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孙蕙新著《一个人的华丽》

我在读孙蕙的《一个人的华丽》时，孙蕙的影子总在眼前晃，其实我们并没有见过，电话交流也不多，与她最直接的交流方式是在qq上，对她的了解大多基于她的文字，我习惯在她的博里悄无声息地读她的诗文，尤其喜欢她的文图互动互衬的很鲜活的作品，从她那些很有生活味的摄影作品中感受她的墨香芬芳。她一直以淡淡的书香，缕缕的诗情，浓浓的画意，组合出缤纷多姿的现实生活场面，强烈地吸引我，禁不住地在她的博里畅达。

认识孙蕙在新散文论坛。那是我在新散文论坛做值班版主，她以“飘飘隐士”这一网名令我注意，我想能给自己起那么一个网名的人，应是一个很有诗意且又不爱张扬的人吧，事实也确是如我的想象。她始于打动我的，是她送我的那册诗集，那册弥漫的诗韵里随时都可以感受到一个女诗人涓涓潺潺的感官、触觉、物质流、生活场的诗集——《涉水之爱》。但真正认识孙蕙应是在我读了她的《一个人的华丽》的散文集。《一个人的华丽》这个书名很有个性，既惹人注目，也能激活阅读欲。就是一个人，没错，一个人足可以组成华丽，而且还是只属于自己的华丽。

每当我准备鉴赏阅读一个人和这个人作品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想排除一切来自外界的干扰，我只想和我的阅读对象在我的阅读过程中能不断地发生心灵碰撞，寻找我接近作者创作意境，窥探作者创作意态场的需要，营造一种我和我的阅读对象随时都可以进行心灵交流的场氛围，零距离的心灵交流所需要的场氛围。我在读《坚硬如水》中，读到“莫名的，一种突如其来的黑暗袭击了我，虽然是初秋，阳光依然很灿烂，楼下的邻人们还是短袖短裤，但我却觉得冷，冷，冷”时，我很敏感地感觉到，作者显然是用心理感觉在引导文本的结构。在现实生活的经验里，生命的存在常常会有姓名，有实体，有动态，有情感，有思想，有情绪……才会如此鲜活。那么，它们对我们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孙蕙在这里对于“意义”进行质问。我和她有同感，在经济巿场和物质主义为时代背景的社会里，做一个有灵魂的人，起码得具备有足够的勇气迎接现实世界的各种困顿和艰难，外弱内刚的她就是这样的人。她不畏艰难，在文里文外都勇敢地无怨无悔地跋涉在个性主义创作的写作路上。她不张扬，平实地在生活中挖掘可以促进超越自我的资源。功夫不枉有心人，她终于在平凡中挖掘到三件常常被人忽视的三件宝——自然，艺术，朋友。

在《一个人的华丽》这一散文集里，孙蕙的叙事散文叙事性并不强，大量的文字是来自她对社会对大自然的心理感应，这恰恰形成了她自己的特点，也成了她的散文点缀。孙蕙的散文赋有诗性是可以肯定的，即便是一些很现实的生活题材，也是诗意浓浓的。换句话说，她的散文言语就是诗性的，很随意的一句话——“静静地坐在电脑前，任一朵又一朵花瓣穿透指尖，诡异且凄凉”里，就渗出了诗意。她在《把花朵开在脸上》里，把焦点凝集在生活小区内卖水果的父子俩，写了小男孩在老虎灶打水时的遭遇，写了小男孩在遇到作者善举时的感动和感动后的行为，都非常诗意，连描写那孩子表情——“小男孩紧闭的嘴角慢慢地咧开了，有花瓣在他小小的脸庞上渐次开放”的笔调也是诗性的。

在我的感官里，孙蕙是个情感丰富的人，是一个在文字中凝练生活精华的人，这在她的诗文里也是相当明显的。她在写到爱情的时候，自然与众不同——“爱上爱情的人，大抵都有一种心结，可她们还是乐此不疲。”确是这样，现实生活的林林总总与理想总是很遥远，甚至可以说存有某种跨越的障碍，所以理想归理想，现实还是现实，不可能所有的理想都能够实现的，也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成“正果”的，爱情中有许许多多的感情软件，大多只能以柏拉图方式存在着。对于这一点，孙蕙的认识相对清醒——“有一些事情，必须让风吹散，我们将在适当的时候离开我们自己。”然而，追求善和美的极致，是每个正常人都有的欲望，对于感想情绪颇有起伏的诗人来说，自然更敏感了，因而才有——“我的头顶，碧空晴朗，充满了纯洁的银色星光。无论欢乐或者悲伤，我都到那里去”这样动人的文字。

从《一个人的华丽》里，我看到孙蕙的散文取材很宽，她的叙述对象也很广，有花朵，天空，咳嗽……当然其中人为多数。在名人与百姓中，她偏笔侧重于百姓，在《父爱无声》里，她写平凡而淳朴的父亲；在《拥抱》里，她写养路工人；在《比星星更高的是什么》里，她写讲诚信的摆地摊老人；在《夏天的姿势》里，她写她的鲁院同学；在《梦里花落知多少》里，她写已故的台湾散文家三毛。三毛短暂的人生历程就如一首诗，吸引诗人孙蕙也是自然的，在——“我不超过二十岁，头发又黑又长，常将青丝编成一条长辫子拖在脑后，辫尾还臭美地绕了些彩色的丝线”的叙述里，可以想象她年轻时对三毛的迷恋。在《梦里花落知多少》里，她拿三毛的潇洒和自己生活中的惆怅进行比较叙述，使读者读后对于现实世界里的种种迹象不得不有一番思索。读到这里，我非常理解孙蕙对三毛的情感，因为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时段，我也迷恋过三毛那样的洒脱。

我不知道孙蕙有没有学过水墨画，我只是感觉她的散文笔调很像画水墨画的运笔，常常是先用大写意手法。如《人生若只如初见》写的是——“碎玉有我的体温，却在最爱的时候，离开”那样一种玉碎的感觉；《成畦花黄又一年》一文，写的是在特殊年代里的香阿姨——“于是心中的那片黄，越发地明艳、湿润，忧伤且温暖”的不幸遭遇；《秋水伊人》里，是用——“越过千山万水，你灿灿的笑脸，是否会在午夜，依窗缘水而入”来描摹对于缓缓到来的缘分；《步入深秋》是用“怀着崇敬的心情，我站在秋天的经纬线上，我知道，我的脚下是土地，而土地里有我们延续的不死的灵魂”来形象地刻画秋天的韵味，笔调先浓趋淡；在《你的身体，很美丽》里，她大胆而含蓄地赞美并歌颂了女性的身体——“女人们脱掉衣服，拥挤在有限的水龙头下，哗哗的水声流过她们丰腴的双肩、ru*房、平坦的小腹、匀称的双腿，美妙的腰身让年老的妇女眼睛为之一亮。”这些文本似乎故意把生活细节淡化了，就像绘画时故意腾出一块空间，任由欣赏者激活想像，她的散文就有这种意味。

孙蕙是诗人，诗人的文字常常是思维跳跃的，即使表象是安静的，内心世界也和一般的写者有所不同——“安静地坐在窗前，听檐下雨打玻璃，那清脆的声音呈现出一种忧伤的幸福。”这“忧伤的幸福”几个字，直接点出了诗人的特质。

《我的咳嗽与你无关》一文，应是她的散文代表作。《我的咳嗽与你无关》以议论性开头——“我不得不承认，世上有些事真的与他人无关。”这一文本几乎是用闻味道来构建的——“我看不清他的脸，也触摸不到他的衣袂，但我却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花香。”她用蒙太奇的手法把镜头推到阿根廷诗人、小说家博尔赫斯以及博尔赫斯的爱情生活。她在一种纯然的味道里谈到自己理想化的爱人——“一直希望，爱着的人应是世上最干净、最纯真的，就像我们洁净的肌肤，在阳光下诗意成为象牙色的白。”文字中女友的电话是一个牵扯外在的散文元素，使她的爱情观被放到一个晒台上接受考验，她与女友争论的过程中，“咳嗽”这个现象就有了双关意义和隐喻意义。总之，她的散文风格相对集中地体现在《我的咳嗽与你无关》这一文本中，除此，信息量收入也很丰富，心理空间也放得很大，无疑是孙蕙散文的力作。

我认为孙蕙散文的开头是值得研究的，她的开头似乎很随意，不拐弯抹角地卖关子，她或者议论，或者描写；或者用警句开头，或者用描写开道；或者是梦境，或者是舞曲；或者是一个纪念日，或者是不经意聊天的一句话；或者是以事件开头，或者是时政的一段信息；或者是一首诗歌，或者一段歌词，或者是一本书，或者是一座建筑；或者是一个器物，或者是一处古迹……随意的勾抹就把读者带到了她所想表达的散文语境。文学语言很讲究语境，尤其在诗歌和散文，孙蕙非常清楚，所以她散文开头总是显得与众不同。

从收录《一个人的丽华》里的散文来看，孙蕙并不是太注重散文文本的结构，也不善于随机主动调整，她的散文基本呈线形结构。也就是说，她习惯在一个平面上叙述自己通过感官触觉的见解，几乎已经成了她自己特有的个性叙述。然而，她的《怦然心跳的瞬间》文本则用了对话体的结构，对于某一句名言陡然受到启迪而生发自己的议论以及想象。张利文对其的评称为“这些瞬间让人开窍。”是的，正是这些瞬间的闪光映射出感性的孙蕙所蕴藏的理性智慧。很多时候，作家真正需要的也就是那种瞬息的灵和光来激活思维源，继而铺开写作场。

孙蕙散文的另一特点就是——精短。孙蕙散文告诉我孙蕙不喜欢篇幅长的叙述，她几乎只喜欢用思想的弓箭去突然射穿心灵铠甲似的那种传递方式叙述，表述内心的爱抵达极致的状态。她的《初恋的天空没有翅膀》文本，就是用这样精炼的白描手法，直接地完成一个爱情故事，一个悲戚而哀婉的爱情故事。故事里两个热爱文学的青年人从相遇，相识，相爱……直到阴阳别两地。其中有初恋情节，有分手的细节，有男朋友生病住院的现场和思境，直至男朋友因病去世……虽然还是呈线状叙述，但步步层层地展开，丝毫不混乱，总是牵着读者形成一种不得不想到与最爱的人在一起看似很合理也正常，却总让人经受唐僧西天取经那样过了一关难，又是一关难……，最终还常常灵验“最爱的人难能在一起长久”的谶语。《初恋的天空没有翅膀》虽然是悲剧，但是，曾经有过的美好日子尽可能在其叙述过程中一一呈现，使读者从悲戚中感到温暖依然。

我们知道，不管诗歌，不管散文，在创作过程中都需要有新发现，有新的激情，这种新发现对于散文来说，如同人的身体不可缺盐一样重要，是好散文必须具备的重要条件之一。读过《另起一行》一文后，我的感官一下子给其定了位，就是指这样短而精的好散文。因为她在这个散文里表达了一种生命存在的状态，这样的状态或者只是存在少数人身上，却是一种非常可贵的状态——“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被人控制，当事物达到一定极致时，喜欢另起一行。”生活在常态下的我们，总是在新和旧之间挣扎，在激情和平淡中挣扎，在浪漫和务实中挣扎，挣扎就是打仗，战役的结果是什么呢，谁战胜了谁呢？她的态度是不妥协，因此——“生命是种出人意料的奇遇，置身其中，有些事，无从抵达，不如打破；与其自怜，不如自爱。与其耗损，不如另起一行。”这一切完全是为了珍惜生命和热爱生命，读到这里，让读者有一种因为作者对生活的执著而由衷地敬佩。

孙蕙是一个单纯的人，文如其人。她在《幸福就是能看见你的笑脸》中以写实的手法写到了自己的丈夫，一位可敬的人民警察，写到了丈夫的敬业，写到了丈夫的勤奋，写到了丈夫热爱自己的家庭，写丈夫在“非典时期”的出差……浓浓的夫妻情感，正是这个世界的美丽之花。

在《低到尘埃的花》中，她借助张爱玲的历史故事，把一个女子对男子的爱恋情态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文中有一段很朴素而又惊人的描写——“偶尔听他说想向我学写诗，忙忙地说好哇，先得叫了我老师，他却坏坏地笑，说他比我大，叫老师终究虚伪了。于是我也傻傻地，笑得像朵晨花，上面沾满了晶莹的露水。”还有些句子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并没有多少形容词，却读之惊心——“夜深人静时，寥落的我总爱把他拿出来，就着月光泡酒喝，那样的痛，原是无所适从的风，……”《真正的童话》写的是英国王储查尔斯的爱情，写的是当代世界的一个爱情童话，却恰恰表达了她对爱情的见解——“一个女人，不管她的容貌多么沉鱼落雁，事业多么出类拔萃，没有什么比用整个身心，几十年如一日地在爱的道路上披荆斩棘，明知不可仍默默地爱着一个人更令人感动的吧。”读后令人感动！

现实生活中的孙蕙是感性的，但她的感性并不缺乏智慧的理性。她不怕清贫，热爱读书，和善为人，踏实处世，凡见过她的师友们都是这样评价的。我与她虽然没有见过，但我还是在她的文中能感受到一个真实的她，在阅读她作品的时候也阅读了她，我读得出她的——伤感，尊严，热情，淡泊，鲜活……偶尔也有沧桑的时候，如写《左手平淡右手沉浮》，对于世态炎凉，也有她——“其实，任何的声音，都会消失。如同我们卑微的生命”这样的感叹。但是，她是一个忠诚于真实的作者是无疑的，她在《隔着河流看过去》写到自己父母亲的真实的生活，因为真实，就更加令人信服。《从鸟声中醒来》充满了诗意，是难得的好文字，揭示了一种生活的意境。一个人醒来的时候，听到鸟声，那是多么地幸福啊，因为大自然和你在一起，就像一个孩子和母亲在一起。“为了近距离地触摸泥土，回归简单淳朴的生活，结婚后我曾两次将家安置在城乡结合处，以满足我对田园生活的向往。”她喜欢听鸟声，自然也满足了她——“每个清晨，在我似醒非醒之际，都会听到或独吟或合鸣的鸟叫声，那些声音，玲珑剔透，似大珠小珠落玉盘，跳过来又滑过去，仿佛就在耳边，触手可及，放眼可见。”生活中的诗意是找来的，不是等来的，在她的文字里得到了验证。

写到这里，并不是说孙蕙的散文已经完美了，从她的散文文本整体来看，叙述方面存在着缺陷，委婉几乎有些过头，定力显然就欠足了些，过度的情绪宣泄影响了抵达的本质。在我系统地阅读了她的散文之后，明显感到她侧重总体概述，缺乏的是能穿透思想的细节；有些文本过于散文情绪化，不太注意情绪浓度的控制就显得情绪纷乱，清晰力度不足就导致了没有层次的立体感，就难免会显得不精致，甚至有些无措。比如，她在代表作《一个人的华丽》中也是，河道挖好了，可是水流并不顺畅，个体的情绪并没有把其中片段情节“撑出一个饱满的心灵状态”给体现出来。她看到了需要温暖的手，但没有留意正是“温暖的手”而带动温情四溢，这样看到一个表象或者说是一个侧面的叙述，自然会呈现“绪情断裂”状。她相当数量的散文情绪几乎就是借助诗歌的情绪放大的，我觉得这是值得引起她重视的。

通过解读孙蕙的散文，有一点我敢肯定，现实生活中的孙蕙与我有一个很相似的环节，那就是读书和写作是现实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也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我从她的文字读出来，她是一个唯美的理想主义者。在这个物质主义泛滥的世界里，孙蕙是归属少数派的。不管少数派是不是孤独的，而孙蕙是不孤独的，她有一个幸福和美的家庭，有归属她自己一片的写作天地，她还有自己相对固定的赏识阅读者。正如她在《一个人的丽华》的后记里所写——“我只是用我的手写我的心罢了。”其实，这确确实实是散文作家最难做到的，而孙蕙偏偏做到了，我始终不疑地相信她还能做得更好。

我没有别的花絮，只在杭州湾跨海大桥的南岸，默默地为孙蕙祝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