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下了这个题目,心中其实还是茫然的,甚至说有一种恍惚。一直以来,我似乎都不知道三毛与我的真实距离,有时候觉得她就在我的身边,有时候又觉得她只是一个梦,遥不可及的梦,甚至有时候我都会怀疑,三毛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
很多人都看《撒哈拉的故事》,大人看,小孩子也看,无论男的女的,各个年龄阶段的人都看。离我们很远的三毛,总能向我们展示似乎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柴米油盐地故事。沙漠很美,有一望无垠的黄沙,有夕阳中的海市蜃楼,有一群群飞奔的野羚羊,有一个个散乱的掩盖了亡灵的小坟丘,还有,需要在沙子里挖掘才能找得到的白骨。这些都能引起你的兴趣,三毛,你的兴趣有时候真的很奇怪,这个世界上大约只有你在婚礼上拿芹菜当花,也只有你欢喜丈夫拿骆驼骨头当新婚礼物。
忽然记起了一句诗:人人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本来想说,人人争看三毛集,三毛心事几人知。又觉得,这样说是不对的,因为三毛是透明的,她会把心事写在脸上,写进文字里,让大家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但是我们还是会被三毛骗了,我们总是眷念撒哈拉的温存,歆羡大胡子荷西与小女人三毛之间的欢欣,却总是忽略掉,再美好的撒哈拉,也终于是有着魔爪的沙漠。
沙漠里物资匮乏,母亲从千山万水之外寄来的一些干粮,竟够三毛在沙漠里开起一家饭店,沙漠里医疗条件差,压根没学过医学的三毛竟然也在沙哈拉威的的男人女人间悬壶济世,母羊生产了小羊,却产不下胞衣,又是三毛去做了兽医,用一大瓶红酒,将垂死的羊妈妈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受西班牙内战的影响,荷西失业了,两口子的食宿竟也成了问题,三毛又鼓动丈夫,两人做起了素人渔夫。草草结婚了,家具却是一件也没有,竟也是三毛那个厚脸皮的女人跑到五金建材店里向老板讨回被弃的棺材外箱做家具。这样一来,夫妻俩有成了木匠,还有,为了粉饰那个没有涂上水泥得空心砖做的墙,荷西还一度做了泥巴匠。由于深感当地人的封闭落后,热心的三毛还一度做起了沙哈拉威女性的义务教师,哪怕学生只对三毛的衣服首饰感兴趣,三毛还是欢喜地教下去,甚至都忘不了要给那些女人讲解生理卫生知识。
在沙漠里,三毛扮演了太多的角色。而在三毛的定义里,她始终只是一个丈夫背后的家庭主妇。洗衣,烫衣,铺床,扫地,擦灰,做饭,打毛线……才是三毛做得最多的事情。“如果朋友们还没有厌倦这个如我一样的小人物三毛,我愿意不断的做一个说故事的人。我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因为我没有学问,但是我愿意在将来的日子里,仍做不断的努力,以我的手,写我的口,以我的口,表达我的心声。”尽管三毛表示自己没有耐性,尤其讨厌把自己钉在书桌前爬格子,但是可爱的三毛仍是欢喜与大家分享撒哈拉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件小事,甚而每一句话。
三毛的文字,总是那么纯净自然。读三毛的文字,就像听三毛说话,就像那个小女人站在我们面前,唧唧歪歪地说着她生活里的趣事,说这些的时候,她也必定是兴致勃勃的,说到兴奋处,甚至还会手舞足蹈,我们甚至可以从她的文字里听到她毫无顾忌的笑声。三毛毕竟是一个热爱生活的,总是很生动的一个人。因而她可以把沙漠里那个陋室,装扮成天堂,而她自己,就是天使。
在很多很多年后,每逢清晨黄昏,我总是会看见一个女人,倚在一个小屋的门边,笑盈盈地挥手,或是目送丈夫离去,或是迎接丈夫回来,朝霞或是暮辉,总是洒在她的脸上,风儿也会撩动她披散的头发,这个在沙漠里穿着一袭粗布的长裙,独自站着的女子,便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美好的日子总是太短,长河落日,漫漫黄沙,连同大胡子,终于都成了红尘里的旧梦。大胡子死了,蓝盈盈的海水带走了这个三毛深爱着的伴侣,也带走了沙漠里那颗跳动着的心。再也不会有人嚷着要吃妈妈寄过来的“雨”,再也不会有人心疼这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女人在灼人的烈日下从十公里以外的地方,提回来十公升的淡水,更不会有人三更半夜的带着太太在沙漠的荒山里,寻找化石的小乌龟和贝壳。荷西死了,沙漠里的火鸟飞了,独留在沙漠里的那只鸟儿,也半途折翼了,再也飞不起来了。
“我的半生,漂流过很多国家,高度文明的社会,我住过,看透,也尝够了。我的感动不是没有,我的生活方式,也多多少少受到它们的影响,但是我始终没有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将我的心也留给我居住的城市。”在到达撒哈拉之前,三毛这样说。流浪着的人,总是怀着一种乡愁,固执地寻找着精神的家园。上天对三毛不薄,她终于还是找到了。
“我无意间翻到了一本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那期书里,它正好在介绍撒哈拉沙漠。我只看了一遍,我不能解释的,属于前世回忆似的乡愁,就莫名其妙,毫无保留的交给了那一片陌生的大地。”
在后来的后来,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去撒哈拉,三毛写下了这样的文字。是的,三毛是一个一意孤行的倔强女子,她决定要去沙漠走一趟,一定会去,不管别人说她是看破了红尘,要在荒漠里自我放逐,一去不返,她总是要去的,她总是认为,别人怎么分析她,跟她本身一点关系也没有,在三毛那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就是精神的文明。然而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人理解三毛的,那就是她后来的丈夫——大胡子荷西。三毛说要去沙漠,荷西不笑话她,也不阻止她,更不拖累她,他只是默默收拾好行李,先去沙漠里找好一份工作,安定下来。等三毛单独去了非洲再好好照顾她。
得夫如此,妻复何求。撒哈拉的故事,于是就成了三毛和荷西的故事。后来,荷西丢下了三毛,独自在深海里安眠,撒哈拉的故事就不完整了。只剩下三毛,孤零零地,在漫漫黄沙里,守着精神家园。她或许可以逃离掉那个吞噬了无数人的生命的沙漠的,可是她的翅膀断了,她飞不了,她也不想飞,她沉溺在撒哈拉沙漠这个她所年来的梦中情人的怀里。她甚至都不希望,别人说起这个梦中情人的一丁点的不好,因而在三毛的文字里,我们看到的撒哈拉,我们看到的荷西,三毛还有一些列的人和事,都是那样美好。
多年以后,三毛也死了,她把生命交给了一只丝袜。于是那些痴迷于撒哈拉的人们感叹“无论是短短的几日,长长的一生,哭、笑、爱、憎、梦里梦外的颠颠倒倒,竟都有它消失的一日。”
果真都消失了吗,不,沙漠里还有一只不死鸟,在欢唱着歌儿,在为不死的亡灵祈祷。
后记:写完这一篇文字,我还是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三毛走了十几年了,但是这个世上,爱三毛的人还有许多。他们说要写书评,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写三毛,我总以为,读了那么多遍三毛的文字,我是了解三毛的。可是当真的要写的时候,我却终于不知道如何下笔了。或许很多感情,越是到深处,就越是难言的吧。说不清的情,非得要说出来,或许就是把这份情轻贱了。语已多,情未了,我终于还是决定把这篇拙劣的文字献给那些爱三毛的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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