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点,屋里就黑下来了,以至于不开灯就无法看书。阵阵雷声闪过,窗前的杨树剧烈的摇晃着。看见新长的一片绿叶,挣扎着离开树枝,摇曳的飘着,坠落在我的窗台。此后,豆大的雨点开始飘落,经过五六层雨搭的放大,噼噼啪啪的,追逐着营造出暮春的热闹。
春雨贵如油,他们是有资格欢乐的。不像窗前的我,只有呆呆伫立的份儿。哲人说,越是急骤的东西,越是无法持久。这话再一次得到证实。不多一会儿骤雨初歇,天边还是一片往常的晚霞,却不曾出现期待的彩虹。打开窗子,关掉电灯,数着残存的雨滴从雨搭上间歇的坠落,看她们漂到楼下的慢汇合,变成小溪,变成水洼。心想,这不过是上帝开的一次小小玩笑,顺手拈来而已,只是为了让你记住今天是谷雨的节气,应该别无他意。而我,依旧沉默。
没有彩虹的晚霞,逐渐的暗淡下去,像往常一样。一贯辉煌而从不敢直视的太阳,此刻变成一个混沌的蛋黄,沉重的悬挂在混沌的天空,终于也烧断了最后希望的绳索,坠入到无边的西域。
对了,那地方的确是西域,是佛祖也是上帝的家园。至于坠落,就不必了吧。你看见的夕阳坠落,正是对面庆贺的旭日东升。叹息和庆贺,对太阳来说,毫无意义。在太阳面前,人类是如此渺小,不必也不能为太阳的作为有任何的褒贬。
捡起窗台上的落叶,还是一片新绿,感慨着生命还没有展开就这样消亡了。落叶在最终的时刻,还随风挑了一曲优雅的舞蹈,缓慢的、轻盈的飘落。而人应该是不如一片落叶的。人的死去,不过是灯灭的事。那个刹那,应该和雨滴坠落一样飞逝。
天黑下来了,不再能看清窗前的风景。上帝安排的人的眼睛,只适合在阳光下生活,而夜里只适合睡眠。而你要一定在黑暗中穿行,少不了会迷失。
所幸你还可以仰望星辰。尽管那里没有金钱美女,也不会给你一杯茶一碗饭,却一样让人神往,供人遐想,甚至成为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有流星划过,眨眼就不见了,也许只是一只萤火虫吧。其实二者也没有什么区别。这亘古的恒星,和一秋的小虫,都是造物主的恩赐。对太阳的膜拜,对蝼蚁生命的践踏,都只是人的事情,与太阳无关。而太阳也有自己的人生,他正像45岁后的中年人,已过盛年,直至耄耋而衰亡。而现在趴着的这面阳台是永恒的,不必担心坠落。
这只是时空的差别,没有可比性。只是二者又是这么的不可分割。等到太阳变成炽热的红巨星吞噬整个太阳系的时候,这面阳台,这具人体,会在哪里?等到太阳再次坍缩变成雨点一样大小的中子星的时刻,你又有多大?哪里又有什么故园和家乡?
宇宙之大,太阳的死亡,正如窗前一个水泡的破灭。而雨滴里的一个水分子,只偶遇随着雨滴行动,无法安排自己的命运,甚至连哭泣的机会都没有。太阳的陨落,和树叶的飘落,以至生命的零落,在造物者眼里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因为太阳之后的宇宙依然辉煌,另一片天空上将有一颗新的太阳降生。而同样热闹的星空下,还会有新的雨滴,新的树叶,新的生命,他们有着同样的欢乐和哀伤。
一盏温热的茶,一盆茂盛的兰,一份雨水般的情绪,纠缠在一起。相信所有这每一件事物,都系着一个自己独有的故事。他们在各自诉说什么?
短暂的骤雨,漫长的暗夜,一个雨夜的看客,一方囚居的斗室。所谓家,只是避雨的所在吧。所谓夜,不过是睡眠的同义词。所谓你,不过是在世间暂时避雨的行者而已。
逝者如斯,残留的只是生命中出现过的似清晰似模糊的人脸,和与他们关联的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罢了。时间会卷走一切,而时间永恒。
作为生命的存在,我为那一万分之一的偶然而庆幸。作为生命的归宿,我为那永恒的星空而庆幸。单个的我,相对于宇宙,只是一个分子,一个电子,一个粒子。然而此时此刻,存在过,思考过,感到过自己的庄严和伟大。同时也在仰望和敬畏里,知道我正在和永恒在一起,因为我会必定回归那真正的永恒,因为那永恒正在用他不变的星光,等待着我的到来。
骤雨短暂,暗夜漫长。找出席慕蓉的《雨夜》默默的诵读:在这样冷的下着雨的晚上/在这样暗的长街的转角/总有人迎面撑着一把/黑色的旧伞/匆匆走过/雨水把把的背影洗得泛白/恍如岁月/斜织成/一页又一页灰蒙的诗句/总觉得你还在什么地方静静等待着我/在每一条泥泞长街的转角/我不得不逐渐放慢了脚步/回顾/向雨丝的深处。
宇宙不是一切,因为此刻还有这么一片温柔的安详!
于木鱼宅
2009-4-20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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