药,因为有一个春天的约请,这个春天热诚地相邀让我不能不离开你。我不能拒绝春天。
我想把春天轻轻捧在手中,对春天说,春天,你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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