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喧嚣总会让人想起乡村的宁静。漫步在乡间的小路上，仰望天空，留恋着夕阳下最后一分灿烂，让它卸下长途跋涉后的疲倦与懈怠，静静地呼吸，享受着晚风的抚摸，让身心融入自然，任思绪在脑海中泛起阵阵的涟漪。

——题记

一

山是生命的伊始，也是生命的归宿。生命一经山的点缀，便会灿烂辉煌，便会庄严伟大。

我是大山的儿子，只要一想到山，我的生命就有了依托；只要一看到山，心里就有了希望；只要一嗅到山的气息，眉宇间就有了春色。如果有一天，我的脚步朝向了大山，那步履中一定有了归家的蜜语，有一种落叶归根的厚重。

如今，我们一行三人真就走在了这样一条山路上了。绵长的小路，如一根带血的脐带，步行期间，自有一股血浓于水的亲情。

山脚下，是近千亩的平畴沃野，横亘着一带两千人的村庄，一色的青砖青瓦，如瓜果一般，星散飘香。

村庄如一位年迈的母亲，苍颜斑驳。从这个村庄的腹地，漫延出一条纤细的脐带，它一手牵着城市的辉煌，一手揣着山乡的落寞。

我们的脚正踏在牵延着落寞的这一根脐带上。

这是一条宁静的小径，小小的碎石子，奇巧的青石块，还有那厚厚的黄土层。山路崎岖陡峭，有如悬天的绳索。我们笨拙而缓慢的游移在这条路上。身后的远端，衍生了一个个高楼林立的城镇。而眼前，那高耸入云的极巅之上，有我们久年的向往。　

二　

从山麓才起步，大余便感到了举步维艰。多年的优厚生活，在他的身上已长出了无数的赘肉。如今，他那硕大的身躯已是压得他两腿发颤了。浑身的汗水直往外冒。心脏承受不了超负荷的血液流转而急剧的张缩着，脸色铁青。爬了不到半里路，便不得不墩坐在地上了。

看着他那肥胖的身躯，我感到了生命的娇弱，有如严冬中失水的白草，经不得一丝一毫的风力。

在山的面前，人只能低头膜拜，以虔诚的心来进行三跪九叩的祈祷。

在山的面前，人只能仰视以瞻望他的庄严与神圣……

我挎包提袋地在前面带路，娟儿紧跟在我身后悠游，似一尾回溯生命源头的小鱼，脚步轻快敏捷，仿佛即使悬泉瀑布她也能一跃而过。自由与畅快写满了那张姣美而纯真的脸。再看看身后不远处气喘如牛的大余，我不由得为他担心起来。生命会因精致而变得粗糙，同样，生命也会因精致而变得美丽。

“大余，快点！”我们不断地催促着。

“不行了……”大余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山路的两旁，是森立的芭茅，土槿花开得狂放蓬勃，花与叶轮生于纤细的杆上，有如节杖。经风一吹，俯仰之间，朴实中却充满着生命的亮丽。娟儿婷身花前，没有放歌，也勿须舞蹈，只浅浅的一笑，此时的山中便已是春色满园了。

在我的生命中，何曾有过这样的风景！而此时的大山深处，有这这样的一个女子，该是如何的生动啊！

自然如龙，可谁能想到，用生命去为自然点睛！可如今，娟儿不正在为自然之龙点睛吗？

人说“得山而柔媚，得水而灵秀。”可我眼前分明是一个生命的菁华！何止是柔媚与灵秀！兰色的t恤，浅白的牛仔裤，还有那顶细蔑的光油斗笠，自然而不乏风韵，朴实中蕴蓄着高贵。

我不由得看得呆了！

原来，美丽也可以如此的简单！没有娇柔，也无须做作！更不需要粉饰！

我虔诚而庄重的审视着娟儿，是“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清梅嗅”的那个妙龄豆蔻？是“墙里秋跹，墙外笑”的佳人？还是那个湘女潇潇，边城翠翠？

是，又不是！她的清纯与可人，她的质朴与灵性，是我所见过的，在别人身上都无从发觉的独有的美。她的气、韵、精、神似早已与万化冥合。水是眼波横，山如眉峰聚。挥手山花开，呼嘘云霓生！颦能致雨，笑能引风！

“我要植这株花于我的生命园，我要蓄这抹香于我生活的檀香炉。”我如是想……

三

山道迂回，随形就势。这一带莽莽苍苍的野原，养育过多少生生不息的生灵啊！

山路依然缠绕着，大山如父如母。我们三人活似被负于父母背脊上的婴孩。匐伏于双亲的脊背，我能听到千百年来那颗为了子女而苦累的心的节律。

小路上不时有早辰去朝圣的人下来。此刻，大余的上身已全然赤luo了。

有时候，裸露的真实比掩藏的虚伪要来得可爱。山体裸露能见到骨石，水表裸露能见灵性。这里的一草一木，来得如此的纯真自然，包括眼前的这一具裸露的躯体在内。自然成天趣，晓意畅生机。一个自然的人存留于天地间，可以放浪形骸，可以游目骋怀。山花养眼，鸣禽悦耳。

我们在一棵松树下小憩，清风徐来，胸际为之一爽。

在我和娟儿的不断呼唤下，此时的大余已度过了身体的极限，精神也振作了起来。放眼远山，我们不约而同的大声呼喊：“我爱你！”声音滚过一座座山峰，不断的回应着：“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是啊！予人玫瑰，手留余香。埋下一颗爱的种子，你的心田里定会开出一树爱的鲜花！

四

峰回路转，山路在乱石丛草间屈伸，隐约间，我们似乎听到了一阵阵鸡鸣，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阵惊喜。有鸡鸣就一定有人家。脚步在惊喜中自然加快了许多。蓦然间，我们的眼前出现了令人惊叹的一幕，爬山的身与心的疲惫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天，白云，黄草山，红屋顶。还有那一大片紫色的草花。草花间彩蝶翻飞，一泓清泉从旁边的石罅里汩汩而出，滋润着那一片葱嫩的草花。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渺茫的歌声似的。嫩绿的草花里，不时传来一阵阵“咯，咯，咯”的母鸡的叫声。母鸡正领着一群小鸡在草花间觅食。

山，树，草，花，风，云，鸡，泉。自然的存在搭配得竟如此的和谐，我们简直看得呆了。一时间，我们三人竟无法言动了。

“东篱采菊。”“策扶老而流憩。”“植杖耘籽。”“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一时间所有关于世外桃源的美景的佳句便奔聚而来。无怪乎古人要隐居林泉之间，原来答案竟是如此的简单明了。

他们不愿与庸众一起在尘嚣中呼吸，在世俗的泥沼中翻腾，在喧闹中觅食。他们相信，在绝壁之上，在旷野之间，有清新空气，有亮丽的风景，有自由的阳光，还有鸟语和花香……

我发觉了自我的灵与肉的背离。

一方面，作为物质的人在竭力的追求着城市的奢华，在物欲横流，灯红酒绿中消耗着生命。

一方面，作为自然的人，根骨却自始至终都浸染在那与生俱来的天然真趣之中。

山泉就在我们脚下，我掬一捧甘泉浇在脸上，凉意瞬间便浸透了整个身心。我们三人再一次放声长啸，声震林越，直至九天。

“寄蜉蝣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看看身边的两人，他们正在用生命呼吸着这里的生命。

人之相与，俯仰之间，唯自然为亲。妙道与天和，全藏乎其间！

五

山顶的屋宇的檐角已依稀可见了。

“大余，快到了，不等你了。”我和娟儿并力往上爬去。

山路愈见逼窄陡峻，路的两旁，朝圣许愿者堆放的香纸已是随处可见。林间暮蛩的长鸣声告诉我们，天色已不早了。山岚与香烟静静的悬浮在枝叶间，将近下午六点，我和娟儿终于登上了最高峰。当我们即将踏入那弥散着浓浓的佛法梵音的庙宇时，我们的心早已皈化了。

我和娟儿并立山门，回望来时的路，早已模糊莫辨了。西天，熔金的落日似混沌的鸡仔，氤氲的半空中，群峰隐约可见，迷茫，莽苍而空阔。我紧紧的拥住娟儿，握住她那纤巧的小手，心底里激流涌动。人生的族途中，谁又能阻挡生命的激荡呢！我们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唯愿如父如母的大山来见证我们的挚爱！

暮色从天际逼了过来。山下村庄里牲畜的叫声不断的传来，远处城市里的灯火永远是那么的辉煌。村庄与城市之间，有一条绵渺的路。从这条路上，乡下的所有出产会源源不断地输往大大小小的城镇。

这是一条从母体里牵连而出的带血的脐带！

村庄星散得如一把撒开的米粒，这里有踏踏实实的日子。劳作的人民脸上是带笑的。从他们的指尖溢出的，是一些看得见的幸福，安宁与温馨。

夜幕悄悄的将我和娟儿围了起来。依稀的山却见得无比的大了。大得我的思绪竟无从装载。这一带群山，是一个惊叹号，还是一个句号，亦或是一连串的省略号？也许，它是整个人类关于生命问题的探讨的句子的总和！

夜幕下的城市与乡村的视听感官，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相容。然而，它们却又无时无刻不血肉相连，生死相依……

星光下，我用双臂圈住娟儿。我们这对从乡野移居城市的大山的人，而今又来到这块生养我们的大山之中了。

“娟儿，我爱你！”

“我也爱你！”

“你看，那片辉煌的灯海下，有我们的孩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