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每一个在那座淮北小城里生活过的人,提到老街,心里都会涌上无数温暖的情愫。对于我而言,老街更是占据了故乡的大部分意象。这次再回故乡,又到老街,却多了几分苍凉。
老街
春日的清晨,阳光灿烂。
青石板冷冷的散发着白光,有点刺眼。
老街空荡荡的,放眼望去,除却我们,居然没有一个行人。几个人脚步声孤独的在阳光下响起,愈发落寞。
两条土狗忽然从街边的巷子里冲了出来,厮打、纠缠了一会,“汪汪”的叫了几声,又窜进了另一条小巷。顷刻间,老街又没有了一点声响。
两旁的店铺只有零星的两三家开着门,没有顾客,只有店主在无精打采的打着盹,看着我们走过,甚至连头都没抬。一扇扇班驳破旧的木门紧闭着,铁锁锈迹斑斑。那些曾经有过的起起落落、悲欢离合,风光辉煌、失意落魄,尽被一把把小小的铁锁关在了这一扇扇门内。许多房屋窗棂已经腐烂,透过破碎的玻璃和露着洞的塑料布,只见一片灰黑黯淡。墙头、瓦上,野草却在肆虐的蔓延生长,用生命的顽强诠释着老街的荒凉。
在这条有着400年历史的老街上,一代又一代人来来去去,循环不止。脚下这些没有生命的石块见证了一个又一个生命的诞生、成长和消逝。岁月之河将它们冲磨的平滑如镜,而檐下石板上雨滴留下的深深印记又分明对人们诉说着曾经的世事变幻和人间沧桑。
春风暖暖的。不知道是风带来的潮湿霉变的气味还是扬起的灰尘,眼前的景象猛地变得模糊。而,心底记忆的大幕却缓缓拉开。
也是在这样的春天。
晨曦初现。两旁的木门渐次的打开,人们互相大声打着招呼。早点店里,油茶、撒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卤菜摊子上,狗肉、猪脸红彤彤的勾人食欲;临近赶集的村妇挑的担子里,新鲜的蔬菜还和露带泥。和风暖暖的吹着。口子酒淡淡的酒香、四野平畴的田园清新、房前屋后的人间烟火随风满街弥漫。我至今仍时常回味那种气息:仿佛是母亲温柔的手,能够抚平心里所有的褶皱,使人从容沉静;又似乎象一杯醇酒,可以打开身上所有的毛孔,让人醺醺欲醉。
阳光越来越灿烂,把整条街道照的亮堂堂的。街道上奔跑的孩子,来去匆匆的行人,店铺中讨价还价的乡亲……窄窄长长的老街一下热闹起来。杂货店里,已经有几位老人坐在柜台前的长凳上,眯着眼看人来人往。手边,一碗白干,一盘花生。闲扯着家常,不时端起酒碗抿上一口,再就上几粒花生。阳光静静的洒落,在阳光和酒精的温暖下,他们慈祥沧桑的脸庞开始微微的泛起了红晕。时光,在这一刻定格成永恒。
最难忘记的是街角那位卖卤肉的大娘。每次当我玩累回家,咽着口水眼巴巴的从摊子前走过时,她总会拽住我,撕下一块最好的牛肉或狗肉塞到我的手上,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我一点点的吃完。后来母亲告诉我,曾在深夜里为她的儿媳接生。不知为什么,以后再吃这些,却从没有那么香甜。
那些在街道上奔跑的孩子里,我已经难以分辨出哪个是我,但可以肯定,我一定就在其中。在我的心里,一直把窄窄的老街看做是一条宽阔的河流,那十几条曲折的小巷犹如支脉错落着与她紧紧相连。每天,我和伙伴们都会从这些支脉中欢快的汇入河流,从麦浪起伏的田野到杨柳婆娑的隋堤,我们象一尾尾无拘无束的小鱼在流水中尽情嬉戏游动。
现在,支脉早已断流,河流已经干涸。老街上稍有能力的人全部选择在新城的高楼里安家落户,只留下破屋残院和风烛残年的老人们在春天的阳光下默默苦守着寂寞和荒凉。也不知道,那位大娘现在身在何处。
而隋堤上的杨柳,依旧宛若青衣般优雅娉婷的立着。柳丝轻拂,如水袖飞舞,风情万种。
老街也许真的老了,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脚步。确实,发展也要舍弃。但现实的吊诡就在于:人们认为应该舍弃的却往往最不该舍弃。
离开时,我选择从另一条路离开。
那条路旁,一座座水泥混凝土建筑正在机器和人的喧嚣声中拔地而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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