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菊花，我永恒的记忆！

——冷面游魂

家乡小村山上的一隅，几棵苍松下，一座填了新土的坟前盛开着一丛丛黄菊花，灿若星光。十几个已近中年的男女又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齐刷刷地跪在坟前磕头。坟前的石碑上刻着一个名字——黄秋菊。每到菊花盛开的时节，这一幕便定格在这里。墓碑上的名字，墓里的人便活生生地浮现在脑海里，儿时的记忆便涌现出来……

记得那是八二年的时候，新的学期又开始了，我要升入小学四年级了，早就听说这学期我们新换了班主任，据说是高中刚毕业，乡里招考民办教师考上来的，听说是全乡第一名呢。

开学第一天，她出现在我们眼前，让我们都感到既新奇又惊讶，原来她看上去也就比我们大六七岁的样子，（和我姐一样大，那时我姐正念高三）上身穿白色碎花衬衫，下边穿着很漂亮的裙子。当时，在我们那个小山村，很少有女人穿裙子的，那个时代这个小山村的人们还很封建，她梳着齐耳短发，眼睛大大的，一眨一眨的，看着我们的目光也很亲切……

还清楚地记得她的开场白：“同学们，你们好！我是你们的新老师，我叫黄秋菊，（边说边写在黑板上，好漂亮的字呀！）顾名思义，秋天的黄菊花，怎么样？你们喜欢吗？希望我们在今后的日子里能成为好朋友！……”说实话那时我和其他同学一样都有一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的感觉，要知道，那个年代的老师，在我们那样的小山村，基本上都是老民办教师，年龄和我们的父母都差不了多少，那种师道尊严，现在想起来还有点不寒而栗，她居然要和我们做好朋友？简直是天方夜谭……

接下来的日子，她却让我们这个班十五名男生和九名女生一下子都喜欢上她了。知道吗？她的知识是那样的渊博，课上得特别好，感觉她知道的东西特别多，语文课上经常会给我们讲一些古今中外的名人故事，让我们在故事中增长知识，明辨事非；数学课，她能用自制的教具，把课上的生动而有趣。而且，黄老师字写得特别好，大家都模仿她的字，就连我班原来最不爱学习的“二驴子”王小力，也对学习感了兴趣。而课间呢？黄老师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和我们一起做游戏，那时候的我们也没有什么可玩的，也就是玩老鹰捉小鸡、丢手娟、抓人呀；女生就玩跳皮筋。她一会和我们男生抓人，一会又和女生玩跳皮筋，一会又当起鸡妈妈和我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同学们玩得可开心了，而别的班的学生就只有嫉羡的份了……

那时的黄老师给我们幼小的心灵里植入了快乐，我们小伙伴在一起每每说得最多的就是我们的黄老师……

黄老师对我们是那样的好，可我们还是给她惹了不少麻烦。

记得有一次，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幅书法作品，写的是草书，“取长补短”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那时的我还不太爱看书，读书也是囫囵吞枣的，觉得好象知道这个成语。那时我们正好有毛笔字课，　有一天中午，我拿着蘸了墨汁的笔，想显示一下自己的书法，忽然间发现学校房山有一块水泥抹的长方形块，好在那时旁边没有别人，于是我挥毫泼墨，“取长扑短”四个大字，歪歪扭扭，跃然墙上。是那样的醒目。这下可闯了大祸，校长（一个马列主义老太婆）发现了，特别生气，最后锁定是我班学生干的，因为那天就我们班有书法课。把黄老师叫去训了一顿。黄老师回到教室后，脸色很难看，我坐在那忐忑不安，可一想反正没人看到……还记得那时老师所说的话，也就是这几句话却影响了我一生。“我不会追究写字的人是谁，不过，我要告诉他，第一，一个人的品德很重要，那洁净的墙壁不允许我们涂抹乱画；第二，我更要指出的是，你把这个成语写错了，不是取长‘扑’短，是‘补’短……希望这名同学今后，一定要多看书，不要再弄出这样的笑话来……”接下来她给我们讲解这个成语的意思……我还记得那时的我脸又红又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我还是没有勇气站起来承认错误，而这个错误却一直遗憾地留到了现在……但从那时起，我却养成了多读书的习惯，特别是对文学，文字特别感兴趣，而这如今也成了我受益终生的财富……

还有一次事件，让我们更加喜欢她，从而奠定了我们的志向，记得那时刚放映完《少林寺》不久，于是，我们这些农村的小娃娃们，不知不觉中刮起了一股练武风，整天“吼吼，哈哈”的打打杀杀，舞枪弄棒，更有甚的是，一天放学后，我们把全班十五名男生聚到一起商量，要学“少林十三棍僧”，本打算再挑一个女生做“牧羊女”，可是一个女生都不愿意参加，只好作罢，“十三棍僧”得剃秃子呀？除了两名男生，一个是“大姑娘”李明，平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一逼着剃秃子就哭鼻子，再有一个就是班长张立志。怎么也算是最高领导，我们就没有强迫他，最后我们这十三个人就我给你剃，你给我剃，一会功夫，我们用剪刀或推子就完成了，大家一致推选我为“觉远”，让我有些沾沾自喜，可是我嫌自己的头不够亮，就求我家上院的社会青年，小生子用刮刀给我刮了刮，他也不怎么专业，给我弄出好几条口子来，不过那时我们都很皮的，也不觉得疼，我们又找来红蓝墨水，在自己头上点了几个点点，你还别说还真象小和尚，然后一人一根木棍，扮起“少林十三棍僧”，一时间鸡飞狗跳，杀声四起……

第二天，我们十三人就成了全校的一大亮点，显而易见，让那个“马列老太婆”给叫到了校长室，一顿臭训，五十多岁的她，唾星四溅，我们一边听训，一边相互的做着鬼脸，窃窃地笑着，后来，校长当我们面把我们黄老师也训了一顿，“你是怎么教的学生，啊？这成什么了呀？这是学校，不是少林寺……”黄老师默默地听着，这时候，我们才意识到，我们给老师闯祸了，还是“二驴子”反映快，“校长，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了，我们明天就把头发长出来还不行吗？”校长扑哧一声笑了，我们忙随声附和，“校长，我们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淘气了……”

回到教室后，我们都觉得对不起黄老师，就都规规距距地站在教室前面等老师训话，黄老师看着我们，忽然，哈哈地大笑起来，“你们呀，真能作，看这头剃的：有梯田型的、狗啃型的、还有二百度灯泡型的……一群小和尚，将来都打光棍，不娶媳妇了呀？”逗得我们全班同学都哈哈大笑起来，“好了，都过来吧，”黄老师把我们一个一个地按在脸盆里，帮我们洗去头上的墨水点，还记得，当她给我洗头时，感觉好亲切，就象妈妈曾给我洗头时的感觉一样……我在那时，心里就有一个志向，长大一定要当一名教师，当一名象黄老师一样的好老师……（而如今我已是一名出色的人民教师了，已教书育人十四年了。）记得那时黄老师还说过：“你们快点长出头发来吧，然后我们全班一起照张相……”

可是，还没等我们头发长出来，由于工作需要，您却调到别的村工作去了，走得很突然，记得那时，我们全班同学都掉眼泪了，女生哭得更严重，黄老师也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最后您只说了句：“同学们，好好学习吧！为了自己的理想！”就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而我们一直目送着黄老师远去的背影……那一刻便瞬间定格在我们心中……

那个年代，交通很不发达，而我们那小山村更是闭塞，我们与您就象是与世隔绝了一样，很少看到您了，记得，这期间，您也来看过我们两回，后来我们升初中了，联系就更少了一些……

就在我们念初二的时候，正好是黄菊花盛开的秋季，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我们耳里，说您服毒自杀了，因为您的那个可恶的恋人，他在乡里提干后，移情别恋，和您提出了分手，可是您却经不起感情的打击……老师，你知道吗？我们恨你，你不是这样的，我们无法相信，我们敬仰的老师会这样？我们为你不值！虽然您失去了恋人，可是还有我们爱您。我们已经把对您的爱延伸到整个人生中，难道这还不够吗？您能用微笑包容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微笑来包容自己一次呢？我们在悲痛中迷茫着……

在一个星期天，我们小学时的同学相约来到您的墓前，一座新坟立在您家乡的小山上，坟前立着的石碑上写着您的名字——黄秋菊之墓。让我们切切地知道，我们的老师您真的轻轻地走了……我们轻轻地置上二十四束黄菊花，齐刷刷地跪下给您磕了三个头……秋风飒飒地吹着，我们任泪水默默地流着……

回来的路上，我们五六个男生，谈论此事时都很气愤于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于是，打算要找他为老师报仇，我们打听好他下班时间和路线，不久后的一天，在他下班和新恋人一起有说有笑骑车回家时，让我们几个截住了，虽然，那时我们也就十六七岁，那个家伙还是让我们打个乌眼青……

后来，派出所也到校了，也查出了我们几个，学校分别给了我们处分，并让我们给他道歉，我们没有一个给他道歉，倒是我们家长，说了不少好话，好象也花了一点钱，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但那时我们感觉心里很舒服，事后多年，我们回首这件事，还是觉得那时打得好过瘾：我一个电炮就打他个乌眼青，接着“二驴子”一个大踹，他就没有再爬起来……

再后来，我们上高中，上大学，现在早已成家立业。知道吗？我们全班二十四名同学，竟有十名同学做了教师。我不知道别人的选择是否同我一样，也是受了黄老师的影响......

黄老师，你知道吗？每每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桌上，除了自己一摞摞厚厚的书和厚厚的学生的作业本外，还有一盆盛开的黄菊花。每一片馨香的花瓣就是我记忆中您的微笑……而儿时的记忆就会穿越时空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