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重返当初》
主要人物介绍(依出场次序)
牛梦农——现年四十二岁,一个最不起眼的下岗工,成天无所事事,就爱大街上瞎逛,时不时捡到些宝贝带回家,对老婆孩子美其名曰藏品。他平生最大的爱好也就是喝口小酒,看看各处报道的五花八门趣事。
不知名壮汉——职业捡垃圾。
别墅群岗亭保安——个普通小伙子。眼睛好像不适宜做保安,看不见近前发生的事端,心过于漠然。
垃圾婆——壮汉的老婆,一个吃苦话少的女人。
谭琴——牛妻,市人民一医院的普通护士。说是普通护士,其实这个家还因了她才得以支撑。丈夫早年就下岗,无心再去继续寻找工作机会,那时适逢孩子小,她工作家庭两头奔波忙碌的辛苦了好几年,日子也紧巴地过了那么几年,现在好了,看病人多起来,她在医院的工作自然渐入佳境,收入也慢慢提升到一个等级,不用说升职那些虚话,就凭她在这行那么多年的经验,也够她多认识些社会上的病患家属朋友,手头上多收几只红包用。
牛家宝——高中生,特别爱好上网聊天。没事就霸住家里那台电脑,还得意地称是为了学习,查找资料。显得她那下岗的父亲在母亲面前愈发的没面子,谭琴总认为老公什么本事都没有,就会和孩子抢电脑,孩子还是为了学习,而他只是为会看些乱七八糟的垃圾信息。
林树——医生,对牛梦农比较同情。
王珂——心理医生,热爱心理学,喜欢用催眠术把病人带入梦幻世界,帮助病人修复失去的快乐
第一幕 与人抢食,遭遇横祸
地点:一高档别墅小区外
时间是午后三点钟,太阳如火
道具:一个格调别致的保安岗亭,十米远一个造型像亭子的红盖垃圾桶。一堆看似刚被抛下的生活垃圾。旧电视,坐塌的沙发,掉棱角的电视柜,还有一个外表完好的插电紫砂煲。
人物:牛梦农,别墅区垃圾承包者,一条花斑土狗,形状凶恶,爱吼。别墅保安,垃圾婆
牛梦农最先到,这只格调很高级的垃圾桶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没事,他就喜欢闲逛到这边来看看有没有宝贝可捡。这不,今天自己在家吃了午饭,说是午饭,不如说老婆孩子都不在,就他一人,随便整了一顿面条对付下肚,就出门溜达,计划的目的地也就是这个别墅区大门口的垃圾桶所在地,虽然它依靠着别墅区专门的斜坡车路,但是它的精巧别致却让它深深吸引人,牛梦农自从第一次瞎转到这边,尝到捡本毛选的甜头,就变得喜欢上这里,这是一片依靠迷人别墅区存在的专属流浪者梦的欢乐场。
他的额头因为天热,他又大量地走路加剧热源,不断渗出汗珠子,但是他的眼睛却在一碰撞————那只外表看似完好的泥土色插电紫砂煲,就被深深吸引,瞳孔里放出光芒,这东西是好东西,老婆护理的一个多年病患送过一只,搁在他们家厨房壁柜上层,只在老婆休息时才拿出来煲煲汤粥,这东西内胆用猛易裂,所以他很爱惜地用,他知道眼前这东西是好的,那条电源线还睡在旁边。
商场这东西价钱贵,被经济不宽的普通家庭选用,可能性还不很高。牛梦农眼睛接触到那被人丢弃在垃圾桶外边的宝贝,两眼立刻放光芒。热不再在他身体内起任何作用,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不必收藏,直接就能卖个好价钱,牛梦农估摸着,找好地方能卖五六十块,要是卖给有需要的熟人,则能卖个七八十块。心里直感谢那个丢东西的主人善良,脚下步子加快冲向那只凄凉地睡在地上,被阳光暴晒的紫砂煲。
“喂!你想干啥?”
牛梦农已经站在那个顶着漂亮红帽的垃圾桶边,躬身准备拾东西时,一个声音如洪钟从天而降,把他吓了一大跳。木然抬头,原来是一个踩三轮车的壮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面前,那辆大号陈旧的三轮车上,拖着的除了一叠硬纸皮竟然还有一只对他虎视眈眈的恶狗。在它的主人发出一声喝叫之后,赫赫然对牛梦农狂吠数声,已示对踩车主人的忠心,对敌人的仇恨。
牛梦农不知所措起来,来人倒是不怕,主要是三轮车上立的那条狗吓人,他小时候被狗追过,心有余悸,所以此刻只能言不由衷地说:“不干,什么啊,你,不是也来捡垃圾的吗,一起,大家一起捡。”
“不行!这片是我承包了,你马上走。”骑在三轮上的壮汉声如洪钟,盛气凌人。狗也适时的又吠了几声。
“我,我也来过多次,了,怎么可能,是你承包的呢。大家一起分,我不要那些,只要这一个。”牛梦农觉得合情合理地拾起那只他想要的东西,对徒然出现的分食者说。
他没有想到的是壮汉怒了,大叫:“放下,你给我马上放下。”说话间,壮汉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作势来争抢。狗也马上跳下车,扑出来作势要咬。(这里闲话几句,牛梦农此刻还侥幸地想,到底是土狗,只管吠不敢咬,没有主人家在,说不定还恶不起来。他疏忽了这种狗有吃就认主人,倒也忠心耿耿,偷袭是这种狗的最大本事)
牛梦农一手拿着紫砂煲的一个耳朵,一只手提着电源线的中间段,面对包围着自己的险情,他也不是完全掉以轻心。尤其看那条长着花斑的长嘴巴呲牙狗,正摇晃尾巴看主人一眼,又恶狠狠瞪他一眼,随时有扑上来咬的趋势。
他心虚。又实在舍不得放下这也许能卖个好几十元的宝贝。自从待岗,他从没有想过要去另寻工作,就是靠捡垃圾卖钱混日子。每月也能挣到个一二百元。钱是不多,但是就是这样东一点西一点凑的,怎么能就放弃呢?
他只能试图和对方商量。于是,他又开始口头交涉:“你看,我比你先来,你能不能让我就拿这一个走。那些沙发,电视,都是你的。你正好用你的,三轮车,一车拉。”
扑到面前的壮汉和狗身上都挺臭,似乎久不洗澡,让牛梦农呛气,差点说不完话就咔壳。壮汉没理会那么多,还是凶神恶煞地说:“快点,放下。我不跟你废话这么多。再不放下,我就要动粗。”
来人不讲理,牛梦农也生气,他想起老婆嫌他没本事,想到在老婆面前没有发出的怨气,再想到能卖个好价钱。于是,他也执意起来,他冲口一句说道:“动粗怎么的,你来试下啊。谁—怕—谁—我现在就要拿走了。”
他想夺路而走,没想到狗在面前左右晃扑几下子,就一口咬到他的右小腿处,当时狗太快,太迅速,而且咬住一处就死死不松口,他摔倒在地,剧痛并着惊叫,两只手里的东西自然脱落,随着哐当一声,狗松口跑了,迅雷不及掩耳,牛梦农被咬的伤处流血了,狗嘴巴带着他小腿子上的血一路淌着跑去。
没有得到它主人的命令,咬和松,跑走,都在一瞬间发生。壮汉似乎见惯不惊,去收拾掉落地上的泥土色紫砂煲和电源线。他在捧手里怎细搁眼睛下瞧了又瞧后,说:“哎,可惜,内胆摔破了,算了,你要,拿去吧。我这人大气,不跟你计较。这儿总之是我承包了,你下次别再来就是。我这次就让你拿走这一样。”
牛梦农小腿被咬开的牙洞往外渗着血,不知道该幸还是不幸,那几个黑乎乎的狗齿啃落的洞往外渗的是他的血啊,乌红的血,他疼楚地想,怎么流的是这种黑色的血。那肇事者已经逃逸,始作俑者还在收拾胜利品,并且把失败者为之奋斗流血的东西赏给了失败者。
牛梦农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付出了沉痛的血的代价,这算怎么一回事,一切就是这么快就发生。
时间三点四十五分,天气继续炎热
牛梦农还在地上躺着,没有力气起来,那脑子转的飞快,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幕,心悸有愤恨。壮汉很专业,检查每一样东西,尤其是电视,然后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翻盖手机,牛梦农只见他拨了一个号码后,对着电话交代说:“喂!你快点来,这东西多。我一个车应付不了。”
对面肯能说了什么反对的话,或是问询的话,壮汉立刻脾气暴躁地喊:“不要废话,不管你收什么,暂停一下,你快点过来啊。”
牛梦农自卑地躺在地上,摸下空空的裤袋,连一个真正的捡垃圾的人都比不了,他有什么本事和人抢。那黑洞疼,钻心,血怎么也是黑的,紫红,该不是中了什么病毒吧?不行,得爬起来,不能这样就认输。可是,他就是没力气。
壮汉收起电话,看牛梦农一眼说:“这先生,你该不是想赖那一辈子,赖给我一个捡垃圾的吧?我告诉你啊,我可是没有钱,你也知道,咬你的是那条该死的狗,它也知道犯错怕我打它跑了,也许就这样嫌弃我穷就趁机不回来了,我养了多年的狗啊,我没有问你赔就是好的。还有啊,我的狗没有狂犬病,你可以放心。给它咬一下比给街上那些流浪狗咬一口强多。我可怜的狗,就要变成流浪狗,不过对它也未尝不是好事。总之我保证,只要它敢在我眼里出现,我一定乱棒打死它给你出气。”
牛梦农没有在意他说什么,只是看着晴朗的天空,高飘的浮云,想怎么能够回到刚才,没有发生这一切多好,要是,他没有和人家争,听话地放下紫砂煲一走了之呢,也许,说不定,他已经在别处看见更好的东西。虽然他空着两手,但,他已经快走到家门口,或许,走到老婆上班的医院,在门口感受一下里面忙碌的气息,又或许,他在女儿学校门口呢,等着女儿放学,和接孩子的家长们一起闲扯,他还可以提前到家给女儿做饭。他不敢再继续想,他觉得那洞那里真的很疼,太疼。他甚至想就是这样了,他从此患上狂犬病,不能象人一样好好说话,只会狗叫咬人。
壮汉已经把三轮车上的硬纸皮全挪到地上,并且叫来别墅门口治安岗哨的保安帮手,把那台超大的电视机搬上车去,然后,保安收了壮汉一根烟,丢下一句话:“回去了,我还要上班。要进来出去台车,看见我不在岗,就糟了。”走了。这保安是个好小伙子,老实助人。
壮汉感谢地说:“成。你好好看门。这时候,这鬼天又这么热,应该没什么人进出。要有事抬我出来,我担着。”
保安去了,壮汉继续收拾那些简单细小的东西,那些被抬下来的硬纸皮又全都搬回去。大件的沙发和柜子还摆在地上,等人来收拾。牛梦农羡慕壮汉怎么那么好运气,这运气本该是他的,他先发现这里,事情变了,那个保安,居然看见他流血躺在那里,问也不问。
壮汉又掏出手机拨电话,对着里面大叫:“你怎么还没有来,你要死啊?!”
然后,他收起电话低头看看牛梦农说:“这先生啊,你怎么还不起来啊,等会儿我老婆来,我们收拾好这一切也要走了哦,再不起来没人理你的哦。对了,你可能嫌那东西摔坏内胆,其实那不就是个内胆吗,换一个就成了。你要不是自己用,也是拿去卖,就直接这样卖。保证你能卖个二三十。”
牛梦农想回答爬不起来,可是实在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就嗡嗡嘴唇继续听壮汉说下去。那壮汉很讲道理地告诉他:“你想啊,我们都是社会底层的人,有钱捡什么垃圾?你要是想赖给我什麽不可能。要是想找那狗,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只能你自认倒霉。赶紧走吧,要是那东西你实在嫌胆破了,算你卖给我,行吧?”
牛梦农努力地从嘴缝里挣出一句:“我起不来,可能,中毒。”
“胡扯,中什么毒?你一个斯斯文文地人,看不出,说话这么有心计。我告诉你,我给你三十块,走吧。走吧。这紫砂煲算我的了。”
壮汉生气地说完话,坡下又来了一辆三轮车,踩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戴草帽妇女,一边吃力地把三轮车往斜坡上蹬,一边还听着男人大声冲她数落:“你想死啊,来那么久。什么鸡巴破烂让你舍不得放下。快点!快,快,快!”
牛梦农的身边多了三张十元面值的票子,是那个壮汉骂他自己老婆时甩下。他心里觉得不该收,不能就这样,可是手却不由心地把钱撰紧,怕等会儿那人和他老婆真走了,他一无所有,人家要改主意,走时连这地上他不愿意捡的钱也带走。所以,他想,他还是赶紧把三十元拽在手里为好。
女人很能干,三轮车踩上长长的斜坡,她没歇气的跳下来就开始和男人一起抬大件上车,她穿的花布衫靠近就发酸臭,背心那一块完全被汗水湿透贴身,隐示出女人干瘦无肉的躯体。牛梦农奇怪,这么瘦的女人那么大力气,他的观点一直认为,办事这么麻利的女人,应该对男人频指气使,哪里是任男人喝骂的女人。他搞不懂,谭琴整天对他呼来喝去,没理由听他说一句,他现在很不理解这个垃圾婆这么听男人指挥。
很快地,那两公婆把沙发柜子全用绳子固定上车,在男人继续的一通骂声中,两辆三轮车一前一后骑下坡去,渐渐行远。牛梦农好难受,天热,口也有些干,看看伤处,乌黑的血凝固干阖在几个小洞口,洞其实并非深不可测,只是血干疤的地方正好阻积在那洞口,使他看不见下面有多深。刚被狗咬后,他看过,每个洞刚好咬有一个狗牙那么深,平日看电脑上的知识知道一点,就是被狗啃开的洞即使好了以后,那个伤处都遗下黑洞,到死也不会愈合,牛梦农想,那条该死的狗算是给他留下永恒纪念。
第二幕 挣扎回家,伤口撒盐
地点:牛家
时间是下午五点半
道具:沙发,电视,遥控器,茶几,皮包,三十元钱
人物:牛梦农,牛家宝,谭琴
牛梦农懒懒歪歪的倒在沙发里,把一条血已经干涸的右腿抬放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这是他家的客厅,他把大大的背投电视开到音乐频道,一反常态的听着那些叫闹不休的流行音乐声放肆地在房间里奔窜,让它们驱走他的疼痛感,也许已经不痛,只是他的心里副作用。偶然望一眼抬放的右腿,那伤口,那黑洞太恐怖。他这个位置能望见阳台外面的天空,一眼不经心地望出去,外面已经烈炎徐徐下落,残阳如血。牛梦农高兴不起来,甚至很烦躁,心里莫名地恐慌。
门洞里有钥匙转动的迹象,他想,应该是跋扈的女儿回家来了。果然,高材生家宝背着厚重的书包推门进来,把敞开的防盗门重重地甩在她身后。然后,就在门边脱下她那双上学必穿的粉色球鞋,吸上地拖,有点疲劳地对着牛梦农说:“吃什么啊,老爸,我都快要饿死了。你倒好,还躺那里休息,享受音乐。”
牛梦农有苦说不出,也不想说,说了的后果只能是被女儿嘲笑,连一个捡垃圾的流民都对付不了,不配为牛家宝的父亲。所以,他没有答话,只是顺手在旁边拿起睡在沙发里的遥控遥了一下,把电视声音变小。他真的迫切想要有些什么喧闹的声音浮躁在他的世界里,不然他感觉快要疯狂。女儿冲过来扔下书包,一把抢去遥控器把背投电视给关闭。大声地质问他:“我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我问有什麽吃,我现在肚子饿的要命!”
牛梦农一改往日的平静,老实的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对自己频指气使的小女孩不是女儿,根本就是一个女魔怪,前几天,他在一本杂志上看过,新出的美国恐怖大片里的主角是个小女魔怪,怎么就是那个样子呢?他不认识女儿。他于是很恼火地回答道:“你吃什么你不会弄?你已经不是小学生。自己事情请自己做。”
牛家宝一下子吃了个碰,也不相信地更加放狂起来,她突发地抓起遥控关闭电视后,在一下子特别静默的空间里咆哮起来,一大堆带气而发的质问铺天盖地往牛梦农耳朵边卷来,她叫:“我是你女儿也,难道你不该做给我吃?我上学辛苦了,你做了什么,整天就是看电视电脑,现在,连饭你也不想做,我,你也不想照顾,你还想干什么?”
他崩溃了,这是女儿吗?平日里就飞扬跋扈,伙同她妈欺负人,今日有难,她更见嚣张,这世界已经没有他可以坚守的地方,连小小的屋顶之下也没有他说话,坚持几见的余地。甚至,连暂时的听听浮躁音乐放肆内心,也不被允许。
女儿不依不饶地继续地嚎叫着:“你算什么爸爸,我从生下来你就没为我做过什么,全是我妈在管我。如今,我读书累了,想吃点东西,你闲着没事也不帮我做了。我不读了,这日子我也不过了。我现在就去医院找我妈去。我们都走,把这家留给你。看你一个人怎么生存。”
扔下一大堆气话,女儿跑了,牛梦农碍着脚的关系也不能去追,只好由得那扇防盗门又被重重地摔了一次,同时也重重砸伤他的心。他眼睛瞟向那狗啃的黑洞,虽然血早已经干涸,可是他隐隐感觉的它的毒气已经深入骨髓,过不了多久,应该是会爆发出来,到时候就惨了,他不知道他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他甚至气恼裤子口袋里那三张十元钱,或是他压根就不该接受那钱,压根就该和老婆争取,给他配上一个现代化的交流工具——手机。牛梦农知道老婆给女儿准备了一只小灵通,说女儿小牛是宝贝,在学校碰上什么事可以多和大人联系,老牛成天在家闲着,就没那种必要,有座机打也不错。牛梦农真要佩服他那能干的护士老婆,把老公管的象牛一样老实听话。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牛梦农望见窗外的浮云在游走,天色已经慢慢昏去,他听见电话响了好几次,每次都响很久,他实在是把体力都用在先前挣扎着走回家,连给女儿做一餐饭吵一架的力气都没有,又哪里可能挪动右腿撑起身子去抓电话,而且他也没有那个心情关心电话的内容,他已经悲哀地觉得他的生命之灯就要熄灭,他莫名地寒冷心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被女儿关上的电视他一直没有办法再打开,因为女儿把遥控器扔的离开他手的范围很远,他没有企图再去寻遥控器设法重新打开电视,他不想动,不想动,像个死人。
房屋里灯也没有开一盏,陪伴他的就是窗外的别人家灯火,空气里流动的是从别人家飘进阳台的做饭菜香的味道,他舔舔苦干的嘴皮,进入意志消沉的状态,他想那偶尔铃声大作的座机是可怕的夜一样的黑色,生命也就是黑色,他当初不要黑色,老婆也不要,认为黑色太老气,已经被时代淘汰,没有家庭花高价去专门装只黑色的电话。然而,女儿喜欢。牛家宝说黑色高贵,永不褪色,所以才会价高难得。于是,他们家座机变成了讨厌的黑色,现在,他的生命就象那黑色一样漂浮于他的眼前,他想去抓电话听却抓不住,黑色生命不在他的掌控中,离他越来越远,他即将成为黑色的俘虏。
老婆谭琴带着女儿牛家宝什么时间进的家门他完全不知。反正,他就是这样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赖着,命运不如一条狗,一条残忍地咬伤他的狗,在肇事后就逃逸,剩下他拖条永久留下黑洞的腿,蹒跚着归家。
那道防盗门再度被打开时,他已经完全昏迷,所以完全不知道那对母女进门。
谭琴打开灯,冲着一条腿放在茶几上,身子歪倒在沙发里睡觉的男人大叫:“你搞什么呀,在家也不开灯,打那么多电话也不接,是不是不想过这日子了。”
女儿气呼呼地跟母亲耳朵边上煽火:“妈,我说的没错吧,饭也没做,老爸吃错药。我回来时还听音乐,叫我自己做饭吃。”
谭琴气急败坏地走到丈夫身边,把包往他伤腿上大力一甩,大叫:“你给我起来啊!你现在是越来越日子好过,竟然把腿放在茶几上。”
牛梦农昏迷中被伤口一疼给震醒,又是那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碰击,他初初清醒回来把眼睛打开,眼前咋一亮刺得他重新合上眼,还以为已经到了阴曹地府。然后,他听见老婆谭琴的大声呵斥:“好睡啊,我让你把臭脚拿下来啊。你到底听见我说话没有?”
牛梦农算是彻底被叫醒回来,是老婆女儿在外面吃饭回家了。他想照着人家的吩咐做,可腿就是肿胀麻木的动弹不了,他甚至感到一条腿正火辣辣的鼓胀起来。这时候,他无力地往伤痛处挥挥手,意思其实是想说:“把你东西拿开,我那有伤。”可他的嘴巴不争气,张不开,心里只觉得口干苦燥,他想是因为他从烈日炎炎的下午起到现在,就没有进食过一口水的缘故,他的肚皮也是扁软的如同一只空皮袋子依附在他依然歪倒在沙发里的身体上,他真的要死了。
老婆抓起了包,继续要向他的身体甩,女儿适时地拦住了她:“别打,妈,我爸好像口袋里有东西掉出来。”
谭琴看着女儿从牛梦农口袋旁边的沙发上拾起来的十元钱,就又摸了摸老牛横着的腰上穿的裤包口袋,结果,又摸出两张十元。她记得超过一星期没有给过他钱。于是,直觉让她想到,这是他捡垃圾所得的钱。就大声地问道:“你又去捡垃圾了?怪不得这么累,躺这里装死,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挣到点小钱就可以得意地把腿放在桌子上养神,给我起来,这家是老娘说了算,你的几张十元钱老娘不稀罕。”
牛梦农完全失去反击的气力。只能听凭对方吵闹,用皮包在身上甩来甩去侮辱,他觉得这比下午欺负自己的垃圾汉要骇人。他不愿意再有任何反应,就是当自己已经死了一样地睡去。谭琴见实在叫不起来对方,也不再费心。和女儿一起去洗漱睡觉。她让家宝睡在他们的卧房,把门给反锁紧,女儿问妈:“要是我爸半夜起来要进来我不是又得回去睡?”
谭琴小声告诉女儿:“不会,你放心。妈今天就是要和你早睡,不理他。他要嘛就在沙发睡要嘛就到你房间睡,以后都这样。”
女儿不满地说:“那不是便宜爸爸了,我房间的电脑他可以随便使了。”
谭琴恨恨地说:“他敢!我明天就把电脑从你房间搬出来。”
第二天,闹钟准时在六点半响起来。谭琴和家宝从卧房里出来,发现老牛还是那个姿势斜歪在那里,她们初时以为是他还在睡懒觉,就不去理会,谭琴在厨房里烧水煮面,听女儿在她耳朵边上唧唧歪歪:“我爸也真是,不就是挣了个三十元钱,累成这样,得意的早饭也不做了。他至于嘛。是不是今天起早饭也改成妈妈做了。”
谭琴边忙活边说:“别再说你爸爸了,你只要学习成绩好就行了。妈妈没有别的期望,就要你别学你没出息的老爸。”
等她们从厨房里端着碗出来准备吃,谭琴才开始隐约觉得不对,老牛怎么还是那个姿势,她们弄那么大动静他会不知,就算装不起来也不会是一动不动啊。她马上放下碗筷去看那个人,这时候,牛梦农确实醒了,可那只是他的意识,他的身子还是不愿意动一动,他的一条腿已经烧肿,他甚至觉得额头也很烫。谭琴蹲下来就近看他的脸,发现他的眼皮下的眼瞳眼睑都在动,于是确定他是装睡,就大力地扯了一下他一直搁在茶几上的腿,结果被她发现腿皮肉很硬,也很烫手。于是,她让家宝打开厅里的灯,灯光下,她发现老牛的腿上有几个被血封锁的小黑洞,作为有专业知识的护士她立刻明白这是被什么东西弄伤,就是伤口没有及时处理感染了,引起一条腿局部高烧。她一边再用手摸老牛的额头,发现也烫,一边招呼女儿:“快,家宝,给妈妈的医院打急救电话。通知他们来接你爸爸。你爸爸病的严重。”
第三幕 腿伤控制,留下心病
地点:医院病房
时间是五天后的上午
道具:病床,药品,吊针,水果篮
人物:牛梦农,谭琴,牛家宝,林树,王珂
牛梦农住院已经七天了。那天早上被120急救车送进来后,医院给他安排在病房里注射了狂犬疫苗,也给他打了破伤风,反正这七天他有五天全是在打针。那些针打的他都怕,包括输液。以前从没有体会过的住院享受,一次全领教遍。看床头的新鲜水果,应有尽有,老婆工作百忙也来他床前探探,说话也温言软语,让他受宠若惊。心里直叫唤,这可怎么担待的起。女儿也变的温顺听话,放学来病房写作业,然后和他一起吃医院快餐。牛梦农想:这住院的日子真象在天堂里一样。
另外的一间病房,谭琴在指导一个新进来的实习护士给病患接输尿管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是丈夫的主治医生打来的,他说:“谭护士,你能马上过办公室来一下吗?我们科医生们刚对你丈夫的病情会诊完,你来听听结果。”
谭琴心理犯嘀咕,这不是已经把感染情况抑制住吗,只要他这几天多在无菌病房里养养就可以出去,怎么还要会诊,她突然担心起来,莫非发现老牛有什麽疑难杂症,电话里怕我受不了,要我亲自去听?她想到这就害怕,老牛受伤那天她还对老牛那么凶,以后想起可怎么对得起他?谭琴马上嘱咐这名有点笨拙的年轻护士:“你试着再接,要是剪断还接不上口就是这个输尿管坏了,你去再领料一个。”她又转头对床上脾气略显暴躁的男病患说:“你别着急,这个输尿袋没有问题。是管那里没有接好。要是再试一下还不行,我让她去林料处再领一个出来给你换。请多配合一下。”
然后,谭琴就心如燎原地跑到丈夫那边,办公室里,她见到了丈夫的主治医生。医院里的会诊其实就是专科医生领着一群实习医生交流,专科医生传经给实习医生们,再碰上类似问题怎么处理,谭琴不关心这个,好多时候这种例行的会诊,都掺杂着骗病患家属更多钱的水分。真正关键的是主治医生说什么。因为她是这家医院老牌的护士,所以没有医生会不对她说实话,骗钱的规则应该在业内人士面前是形同虚设。
谭琴进到医生办公室,见到了丈夫的主治医生。一个平日里就和谭琴就很话多的中年男人。他戴着一副黑色粗框的眼镜,嘴唇皮很厚,甚至有点微翘,他叫林树,在那些年轻的实习护士们中间很有亲和力,包括谭琴这样的有经验护士,曾经,有过那么一次,谭琴还记得,七八年的事情,他们在一次医院的酒会上喝醉酒,他还和她有过那么一次亲近,俗话叫出轨吧。这在今天已经不稀奇,他们医院里好多新来的护士都和喜欢的医生们有一腿,谭琴知道的那个叫做小莱的女孩子,就是和胸外科的米大夫走的很近,差不多每天晚上那个米大夫都睡在医院里。
和林树医生的事情久了,不记得了,平常,就是在医院走廊里遇见,谭琴和林树也就是点点头,有工作需要接触时说说工作,没有工作关系就干脆无语,今天,则说老牛的病。
看到谭琴着急的样子,林树反过来安慰起谭琴:“你不用那麽急。会诊已经结束了,我让那些徒弟们都出去巡房了。你先坐下喝口水,我再慢慢告诉你。”
谭琴可没有心情喝得下水。虽然平日里她是对老牛凶,可要是真的他有什么事,她的内心也难安。别看平日里谭琴在人前很坚强,真正她的内心还是很女人。她其实很少有坚强的男人坚强的背膀靠靠,无奈她的丈夫老牛不是这样一个值得靠的背膀。所以这些年来,她都外强中干地生活着,每天在医院里家里都是强人,晚梦中或是一个人上厕所时才对着自己心这面镜子流露出不堪的脆弱,白天在医院里面对那些受各种病痛折磨的患者,谭琴其实深有感触,她的内心何尝不是遍布酸痛,只是她从来没有碰上好的医生就医。
谭琴坐下来,也礼貌的喝了一口应该护士倒给医生喝的茶水,然后迫不及待地又开始张口:“林医生,我老公到底是哪里还有问题,他的感染还没有完全平息,已经蔓延到身体里?还是他已经中了狗的病毒?”
医生用右手推了推眼镜的右边框后,-不紧不慢地解释说:“都不是,你不用着急。我们老朋友了,我也不会瞒你什么。你先生的病在我们这里其实一点我不严重,我们只是怀疑他有点其它的病,希望你带他去看看。”
“那就是有病了,还是有病,什么病,严重到什么程度?”谭琴因为着急冒出一大堆问题。
林树医生还是不急不缓地慢慢做解释说:“你真的很急,一下问我那么多,让我从关键的地方来回答。具我们好几个医生观察,你先生感染发烧已退,伤也不疼,他可以出院。就是,他内心可能受了什么刺激,需要你带他去做一下心理辅导。”
谭琴一听这么说,心理很大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听林树医生接着说:“我这么说你明白没有,心理病也是一种病,严重起来一样会致人死。所以,谭琴同志,你不要以为你的先生没有事,你最好尽快就带他去做心理辅导,只要做过一两次,应该就会痊愈。”
谭琴对医生点头,说“谢谢,我会的。谢谢。”
然后,她轻松地站起来走出林树医生的办公室,她不知道,在她身后,医生摘下眼镜,无奈的揉揉眼窝,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看来她还是没有明白。我的解释不够。”
下午,谭琴向医院请了半天的假,把老公接出院。一路上,她搞不懂牛梦农怎么又不和她说话,在医院几天还好,对她的问话也答也说。这才出院,她只是想问问,那天他是怎么被狗给咬的,他明明在医院里都对那些小护士说的天花乱坠。现在却不和她说。
之前有一天,谭琴在病房门外听见老牛在和人吹:“那条狗够快,它一下子冲过来咬了我就跑,把我气的,操了根树棍就去追,可怎么也追不上,要不是看天色已晚,你牛叔我要回家吃饭,才不会放过它,我追它到无洞可钻。”谭琴出现以后,老牛再也没有说话。
谭琴觉得他们夫妻很久没有好好谈过话,突然听见老牛和别人说话的内容,就想起结婚那会儿,他原来也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小伙子,也许应该改改对他的方式,弥补一下夫妻之间的不平等关系。于是,她试着想和老牛说话,借口就是想听他那天追狗的光荣历史。可是,这家伙年纪越老性子越怪,竟然不和谭琴说话。这让她人好尴尬。
离开医院,牛梦农的心情又浮躁起来,念头总是停留在被狗咬那天。老婆问那天的经过,他耻辱,绝口不提。他奇怪,明明腿上那几个被狗啃出来的小黑牙齿洞还在那里招摇显摆,主治医生却告诉老婆,接他出院。这分明是老婆以权谋私,整他这个家庭地位卑微的老男人。他不服气,自然也不会和她说话。就是今后每天都拌哑巴,他也在所不惜。虽然电脑知识告诉他,被狗咬的伤好不完全,可也不至于那么快就出院,他可只住了一星期。他记得电脑上还说得了狂犬病的潜伏期可以长达一二十年,也就是说他应该住一二十年的院,或许此后的人生都应该在医院里度过,那样他的内心才觉得安全。
谭琴做饭,牛梦农看他捡回家的那些宝贝石头。谭琴的手机响了,她系着围裙去接,牛梦农精起耳朵听,谭琴在打哈哈:“啊!谢谢。谢谢。”
。。。。。。“没去。林医生,谢谢你记得我们家老牛。”
。。。。。。“一定要去吗?”
。。。。。。“是不怎么说话,完全不理人。”
。。。。。。“哦,他在医院里这么给你们医生说的啊?那好,我这就安排他去。”
。。。。。。“是,是,是,老牛的病要紧,不能耽误。再次感谢。”
对方说什么,牛梦农听不见,只听见谭琴一再说谢谢。他狐疑,这又是要在他身上使什么手段了吗?没容他多想,谭琴过来,他赶紧放下自己捧的一块石头,眼神无神的做出一副梦游状态。老婆解开围裙,穿上出门的外衣,告诉他:“走,咱去我一个朋友那坐坐。饭我热在锅里了。给女儿写个纸条。咱出门去。”
习惯安排一切的谭琴走在前面,牛梦农弓着身子背走在她的后面,小区里任谁看见都和前面的谭琴打招呼,没有人理会后面的牛梦农,这些他已经漠然,多少年了,这一次,他一定要反戈一击,决胜千里。嘿嘿,他在心里偷着乐。
瞧瞧那该死的短裤也没办法挡住的黑洞,昨天林医生已经明确告诉他,被狗咬烂的肉即使长好了也不能愈合,黑洞就是该死的狗牙留在他腿上的永恒杰作,这点,他早已经从电脑上知道,只是,他不想从医院里那么快离开。
他现在看看那伤口,也不错,起码因为这件事,他的地位即将起到巨变。
去哪里,牛梦农根本不用问就知道,心理医生。这是他向林医生提出的唯一出院要求,能给他专制的老婆建议一下,送他去心理医生那里继续就医,他对自己的精神健康起了严重怀疑,这点,林医生和他有共识,这个世界男人压力好大,很容易就患上人格分裂症。林医生还特别强调,特别象这种突然被狗袭击后,最容易就此影响今后的一生。能够有条件去心理医生那里就医是最好。要知道,目前,看心理医生最贵,所以很多人即使了解身体精神状态很差,也不敢去求助医生,象牛梦农这种情况,林医生很自然愿意在他老婆面前多说几句,促成牛梦农的早日回到健康行列中来。
牛梦农在医生面前做了手脚,谭琴压根不会知道,她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老实的丈夫,她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盼着丈夫快点好起来。她领着他很快就到了她朋友开的心理诊所。
王珂,一个在心理学还没有在全国兴起时就已经涉足这方面专业的女人,曾经专门介绍一个病人给谭琴护理,凡是从她这间诊所出去的病人必是有钱人,因为做一次心理辅导就要收两百块大元。
谭琴记得,那次,一个男人出车祸,截肢后坐轮椅回家,晚上老是发噩梦,家人需要送来王医生这边做心理辅导,由于病人坚持不愿意坐车,连提都不许,时间上家人又都没空,不可能天天推着轮椅,带病人穿越大半城市来心理诊所,家属需要王医生派护士每天去接送,于是,王珂想到了读书时的好朋友谭琴。那次的护理,病人在一个月后康复,坐着车来市医院给谭琴送礼,那件事使谭琴觉得自己作为一名护士很光荣。也从观念上认识到好友从事的心理治疗对康复病人的重要性。
王珂已经在打电话和人约吃晚饭地点,打算收工。谭琴和丈夫的光临让她大感意外。老朋友突然登门,必有事情。她立刻对着电话里的人改了口风说:“不好意思,暂时不行了。我诊所有事。下次。”
谭琴和牛梦农在装潢高雅设施先进的宽大房间里寻了张大沙发坐下,王珂医生一脸的好奇站在这二人身边,问道:“请问谭女士这么得闲到我这里,有事?”她看了一眼谭琴身边的牛梦农,直觉就是这人需要心理帮助,这是一个眼神拘谨,目光四处乱盘旋的满脸胡茬男人。王珂接着问谭琴:“这位和我素未谋面的男人是我姐夫吧?”
谭琴点头,她想说话,可是五官生的极致精巧的王珂没有给她机会,继续说了一句:“让我猜猜,该不是二位中有人要求我治病?让我猜猜,你们中谁,最好不要是你们中间的谁,我说的对吗?”
对着从他们进来就一直漫不经心的心理医生,谭琴急不可待要说话,都要沙发里跳起来了,心里着急地抱怨,这人,竟不给人说话的机会。难道每个心理医生都是这么的喜欢揣摩人心思,口才一级?
终于,王珂去落地饮水机旁边为谭琴和牛梦农倒水,谭琴逮到了说话机会。她也不用起立,快人快语地先指着旁边的老公介绍:“这是我老公牛梦农。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他不久前被狗咬伤,住了院,刚出来就这样不说话。眼睛空洞,心里不知道成天在想什么,我怀疑他心里有病,就带他来,请你给开导开导。”
倒水回来的王珂医生动手轻优地把两个纸水杯搁在他们夫妻面前,招呼牛梦农说:“喝水。到这别拘束,不然我接下来不好为你服务哟。”
牛梦农故意显得听不懂王珂说什么。空洞的视线甚至不游离在对方的人身上,而是在诊室内到处瞎逛,谭琴赶紧嘴快的给朋友介绍:“你看吧,就这样不理人。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拿他怎么办,以前还要答话和收拾仪表,现在是胡子不清理人整天梦游。”她情绪很激动,指着一旁的老公对王医生要求:“我不求别的,只要你给我恢复他原来那种样子就好。他还喜欢他那堆烂东西,把我们母女撂在一边不理也没有关系,不求他有什麽事业心,出人头地,我只要他听话说话,不要静默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行。王珂——”
谭琴还想继续讲,被医生给用手示意制止了。王珂轻柔地对谭琴的老公问:“你喜欢我这里吗?愿意我给你治疗吗?我们现在就开始好不好?”说来也怪,她这么一说,牛梦农的思想就听话回来,对医生点头。谭琴如抓到希望一样又开始叫:“有救!有救!他又理你了。”
王珂觉得碍事的是好友,就干脆地下了一道逐客令说:“对不起,谭护士,你也是多年的老护士,你难道不知道你总是在影响我的工作?你这样情绪激动对我给病人治疗不利,对不起,你请回避。”
王珂指的是出去外面等,谭琴很尴尬,没有动也没有应声,牛梦农象没有听见这话一样又把脖子上的头颅四处转动,东张西望。王珂补充了一句:“当然,你如果不愿意病人好,你就把他带走。我也收工赴宴。”
谭琴没有办法,慢腾腾站起来, 走出这间心理治疗工作室,她身后的门被王珂很快关闭。百叶窗帘也放下。谭琴带着深深的疑惑也带着浓浓的期盼,这步路选了就一定不要行错。她趁这档口给女儿小灵通打去电话,懂事的女儿,总是让她放心,家宝看了留家的纸条,已经一个人盛饭吃了在写功课。她挂了手机后,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在大街上呼吸,既然隔着门窗一点也不确定里面的治疗怎样,不如到更远一点的地方站着等,她可以看来去匆匆的车流,奔腾不息的人海。
诊所内,王珂已经和牛梦农开始交谈。她通过对话得出,他其实就是不愿意在有老婆的空间说话,他对她产生莫名的巨大抗拒。这得归功于那位女士长期对王珂眼前这个男人的家庭心理迫害。牛梦农的精神基本上已经产生一种幻觉,就是只要没有谭琴的任何空间都轻松自如,只要有她说话的地方,那里就一定死气沉沉,空气里传动的就是紧张和叛逆。
读懂老牛的心,医生对症下药,告诉他:“你其实没病,但是你本人要求看心理医生,说明你的心态严重失衡,你需要我来帮你调压。我愿意帮你,只要你告诉我你最近发生的事情,我就能帮到你。”
牛梦农缓缓地回答:“可以。只是我怕时间来不及,我也讲不完你也听不明白。”
“没事,我是心理医生,就是帮助人组合打乱的内心世界。只要你肯说,慢慢地,今天不够时间还有明天,心理辅导本来就需要多做几次,我会记录分析,帮你很快恢复你原始的内心,助你早日找回想得到的健康。”
没有催眠,奇怪的是,病人开口,把他怎样的被狗咬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听完牛梦农在医院对其他人说的一样的英雄事迹,王珂问道:“你确定你捡条木棍去追了那条狗?它很快,你怎么也追不到?”牛梦农点点头。王珂记录下了这段话,一字不拉。然后,她轻松地告诉病人:“你其实很健谈,没有你夫人所谓的不说话。我已经知道你的病根,你放心,我有信心帮到你寻到健康。”
王珂笑着打开诊所的门,招呼谭琴,她正站在台阶下面,她旁边就有盏路灯早亮了。谭琴上来,表情沉默不说话。王珂笑她:“怎么,还为我刚刚赶你出来生气?我得帮我的病人考虑。你在他不开口说话,甚至眼睛都不看我。你没有察觉吗?你是有经验的护士也,这都看不出来?”
谭琴没好气地恨声对着牛梦农说:“知道,怎么不知道,天天一起生活,他巴望脱离我。”
王珂没有再多废话,她笑着对这对夫妻摇摇头,走到办公桌边拿起那份刚刚记录的与病人对话,说:“你看看,这是你家老牛刚刚对我说的,你觉得可信吗?”
谭琴很快浏览完这个本,摇头。说:“他在撒谎,这不像他。他没有那么勇敢。他怎可能追狗呢?”
王珂也跟着表态说:“我也这么认为,他对我撒谎。可为什么呢?我必须知道那天发生的真相,我才能帮助他治疗心理上的病。”
谭琴点点头,问:“那你打算怎做?”
王珂想了一下说:“通常催眠是针对一些失去记忆的心理病人,还有就是长期睡不好。你老公不属于这种范畴,我想给他试下催眠术,又怕你们不接受。”
谭琴立刻同意,大有一票表决的口吻:“那你用吧。我不会有异议。只要能让他回到原来,我愿意尽最大能力配合。”
王珂望着早已经走到门外待着的牛梦农,征询地问:“我说的你现在也有听,你同意吗?那样会帮助你说出你不愿意告诉我们的真话,会让我们更好了解你的内心,有助你心理早一天健全起来。但是,也意味着你将泄密你的内心,你也确定配合?”
牛梦农不置可否。他其实不相信真有那么神,他不想说的话用什么手段也别想得到。除非,他自己愿意。他确定内心就是想要告诉人一些什麽,是他从没有说出却一直在心里盘旋的话,他也许也想借心理治疗手段告医生一些他内心的话,让医生分担他内心的痛苦。
第四幕 接受催眠,拿回幸福
时间:上午 地点:心理诊所 人物:王珂,牛梦农,谭琴,年轻护士
王珂把谭琴安排在诊所外屋等待,带牛梦农到诊所雅室的躺椅上睡下。她打开高大橱柜的玻璃门,从顶端拿出一小瓶精神用药,然后给病人说明:“我现在给你要用一种叫异绒巴比妥的药。这东西只需要一毫克,配以我舒缓的说话,一笑杯美酒,就能使你很快放松,进入昏迷状态,通常用三毫克就能把一个正常人完全催眠,我想你只需要一毫克。”
牛梦农完全无所谓,听其安排。这时候,医生又问了:“平常有喝红酒的习惯吗?”
老牛摇摇头。医生点头说:“这就好了。不会喝的人,通常只要一小杯,在我的诱使下,就很快进入状态。”她从另外一层取下一瓶葡萄酒,往一只漂亮的高脚杯里倒了一点,将杯在手里轻轻摇摇,然后对着牛梦农说:“现在,你完全可以放心,没有谭琴,没有杂音,就是你的心和属于你的红酒。你快来享受这专为你安排的时间。”
牛梦农此刻心里还在好笑,这样就是看病,他愿意,确实比在家轻松。同时,他也担心地望了望那扇关紧的雅室门,谭琴千万别突然冲了进来。
王珂在牛梦农的对面布置了一个摄像机,用以记录他昏迷后所说的和所作做的真实性。牛梦农看着王珂按下摄录的键,在她的示意下喝下那杯为他准备的葡萄美液。这时候,王珂在他的手腕处开始注射,把含有一毫克异绒巴比妥的针管推进他手腕处的静脉。
然后,王珂开始和他扯闲谈,她说到这里,说到那里,他都只是听,听着听着老牛犯头昏,想睡,这时候,医生开始大声地问道:“你还不能睡,你必须说!你为什么会被一只狗咬,在哪里咬的。”
牛梦农不自觉地喃喃地回答说:“我没用,我连捡垃圾也捡不过人家,被人家放狗咬,那狗咬了我就跑。”
王珂又追问:“你平常对你的家人不满吗?”
牛梦农低低地如同自言自语说:“是。我不喜欢我家。我老婆管我象管犯人。我连一个捡垃圾的都不如,人家的老婆还被呼来唤去,我却是被我的老婆呼来唤去。我老婆说我连手机也不配拥有。”
王珂大声地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告诉家人你的想法呢?”
牛梦农想睡觉,头歪倒向一边,医生大声地呵斥他:“不能睡,现在还不是你睡觉的时候,你要大声地告诉我,你想不想改变。”
躺在那里的牛梦农突然伸直脖子大声地叫:“想,我想大声地告诉我老婆,她才有病。我没病,有病的人是她。”
王珂很满意地轻声说:“是的,现在你可以睡觉,有病的是谭琴不是你。”
慢慢的,牛梦农睡着。医生关了摄录机,带上它走到门边,她看了看熟睡的病人,出去把门给病人关上。谭琴焦急地从外屋沙发里站起来,等待王珂说什么。王珂示意她别忙开口,先放录像给她看。看完,谭琴默然,王珂问她:“看清你老公的问题了吧,他其实心理潜在的很怕你,很长时间,现在终于借被狗咬伤发作出来,他讨厌和你说话。只有你能协助我医好你老公。看你。”
谭琴重重地点头。现在叫她做什么都愿意,只要老公能好。
王珂小声地告诉她:“现在你能做的也就是装病,配合我治疗你老公。他说你有病,你就让他相信,以前是你有病,现在你愿意把病治好,你们一起重新来过。”
谭琴懂了。这个不用王珂教,她作为护士,装病,会。
牛梦农醒了,他在昏暗的房间里挤开眼睛,环顾四周,像梦一样,看着他躺的位置,刚好对着一柜子的书,药品,杂物。他醒悟还是在心理诊疗室。看起来,他刚刚已经被催眠过一次,他回忆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可是一句也不能想起。他只有起身往门边去,打开密室的门,外面大亮,老婆谭琴正和心理医生王珂,还有一名年轻护士一道在说话。他揉揉还是涩咕咕没有睡饱的眼睛,没有说话就出现,吓了三人一跳。
王医生说:“哇,你这么快就醒了。我们正对你夫人进行治疗呢。”
谭琴性犹未尽地对小护士说:“来!不要中断,你接着问。”
老牛狐疑地被王珂招呼在办工桌后面的大皮椅里坐下,看着她们。
小护士很配合地问谭琴:“你以前就这么对你老公吗?”
谭琴回答:“是,我错了。我长期以来,一直这样看不起他。时间远从他离开单位下岗算起。”
牛梦农咋一听见这个话题,感兴趣地打起精神坐直身子,认真地听下去。还给王医生点头嘱咐:“你们不用理会我,继续。继续。我现在感觉很好。”
王医生会意地给老牛一眼,然后同时一起关注与谭琴的对话。
护士问:“如果给你机会重来,你会对你老公好吗?”
谭琴点头:“愿意。我愿意我的身体回到原来没病时,我们那时候穷,孩子小,可是我们日子过的很开心。他也是这家的一份子,他说的话也有决定权。”
护士说:“你觉得这能行吗?你已经患下严重的心理疾病,不是你想好就能马上好。而且,你丈夫也不一定理解。你即使为他做了改变,他也不一定理解,你们夫妻都有心理疾病。一个专制,一个封闭。”
牛梦农突然从皮椅里跳了起来,大声地对这老婆喊:“不要听她的。谭琴,只要你改,我能原谅你。我们回到原来。”
王珂医生适时地挡在中间,对着牛梦农说:“你说的也不能信,你们夫妻现在都有病,你们是属于一对典型的城市心里有病夫妻。社会任由你们存在,就会大面积泛滥传染,在社区里形成严重的精神病群。我现在有义务给你们治疗,直到我说你们好,你们才算全好。”
谭琴奇怪地问:“哎,是你说我也有病,协助就能治好我老公,现在他好了,你又拦着不让好,干嘛啊?”
小护士小声地对谭琴嘘了一下。用手指在嘴巴上做了一下,眼睛也刻意眨了一下。谭琴噤声。
牛梦农激动地对王珂医生保证:“王医生,我保证,我老婆刚才那些话不是乱说。她从来没有对我表达过,说明她是真心认识到有病,愿意改。为什麽不让我们夫妻一起重归于好,接受医生你的监督呢?”
王珂这才满意地对谭琴点点头。谭琴松一口气。小护士为他们夫妻的和谐高兴地鼓掌。这时候,王医生对牛梦农说:“你说的好,接受监督。但不是接受我王珂医生一个人的监督。你们应该接受生活的监督。你们夫妻的生活变和谐,就是你们都没有精神病的最好证明。”
谭琴欣喜地看着老公,深情地说:“对不起。我好长时间都忽视你的想法,使你在家庭感到失去地位,丧失男人生存的尊严。我道歉。我再也不会了,让我们回到女儿刚出生时的生活,我再忙也帮你做饭,支持你不再寻找工作就是忙你那些收藏,反正你那些收藏也不花什么本钱,还大有升值潜能。”
牛梦农也得到理解地感慨:“想不到啊,一个人来做一次心理辅导,受益的却是我们一家人。”
他们夫妻告别王珂医生的诊所时,医生站在门边的台阶前,对着台阶下回顾的夫妻俩说:“祝你们幸福。再也别来见我了。”
牛梦农大声地说:“不行。有问题还得来找你。”谭琴赶紧捂住他的嘴巴,说“我呸!呸!呸!不吉利。”
王珂医生又说了一句:“是啊,这次谭琴说的对,老牛你得听。我这里收费这么贵 ,还是永远别想着再来。再来我收费更贵。”
他们向着家走去,快到家的地方,看见女儿正站在路边的小树下等着爸爸妈妈,远远见到父母走回来,就扬起手臂挥舞,一家人很快的将拥抱在一起,空气中跳跃着他们一家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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