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闲坐，看到大自然的春意是一日比一日浓了，竟突然想起了秋，秋日的红叶与乡壮，想起前几年和他一起看龙潭山红叶的事情来，便写下几行文字，权且当作为了这就要被忘却的纪念吧。

乡壮打电话说要来吉林一趟具体做什么没有说明，我说，那就今天来，正好登高赏菊过重阳，他说好，一个半小时后吉林见。

我们在龙潭山最高处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在乡下尤其是山区生活的人，看秋天的山五颜六色绚烂多彩本不是奇事，而且我个人曾饱览过北京香山和蛟河的满山红叶。但那天的起初，尤其是在龙潭上，我们悠闲的心境，并未盼着在这不甚高峻的山上会出现什么超乎平常的奇景异色。

我们刚进去时，就感到深秋的龙潭山行人有些寥落，似乎不应该，但倒是正合了喜欢寂寥的我的意。沿着柏油路蜿蜒向上行走，左看是树，又看是树，若不亲来，你定不会相信市区内竟会有如此山深林密的所在。路面不宽弯却很急坡也很陡。抬头向上看，几乎看不到多少天空，两旁的树冠几乎就要相互勾连着了，真是一条名副其实的林荫路。我们不说话，静静地缓缓地走着，似乎人也成了一株或苍老遒劲的黄榆或碧翠挺拔的苍松，总之就是那萧萧落木中的一份子，但这是我一面感到有些气喘，一面心沉意静地爬上龙潭山最高处时的感觉，等到站住双足转身向后眺望的时候，心一下就激动澎湃起来——因为眼前是我今年还未曾见过的美景。原来满山的红叶居然把整个山峦都染红了，除了山下的一弯松花江水以外，周围所有的林岚好像普遍是橙红色，在午后明丽的阳光下，好似一轴美丽的画卷，用的全是红黄橙的暖色，让人感到内心阵阵涌上热流，连迎面的金风给人送来的感觉都不是凉爽而是那样的温暖如春。那时在这斑斓的林海里，我站在龙潭山的山顶上，心里发生一系列不着边际的联想……

我身体渐渐发软，消失在茫茫的林海中，化作一片红叶缀在不远处一株柞树的枝头，在风中在阳光下翻转、跳跃、燃烧——这红叶永不离开枝头，这火炬永不熄灭。

重阳。今天我分明是要登高赏菊的，可是菊在哪里悄悄地开放或者静静地做着抱霜的准备？重阳在展示表示着什么？最大的吉日里登高是你的最高境界吗？那么，此时的我将怎样继续努力才能达到人生的最高境界呢？满山的华彩突然静默起来，没有那棵树木肯回答我，就连树上的飞鸟也箭矢一样离开去，我的心只好不再追问且为眼前的繁华视为繁荣。

重阳有的是殷实丰厚的收获，重阳有的是瑰丽繁华的色彩，看见了，看见了，一树树如火如炬的红叶在那里燃烧的正旺……

登高了，登高了。乡壮不住声地说话把我拉回到现实中，听他那还没喘匀的气息才感到自己也已是气喘吁吁了。我说，也许今天无菊可赏。乡壮说无妨，无妨，你看这满山遍野的红叶不是更好嘛。“遍插茱萸少一人”，和乡壮同来的英伟说，我都不知道茱萸是什么样的。我说，我也不认识。只知道茱萸也是木，乔木，落叶乔木。英伟笑了说，一会儿说不定就有人对我们说坐，请坐，女士请坐。记得当时乡壮马上就抗议说这是歧视，于是我们大笑，笑声如微风中的红叶动着，响着，满溢着华彩。

朝山下走时我记起来时看见过写着“雨旸时若”的牌坊，心想一会儿走到那里一定仔细看看有关高句丽古城的由来与去向。

从最高处下来，看过当年的水牢，就看见有寺庙数座，隐匿林中。乡壮似颇有感慨地说，果然是深山藏古寺。

走进寺门正不知所以，就见左侧一门走出一僧人。乡壮如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几步走过去，我和英伟则收住脚站定。

我四下打量着僧与寺，寺与山，山与树，乡壮早已经在佛堂前点着了素香，且连连作揖鞠躬。乡壮是寻常客，也许他投在功德箱里的那沓百元大钞使他在佛主的眼里变得不寻常了。就在师傅满脸虔诚和热诚地邀我和英伟也来为乡壮祈祷，默念“呐姆，消灾延寿药师佛”时，数不清的落叶随风飘来，如钞票一张张落进功德箱一般落在我的头顶肩头与脚下。

还有人来拜佛，虽没有乡壮的慷慨大度一掷千金，但看情形也极虔诚。

通向禅房的路算不上曲径，也没有深深的花木，但是使人心清神静氛围是一样的。当时我就想，如果这里有菊今天可就赚大了。禅房内，听师傅讲缘生缘灭风生水起，禅房外，风声紧一阵，慢一阵。林涛阵阵，落叶缤纷，起落如絮如云……

把师傅赠送的糖果含在嘴里，就觉着自己也有了灵性与悟性。

回来时看过有关高句丽古国的介绍，又了解一点新石器时代的事情，我们就离开柏油路踏上了下山的小路。走在小路上才能更了解这里的神秘莫测林木森森。七折八拐，树木越来越密越来越高大，竟不见了落叶乱飞，只听见风声与鸟声。有几分欢喜，也有几分紧张，更有几分感动，想陶公也不过如此吧。

看，又是一树红叶！我想高擎这火把！英伟激动地说。跟乡壮我俩比较，英伟可以说还是孩子，当然更容易被美丽的景色吸引并发出夸张的叹谓。多漂亮，去什么香山，进什么红叶谷？看红叶就上龙潭山！

有几只比松鼠小却和松鼠一样在树上蹦跳的被人们叫做花鼠的小家伙儿，在红叶间来回跳动着，如我们此时兴奋着的心。

走到山下，回头望一眼耸峙的龙潭山。

许愿是得还的。我说。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乡壮说。

不是菊花是红叶。英伟纠正道。

我们一起挥手，舍不得带走这里的一点点魅力与美丽。

如今，乡壮得了重症脑积水，看来“呐姆，消灾延寿药师佛”是白念了。英伟则在北京工作，只能偶尔在网上聊几句。在这春意渐浓的时刻，想起红叶想起远去的友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