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县城糖烟酒公司上班的同学吴上荣让我去给他的领导帮忙打家具,我带着木匠家伙和两徒弟去了。
吴上荣告诉我,要帮忙的这家人叫张凯,是他的顶头上司,糖烟酒公司计划科的副科长。让我小心伺候。
张凯家住公司的家属楼,在3楼,二室一厅,房子在我们看来很漂亮,也收拾的很整洁。第一次见到张凯其人,让我想起了苏小妹的一句话:去年一滴相思泪,今年流落到腮边。那脸好长啊,用我们的话说,就是一个非常标准的“长驴脸”,还有点歪。我的两徒弟先是一愣,然后就捂着嘴偷笑,张凯阴沉着脸说:“你们笑什么?”我忙打圆场,“他们从没见过你这么大的官,所以高兴,就笑了。呵呵”我几乎也忍不住要笑出来。张凯这才和颜些,说:“你们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们的,以后想要计划之外的东西,尽管开口,要多少我都能帮你们搞定啊。”“那是,那是。”我恭维着。大徒弟小袁在他家没人地时候说:“他要是在我们农村,套上辕子就能拉车。”
说帮忙的,所以工钱肯定是没有了,但饭是要在他家吃的。我们是早出晚归,中午和晚上在他家吃。张凯的媳妇倒是长得说得过去,身材苗条,看上去很有气质。刚开始跟我们这些农村土包子保持距离,过两天也就不那么讲究了,时不时地开个玩笑,吃完饭还能拉拉家常。张凯我们就第一次见了面,后来几天就没见他回家过。他媳妇说:“他啊,天天中午围着盘子转,晚上围着裙子转。当个小副科长整天忙应酬。”小袁说:“铁饭碗和我们这些泥饭碗就是不一样啊,我们整天一身臭汗没挣几个铜板,人家张科长每天与美酒、美女相伴,票子是我们的好多倍。”张凯媳妇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白了小袁一眼,小袁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全部的家具做好了,张凯全家很满意,他破天荒地回家陪我们吃了一顿午饭,吴上荣也来了。
我们喝的是“洋河酒”,抽的是“大运河”香烟,可以说长这么大第一次喝这么好的酒,抽这么好的烟。几杯酒下肚,张凯也就少了几分城里人的傲气和干部的架子。开始有说有笑起来,我的两徒弟也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了,端酒杯的手不再颤抖。席间,小袁端着酒杯站起来对张凯说:“张师傅,我敬您一杯!我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刚坐下,张凯瞪着眼睛盯着小袁,“啪”一拍桌子也站起来,用手指着小袁厉声问:“你刚…刚才叫我什么?叫我师傅?你当我是木匠啊?你也配做我徒弟?这…这简直是没有教养。”我也按捺不住火,想要站起来,被身旁的吴上荣硬拽了下来。吴上荣忙站起来说:“张科长息怒,您误会了,他本来是要敬他师傅的,哪知他一激动叫错了,您原谅,您原谅。小袁,还不自罚两杯,以后不能犯这样的错误了啊。”说完他对小袁眨了眨眼。小袁也懂事站起来喝了两杯,说:“张科长,对不起,您不是师傅,您是科——长。”小袁特意把科长的音拖长加重。张凯此时看我的脸色不太好看,知道自己有点过分,端起酒杯说:“李师傅,小吴,咱弟兄三人来一个,不跟他们小辈掺和。我先干为敬,先干为敬。”吴上荣忙捅我一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只好也喝了。
张凯媳妇看到场面这样尴尬,出来圆场说:“李师傅、小袁你们不知道吧,我家张凯啊,最大的爱好就是跳舞,不瞒你们说,我也喜欢跳舞,所以我们才结婚。这事小吴知道对吧?”吴上荣笑着说:“对对对,我知道。”“但关于张凯的笑话你就不知道了。”张凯媳妇看了张凯一眼接着说“有天晚上啊,张凯跳完舞回来,走到咱们西边的巷口,看到前面有一男一女在拉扯,他还听那女的喊‘流氓’,于是他就英雄救美,上去就给那男的一脚,对那女的说‘我这叫踢他舞’,接着左手给那男的一巴掌,右手给那男的一巴掌,说‘这叫轮巴舞’,紧接着又是一巴掌,说‘这叫赏巴舞’。那男的刚开始被他给打蒙了,缓过神来一把给他反剪双臂,对那女的说‘快,你也教他一种舞。’那女的对他裆下就是一脚,说‘知道这叫什么舞吗?这叫交鸡舞。’张凯说‘哎呀,我帮你,你干嘛还打我?’那女的说‘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亲热,你来捣什么乱?’‘那你刚才叫他流氓?’‘他姓刘,名字叫忙。’那男的松开张凯的双臂,又咬着牙掐他的脖子,我掐我掐死你,张凯说‘你快松开,我知道你这叫掐掐舞’….害得我守了两个月的活寡。”张凯脸此时很红,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什么原因,但他还是尴尬地笑了,我们也是笑得前仰后合的,只有小袁没笑。酒量很大的小袁后来竟然吐了。
吴上荣和我们一起离开张凯的家,在路上他讲了张凯的其他事,也挺好笑的。
原来张凯是省城下放到我们小县城的知青,开始时在糖烟酒公司的工会上班,跳跳舞唱唱歌,他舞确实跳得不错。公司经理的女儿也就是他现在的媳妇也喜欢跳舞,于是他俩就跳到了一块,经理也没法,就成全了他俩。后来他就当上了我们计划科的副科长。为什么到我们计划科呢,第一,我们科有权啊,交际面广;这第二呢,我们正科长再过二年就退休了。张凯喜欢跳舞,所以天天晚上泡在舞池里,上班就打瞌睡。有一次公司开副科级以上干部会,经理也就是他老丈人在台上讲话,他趴在桌上睡觉,每个科室都要发言,正好正科长有病没参加,轮到我们科发言时,他还没醒,旁边的人捅了他一下,他一个激灵抬起头看大家都看着他,他知道按惯例该他发言了,他就说:“嗯,这次舞会开得很成功,很精彩,让我们大家一起跳起来。”整个会场的干部们笑得是东倒西歪,经理差点被气成脑溢血。
“哈哈哈…..”我们也笑了。
十几年前,我们同学聚会,在省城开贸易公司的吴上荣也回来了,席间,我问他张凯怎样了。他说,张凯除了跳舞啥也不会,下岗以后就成了无业游民,挺惨的,省城回不去,媳妇天天泡舞池跟了别人,他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嘿,别提他了,咱们喝酒。”吴上荣说,我喝了一杯,这酒不知啥滋味,看看酒瓶,五粮液吔。
前天,我和大地建材公司的袁总,也就是我当年的徒弟小袁酒足饭饱地从酒店出来,一个蹬三轮的迎上来,“两位师傅,要车吗?”袁总把眼一瞪,怒声吼道:“你刚才叫我们什么?叫我们师傅?你以为我们是蹬三轮的?你也配做我徒弟?我他妈这辈子最烦人管我叫师傅了。你睁眼瞧瞧,这位是居美装潢公司的李总,我是那什么……”“哦,对不起,对不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是两位老板,两位大老板。”我定睛一瞧,这人眼熟,看着这张脸我一下想起来了,是张凯。“张凯,你还认识我们吗?”张凯背有点驼了,抬眼楞楞地看着我两,半响说:“恕我眼拙,没认出两位老板。”“那就算了,我两就坐你的车了。”我手一挥,我的驾驶员把车开走了。
“两位老板去哪?”“天昊娱乐城,去跳舞,你也进去。”“老板,您开玩笑吧,那地方哪是我一蹬三轮的进去的呀。”“我说的是真的,你去教我们跳舞。现在做生意样样都得会啊,交际应酬嘛。你教的好,我还聘你到我的公关部做舞蹈老师呢。”“我已经十几年不跳舞了,腿都硬了,不会跳了。”“没关系,我聘定你了。” 张凯似乎来了精气神,三轮车骑得飞快。
小袁不解地看着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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