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我痛苦地望着大姐,想让她表个态,拿个主意,这外国药到底买与不买。大姐是学医的,她当然是什么都清楚。癌症已转移,花再多的钱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是落得个人财两空!我们只好退出了专家办公室。我脑袋里乱成一锅粥,两条腿沉重得象灌了铅。老伴还等在门外,见到她我会对她说什么,还要编织什么样的谎言来骗她,四十年的夫妻生活,我俩之间各自的内心世界从来都是向对方敞开的,毫无隐私可言。可如今,我只能违心地一次又一次地骗她。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善意的谎言”吧!
下楼的时候,小金不停地劝慰着我和大姐,事已至此,不要过于悲伤,回去后,善待病人,用不着再花无用的钱,搞不好会人财两空的。
中午,小金招待我们吃午饭。几盘菜端上了桌,我哪有心思喝酒吃菜,胡乱地吃了几口就下桌结了帐,一人走出饭店躲在墙角里偷偷地落泪。
午后,我背着老伴问大姐,能不能是误诊,是不是再去别的大医院查一查,省城不行,咱就到北京、上海。大姐摇着头对我说:“没用了,核磁检查不会有误的,把片子拿回去再找找医生给看一看,下一步等回去再商量吧。”老伴急着要看核磁检查报告单,我们只能推说,医生太忙,上午没写出来,等报告出来后,让小金给寄回来。
老伴的腰疼又发作了。吃完止疼药,我们匆匆地赶到汽车站,要抓紧时间往回返,时间久了,老伴会受不了。在公共汽车上,我给小金发了一条短信,求她帮我两个忙:一是要瞒住我的儿子,也就是小金的高中同学。不能让孩子知道他妈的病情,他在部队很忙,正带着几十人在西安学习,如果让他知道了,他会受不了的,又请不下来假,只能干着急,却与事无补;其二是为我们写一份假检查报告单,寄回来给老伴看,免得她心生疑虑。我们是准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向她说出实情;一旦她知道了实情,精神就崩溃了,内心也会更加痛苦,走得也会更快。
去了一趟省城大医院,老伴只做了个核磁检查,没有带回一片药,我们就踏上了回家的路。一向精明聪颖的老伴嘴上不说,心里一定透明白,这病怕是无药可医了,不然的话,怎么会这样?我和大姐强装笑脸对她说,腰上长了骨刺,医生说,没什么特效药,只能回家静养。老伴也不再言语,默默地承受着来自精神和肉体双重的折磨。
接下来的日子,老伴的腰病越来越重,大把大把地吃着止痛药。背着她,全家人在为她的病四处奔波寻医问药。女儿去县医院办了麻醉卡片,我不停地在网上查阅骨转移的特效药,大姐拿着寄回的片子和诊断报告回了市里,找专家学者索求药方。民间偏方花高价买来了,市里癌症研究所的针剂和外敷的膏药也买来了,一时间,口服、注射、外敷三管齐下。我仍抱有一线希望,我祈求老天保佑,让奇迹在老伴身上出现吧!可时间一天天过去,病情不见一点好转。十一月份还能下楼上街,到了十二月份,已经下不了楼。0九年元旦一过,老伴病得卧床了。眼见她一天天地消瘦,好时候粗壮的大腿二、三个月就瘦得皮包骨。
卧床的老伴让人看了揪心。几十年风风火火的她,如今僵直地卧在床上,腰疼得不让碰也不让摸。再也不能去市场买菜了,再不能为一家人做饭了,就连喝水、吃饭、大小便都要别人伺候。一辈子闲不住的人,在病魔面前败下阵来。要强的她不愿意让别人伺候,一次次地挣扎着要下床,自己到卫生间解手,又一次次被剧痛放倒在床上。在癌细胞面前,再刚强的人也不得不屈服!
老伴卧床的这段日子,通化大姐长住在我家,做饭、打针、喂药,直到后期给老伴导尿、灌肠,没日没夜地操劳。要知道,大姐比老伴还要大四岁,已经是65岁的人了。她看着自己的妹妹经受如此痛苦折磨,大姐身体受累的同时,更痛苦的是心疼。背着自己的病重的妹妹,她不知偷着流了多少眼泪。老伴也知道心疼自己的姐姐,临近年关时,她一再催姐姐回家和家人一起过年。我最清楚,老伴其实打心眼儿里不想让大姐走,她也是心疼自己的姐姐,要过年了,总不能把大姐拴在自己的身边,这样做,也太过分了。从小到大,她们姐俩的感情就很好,姐姐一家人多少年来给了我们许多的资助。老伴好的时候,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将来姐姐老了,我们一定要好好伺候她,好好报答一下这么多年对我们的关爱。哪曾想,做妹妹的却先于姐姐病倒了,而且得的是不治之症,这怎能不让她痛心疾首。报答姐姐的愿望,看来她只能寄希望于未知的来世了。
(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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