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年寒窗的读书生涯中，值得我记忆的是两个数学老师——甄老师和贾老师。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们的姓竟然合了真假的谐音，我并没有一点杜撰的意思，他们确确实实一甄一贾地姓着，并不以我的意志转移。

甄老师是我的小学毕业班老师兼班主任。大凡毕业班的老师，一定是学校的精英，更不用说又是班主任了！我在读一年级的时候，就耳闻他的大名了！很严格，很聪明，很有一套，很有个性，等等，所以一到了他的课堂，连屁都得捂着，一点不敢开小差，甚至眨眼皮都胆战心惊。我在四年级的数学成绩是不好的，不好的程度有时是0分。到了他手下，最低分就是60起步了。这归功于他在放学后的补课。除了我们班，全校师生都回家了，我们被他留下来做没完没了的数学应用题，并且做不到60分就不准回家！我非常害怕留校，一为面子，二为父母硬性规定的家务——那时刚好改革开放，农田承包，家里有数不清的活等着我，父母结实的手掌也在餐桌上等着我。我开始真正认真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恶补，全班数学成绩直线上升，不及格的人数迅速减少。那时，老师补课并没有金钱，纯粹是对学生极端负责的表现。甄老师真的很聪明，有一件事情非常有代表性：他留给我们一大堆的数学应用题之后，就不在教室里了，但他经常会在门缝里瞧我们认真的情况。在这种背后监视的气氛中，全班同学没有一个人敢喧哗敢抄袭别人的答案的。有一次，我和同桌约好，互相包庇，他抄我会做的，我抄他会做的，好早点回家。不料他幽灵般地就站在我们身后，等我们戏演完，一把抓住我们的作业本，恐怖地把我们两个人留下来，其他人等一律先放学回家。我们成了儆猴的鸡，从此没有人敢效仿我们。这个学期下来，除了一个脑子患过毛病的学生未能考及格之外，我们个个都考及格了，还有半数学生考了90分多。

可惜，好景不长，第二个学期甄老师不来了，换了一个数学老师，姓藩，我们叫他番薯，很懦弱的一个，连课堂纪律都维持不好，如此，教学能力即使通天也施展不开来。结果可想而知，我们的数学成绩又啪啪往下掉，毕业考（兼升学考）的时候有一半学生没有考及格！甄老师到哪里去了呢？当时我们没有胆量问校长，一直到读初三的时候，才搞明白。原来甄老师好赌成性，被学校领导开除了！他已经变回农民伯伯的身份了！甄老师会赌博？而且成性？我们学生是没有看见过的，难道他趁我们做作业时去赌博？也有这种可能的，但是我们的成绩并没有受到影响啊，相反，没有甄老师后，我们个个退步了。我们没有办法控制学校这个大机器一定要装上甄老师这枚螺丝，没有这颗螺丝，学校运转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是对我们学生来说，实在是失去了一个非常好的数学教师。自此以后，我的那所小学再也没有出现过像甄老师那样严厉、负责而聪明的数学老师了。

到了高中，我碰到了和甄老师差不多聪明的贾老师。甄老师教我们的时候是30来岁，教学经验应该说是绝对丰富的，教得好是正常的，而贾老师教我们的时候才19岁，什么教学经验都没有，我们学生当中甚至还有比他年纪大的女学生，他能够把我们教好那绝对靠的是聪明了！我在初中的数学成绩不好，尤其是初二阶段，是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小伙子来代课的，我的几何从来没有及格过，能够考上高中那真是前世修来的运气。贾老师上课很有特点，几乎不用书本，全不像帅师——东方红那样把语文教案摊在讲台桌上一五一十念来的那种装模作样。贾老师的脸经常羞涩的粉红，我们女生很给他面子——班主任嘛，这么害羞，都是我们女生惹的祸，我们必须担待点。所以我们的纪律自觉性蛮高，贾老师很轻松地完成他的教学任务，我们个个的长进也很明显。在高中里，我的数学成绩还没有考过80分以下的，而我也没有觉得贾老师有意给我们增加习题量什么的，纯粹是他讲解例题时的那种清晰思路影响了我们。高考的时候，我的所有课程里，数学成绩是最好的——102分，连一向以语文成绩见长的我也深感惊讶：贾老师确实在短短的一堂课中把数学精华传授给了我们！

如果不是今年的同学会，贾老师就只能是以这样一个脸红红的上数学课的形象落在我的脑海里了。同学们说贾老师迷恋上了赌博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经常被学校领导批评。单是学校领导批评还是小事，教育局也给他严重的警告处分。他却仍然屡教不改，终于遭到驱逐的命运。从高中驱逐到初中，从大乡镇驱逐到偏远的山区学校，从重视文化课的学校驱逐到文化课靠边站的职业学校。他离自己的数学越来越远，想必他对自己的课程也越来越讨厌。从19岁教书到现在44岁，还屡屡向学生借钱生活，这样的人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悲哀！

甄老师如今将近60岁，前段时间我了解到他的生活状况，也是一般般的：老婆跟着女儿住，儿子办了个厂子想叫老子履行门卫的职责，可是老子觉得不自由，儿子便断了老子的生活费。贾老师呢，老婆和孩子几乎不把他当作家里人，他那本领工资的存折被老婆改了密码他取不出钱，只好不时地沦落为一个靠他人救济的人。按照同学们的说法是：他们太聪明了，没有办法停止数学运算，只好借着赌博来宣泄数学情绪罢了。

我想，如果在他们的教书生涯中，有相当沉重的教学任务，尤其是数学任务，他们应该不会放纵自己成为赌棍吧？因为他们毕竟教出那么多优秀的数学高材生啊。

我想，会不会是学校领导对他们不公平的处分使他们走了这样一条歪路？抑或他们本不想走这条路，是批评得多了产生逆反心理而开辟了这条路？因为我确实是他们的受益者，不太相信这样的好老师会不合格。

我还想，也许是他们的感情生活出现问题找个赌博来寄托吧？又或者是受了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头脑失去理性吧？

要么真应了那条理论——男人天生就好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