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太阳升起又落下,时间在一天天过去。二00八年来到了。老伴手术后已满一年。家里的生活也趋于平静。我也开始正常上班了。老伴又像一个没病没灾的人,整天忙个不停。一日三餐,她都要细心准备,起早贪黑、悉心照顾着在我家吃住的正在读高中的大外孙。早晨不到五点起来唤醒外孙,安排他下楼上学;晚上等到九点,做好了夜宵等着外孙放学回来;中午做好饭菜,自己却胡乱吃几口就急着去学校看话吧。
八月份,通化大姐和姐夫来了,要和我们一起去北戴河玩几天,我们带上小外孙一起去了南戴河。在那里,她和大姐每天张罗着给我们做好吃的,陪我们一起到大海游泳。临回来的前一天,老伴执意要下海洗洗澡,说是回家后说不准哪年还能下海玩。想不到,这一次真的是老伴最后一次洗海水澡。回家没几天,她总是说腰疼,常常自己躺在床上拔拔罐子,用理疗仪按摩,有时也贴上几贴风湿膏。到了九月初,腰疼越来越严重。我有些担心起来,生怕是腰椎间盘突出,到医院做了ct检查。医生说是腰突,我们就按照医生的诊断服药、贴膏药、按摩,均不见效果。老伴的腰疼越来越厉害。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样子,我的心难受极了,又带着她到县里的几个医院看了,有说是急性肌炎的,也有怀疑是风湿性腰疼的,谁也没怀疑是肺癌转移。听不少人说过,肺癌转移大多是向身体的上部转移,如转移到头部、肝部、淋巴等,还没听说过转移到腰椎的,况且九月初我还特意让老伴到医院拍了胸透片,医生说肺部没有发现异常,并无复发迹象。可老伴的腰疼越来越厉害,各种治疗不见丝毫效果。一次次跑医院,问医生,腰突被排除了,风湿性肌炎也被排除了,这会是什么病呢?一位年轻的医生问过我老伴的病史,建议我们去趟省城大医院查一查。无奈之下,我拨通了给老伴做手术的老教授的手机。他告诉我,肺癌骨转移的可能性极大,这样的病例并不鲜见。他建议我带老伴去省城大医院做一次骨扫描(这样的医疗设备县城医院是没有的)。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难道老伴真会是骨转移吗?万一真的是骨转移,还能有救吗?说心里话,我不敢想,也不想去省城,不是怕花钱,我是怕万一……万一是骨转移,就是扁鹊重生,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了。一位医生曾跟我说过,人若是得癌症,几乎是无法治愈的,西医是让你明明白白地死,中医是让你糊里糊涂地死。真是太可怕了。
在外地工作的两个孩子闻讯都在国庆节回来了,劝我抓紧时间去省城大医院给老伴确诊。眼看着老伴被腰疼折磨得痛苦不堪,我不想做也不敢做的事情也不得不做了。一直到十一月四日,我和大姐带上老伴踏上了去省城医院的路。一路上,老伴靠着服止疼药,咬牙坚持来回坐了几个小时的公汽,到了省医大一院。在那里工作的小金,是儿子的高中同学。多亏了她,帮了我们不少忙。当天上午为老伴做了核磁检查,当老伴从医务室走出来,我的心狂跳不已,我想主动去问问医生检查结果,但我却迈不开脚步,我怕,我生怕医生说出让我无法接受的结果……小金向我们走来,她说,没事的,挺好,没转移。随后示意让我和大姐到医务室看看核磁片子,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难道还是象当初老伴被确诊为肺癌时一样,留下了她一个人,把我们叫进医务室,然后告诉我们一个让我们无法接受的检查结果吗?如果是那样,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厄运怎么总会接踵而至地落在一个人头上呢?社会上的事总是好人吃亏,难道这不幸的事也总是让天下的好人摊上吗?
我记不清我和大姐是怎样走进了医务室的。刚进医务室,医生随手关上了门。我的心唰的一下凉了,彻骨透心地凉了!医生,不用你说,我什么都明白了,这巨大的不幸又一次降临到老伴的身上,又一次降临到我们这个不幸的家庭。瞬间,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心象被掏空了一样,怎么会是这样?都说是好人一生平安,难道老伴不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勤奋的好人吗?
医生指着手里的片子对我们说,已经转移到腰椎了,有两节。残酷的现实就摆在面前,这不是梦,是活生生的现实!我揉揉眼睛,真真切切地看见医生们都穿着白大挂,个个忙碌着;走廊里挤满了排队看病的人……我又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很疼,这不是在梦中!我和大姐呆呆地站在医生面前,欲言无语,欲哭无泪。想象得到,此时的老伴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门外,痛苦地弓着腰,双手扶着墙,等待着幸与不幸的消息。这一切,都是活生生的现实。这活生生的现实太折磨人了!我能对老伴说些什么呢?
我茫然地走出医务室,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不想再让老伴和我们一起楼上楼下跑了,我扶她坐在医院大门外的台阶上,我不知道她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许她还心存一线希望,这希望大概是寄托在省城的大医院的医生们的身上……
小金领着我和大姐去见一位胸外科专家,听说这位专家刚刚从德国讲学回来。核磁片子递上去,我把老伴的病情简要地说给他听。他举起片子,认真看了看,对我们说,已经转移了,没有什么办法了,回去多准备些止疼药,免得病人到晚期太遭罪。他还强调说,肺癌骨转移到了中晚期病人是很痛苦的,疼痛的折磨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让我们家人要有个心理准备。专家一番话,让我彻底绝望了,他可是专门研究肺癌的权威人士呀!他的话一定不会错。我哭丧着脸央求他,问他还有什么办法能挽救老伴的生命。他摇着头对我说,国内是没有什么特效药,国外的一种药也正在临床实验中,而且价格昂贵,半年就要十五六万。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再乎花钱多少,只要能治好老伴的病,就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我也决不会犹豫。我急切地问专家:“能保住命吗?”“不好说,只能是提高病人的晚期生活质量,能减少些痛苦。”我无助地问医生,老伴还能活多久,专家告诉我,也许一个月,也许几个月,但一般不会超过半年。天啊!留给老伴的时候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太残酷了!其实,我的愿望并不高,老伴即使活不上十年八年,就是陪着我再活五年,我也心满意足了!
悲哀啊,悲哀!人类社会发展到今日,人们可以坐着宇宙飞船遨游太空;一颗小型原子弹可以毁灭一座城市……人类高科技迅猛发展的今天,一个小小的癌细胞却无药可治!这真是人类本身的莫大悲哀!
(待续)
-全文完-
▷ 进入弓士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