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手上的温暖

赵希梅

这温暖影响了我的人生选择。

那只女性的温暖的大手温柔地握住了一只小小的冰凉的右手，孩子手中的铅笔随着大手或上或下地移动着，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对，就这样握笔，就这样横平竖直地写……

每当我指导孩子们写字时，二十多年前的遥远的画面总会浮现在我的眼前，右手，一点一点地、慢慢地温暖起来。哦，那让我终生难忘的一年级的启蒙老师！

她姓代，是一位代课教师，好像是没有多高学历的，只记得她当时二十多岁的样子，高高的，眉清目秀，总是微笑着，我们一见到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围上去。

那时老师的侄女也在我们班，有时老师开会，总会叫她负责管理班里的纪律。日子久了，就有点当班长的味道了。但她是极不公正的，与她好的小伙伴总会受到她的照顾，玩也不会记她们的名字或不罚她们的站。她自己呢，也常会带头玩起来，所以班里总是很乱的。但当望风的孩子一看到老师从办公室出来，就火速报告，因此老师还没到教室的时候，班里总是静悄悄的，每个孩子都是好孩子，都在那里学习，她的侄女也因此常受到表扬。站在墙角的孩子是没有敢为自己申辩的，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违犯纪律了，老师也就常常会狠狠地批评他们。

因为她是老师的侄女，无形中就有了某些特权，好多孩子会极小心极巴结她的，所以她就有了一种凌人的气势——她成了班里的公主。她喜欢的东西，不是她的也会成为她的，如果不顺从着她的意思，那么那个人就会被隔离——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一边，没有人敢和她（他）玩。

刚上一年级的我，天真、率直，对她的自私，是非常看不惯乃至反感的。看到她这样欺人，我总是很不服气的。而被她隔离的孩子也常会到我的小圈子里来避难。她是很生气的，但又无可奈何，因为我有一个好朋友，就是那种发小的朋友，我们既是邻居又是玩伴，她无法孤立我。而她对我也是心存顾虑的。我是很受老师喜欢的孩子，课堂上的我积极、认真、好学，经常得到老师的表扬；而她极少举手，做题也没有我做的好，我是公认的小伙伴们学习的榜样。也许是我多次忤了她的意愿，也许是她对我有点嫉妒吧，我们渐渐地有了隔阂，终于在一次自习课上她让我站在了墙角。记得那时好像不是我的错的，但她坚持罚我，所以我极其痛恨她。但“听班长的话”与听“老师、家长的话”是有同等效力的，所以我也只能是屈从。就那样一直站到了老师回来。看到老师，我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一个个的，我们这些被罚的孩子将要受到老师的惩罚与批评了。老师站在了我的面前，我偷眼一望，发现老师很生气，她的脸绯红，目光严肃。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了勇气，还没等老师说什么我就把事情的真像一股脑地告诉了老师，当时是怎么说的我记不得了，但有句话我却今生难忘：老师，你偏心！

整个教室静的几乎连时间也凝固了。半晌，老师朝我们点点头，声音喑哑地说：你们先回位吧。

放学了，我情绪低落地走着，我的发小陪在我身边。记得她说我太大胆了，哪能说老师呢？

回到家里，我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引起了母亲的注意。在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母亲笑了：傻丫头，只要你说了实话，你们老师又怎能怪你呢？放心吧，说实话是没有错的！

“说实话没有错”这可宽慰了我，我又开开心心地跑出去玩了。

事情似乎就那样过去了。一天天的，日子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突然有一天，老师郑重宣布：经过她的调查与观察，她发现班长不仅没有管好自己，还带头违犯纪律，是没有资格当班干部的。赵希梅同学敢于说真话，值得表扬！鸦雀无声的教室里传来一阵低低的抽泣。我侧眼一瞧，老师的侄女趴在桌子上伤心地哭起来。

我呆住了！

啊，老师，在您不了解内情时，一个孩子脸红脖子粗的指责您、给您戴上了不公平的大帽子，您没有生气，也没有辩解，反而耐心听取一个孩子的话，并认真地对待，怎能不掀起一个孩子内心巨大的波澜呢？　您的实事求是、公正无私，又怎能不影响一个孩子的一生呢？

世事沉浮，生活就像洋葱，一片一片地剥开来，老师，您给我的这一幕让我流泪。您的亲切的话语，您的那只温暖的大手，总会在某个时候涌上我的心头，一股暖流，就会慢慢地从我的那只已经长大的右手涌起，涌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