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别吵,孩子们,大家安静,听奶奶讲故事。讲个什么故事呢?啊,就讲一个奶奶自己的故事吧。孩子们,你们都知道,我们是全世界公认的最优秀的犬类——德国牧羊犬。所以,我们的故事当然要从德国讲起。
奶奶出生在德国柏林,我记得,当我刚一睁开眼,看到的并不是我的妈妈。而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她的名字叫安娜。名字很好听,是不是?安娜小姐的确长得很美,火红的头发,白皙的皮肤,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象海水一样碧蓝。我第二眼看到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是安娜的爷爷,名字叫贝克。是个非常和蔼、慈祥的老爷爷。安娜小姐对我特别的好,常常喜欢抱着我,说我长得非常漂亮,她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叫洛列丽娅。开始我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我听我的母亲说,安娜小姐不光觉得我长得漂亮,而且认为我的叫声也很好听,所以就用德国神话里的这个爱唱歌的女神的名字来给我命名。
安娜小姐和贝克爷爷是军犬训练营里的兽医,负责军犬的交配、繁殖和医疗,他们两人有时也带我们上街去玩玩。我们住在德骚大街。那时德国正沉浸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的胜利的欢乐之中。每次上街,总是能看到党卫军、冲锋队的人在大街上耀武扬威。他们一遍又一遍的、好象发了疯似的、没完没了地唱着《霍斯特?威塞尔之歌》、《德意志高于一切》。每当看到这些发疯的人,安娜小姐和贝克爷爷总是带我们躲得远远的。有一回,贝克爷爷带我上街,当他看到一群党卫军正在殴打一位犹太老爷爷的时候,就带着我躲到一个小巷子里。一面在胸前画着十字,一面泪流满面地小声祈祷:“主啊,救救这些可怜的人吧,上帝呀,你为什么不惩罚这些暴徒啊。”尽管那时我还很小,很多事情我还不懂。但我知道,那些穿黑制服的人是坏人,是贝克爷爷和许多善良的人所痛恨的人。我愤怒的冲着那群党卫军大声吼叫,可是这群白痴却哈哈大笑,他们还以为我是对那个犹太老爷爷叫喊呢。贝克爷爷急忙抱起我,匆忙离开了。他一面走,一面流着眼泪对我说:“洛列丽娅,你真是个不懂事的小东西。”我当时还不明白贝克爷爷的话。但是,从那一天起,我就恨透了那些该死的党卫军和冲锋队。我诅咒它们不得好死。
二
我出生于一九四一年六月十二日。十天后,也就是六月二十二日,德国发动了对苏联的战争。战争初期的胜利让许多德国人,特别是那些纳粹都乐疯了,他们兴奋的幻想着要到俄罗斯的土地上去开辟新的生存空间。可是安娜小姐却愁眉不展,整日郁郁寡欢。我不明白,安娜小姐为什么不开心,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才使我明白了安娜小姐的心事。
那是七月初的一天,我和安娜小姐在军犬训练营的院子里散步。一辆小汽车在我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一个年轻、英俊、长着一头金发的小伙子。他身穿德国空军制服,佩戴着少校肩章,领章上表明他是个飞行员。胸前还佩戴着两枚一级铁十字勋章和两排勋表。安娜小姐一看到他就愣住了,一直到少校飞行员把安娜小姐搂在怀里并亲吻她的时候,安娜小姐才回过神来。她小声地问:“弗兰茨,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弗兰茨微笑着对安娜小姐说:“当然不是做梦,瞧,英勇的日耳曼雄鹰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
相见是美好的,他们俩沉浸在幸福之中。但是幸福是短暂的,很快他们就有了争执。
原来弗兰茨少校是从俄国前线回来接新飞机的。他告诉安娜小姐,这次对俄国的战争不同以往。俄国人顽强的抵抗超出了军方的想象,德军的损失很大。而俄国人的抵抗并没有因为战争初期的失利而有丝毫的减弱。相反,他们的抵抗越来越强了。弗兰茨的很多战友被打死了,有的连尸体都找不回来,只好将他们的遗物寄回他们的家人的手中。
安娜小姐听了弗兰茨的讲述,愤怒的对少校说:“我们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要去别国的土地上去杀人,上帝保佑我们,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活得很好,为什么还要去抢占别人的土地,害得那么多年轻的德国士兵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希特勒要打仗,让他自己去打好了。干吗要你们去替他卖命。”
弗兰茨少校拦住安娜小姐的话,对她说:“亲爱的,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元首要消灭世界上的虐等种族,用优秀的日耳曼民族去管理这个世界。这是多么重大的历史使命,我们应该去完成这个伟大的任务。”
安娜小姐冷笑一声,说道:“请问少校,爱因斯坦是哪个民族?柴科夫斯基是哪个民族?居里夫人又是哪个民族?他们都是你所说的虐等民族。可是,他们却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科学家、艺术家。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他们的表现一点也不比我们‘下等。’”
弗兰茨惊恐的看着安娜小姐,对她说:“安娜,亲爱的,你简直是疯了。你真的是疯了,你怎么可以为那些下等民族辩解。”
安娜小姐上前拥抱着弗兰茨,对他说:“发疯的不是我。是纳粹,是你崇拜的希特勒。醒醒吧,弗兰茨,从一九三九年到现在,两年的战争,难道你还没看清这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吗?我不希望你为了一场掠夺的战争死在异国他乡。因为我爱你,弗兰茨。如果你是为了保卫我们的祖国,那我一定会亲自把你送上战场。”
弗兰茨低下头,扶摸着胸前的铁十字勋章。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说:“长官说过,我们什么都不用想,元首会替我们去想。”
安娜小姐气愤地说:“弗兰茨,你怎么也相信这样的鬼话。我们是人,我们是会思考问题的、明辨是非的人。不是小猫小狗,我们德国人有八千万,难道你的元首长了八千万个脑袋来替我们想事情吗?那我们还要长着个脑袋干什么?纳粹叫你们什么都不用想,就是叫你们只管去送死,去为他们当炮灰。”
弗兰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我是个军人,我曾经向元首宣誓过。要忠于元首,我不能违背我的誓言。”
安娜小姐气的流下了眼泪。她说:“弗兰茨,你太叫我失望了。”
一场本来十分快乐的相会就这样不欢而散。以后,弗兰茨少校又来过几次。尽管少校每次来都带着鲜花和许多好吃的,但是他们之间再也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热烈的激情。他们对战争这个话题都尽量避而不谈。
不久,弗兰茨少校要回前线了。临走时他来告别,安娜小姐很伤心。尽管弗兰茨一再安慰,她还是不禁痛哭失声。我在一旁看了,心里也很为他们难过,我明白,尽管他们有过争执,可是安娜小姐还是深深的爱着弗兰茨的。不过弗兰茨还是走了。贝克爷爷说得对:军人总是身不由己的,有什么办法呢?这都是因为这场该死的战争。
弗兰茨少校走后不久,前线就传来了噩耗。少校在一次空战中被俄国飞行员击中了座机,飞机在两千米的空中被打得粉碎。飞机的残骸飘落在俄罗斯广袤的原野上,而当时地面上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几百辆坦克在纵横驰骋,弗兰茨的尸体永远也找不到了。他的战友们把他的勋章拿了回来,安娜小姐一看到弗兰茨的遗物,立刻昏了过去。等她醒过来以后,就一直呆呆的坐在屋里,看着小桌上弗兰茨的照片,眼泪不停的流着。我的心里也很难过,我想安慰安娜小姐,可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好坐在安娜小姐身边,轻轻的舔舐着她的手。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对安娜小姐的同情和安慰。那天晚上,安娜小姐哭了一夜,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令人心碎的夜晚。
三
那是在弗兰茨少校离开柏林后的第三天,一辆军用卡车开进了军犬训练营。从车上卸下来许多装着军犬的大笼子,里面全是军犬。送军犬的军官说,这些军犬都是在战场上负了伤的,送到后方来治疗。其中有一只受伤十分严重的军犬,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据军官介绍,这是一支俄国军犬。它很聪明,曾多次在火线上躲过德国狙击手的黑枪,就连德国的将军们都对这只狗的机智勇敢赞不绝口。后来它为了保护主人受了重伤,它的主人也被打死了。一位德国将军下令把它送到后方救治,它就这样来到了柏林。
贝克爷爷把这只俄国军犬送到第三十一号犬舍。我好奇的在犬舍外打量着这只俄国军犬。其实它和我们一样,也是德国牧羊犬,只不过它是听俄国人指挥罢了。这一天,它一直闭着眼睛躺着,没有任何动静。第二天我又去看它,他仍旧是那样一动不动的躺着。突然,它的尾巴轻轻的动了一下,我高兴得大叫了一声,可是它又没有动静了。一直到第四天,它才睁开了眼睛。当时我就站在旁边,它看了我一会儿,用友善的声音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很兴奋,对它说:“我叫洛列丽娅。”
它听了说:“啊,这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您叫什么名字?”我这样问它。
“我叫伊万。”它简短的回答。
伊万是一只五岁大的军犬,照年龄我应当叫它大叔。所以,我以后一直叫它伊万大叔。
我又问它:“伊万大叔,你以前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伊万大叔说:“我的主人叫葛利高利。按照俄罗斯人的习惯,大家都叫他的爱称葛利沙。”
“可以给我讲讲你和葛利沙的故事吗?”我提出了要求。于是,伊万就向我讲了它和葛利沙的故事。
伊万大叔的祖籍是在德国的巴伐利亚。一九二八年,伊万的爷爷和奶奶被苏联军方买到俄国。伊万就出生在俄国的喀山城,它很小就进入军犬训练营。因为它非常的聪明,在军犬训练营里成绩非常好。后来被分到白俄罗斯军区的布列斯特要塞当一名巡逻犬。伊万的主人叫葛利高利,是个身材高大、面貌英俊的中尉军官,人们都亲热的叫他葛利沙。葛利沙每天除了带伊万巡逻之外,空下来的时间就给伊万洗澡、喂食、打扫犬舍,还经常带伊万出去玩。
葛利沙是莫斯科人。有一天邮递员给他一封信,葛利沙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封,一张照片掉在了地上。葛利沙捡起来一看,自己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原来这是葛利沙的女朋友奥莉娅来的信。奥莉娅是葛利沙的同学,他们一起念完了十年级。后来,葛利沙参军到了部队,奥莉娅则继续上大学读书,两人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葛利沙就是这么奇怪,每次见到奥莉娅或者是看到奥莉娅的照片,总会莫名其妙的脸红。这两个年轻人已经商量好了,准备在一九四一年的八月在莫斯科结婚。
可是战争破坏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幸福。一九四一年六月十七日,因为伊万生了病,葛利沙带着伊万来到明斯克治疗。幸运的躲过了二十二日那可怕的一天。五天后,葛利沙带着病愈的伊万来到第二十集团军报到。集团军司令给他们的任务是担负侦察、通信、和搜救的任务。他们多次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受到上级的嘉奖和表扬。葛利沙的胸前,很快就挂满了勋章。可是他们也成了德国人的眼中钉。有好几次,他们差点就成了德国狙击手的靶子。但是,凭着他们的机智和勇敢,每次都成功的化险为夷。
有一天,葛利沙和伊万执行任务回来。在经过一个小村庄的时候,伊万突然停了下来,紧张的嗅着空气中的可疑的味道。葛利沙发现了伊万的异常举动,他明白,伊万一定是发现了危险。他立刻带领伊万跳进路边的一个弹坑里。就在这一瞬间,一名老练的德国狙击手及时地开了一枪。子弹打中了葛利沙的左肋,伊万愤怒的要为主人复仇,但是被倒在弹坑里的主人制止了。他们躺在弹坑里一动不动,德国人见他们没有动静,就有十几个人前来查看。葛利沙等他们走到很近的地方,突然端起冲锋枪向他们开火。德国人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打倒了五六个,剩下的人赶紧趴在地上,一面还击,一面大声的叫喊起来。
村子里又跑出一百多名德国士兵,他们不慌不忙的一面射击,一面慢慢的从两翼将葛利沙他们包围起来。德国人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他们要捉活的。但是葛利沙的冲锋枪让他们的阴谋不能得逞。德国人来得更多了,他们大声地叫着:“俄国人,投降吧。”“布尔什维克,你投降了,我们会优待你的。”葛利沙不回答,只是继续朝敌人还击。可是,很快他就不得不把连发射击改成单发射击。德国人明白,葛利沙的子弹不多了。他们用火力压制住葛利沙,同时继续向两侧迂回,有几个德国兵悄悄的绕到葛利沙的后面想捉活的。等葛利沙和伊万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扑了上来。葛利沙是负了伤的人,怎能敌的过身强力壮的德国兵,葛利沙很快就被一个德国兵压在身子底下。伊万愤怒的冲上去一口咬住了那家伙的脖子,那家伙当时就送了命。可是伊万只能一次对付一个敌人,就在他向第二个敌人进攻的时候,又有几个敌人向葛利沙扑去。葛利沙见德国人越来越多,毅然拉响了手雷,和扑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伊万为了救护主人而向主人那里冲过去,不幸被手雷爆炸的弹片炸伤了腹部,受了重伤。一位德国将军下令将伊万送到柏林治伤。就这样,伊万被送到了这里。伊万悲伤的说:“我成了俘虏了。”
安娜小姐每天都来照顾伊万,开始伊万并不理会安娜小姐。有一天安娜小姐为伊万的伤口换药,伊万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安娜小姐的手。这种友好的表示让安娜小姐非常高兴,等安娜小姐走后,伊万对我说道:“你知道吗?安娜小姐长得很像奥莉娅呢。”
我惊喜地问道:“这是真的吗?她们俩真的长得很像吗?”
“当然,”伊万说:“我见到过奥莉娅本人。”
“那你快讲讲,她们怎么个像法,你是什么时候见到奥莉娅本人的?”
伊万想了一下,慢慢地说道:“那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葛利沙到莫斯科参加军犬训练比赛,奥莉娅到我们的驻地来看葛利沙。你知道,葛利沙没事的时候总是带着我,所以当时我也在场。奥莉娅带来了我喜欢吃的蛋糕和巧克力,还搂着我一起照了一张照片。奥莉娅的头发和安娜小姐的一样,也是红色的;皮肤也很白皙;他们的身材都差不多;五官也有几分相似,只是安娜小姐的下巴尖了一点儿,脸色过于苍白了一些;另外,她们的手都很温暖,很柔软,摸在身上很舒服。”
我把安娜小姐和弗兰茨的故事讲给伊万听。伊万听完我讲的故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都是这场该死的战争。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们该是多么幸福啊。我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打仗呢?而且还要把我们也牵扯进来。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我们也受到战争的惩罚。”
我担心地问道:“你看,他们也会让我上战场的吗?”
伊万看了我一眼,说道:“战争才刚刚开始,他们是决不会放过你的。不光是你,就连我他们也不会放过的。他们为什么把我送到这里来治伤,还不是想把我的伤治好以后,让我为纳粹的战争服务。我决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我当时并不明白伊万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两天以后我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这天,来了一位将军。他仔细的向安娜小姐询问伊万的伤情。安娜小姐忧虑地说:“伊万的伤是很严重,但是更难办的是伊万完全不吃东西,尽管我们想尽一切办法,仍然无法让它进食。我担心过不了几天,伊万就会死去。”
我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怪不得伊万那天会说出那样令人奇怪的话。我赶紧跑到伊万的犬舍,对它说:“伊万大叔,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伊万平静的笑笑说:“怎么啦?有谁是不会死的呢?我死了,就可以到另一个世界去找葛利沙了。”
我急得大声叫喊:“伊万大叔,你不能这样,也许你的伤好了,将来还有机会跑回到俄国人那里去呀。”
伊万看看我说:“好孩子,别闹了,让我安静一下,我想睡一会儿。”
我很焦急,很想把这件事告诉安娜小姐和贝克爷爷,可是他们怎么能听懂我说的话呢?这时,伊万对面三十号犬舍的德国军犬米尔希对我说:“算了吧,孩子,伊万他根本就没想过活着出去。”米尔希和伊万一样,都是从俄国前线送回来的。它是在一次追捕游击队的行动中负了伤送了回来,是个饱经沧桑的老资格。他的话让我不寒而栗。
我问米尔希:“那我们该怎么办?”
米尔希摇摇头回答:“没有办法,对这种事我们是无能为力的,让它去吧。”
这天晚上,伊万大叔走了。白天来过的那位将军、军犬训练营营长勒辛少校、贝克爷爷和安娜小姐都来了。大家望着死去的伊万,沉默了很久。后来,勒辛少校说:“可惜,这真是一条好狗。”
将军长叹了一口气:“可惜,它不能成为我们德国的军犬。”
贝克爷爷取下嘴上的烟斗说:“可它是一条忠于它的主人,忠于它的祖国的最优秀的军犬。”
我觉得,贝克爷爷的话就是对伊万的最高的评价。
米尔希悄悄地对我说:“别难过,记住伊万吧,我们军犬自然是要服从主人的命令,可是我们永远都是厌恶战争的。”
四
一天,勒辛少校命令将我们这些出生只一、两个月大的小狗集中起来,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们集中起来后不久,来了几个身材矮小、黄皮肤、黑眼睛的外国军人。为首的那个留着希特勒式的小胡子的大约五十岁的老家伙让我一看到他就非常的讨厌。这些人在一位我从没见过的上校和勒辛少校的陪同下把我们仔细的看了个够。不久,军犬训练营对我们进行了一次身体检查,上次来过的外国军人之中有两个人也参加了对我们的检查。我被选为优等,和我一起被选中的还有汉斯、威廉、维特、施密特、祖伦、汉娜、伊娃等三十多只狗。米尔希对我说:“你们要出国了,那天来的那些外国军官是从日本来的,你们很快就要到日本去了。”
我不知道日本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只是不想离开安娜小姐和贝克爷爷。但是我明白,我们的一切是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的。几天以后,我们被装上汽车开始了前往日本的旅途。离开军犬训练营的时候,我望着军犬训练营的大门,眼睛不由得模糊了。以后,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我会怎么样?我还能遇到像贝克爷爷和安娜小姐那样的好人吗?我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爸爸、妈妈,你们保佑我吧。”
五
我们在柏林郊外的一个军用小站被送上火车。几天以后,火车到达一个陌生的海港城市,它的名字叫布雷斯劳,是法国的一个港口。我们在这里被送上一艘轮船,开始了远航。在船上照顾我们生活的是一个日本的小老头,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叫三木正隆。每次他给我们喂食的时候,嘴里总是不停的唠叨。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在说:“吃吧,吃吧,小可怜,多吃一些吧。”但是不管怎么说,三木爷爷给我们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至少在我看来,他像贝克爷爷一样,是一个善良的好老头。我不知道我们在海上颠簸了多长时间,仿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除了三木爷爷按时给我们喂食和清扫之外,其它日本人像是消失了,我一个也没看见。直到有一天,三木爷爷带着一群日本军人来到我们跟前,威廉小声地对我说:“我们到了。”我这才知道我们的旅途结束了。我们下船的日本港口叫横滨,在这里我们又被送上汽车,前往一个叫沼津的地方。在路上,我们惊奇的发现一座圆锥形的高山。山顶的最高处,皑皑白雪之中可以看到袅袅的清烟。以后我们才知道,这就是日本的象征——富士山。
我很喜欢富士山的美丽风光。日本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国家,但是我不喜欢它。因为它也是一个发动侵略战争的国家,大和民族是一群比日耳曼民族更加疯狂的战争狂人。还是在德国的时候,米尔希就对我讲过日本是怎样进攻中国和野蛮的屠杀中国人的。我明白,日本人把我们训练好以后,一定会把我们送到战场上去的。想起伊万和米尔希的遭遇,我真是不寒而栗。可是,我除了服从,别无他法。
在沼津军犬训练营,我第一个认识的军犬是一个叫萨库拉的母犬,它也是我们德国牧羊犬,已经有五岁了。它说,它的名字的意思是“樱花”的意思。樱花是日本的国花,非常美丽。对我们犬类来说,萨库拉已经是一只成年犬了。它已经作了母亲,所以,我们就叫它萨库拉哈哈,意思是樱花妈妈。
同伊万大叔一样,樱花妈妈也是一个久经风霜的老资格了。它是一九三六年来到日本的。在中国,它经历过“卢沟桥”事变、“忻口会战”、“百团大战,”到过中国的很多地方。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它对我们非常友好,经常照顾我们,我们都很尊敬它。
六
我们来到沼津军犬训练营之后不久,就开始了训练的生活。负责训练我的训犬员是一个叫八木三郎的伍长,军衔相当于其它国家军队的下士。这是个来自伊东地区的乡下小伙子,不大爱说话,但是训练军犬却很有一套,连训练营的长官田中正次少佐都对他高看一眼。
我在训练营里以奔跑速度最快而闻名。因此,八木就给我起了现在这个名字——哈雅库。就是快的意思,我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名字,觉得它没有洛列莉娅好听,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由于八木的训练,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为此,我和八木也多次受到田中少佐的表扬。可是,八木却很少有笑意,总是一脸愁容。后来,在训练的间隙,我听到一些人在背后议论,才慢慢的弄明白。
原来,八木的家里非常的贫困,他的家是地主家的佃户,靠租种地主家的几亩薄田过日子。不管是丰年还是荒年,租子一颗也不能少。八木是家中的三子,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妹妹。为了生活,八木的大哥很早就跟随父、母亲在田里勤扒苦作,为了能多收一点儿宝贵的粮食养活全家。姐姐十四岁的时候进了缫丝厂当女工。由于长年在环境恶虐的车间里没日没夜的辛劳,很快就得上了可怕的肺痨,狠心的老板见再也不能从这个年轻的姑娘身上榨取出一滴血汗了,就把她赶出了工厂的大门。为了给姐姐治病,家里不得不到处借钱,欠下了一大堆债。八木的二哥在名古屋的兵工厂里做工,每月他都要从他那微薄的工资里尽量多地给家里寄一些钱,好让家里的生活能过得稍微好一点。面对着这样一个饥寒交迫的家庭,八木的脸上当然不会有灿烂的笑容。八木也向他的二哥一样,每次一发下军饷,就会马上给家里寄去。
我很同情八木的不幸,每当八木的脸上露出阴郁的面容,我就总是陪伴在八木的身旁,希望能减轻一点他内心的忧伤。
有一天,我们在一条小河边进行训练。休息的时候,我和八木坐在河边。八木一脸忧愁的看着家里的来信,我知道他的心里不好受,就默默的趴在八木的身边。这时,河里突然传来呼救的声音,只见一个小女孩正在湍急的河流中挣扎。我和八木几乎是同时跃入水中,我们很快就游到小女孩的身边,八木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身子,我迅速的靠了过去。八木把小姑娘的身体放在我的身上,我们奋力向岸边游去。这时,岸边已经集聚了很多人,一个年轻的少妇焦急的呼唤着:“京子!京子!”
我和八木把小女孩救上了岸。由于抢救及时,小女孩终于脱离了危险。这时我们才知道,这个小女孩是田中少佐的女儿,那位少妇自然是田中夫人了。
这件事让田中夫妇对八木感激万分。为了报答八木,不久下了一道命令,晋升八木为军曹。这当然是田中少佐暗中使的劲。
有一天,田中少佐叫八木带上我到他的办公室去,少佐对八木说:“八木,我决定让你回家一趟,假期二十天。你如今升了级,回趟家,也让家里人高兴高兴。”
“那么,哈雅库交给谁带呢?”八木问。
“放心好了,哈雅库我来带。”
“长官,这……”八木欲言又止,面有难色。
“嗯?”
“长官别误会,”八木赶忙分辨:“长官公事那么多,怎么能再让长官为一只狗而操心呢?”
“哦,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其实这也不费什么事,你就放心回去吧。”田中少佐一脸笑容地说。
第二天上午八木就回家了。八木前脚走,下午我就和田中一家上了去东京的火车。到了东京我才明白,原来田中是带着全家来给他的老岳父祝寿来的。田中少佐的老岳父是一个陆军中将,名叫伊藤佐五郎。祖上几辈都是武士,老头子听女儿说起我如何救了外孙女的事,就叫田中夫妇把我带去让他看看。
伊藤家是一个大家庭,老将军有三子三女。长子伊藤雄平,是日本华北派遣军司令部的一名高级参谋,军衔是中佐,这次带着妻子和儿子回来给老父亲祝寿。他的妻子名叫樱子,据说是一个贵族家的千金。儿子武志今年十岁了,是一个整天放了学就拿着竹刀乱蹦乱跳的疯子,是一个像他父亲一样,整天想着要征服世界的狂徒。长女就是田中夫人,名叫美惠。次子伊藤铁平,是一名海军中尉,据说在海军“赤城”号航空母舰上当飞行员。他这次在家里只呆了两天就走了,说是有很重要的任务必须马上归队。但是他的未婚妻息子——一个海军少将的女儿却留在了伊藤家里,据说要在这里等铁平凯旋归来。次女伊藤美江,是个大学生,这是一个脑子里整天净想着将来是嫁给陆军军官还是海军军官的年轻漂亮的“白痴。”三子伊藤智平,是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的学生。也在学习飞行,他希望将来能当铁平的僚机。三女伊藤美枝,还是一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女高中生。伊藤一家人听说我救了京子,都对我十分友好,但是我不喜欢雄平、武志和美江。我还是喜欢和田中夫人、京子小姐在一起。
在伊藤家里,我不用训练,日子过得可真舒服。在这段时间里,我从伊藤将军和伊藤雄平的交谈中第一次听到了一个让他们感到恐惧的名词——“八路军。”我想,这个“八路军”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竟然让这些高傲的日本人也感到恐惧呢?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渐渐的觉得不舒服起来,我开始想念起八木来了。这一天,天气有些冷。伊藤一家人围坐在收音机旁聚精会神的收听广播,广播里传出一个震惊世界的、也是让日本人兴高采烈的消息,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偷袭美国的珍珠港获得成功,美国太平洋舰队损失惨重。这时我才明白铁平为什么匆匆离去的原因,原来他是去参加一场罪恶的侵略战争。这让我想起了弗兰茨,想起了听到弗兰茨战死时悲痛欲绝的安娜小姐。看着伊藤一家人欢快的笑脸,我突然感到我对他们十分的厌恶,我不知道又会有多少葛利沙会因此失去宝贵的生命,又会有多少奥莉娅会因此而悲痛欲绝。
报应真是来得特别快,在珍珠港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息子的父亲一脸悲痛的来到伊藤家里。看到海军少将沉痛的脸色,伊藤一家人都愣住了。我明白,铁平出事了。
“赤城”舰的舰长是海军少将的军校同学,他从军舰上发来电报,告知铁平在袭击珍珠港的时候飞机被美军的地面炮火击中。据返回的飞行员报告,铁平没有跳伞,飞机冲进美军的飞机库爆炸了,许多人都看见爆炸时那冲天的火焰。伊藤夫人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昏倒了,息子小姐扑到父亲的怀里放声痛哭。一家人乱成一团。这时,我看见伊藤将军和雄平却是一脸的漠然。伊藤将军对妻子说:“不许哭,铁平是为天皇陛下的圣战而牺牲的,他是我们家的光荣,你应该为此而骄傲。”
雄平对正在哭泣的智平吼道:“混蛋,哭什么?你是一个男子汉,怎么这会儿却像一个懦弱的女人。铁平死了,我们应该为他报仇,哭能把他哭活过来吗?”
我不能理解,日本人竟然是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民族。明明是他们去先打别人,却因为别人还了手而叫嚷着要报仇,这不就是强盗的理论吗?想到这些,我对伊藤一家人更加鄙视了。晚上,伊藤家里为铁平设置了灵堂,看着灵堂里哀痛的伊藤一家,我觉得他们丝毫不值的怜悯,因为他们是侵略者。
七
两天后,我随田中少佐返回了军犬训练队。八木已经回来了,他依然是一脸的悲戚,我不明白八木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后来才知道,八木的父亲得了重病,两个妹妹被人骗说是去做工,一去就渺无音信。八木回家后到处打听,才知道妹妹们是被卖去做亪*****?。而且还不知道被卖到了哪里。我想,我只有在训练场上认真训练,不给八木惹麻烦,才是我对八木的最大的安慰。
回来以后,我把铁平的事讲给樱花妈妈和伙伴们听。樱花妈妈听了我的叙述后对我说:“这是他们活该,日本从明治维新以后,就一直靠发动侵略战争来发战争财。他们侵略朝鲜、侵略中国、将来他们终归是要遭报应的,你不信就等着瞧吧,有他们哭的时候呢。”
从这一年的冬天到第二年的春天,日本沉浸在太平洋战争初期胜利的欢乐之中。可是我仍然坚信樱花妈妈的话,有他们遭报应的时候。
第二年春天,正是樱花开放的时节,这天是星期天,我随八木到沼津的集市上去。前天刚发了军饷,八木带着我到邮局去给家里寄钱。我非常喜欢随八木到集市上去,一路上我欢快地在原野上奔跑着。在一棵大树下我停下来等八木,我看见八木从一株樱花树上摘下一朵花,小心的藏在怀里,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嘿,这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八木居然笑了,而且笑得是那样的动人。我看了心中也感到十分的高兴。在邮局我们办完了汇款以后,八木带着我来到一个医院附近的一个电线杆下,不一会儿,一个姑娘从医院里走了出来。哦,这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姑娘啊,她就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美得像樱花一样。姑娘微笑着朝八木招了招手,来到八木跟前。她的身上,有一股医院里特有的来苏水的味道,但是我的嗅觉告诉我,她的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廉价香水的香味,不过让人闻了感觉很舒服。八木涨红了脸,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惠子,你,你下班了吗?”
惠子小姐笑了:“瞧你,尽说傻话,不下班,我能出来吗?”
八木腼腆的笑着,伸手挠挠后脑勺:“我把时间给忘了。”
他们一起向小城的郊外走去,我跟在他们身后,樱花的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洒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在城外的一条清澈的小河边停了下来。惠子小姐调皮的笑着对八木说:“亲爱的,今天是我的生日,你送我什么礼物呢?”
八木的脸涨得更红了,他说:“惠子,你知道我家里很穷,没钱给你买好东西。不过,我今天还是要送你一件礼物,请你把眼睛闭上。”
惠子听话的闭上眼睛。八木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他摘的樱花,细心的给惠子戴在鬓间。惠子小姐挣开眼睛,对着清澈的河水仔细的照着。看得出她的心里十分高兴。可是我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我想起了安娜小姐和弗兰茨、葛利沙和奥莉亚、铁平和息子小姐。他们都曾有过这样的幸福时光,可是后来呢?他们都因为战争而失去了亲人和幸福。现在日本也在打仗,难道八木和惠子小姐就可以幸免吗?我不敢再往下想,但愿上帝能保佑这一对年轻人的幸福吧。
八
四月十八日,美国飞机空袭了东京,日本国内一片哗然。日本的上层人物叫嚷要对美国进行报复。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课程已经全部学完。就要把我们派到作战部队去了,在等待命令的日子里,樱花妈妈教给了我们许多战场上的实战经验。比如,在追赶一个人的时候,要沿着那个人跑的路线追,不要抄近路,谁知道在他经过的道路旁边是否埋着地雷呢?追赶的时候还要与被追赶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谁知道那个人怀里是否藏着手枪;在比较狭小而又看起来一切正常的空间里,如果嗅到强烈的土腥味,就证明这附近有隐秘的地洞……我明白,樱花妈妈教我们这些,不是让我们去杀人,而是教我们学会怎样保命。我不知道会把我派到哪里,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只要是战场,就会有死亡陪伴着我。我不想上战场,可是我也是身不由己的啊。
四月二十八日,我和我的同伴们登上了去前线的轮船,我们的训导员,包括八木,也一块儿和我们去当炮灰。上帝啊,我前面的道路到底是什么?我还能活多长时间?我到底会被派到哪里去?这些念头搅得我心烦意乱。不过,好在樱花妈妈也在我们身边,这让我心里多少有些安慰。我看到,一些马匹被牵了进来,安置在我们的右边;在左边,地上铺着一些榻榻米,不一会儿,大约二十多个身穿鲜艳和服的姑娘被带了进来,就在那里休息。这是些什么人?我很奇怪,那里的舱门很快就关上了。可是这会儿我想不了这许多,我只是在不停地为我自己的前途祈祷。
船开了,我在日本的生活结束了。我将在一个充满恐惧的世界里生活,但愿上帝保佑我能活下来。
九
在海上度过了多少天,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们下船的地方是中国的一个美丽的海港,它的名字叫青岛。我一看到它,就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城市。可是我看得出,这里的人对我们是仇恨的、厌恶的,这从他们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得出来。我明白,我们来到了一个对我们充满敌意的国家,在这里,我们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樱花妈妈告诉我,这里是中国的山东省,是令伊藤一家人谈虎色变的八路军的地盘。八路军是一个勇敢而机智的敌人.樱花妈妈说:“孩子,但愿你的运气好,不会被八路军、游击队的冷枪要了你的命。”
上级命令我们在青岛休息几天,这天八木和几个朋友想上街去散散心。我想尽一切办法讨好八木,希望他能带我一起上街去。一等兵松田说:“算了,别带哈雅库去了,省得惹麻烦。”
我真是气急了,要不是为了要讨好八木,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松田一个大跟头。经不住我的软缠硬磨,八木终于还是答应让我去了。他抚摸着我的头,一再叮嘱我要听话,要服从命令.我兴奋得使劲摇着尾巴,表示我坚决服从命令。
我们在街上玩得很愉快。只是居民们都躲着我们,这让我感到遗憾。不过,越是不想出事,就越是要出事。就在我们准备回去的时候,八木突然站住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松田紧张的问:“怎么啦?”
我顺着八木眼望着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一个很漂亮的大院门口,一个军官正搂着一个穿着和服的姑娘和她亲吻。在院子里,还有很多搂着姑娘的军官们在嘻嘻哈哈的说笑。那个姑娘显然是非常勉强的,她不断的躲闪着那个军官的嘴,脸上露出做作的笑容。
八木突然大声叫起来:“止子,止子!”
那个姑娘转过头来,呆呆的望着八木,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她也叫喊起来:“哥哥!哥哥!”一面叫,一面用力推开搂着她的那个军官,朝这里跑来。
八木冲上前,把姑娘搂在怀里,一面哭,一面问道:“止子,止子,你怎么在这里?末子在哪里?啊,末子到哪里去了?我们找你们找得好苦啊。”
叫止子的姑娘哭着回答:“哥哥,末子被送到新加坡去了。我们被杂货店老板给骗了,给骗了呀。救救我吧,哥哥,救救我吧,”
原来这就是八木那被人骗去彪*****?的妹妹呀,想不到在异国他乡,他们兄妹却是在这样悲惨的情况下重逢。
那个被止子推开的军官一步三摇的走了过来,嘴里喷着浓烈的酒气。他一把推开八木,横瞪着眼,恶狠狠的吼道:“混蛋,你是什么人,不知道现在是她们在为军官服务的时间吗?滚开!”
这时,我才看到在院子的大门上,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三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慰安所”。原来止子又被狠心的妓院老板卖给了军队,让她来做“慰安妇”了。
松田赶忙上前说道:“长官,他们是兄妹,很长时间没见面了,您行行好,就让他们见见面吧。”
军官嘴里打着腥臭的酒嗝,淫邪的笑着对松田说:“你知道吗?这个小妞很可爱,嘿嘿,我很喜欢她。”他一面说,一面推开松田:“姑娘,嘻嘻,再让我亲一个,我和你还没玩够呢。”
松田急忙上前说:“长官,您喝醉了,来,让我来扶您回去吧。”
军官狠狠的扇了松田一记耳光:“滚开!什么东西?”然后他推开八木,一把拉住止子的手说道:“走,跟我回去。”然后拖着止子往慰安所里走。八木大声的哀求军官,却被军官连着朝脸上煽了好几个耳光,打得八木嘴角都流出血来。我愤怒的冲着那个军官大声吼叫起来,把那军官吓了一跳。但是我的行动也惊动了院子里的人,那些军官们都赶紧跑了出来。
一个军官大声叫道:“是谁在这里胡闹?活得不耐烦了吗?”
松田急的冲着二等兵服部大声喊道:“快,快把哈雅库拉开。”然后赶紧迎上前去,冲着那几个军官连连鞠躬,嘴里不住地说着:“各位长官,对不起,对不起,这是误会。这是误会。”
那个拉着止子手的军官见我被拉走了,又有自己人出来帮忙,胆子就大了起来。他又冲着向他苦苦哀求的八木胸口打了几拳,松田和几个上前求情的士兵也挨了揍。一个军官看到我还在大声咆哮,竟然拔出军刀要宰了我。
就在这危急的时刻忽听得有人大吼了一声:“住手!”一时间大家都愣住了,只见田中少佐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来到那个要杀我的中尉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两记耳光:“混蛋,你眼瞎了?没看见这是军犬吗?军犬你也敢杀,你活腻了吗?”
那个中尉吓得赶紧把军刀插回鞘中,立正,鞠躬:“是,卑职该死,该死。”
田中少佐气呼呼的问:“为什么打架?”
机灵的松田急忙上前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少佐看了一眼八木和他身后的止子,怒气冲冲的对和八木一起上街的军曹小村说:“胡闹,你们马上回去,八木关两天禁闭,松田罚他多值四个勤务,立刻给我滚蛋!”
小村军曹和大家架起拼命哀求田中少佐的八木走了,我跟在大家身后垂头丧气的回了营房。我不明白,八木和他的弟兄们为什么对军官们那么忍让,他们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把可怜的止子救出来,他们到底怕什么?
回到军营,八木被关进了禁闭室,我守在外面不肯离去。听着八木在屋里的哭声,我不禁想起安娜小姐在得到弗兰茨的噩耗时,那个叫人心碎的夜晚。我趴在禁闭室的门外,不管松田和其它人怎样劝说,我都不想离开。送来的食物我也不想吃。到了晚上,松田和八木被叫到了长官的办公室,我也跟去了。田中少佐坐在桌旁,令人惊异的是止子也坐在一边。田中少佐站起来说:“现在,取消对你们的处罚,今天白天,我如果不那样做,就很难对付那些军官。因为,我已经看到在那些人里,也有一个少佐。万一再出来一个军衔比我大的,我就很难办了。”他停了停,又说道:“八木,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所以,我利用我的身份,把止子小姐带了出来。但你们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也只能替你们做这么多了。止子小姐的手上被抓伤了,八木,你先带她去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八木带着止子来到军医那里治疗。我发现止子趁军医和八木在外屋说话的时候悄悄打开一个上面画着骷髅头图案的柜子,迅速拿出一个小瓶子藏在衣服里面。然后止子和八木在一起一面哭,一面讲了很长时间的话。后来,八木送止子回慰安所。奇怪的是止子再不哭了,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我和八木一直把止子送到慰安所的大门口。止子进门以后,她转过身来深情地看了八木一眼,说:“哥哥,我去了,你一定要活着回家去呀。”
八木哽咽的说:“止子,你也一定要活着回家呀。”
可是不久,我们就得到噩耗。就在止子回慰安所的那天晚上,她服毒自杀了。八木知道了这个消息,哭得死去活来,而我却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医疗所我看到的止子那神秘的举动。可惜我们和人类不能通话,要不然,我一定会告诉八木的呀。我常想,为什么恶运总是缠绕着八木,为什么八木总是遇到那么多的不幸,难道,八木真是一个命苦的人吗?
止子死后,八木变得更加沉默了,常常整天不说一句话。他也变得更颓废了,经常喝得醉醺醺的。醉了就哭,哭了就喝,喝了就醉。很多人劝过他,但是都没用,人们只好不去理他,希望让时间去治疗他内心的创伤。
十
止子的事出了不久,我们就开始分到下面的部队里了。我真的很怕把我分到八路军活动最厉害的地方去。
我和八木一起被分到一个叫松林镇的地方。这里是日军进攻八路军根据地的一个前哨据点,出了据点再往前走五公里,就是八路军的地盘了。据点里有一个中队的日军、一个大队的皇协军加上侦缉队和警察,有将近五百人。日本人当然是这里的皇帝,中队长井上清夫大尉是一个凶狠、脾气暴躁、但有时却又不失为狡猾的一个家伙。不过有人在他背后议论说这家伙也就只是一个会在窝里尥蹶子的混蛋。真正出去和八路军斗,就傻眼了。打从和八路军打交道,他就从没占过便宜。井上大尉为此也非常苦恼,就因为和八路军作战没有战绩,他已经很久没有晋级了。他非常想做出点成绩来,好让上级改变对他无能的看法。他常想,也许晋了级,就可以调离这个倒霉的地方。
我终于要上战场了,这一天我们要进山扫荡。据说这一次是大规模行动,日军将从好几个方向进入根据地,我们不过是打前站的罢了。
第一天我们经过的几个村庄连一个人影也没看见,老百姓实行了坚壁清野,我们在村子里什么也没找到。傍晚,我们在一个小村子里过夜,进村的时候,村子里静悄悄的,寂静的叫人害怕。可一到了晚上,周围就热闹起来。先是哨兵报告说附近山上有火光,我们看到山上果然有许多星星点点飘动的火焰。井上大尉只好下令加强警戒。睡下不久,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我们吓得全从屋里跑了出来。尽管井上大尉马上做出这是山上的老百姓在放鞭炮吓唬我们的正确判断,但还是让我们惊慌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迷糊过去,下半夜却来了一回真的,把村口站岗的哨兵打死了两个。等这回忙完了,天也蒙蒙亮了。
吃过早饭之后,队伍总算呵欠连天的出了村。谁知刚出村就踩上了地雷,这一下把大家的瞌睡都吓跑了。走在前面的皇协军士兵被炸倒了好几个。井上大尉只好赶紧下令扫雷。
小队长新川中尉问道:“长官,照这样走法,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呢?”
大尉没好气地回答:“我怎么知道?”
折腾了半天,我们连一个地雷也没发现,井上大尉对新川说:“看来就只有这一个地雷,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还是赶紧赶路吧。”
队伍又继续前进了,一路上总是走不多远就遇上一到两个地雷,弄得大伙人心惶惶,精神高度的紧张。转过一个山口,侦缉队队长贾贵突然跑来对井上大尉说:“队长,在前面距离我们大约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放羊的在赶着羊群往前走,我们没有惊动他,队长看应该怎么办?”
井上大尉和新川中尉同时举起望远镜看了看,新川说:“长官,是个孩子。”
贾贵问道:“长官,要不要把那小兔崽子抓来?”
井上说:“不,不,不,过去我们抓过不少人给我们带路,结果呢?不是故意带错路,就是把我们往地雷阵里引。今天,我们就悄悄地跟在他的后面,他走过的地方,肯定没有地雷。”
我们跟着那个放羊的孩子走了一段路,果然没有遇上地雷,井上和新川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上露出会意的狞笑。这时,贾队长又从前面跑来报告:“队长,那小子走在羊群的后面,还老在地上蹲着摆弄着什么,不知道是在搞什么鬼?”
井上大尉想了想,说:“不管他,到了那里再说。”
正说着,前面报告说,地上写了一些字,请太君过去看看。
我们来到前面,只见地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有地雷。千万小心!”
井上大尉看了看,笑道:“嘿嘿,这个小八路非常的狡猾,他以为我们日本人不知道‘空城计’的故事,不理他,继续前进。”
往前走了不到一百米,突然前面有人大叫:“地雷!”我们大家吓的全趴下了。可是过了好半天根本就没有地雷爆炸。经过仔细检查,原来是一个士兵踩到了一个精心伪装的踏板,他以为是踩上了八路军布置的踏雷,吓得叫了起来,其实什么也没有,倒是有一堆牛粪,不过是那个小孩子的恶作剧罢了。
井上大尉气的破口大骂:“八嘎,小八路狡猾狡猾的,竟敢戏耍皇军的干活。”因为没地方出气,结果,那个踩上一脚屎的家伙脸上挨了井上两记耳光。
井上还是不解气,他下令把那个敢戏耍皇军的小牧童抓来。去抓的人没跑出去多远又回来了,说是前面的地上又有字,井上带着新川和贾贵去那里一看,只见地上写着:“千万不要再跟来了,前面山谷里有八路军的埋伏,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新川和贾贵看了都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小牧童要是说的是真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小牧童说的话是真的吗?他已经骗了我们一次了。他俩拿不定主意,只是呆呆的注视着井上大尉的表情。
井上大尉想了一下,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土八路狡猾狡猾的,这一定是他们的主力不在这里,所以用这个办法来吓唬我们。哼哼,我偏不上当。走,过去。”
新川拦住井上说道:“长官,中国有句俗话说得好,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八路军非常狡猾,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侦缉队长贾贵在一旁帮腔:“是啊,太君,新川太君说得有理,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井上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新川君,你带一路在前面开路,我带一路在后面,你通过山谷后先停下来,打一发绿色信号弹。我们再过去。这样万一有八路军,无论他们攻击那一路,我们都有接应的,你看怎样?”
新川点点头说:“这样好,就这样吧。”于是新川带领一部分人先走了,井上大尉显得很不耐烦。因为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多余的,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忍着。终于看到一颗绿色信号弹飞上天空,这是新川中尉发出的平安无事的信号,我们马上进入了山谷。
山谷里的道路曲曲弯弯的,很不好走。我们这一队因为带有一些缁重,所以人多一些。队伍走到山谷的中间,突然间四下里响起了地雷的爆炸声。我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呆了,怎么会是这样,刚才新川中尉过去不是没事吗?我和八木想找一个躲藏的地方,可是做不到,即使躲到已经爆炸过的地方,也无法躲开山上射来的密集的子弹。这时候,前面也响起了地雷的爆炸声。新川的回援也遭到了八路军的打击,等新川冲到我们跟前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人了。
已经身负重伤的井上大尉命令我们冲出去。他把一张纸条塞进我脖子上的项圈里,挥手让我们离开。我和八木跟着大家向外冲,很多人在突围的时候不是被地雷炸死,就是被子弹打死。等我和八木冲出山谷的时候,我们的身边已经没有其它人了。
我飞快地跑着,肚皮几乎贴到了地上。八木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我们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天不知不觉黑了,已经听不见枪声和地雷的爆炸声了,我们这才停下来喘口气。这时我们不敢久呆,只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就又继续摸索着前进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终于看到了援军。八木一面大声叫喊,一面向队伍跑去。我很快就跑到了八木前面,正跑着,忽然觉得脚下被绊了一下。我没在意,继续向前跑去。然而就只两三秒钟的功夫,就听得我身后轰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八木的惨叫声。我吓得急忙回头一看,只见八木已倒在血泊之中。原来我刚才绊到了地雷的绊弦。我大叫起来,想向八木冲去,可是一阵疼痛使我摔倒了。原来,我的后腿被地雷爆炸的碎片炸伤了,我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的时候,只见松田正抱着我。一个军官正在看井上留下的纸条。我看看身上,伤口已经包好了。这时,那个军官对另一个军官说:“看来,井上君的部队遭到八路军的袭击,已经全军覆没了。既然前面有八路军的主力,不如先停下来向上级报告,等待上级的指示。”
我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仔细一看原来是田中少佐。遇上熟人当然高兴,可是八木呢?他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想起了八木的亲人,特别是惠子姑娘,她一定会非常伤心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战争啊。
十一
由于井上大尉的失利,或者还有其它的原因,反正我们后来就返回了驻地,八木的骨灰被送回了日本。不知田中少佐在上面是怎么说的,我被田中少佐带到了后方。在他家里养伤。伤好之后,我也没回前线,少佐一家住在x市,令少佐高兴的是在这里他遇见了他的军校同学、好友小岛英夫少佐。
小岛英夫少佐是驻x市的特高课课长。公正地说,这是一个长得很英俊的军官。好朋友一见面,自然少不了要叙叙旧。说起过去在军校的生活,二人不禁感慨万千。从那以后,老朋友经常来往,小岛还是独身,所以经常来田中家。他很喜欢京子,口口声声地说要做京子的干爹。
一开始在x市过得还算平静。有一天,小岛兴冲冲的来找田中,还在院子里就高声大叫:“田中君,在家吗?看看我带谁来了。”
我的主人闻讯跑出来一看,惊喜的叫道:“赵鹏君,真的是你吗?”
跟出来的我在院子里看见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面貌英俊的中国男士。他微笑着对主人说:“可不是我,难道你不认识老同学了吗?”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赵鹏曾随他的父亲到过日本,并在那里念书,是小岛和田中的高中同学,三个人过去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赵鹏先生后来在日本的早稻田大学学习,田中和小岛则上了军校,成了军官,后来他们分开了。赵先生是本地人,这次回来想重整家业,不想遇上了老同学。
三人进屋坐下后,田中和小岛迫不及待的问起赵先生这些年的情况。赵先生长叹一声说:“真是一言难尽啊,兄弟自回国之后,本想到南京在政府里做事,为中日亲善尽一点力。无奈没有门路,处处遭人排挤,这种尔虞我诈的日子兄弟算是过够了。再加上家父过世,家道中落,因此想回家来重整家业,从此再不过问政治了。”
小岛说道:“以赵兄之才干,真可谓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既然不受南京政府赏识,不如就在这里为皇军圣战出力,赵兄以为如何?”
赵鹏摇摇头说道:“唉,常言说得好‘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又是战争时期,我这种人就更加无用了。此次回乡,只想恢复祖宗基业,除此之外,别无他求了。”
赵先生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人。他举止文雅,谈吐风趣。自从和小岛、田中两位同学重逢以后,他经常来拜访两位同学。一边喝酒,一边谈论过去的往事。这样一来,别说那些给日本人办事的中国人,就连一些日军的下级军官和士兵,也不敢来招惹他。赵先生还是独身一人,田中和小岛也曾劝他成个家,可是赵先生却说:祖业尚未恢复,娶了媳妇回家只会跟着他受穷,他不忍心,所以暂不考虑婚姻大事。
可是,自打赵先生来到这里以后,就开始出现一些令人不解的事了。八路军突然对日军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连日本人放个屁好像都知道一样。这令日本人大惑不解,究竟八路军是怎样获得日军的情报的呢?作为特高课的负责人,小岛少佐对一切可能发生泄密的环节和人进行了严密的调查。但是却一无所获,为此,他多次受到了上级的申斥。一天,小岛来到田中家里喝酒,他一边喝,一边向田中诉苦。田中自然少不了安慰几句,正喝着,赵先生来了,他笑嘻嘻的走进屋里,把一个小篮子放在桌上,对田中说:“老同学,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田中说:“我怎么知道你带来了什么,该不是你们家的金条吧。”
赵先生笑了笑,打开篮子上盖着的白毛巾:“你不是说你是来中国搜集名犬的吗?看看这是什么?”
赵先生从篮子里抱出一只小狗来,田中一看,惊讶得叫了起来:“哎呀,这不是日本的秋田犬吗?你是怎么弄到的?要知道,这种犬在日本也很难找到的呢。”
赵先生神秘的一笑,说道:“对不起,这是我个人的秘密,你就不必知道的太详细了。你也是的,也不说请我喝一杯,呵呵,还是‘天下春’呢,名酒啊,我很久没喝了,今天要好好喝两杯。”
赵先生这么一来,小岛就没再说什么。等赵先生走后,小岛对田中说:“老兄,你说他会不会是这个。”
小岛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八字,田中一见吓了一跳:“小岛君,你怎么了,难道他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小岛摇摇头:“没有,要有,我早就抓他了。”
“那你这是……”
小岛说道:“我在内部查了很久,没有查出任何泄密的人和工作上的漏洞。刚才我一直在想,只有他和我们关系最密切,我当然不希望他就是八路军的密探,可是出了那么多的事,我不能不防。我希望你老兄能帮帮我。”
“那我该怎么做呢?”田中不解的问。
小岛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凑到田中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从那以后,田中经常从小岛那里拿一些“文件”回家,然后满不在乎的胡乱扔,再把赵先生请来喝酒,而那些文件有时就放在赵先生伸手可及的地方。喝酒的时候田中也不老实,一会儿去听电话,一会儿去上厕所,有时还醉得不省人事。我明白,这是他和小岛商议好了,想试探赵先生的。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赵先生对这些“文件”根本就不屑一顾,连碰都不碰一下。小岛也变了,他经常把赵先生叫到他那里,桌上放满机密文件,然后当着客人的面在电话里大讲机密,可是尽管这样,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小岛和田中终于泄气了,一来是赵先生确实没有可疑之处,二来是小岛和田中手头还有许多重要事情要办,没工夫把精力全耗在赵先生身上。而赵先生依然过着他那神仙般的快活日子,整日里上酒楼、逛戏园子、经营生意,打麻将。尽管小岛还是布置了许多盯梢的,但是依然毫无所获。
十二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八路军依然对我们了如指掌,我们依然对赵先生无可奈何,我们的情报依然被泄露出去,八路军、游击队依然利用这些情报揍我们。赵先生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和很多日本人成了朋友,提起赵先生,日本人都夸他够意思。“皇军的朋友们”更是对赵先生百般奉承。
终于有一天,上头对这里重视起来。有一天,小岛把田中叫来对他说,上面对这一带的八路军十分头痛,决定采取非常措施。——对八路军的根据地发动一次细菌作战。这可是高度机密,除小岛和田中以外(告诉田中是因为小岛想讨好田中,好利用田中和伊藤将军的关系让自己调动一下),只有当地驻军的最高长官前田大佐等极少数人知道。为了保证这次作战的成功,从华北派遣军司令部还专门派来了几位军官,其中就有田中的大舅子伊藤雄平中佐。过了几天,上面派来的军官小组和实施细菌作战的部队都到了,就在准备发动进攻的前两天,八路军部队突然对我们发动袭击,将临时存放细菌武器的仓库连同里面的细菌武器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军官小组驻地也遭到袭击,伊藤雄平中佐在这次袭击中被八路军打死。这件事发生以后,上面对此事十分震怒,要求限期破案。小岛在调查此事的时候,发现赵先生在这一段时间里曾请前田大佐的副官松岛大尉喝过一次酒,可是松岛大尉那天喝得不省人事,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天在喝酒的时候都跟赵先生说过什么,而赵先生除了请松岛喝过酒之外再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据店里的伙计说,那天赵先生和松岛说的是日本话,他们也听不懂,只知道后来赵先生喝得高兴,竟然还唱了一段京戏。
小岛把赵先生叫来了解那天在酒店里的事,结果赵先生只说是自己做生意赚了一笔钱,心里高兴,想着松岛大尉过去帮过他许多忙,所以要谢谢他。
小岛把审讯情况向上做了报告。他认为这次泄密一定是松岛酒后失言,泄露了机密。可是赵先生真的是八路军的密探吗?小岛还拿不准,再说,就算赵先生是八路军的密探,他又是怎样把情报送出去的呢?
就在小岛一筹莫展的时候,上面给他送来一个人,这使他对赵先生的态度完全变了。
这天,赵先生接到了小岛的邀请,来到小岛的办公室。当时我和田中少佐也在,小岛笑容可掬的迎上前来。赵先生笑着问道:“小岛君,什么事这样高兴呀?”
“唉,”小岛叹了一口气说道:“前段时间叫八路军闹得不得安生,现在好了,总算有了些结果了。”
“好哇,”赵先生笑道:“这下你可要升官了,恭喜呀。”
“谢谢,”小岛说:“不过,有一件事还要请老兄帮忙。”
“噢?是什么事要我帮忙呀?”
小岛神秘的笑了笑,他拍了拍手,只见一个留着小胡子,身材瘦得像个大虾米的家伙一步挪不了三寸的走了进来。赵先生一见那人,顿时沉下脸来。
“老赵,”来人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闭上你的狗嘴!”赵先生恶狠狠的吼道。
来人吓得不敢吭声了,小岛在一旁笑嘻嘻的说道:“怎么,见了自己的同志就这么个态度?”
赵先生白了小岛一眼:“少在这里和我演戏,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小岛笑嘻嘻的说道:“老同学,不要这样嘛。你说我在演戏,其实,你一直在和我们演戏,如果不是佟先生,我们至今还被你蒙骗呢。啊,现在我们知道了,你就是代号‘海鹰’的八路军情报员,这个代号,还是你在日本时就使用的呢,我说得没错吧?海鹰同志?”
“哼!”赵先生轻蔑的冷笑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就是找到了一个汉奸吗?要不是有这条狗,你这辈子也不知道海鹰是谁。”
原来,这位佟先生早先也在日本读书,和赵先生同是早稻田大学的同学,后来一起加入了共[chan*]党。姓佟的在j市一个秘密联络站工作,后来姓佟的被日本人抓住了,这小子是个软骨头,没等日本宪兵给他上刑,马上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说了,还把赵先生也供了出来。日本人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意外的收获,都乐傻了。马上通知了x市的小岛,小岛正为细菌部队遭袭击一事一筹莫展,知道了这件事真是大喜过望,他立刻请求上面将佟先生带来x市,佟先生就是这样出现在了x市。
小岛见赵先生不吃他那一套,气的脸都成了紫色的了,但他还是强忍住了,嘻笑着说道:“不错,佟先生确实是帮了我的大忙。好,现在我们不说这个,我现在感兴趣的是:第一,你是怎么搞到我们的情报的?特别是这次袭击我们给水部队的情报,是怎么搞到的?第二,x市里还有哪些人是你的同伙?如果你能都说出来,我可以保证,从今以后,皇军可以保证你的荣华富贵,当然,也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怎么样?老朋友?”
“呸!谁是你的老朋友,你是中国人民的死敌!”
“老朋友,话别说得那么难听,你要知道,我的脾气可不是很好,要不是看在咱们多年同学的份上,只怕我会让你很不舒服的。”
“哼,就凭你,你也配?你一个小小的少佐,就能保我死不死,享不享福,你连你自己的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还想给我作保,真是越活越傻了。”赵先生说完,不屑一顾的转过身去,悠闲的晃着二郎腿,长长的烟嘴在他嘴里上下左右有规律的转着圈,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小岛气的脸都成了黑色的了,他一把拔出军刀,可是却被田中拦住了,田中小声地对他说:“小岛君,不可莽撞,没有口供,怎么向上面交待。”
田中的话让小岛清醒过来,可是赵先生根本不想理他,小岛没有办法,只好先将赵先生关起来,再将此事向上面报告。
过了几天,从北平开来的一列军列上下来一个佩戴少将军衔的矮胖的秃顶老头,下面的军官都叫他玲木将军。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几名军官,他们都是日军华北派遣军司令部派来处理赵先生这件案子的。究竟他们对赵先生都使用了什么手段,我不知道。只知道这一天,上面要小岛和田中去和赵先生对质。
我跟着田中和小岛来到审讯室。田中把我留在院子里,透过敞开的大门,我又见到了赵先生。他仍像以往那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脸上虽然是洗得很干净,但仍旧可以看到鞭打过的痕迹,显然是已经受过刑。铃木将军叫小岛和田中坐下,然后由一个操着流利汉语的大佐开始了询问。
“赵鹏先生,您昨天说过,一定要请小岛少佐和田中少佐到场您才会向我们吐露真情。现在他们两位已经来了,您可以向我们讲出实情了吧?”
“是的,现在我可以向你们说出事情的真相了。”赵先生的脸上露出一副令人琢磨不透的、讥讽的笑容,不知为什么,小岛竟然打了一个哆嗦,好在其他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赵先生看,没有人发觉小岛的反常举动。
“那好,”大佐笑笑说:“赵先生,让我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来问吧。首先,我们想确认一下,您就是代号‘海鹰’的八路军的情报员,我没说错吧?”
“哦,这不是秘密,我的代号的确是叫‘海鹰’来着,过去在贵国念书的时候,我常用‘海鹰’这个名称作我文章的笔名。后来,当我加入中国共[chan*]党的时候,我就用这个名称作我的代号了,谢谢你们还记得我的这个代号。”
“赵先生,我非常喜欢您的坦率,”大佐接着说:“那么您是否可以告诉我,您是怎么得到我军给水部队的情报,并通知八路军的呢?”
“哼哼,”赵先生冷笑了一声:“你们以为你们在中国干的那么多坏事,中国人民都不知道吗?什么给水部队?那不过是细菌战部队的代名词罢了。至于情报是怎样得来的,你问问这两位好了。”
大佐和其他军官疑惑的看了看赵先生,又转过头看看小岛和田中,大佐小心地问道:“赵先生,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向您提供情报的正是小岛少佐和田中少佐,我的理解没有错吧?”
“不,你的理解一点也没错。”赵先生咧开嘴笑了笑。
听了赵先生的话,众人像是当头挨了一闷棍,一时都愣住了。
“不,他这是胡说,是诬陷。”小岛第一个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冲着大佐大声叫喊起来。
“八嘎,”玲木将军对小岛大声吼道:“你闭嘴,听他讲下去。”
大佐彬彬有礼的对赵先生说:“赵先生,我猜您一定是在诬陷我们的这两位军官,如果您要我相信您的话,那就请您拿出证据来。”
“我会让你明白的,”赵先生笑着说:“我和这两位军官过去是同学,交情甚好。我从他们那里获得情报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之间早有约定,他们请我去他们的办公室或是家里喝酒,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机密文件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这样,只要一顿饭的功夫,我就把这些文件全记住了。而且,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会很知趣的借故离开,我想,他们离开的含义就不必我细说了吧。”
小岛和田中的脸都成了黑色。他俩发了疯似的大喊:“这是诬陷,这是诬陷。”
赵先生平静地说:“得了,你们俩就别吵了,难道你们就没请我喝过酒?那道你们就没在办公桌上放满了机密文件,然后出去打半个多钟头的电话或是上一个多钟头的厕所?要不,咱把你们的勤务兵叫来问问?”
赵先生的话让玲木将军气的歪扭着脸,他狠狠地瞪着小岛和田中,吓得这两个人腿直哆嗦,赵先生兴灾乐祸的趁机在一旁煽风点火:“行了,你们俩就别硬挺了,还是实话实说吧。”玲木将军听了这些话,愤怒的在小岛和田中的脸上狠狠的扇了几记耳光:“八嘎,皇军的败类。统统死啦死啦的。”
那位说话和气可亲的大佐急忙拉住玲木将军,小声地在他耳旁说了几句,铃木的脸色略有缓和,他恶狠狠的对小岛和田中喝道:“滚出去!滚!”
我看着田中和小岛狼狈的“滚”了出来,以后的场景我再也没看见过。不过,我倒是听人背后议论,说是小岛和田中“滚蛋”之后,“好脾气”的大佐要赵先生说出送出情报的方法,赵先生的回答是“决不。”大佐又要求赵先生供出共[chan*]党地下组织的名单,这一点赵先生倒是很痛快,他一口气写出了一大篇的名单,大佐满心欢喜的拿过来一看,气得脸都变成了黑紫色。原来,赵先生写的全是连日本人都知道的中国共[chan*]党最高领导人的名单。大佐再也没法装好好先生了,他大骂赵先生欺骗皇军,赵先生却笑笑说:他的父亲从小就教育他不可欺骗好人,至于坏人,骗骗也无妨。铃木将军气得要再对赵先生用刑,赵先生冷笑着说:“你们的那点本事我早就领教过了,倒要看看你们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一个少尉掏出手枪,哗啦一声顶上子弹,冲着赵先生大声叫道:“走!”
赵先生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向外走去,当他来到院子里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赵先生突然转身用双手抓住少尉的手枪,使劲往自己怀里一拉,少尉一个措手不及,本能的往回夺枪,结果扣动了扳机,子弹打进了赵先生的胸膛,等铃木少将等人跑到院子里的时候,赵先生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海鹰永远是自由的,中华民族解放万岁!”
赵先生就是这样死的。他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有教养、最有风度的一位先生。也是一个最勇敢、最机智、最坚强、最无畏的英雄。我永远也忘不了他那动人的笑容和风趣的语言。他永远是我最敬重的人。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这件重大的案子总的有人出来负责任,按铃木将军的意思,这件事小岛是绝逃不了干系的,田中也要对此事负责。照他的想法,这两个人必须严办。小岛的家庭在军界没什么背景,因此被一撸到底,降为士兵上战场去了;田中则看在他的岳父伊藤将军的份上,加上他不过是小岛的帮手,军衔降为大尉。不久,就听说小岛在一次对八路军根据地的扫荡中被打死了。田中大尉在这件事之后,一直郁郁寡欢,终于在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底,经过各种关系,调到满洲去了。
十三
我又坐上了火车,跟随田中大尉一家来到了满洲的d市,伊藤中将一家也在这里。这几年伊藤中将一家变化很大,自打长子雄平去世以后,伊藤夫人整日里哭泣,精神上打击很大。智平已从江田岛海军兵学校毕业,被授予海军少尉军衔。成为一名海军航空兵的飞行员。智平毕业之后,曾到d市来探望父母。这次,伊藤将军再也没有对智平说过什么要忠于天皇、为圣战献身之类的鬼话,而是反复地重复一句话:“你比铁平差远了。”
我明白这话的意思,铁平当年是一个有着一千多飞行小时的经验丰富的飞行员,而智平的飞行时间连一百小时都不到,怎么能是那些有着丰富实战经验的美国飞行员的对手呢?老将军这是在为智平担心呢。
美江到底是选择嫁给了陆军军官,但是,她的命运并不比息子小姐好,就在不久以前,她的丈夫在太行山战死了。现在,美江小姐寡居在家,整日以泪洗面。美枝小姐在大学里爱上了一位男同学,可是,这位我从没见过的小伙子也被军部征集,被派到菲律宾去了。美枝小姐日夜为她的未婚夫祈祷,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一九四五年,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德国和日本已经是苟延残喘、奄奄一息了。这年六月,在伊藤将军家的灵堂上,又多了一个新的牌位,伊藤将军的三子智平参加对美国舰队的攻击,被美国舰队的炮火击落,葬身在太平洋底。海军只好将智平的遗物送到伊藤将军家,这时的伊藤将军再不像当初铁平死的时候那么狂了。他只是默默地接过智平的遗物,然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当他再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头发已经全白了,神情也变得呆滞。我明白,伊藤将军的精神已经全垮了。伊藤夫人抱着装着智平的头发和指甲的木盒哭得死去活来。可是我却对此事不感兴趣,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侵略者,是不值得同情的。
一九四五年八月九日凌晨,俄国人终于找日本人算账来了。一百五十万苏联红军冲进中国东北,日本关东军在苏联红军的猛烈攻击下,一触即溃,土崩瓦解,没过几天,日本人就宣布无条件投降了。在这极度混乱的时刻,伊藤将军一家和所有的日本人一样,都在忙于逃命,谁也都顾不上我了。在混乱之中,我和伊藤一家人走散了。这天,我正在街道上觅食,突然听得有人在叫我:“哈雅库,哈雅库。”
我惊奇的抬头一看,不禁大喜过望,原来是松田,这个来自大阪的小商贩,居然活到了今天。见到熟人当然是十分高兴,可是松田也在逃难,不可能照顾我。于是他就带我来到一个地方。这是一个偏僻的小院,松田在门上敲了几下,门开了,出来一个老头。我一看,原来是三木正隆爷爷。三木爷爷已经认不出我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因为三木爷爷是好人,他是不会虐待我的。松田把我交给三木爷爷之后就走了,三木爷爷在这里收养了很多狗,大部分是过去日本人养的宠物犬,真正受过全面训练的军犬就我一个。我到三木爷爷这里的第二天,外面突然变得十分安静。倒是在远处传来了鞭炮声和锣鼓声,还有中国人的欢呼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中国军队进城了。而这支军队,正是当年令伊藤将军一家人谈虎色变的八路军。
八路军一进城,全城的日本人都惶惶不安,生怕八路军来找他们报仇,就连三本爷爷也心中忐忑不安。可是,进城的八路军对日本人并没有什么报复行为,相反,他们对日本人只是要求他们安分守己而已。
在过了平安无事的几天之后,这天,三木爷爷正在给我们准备午饭。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三木爷爷打开门一看,只见松田带着一位身材高大、面目英俊、年纪大约三十岁的中国军人走进院里,后面是几个士兵牵着两条罗特韦尔幼犬跟了进来。松田对三木爷爷说:“这位是八路军的长官王辰团长。他想用这两条罗特韦尔犬跟你换哈雅库。”
那位王辰团长面带微笑,用流利的日语对三木爷爷说:“你好,三木先生,我想用这两条罗特韦尔犬和你交换这只叫哈雅库的狗,你瞧,其实你并不吃亏,罗特韦尔犬也是很好的品种啊。”
三木爷爷舍不得让我走。可是,他不敢顶撞这位长官,毕竟他是一个老百姓,而且是一个战败国的老百姓。三木爷爷犹豫了半天,终于极不情愿地答应了。他留着眼泪,搂着我和我说了半天的话,他叮嘱我一定要听新主人的话,好好服侍新主人。我不停地对他摇着尾巴,表示我已经听懂了他的话。松田在一旁催促了半天,三木爷爷这才一面擦着眼泪,一边松开了他的手。
我随着王辰团长走出了大门。我不知道我会遇上一个什么样的主人。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王团长是一个好人。走着走着,我觉得不对,我好像是在朝一个我熟悉的地方走去。对了,我这是在朝伊藤将军家走去。没错,是伊藤将军的家,我看见伊藤将军的家门口站着两个八路军的卫兵。原来,这里成了八路军的司令部了。王团长带我走进屋里,我看见伊藤将军的军刀还放在原来的刀架上,只是伊藤将军一家人已经不见终影。
十四
如今,我成了八路军的一员,我对这支军队充满了好奇。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呀。他们是我见到的世界上最贫穷的军队。这支军队没有军衔;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没有薪水;所有的人都穿着打着补丁的旧军装;他们的饮食甚至比老百姓还差。可是他们却是一支充满朝气的军队,这里没有等级,强调官兵一致,大家像兄弟一样亲密无间。他们对老百姓十分友善,这也是我从没见过的,他们管这叫做军民一致,老百姓对他们一点也不害怕,而且还相处得像一家人一样。后来我才知道,就是这样一支贫穷的军队,靠着他们的机智勇敢和老百姓的爱戴,战胜了比他们强大不知多少倍的日本军队。
我的直觉没有错,王团长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他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学生出身,是一个很有学识的人,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他对人热情,说话风趣幽默。这让我觉得他很像赵先生。当然,他也有发脾气拍桌子骂人的时候。可是,这都是在他的部下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的时候。平时,他都是很和善的。
伊藤将军的军刀成了王团长的战利品。这把刀是伊藤将军家祖传的宝刀,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王团长对这把刀十分喜爱,每天都要仔细地擦拭一遍。不知为什么,过去伊藤将军每天也擦刀,可我一看到伊藤将军擦刀就感觉不寒而栗,总觉得他一擦完刀就会把我或者谁的脑袋剁下来,所以我总是躲得远远的。而王团长擦刀的时候,我却没有这种恐怖的感觉,总觉得这不过是在做一件很平常、很有意义的一件事。
我到王团长身边没几天,就发生了一件事。这一天,王团长仔细的刮了脸,穿上了一套新军装,显得格外精神。我好奇地跟着他走出房门,发现他的部队这天也都焕然一新,大家都显得喜气洋洋的。我想,他们一定是有什么大喜事了。很快我就知道了,原来,他们是去欢迎俄国人的。大约上午九点,俄国人来了。王团长迎了上去,迎面走来的是一位俄国上校,王团长和那位上校互致敬礼并自我介绍:
“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驻d市警备司令王辰。”
“苏联红军驻d市部队司令德米特里?彼得罗维奇?丹尼洛夫上校。”
两人自我介绍之后,就亲亲热热地进屋谈话去了。这时我听见一个熟悉而又略带颤抖的声音:“洛列丽娅,洛列丽娅。”
我浑身一阵颤抖。多少年了,我有多少年没听到这个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的名字了。我回头一看,只见一只高大的德国牧羊犬正盯着我在看,它是谁呢?
“洛列丽娅,你不认得我了吗?”这只身材高大的军犬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睛里满含着泪花。
“你是……”我犹豫不决地问。
“我是卡尔呀。”
“卡尔哥哥?你真的是卡尔哥哥?”
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还是在妈妈的怀抱里的时候,我就常和卡尔哥哥嬉戏打闹,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变得陌生了。
我急切地向卡尔哥哥打听爸爸妈妈和它的情况,卡尔哥哥说它也不知道爸爸妈妈的情况,它自己一九四二年被送上战场,一开始在斯大林格勒,在德军的一支小分队里担任侦察任务,后来它被苏联人俘虏,改名叫萨沙。先后担任侦察、搜救、通信等任务。卡尔哥哥先后参加了许多重大战役,如库尔斯克、白俄罗斯、维斯瓦河——奥得河、柏林、以及消灭关东军的远东等战役,但它最难忘的地方是奥斯威辛。它悲伤的对我说:“你知道什么是地狱吗?奥斯威辛就是人间的地狱。当我和俄国人进入奥斯威辛的时候,看到的全是死尸,偶尔看到几个活着的人,也一个个像会走的骷髅,真是惨不忍睹。”
我向卡尔哥哥讲了我在日本和中国的遭遇,当我讲到止子和八木的不幸的时候,卡尔哥哥什么也没说,只是摇头叹息。当我讲到那个不知名的小牧童和赵鹏先生的故事的时候,卡尔哥哥赞叹地说;“真了不起,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最后,卡尔哥哥感慨地说:“我真不明白,纳粹和日本鬼子为什么要打仗。而且还要我们也参加这场杀戮,我讨厌战争。我恨那些发动战争的该死的纳粹和日本鬼子。”
它的话让我想起了伊万大叔和米尔西大叔,他们也是厌恶战争的,伊万大叔为了他的祖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我又向卡尔哥哥问起贝克爷爷和安娜小姐,卡尔哥哥说自打我走以后不久,一次贝克爷爷心脏病发作,抢救不及去世了。安娜小姐十分悲痛,哭了好几天。后来卡尔哥哥上了前线,就再也不知道安娜小姐的下落了。后来,当卡尔哥哥随红军攻入柏林的时候,在一片废墟中发现了一只沾满血迹的女式高跟鞋,那上面有卡尔哥哥熟悉的安娜小姐的气味……
这次同卡尔哥哥的见面让我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又见到了卡尔哥哥,难过的是那么多我熟悉的好人都被这场可恶的战争夺去了生命,使我更加痛恨这场战争。
十五
有一天,王团长叫警卫员于小毛去街对面的文具店里去买一些文具,我也跟着去了。
于小毛才十五岁,还是一个孩子呢。照参谋长赵二虎的话来说,他身上还净是奶味呢。就因为他小,我们俩才成了好朋友。只要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在一起玩。
我们一起来到马路对面的文具店,就在小毛和老板说话儿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一股特别的气味。这气味不是我熟悉的人身上发出的味道。但是我敢肯定地说,这气味我确实曾经闻到过。可这是谁的气味呢?三木爷爷的吗?不是。也不是八木的气味,八木早死了。是田中大尉的吗?也不对。我开始仔细的打量街上的每一个行人。突然,我看到一个身材长得像个大虾米的人影,这不是佟先生吗。顿时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这个出卖了赵鹏先生的胆小鬼,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他。我连想都没想,就一下子扑了上去。佟先生一个措手不及被我一头撞倒在地上,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我已经狠狠的咬住了他的一只手,这家伙疼得像杀猪一样大声惨叫起来。满大街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惊恐的望着我议论纷纷。于小毛冲过来拉住我脖子上的项圈,大声叫着:“哈雅库,哈雅库,你疯了,干什么咬人,快放开他,快放开他。”
街上的吵闹声惊动了王团长,他急忙一面赶到我身边使劲拉开我。一面对倒在地上还用手遮住脸的佟先生抱歉地说:“先生,对不起,这只狗平时很老实的。你的伤不要紧吧,要不,你到我们那里让医生给你看看。”
佟先生仍旧一边用手遮着脸,一边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没事,没事,不用麻烦了。”说完就想要走。可是我大吼一声,吓得这家伙一下又跌倒在地上。无意中露出了他的脸,王团长一见,马上变了脸,他一把揪住佟先生的衣领,恶狠狠的咬着牙说:“佟雨轩,你这个叛徒!还认得我吗?这些年我找你找得好苦哇。今天,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这时的佟先生,早已吓成了一滩稀泥,几个战士过来,把他架到了司令部的院子里去了。
王辰团长一分钟也没有耽误,立即提审这个让他深恶痛绝的叛徒。佟先生一五一十的交待了他是如何供出赵鹏先生以及赵鹏先生英勇就义的情景。说到最后,这家伙哭哭啼啼的对王团长说:“贤弟,求求你饶我一条狗命吧,我当初也没想投降来着。可是,日本人的老虎凳、辣椒水,把我折腾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实在是熬不住了呀……”
王辰团长勃然大怒。他拍案而起,指着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佟先生大声喝道:“住口!你还敢骗我,日本人根本就没动过你一个手指头。他们吓唬你,你受不住了,就出卖你的同志。那赵鹏呢?还有那些被你出卖的其他同志们,难道他们就不是父母给的骨肉?人家怎么就没像你一样当叛徒呢?人家怎么就不怕日本鬼子的老虎凳、辣椒水呢?”
佟先生继续哭着说:“我有罪,我该死。王辰贤弟,看在往日我们曾是同窗好友的情份儿上,又一起拉过队伍打日本人,你就饶我一条狗命吧。”
“呸!谁是你的贤弟!”王团长一声怒吼:“你还知道我们是同窗好友?你还知道我们一起打过鬼子?你出卖赵鹏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是我们的同学、他和我们一起拉队伍打过日本人?当初拉队伍的时候,数你最‘革命,’你老婆为你担心,你骂过你老婆怕死;有人想家了,你骂过他们革命不坚决。现在呢?现在只有你是叛徒、只有你当了汉奸!现在没人能救你了,你这是活该。来人,把他押下去。”
这天晚上,王团长破例在客厅里摆了一桌酒。他在主位上恭恭敬敬的放下一个像框。在那里面,我最尊敬的赵鹏先生冲着我在微笑。
王团长在赵鹏先生的遗像前倒了一杯酒 ,悲痛的说道:“赵兄,过去你一喝酒,我就老唠叨你,怕你喝酒误事。今天,我请你喝酒。因为,我已经把出卖你的佟雨轩这小子抓到了。加上前几天我们抓到的当年曾审问过你的田中正次,这下全齐了。你若九泉之下有知,我想你一定会高兴的,你就痛痛快快地喝吧。”说完忍不住抽泣起来。
秦汉民政委和赵二虎参谋长站在门外,默默地看着屋里的王团长。一旁的警卫员于小毛问道:“政委,像框里的人是谁呀?”
秦汉民政委低声说道:“他叫赵鹏,是一个英雄,一个真正的英雄。”他转过身,轻轻的拍了拍小毛的肩:“你知道吗?这个赵鹏同志原是咱们团长的同学,后来他到日本去求学,回国后参加了共[chan*]党。抗战爆发之后,他和咱们团长一起拉起了队伍,后来被派到x市做地下工作。他同团长刚才提到过的那个田中正次以及当时x市日军特高课课长小岛是在日本学习时的朋友和同学。他就利用了这个特殊的关系,为我们送来了大量的情报。如果不是今天抓到的那个姓佟的家伙,赵鹏同志的身份也暴露不了。只怕今天赵鹏同志就可以和我们在一起喝酒了。”
“那姓佟的怎么管团长叫贤弟呢?”于小毛又问。
秦政委看了看小毛,接着说:“姓佟的过去同咱们团长还有赵鹏同志都是同学,只不过赵鹏同志和姓佟的比咱们团长大几岁,是同校同学而不是同班同学,因为当时关系很好,所以姓佟的管咱们团长叫贤弟。”
我在一旁听着秦政委和于小毛的谈话,心中又想起我最尊敬的赵先生,我多想把赵先生的事讲给他们听啊,可是又有谁听得懂我们犬类的语言呢?再说我也想从秦政委的嘴里了解一下当初赵先生到底是怎样骗过日本特务的眼睛,把情报送出去的。可是秦政委他们却再也没有说下去,这让我很郁闷。
自从我参加了八路军以后,我就同王团长的爱马“飓风”成了好朋友。这是一匹火红色的战马,参加八路军有三年了。出于对他的尊敬,我管它叫哥哥。虽然“飓风”比我大一岁,可是它总不时地在我的面前摆摆老资格。
第二天,我因为昨天没有听到我想知道的问题答案而有些闷闷不乐。突然我听到耳边传来“飓风”的声音:“哎,哈雅库,你怎么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有病吗?”
我抬头一看,原来我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马厩。我把昨天的事和我的心事向“飓风”哥哥说了一遍,“飓风”哥哥笑道:“这个事儿我最清楚了,当初咱们团长和秦政委、赵参谋长没事聊天的时候,讲过赵先生的事,其中就有怎么送情报的,你想听吗?”
我赶忙说:“想,想,你快讲讲吧。”
“飓风”说道:“赵先生在x市并不止和他那两个日本同学来往,而是利用这两个日本同学的关系,同全城有地位的日本人都拉上了关系。情报由赵先生通过x市最大的会仙楼酒馆的一个店小二送出来。如果在喝酒的时候要马上把情报送出去,赵先生就通过唱京戏通知他。如唱‘我正在城头观山景,’这就是有一份不太急的情报,可以找合适的机会送出去,如果是唱‘一马离了西凉界,’那就是有十分紧急的情报了,必须马上送。这时候,那个店小二就会及时地送上热毛巾给客人搽脸,或者送上香茶。等赵先生把手巾或是茶杯还给店小二的时候,情报已经在店小二的手上了。”至于日军细菌部队的情报赵先生是怎样知道的,“飓风”是这样解释的:在赵先生认识的日本人当中,有一个中尉叫做山田之助,他是x市火车站的日本站长。这个人是必须要知道细菌部队到达x市的唯一下级军官。他又是一个嗜酒如命的人,也许赵先生就是从他那里得到的情报吧。不过“飓风”也不敢十分肯定,它说:“这个秘密大概只有赵先生自己知道了。不过,赵先生把两个日本军官也拉来垫背,真是够厉害的了。”
我仍然为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而觉得有些遗憾。不过我还是要感谢“飓风”,因为它让我又知道了赵先生的许多事情。有一点它说得对,赵先生真是一个厉害的人。我坚信,我崇敬的赵先生的灵魂,一定会到天堂里去受到众神的迎接的,愿赵先生的灵魂安息吧,阿门。
不久,我得到了佟雨轩因汉奸罪被枪决,田中大尉在狱中自杀的消息。
十六
自打日本人投降以后,d市的街头上就出现了许多摆地摊的日本女人,她们都是因为未能跟上撤退的日军而留在中国的,其中有许多人还是原日军军官的家属。过去她们养尊处优,现在却不得不为了生计而在街上抛头露面。一天,我和王团长在街上巡视,突然在街上发现了伊藤夫人和田中夫人也在那些摆地摊的日本女人中间。她们现在可不像当初那么体面,完全象是我过去在电影中看到的日本乡下女人的那副寒酸模样。远处,我看见美江和美枝小姐正背着沉重的大包袱朝这边走过来,田中夫人赶忙去迎接。看到这里,我不禁心中感慨万千:这就是战败者的下场。
八路军和这些日本人之间一直相安无事。可是有一天,一群日本女人跑到司令部这里要求见八路长官。哨兵不懂日本话,以为他们来闹事,急得拉起了枪栓。王团长见此情景,出来询问,才知道这些日本女人是来要求八路长官保护的。为首的竟然就是伊藤夫人和田中夫人。经过王团长仔细询问,才知道原来自从苏军来了以后,俄国人经常到街上找日本人的麻烦,如果只是抢东西或者是打骂日本人出出气,倒也罢了。俄国人不仅仅是要抢日本人的东西,而且还把许多年轻漂亮的日本女人抓走,说是去给俄国人洗衣服,不过我听说情况并非这么简单,这些女人白天是洗衣妇,晚上可就是俄国人的慰安妇了。美枝和美江小姐也被抓了去。因此,这些日本女人就跑到这里来请求八路太君给予保护。
听完了这些日本女人的哭诉,王团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当初,你们的父亲、丈夫和兄弟们疯狂的追随你们的天皇进行侵略战争,屠杀了多少无辜的中国人民。现在日本战败了,日本军队丢下你们跑了,却要你们来承受战败的痛苦,这真是报应。”
伊藤夫人上前说道:“八路长官,可是我们是女人,我们没有去杀中国的老百姓呀。”
王辰团长拍案而起,厉声说道:“你们是没有亲手杀过人,可是,我却亲眼看到过,当日军官兵在屠杀中国人民的时候,是你们,就是你们,却在看台上哈哈大笑,拍手叫好!那时候,你们想到过会有今天吗?你们那时候怎么不去规劝你们的亲人,叫他们弃恶从善呢?”
伊藤夫人羞愧的低下头,默默地退下去了。所有的女人也都沉默的低下了头。不知是谁,小声的啜泣起来。田中夫人见大家都不敢说话,就鼓起勇气,上前说道:“长官,我们知道我们对不起中国的老百姓,我们对中国人民犯了罪,我们是罪有应得。可是我听很多日本军人说过,八路军是一支最仁慈、最善良、最文明的军队,你们对放下武器的日本军人都不打骂,不侮辱,不杀戮。今天,就请八路军长官再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们吧,毕竟这场战争不是我们发动的,我们毕竟没有杀过中国人啊。”说到这里,田中夫人突然跪下哭着说道:“长官,救救我们吧,我们会永远记住您的大恩大德的,求您了。”
话音刚落,所有的女人都跟着跪下了。大家一起哭喊着:“长官,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王团长对大家说:“起来,起来。大家放心吧,我会找苏军当局交涉此事的。我不要你们感激我的大恩大德,只要你们永远记住这侵略者的可耻下场和你们如今遭受的屈辱。并把这些告诉你们的子孙后代,你们好好反省吧。”
第二天,王团长就带着我来到丹尼洛夫上校的司令部。简短的寒暄之后,王团长说明了来意。上校好奇地问:“司令员同志,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对这件事这样感兴趣?难道说这里面有您喜欢的女人吗?”
王团长严肃地对丹尼洛夫上校说:“上校同志,请您不要开这样无聊的玩笑。作为友军,我不过是希望贵军能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善待这些难民。我认为,贵军对她们未免做得太过分了一些,如果您还珍惜苏联红军的荣誉的话。”
丹尼洛夫上校摇摇头:“司令员同志,我还是搞不懂,她们是日本人呀。过去,他们到中国来烧杀掳掠,做尽了坏事。难道您不恨他们吗?为什么您还要替他们求情呢?中国的老百姓都骂日本人是畜牲,难道对畜牲还有什么必要去可怜的吗?”
“上校同志,”王团长说:“中国人民恨的,是日本侵略者,是日本法西斯分子。而不是日本的老百姓,更不应当是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不错,他们确实做过一些可恨的事,可那又怎么样?他们毕竟不是军人,毕竟没有去杀过人呐。您刚才说他们是畜牲,就算他们是畜牲,难道我们对畜牲,也一定要做畜牲才干得出来的事吗?”
一席话说得丹尼洛夫上校满面通红,低着头半天不作声。王团长又说道:“上校同志,还记得斯大林同志一九四一年十一月七日在莫斯科红场阅兵式上的讲话吗?斯大林同志不是说过:‘伟大的解放使命落到你们的肩上,要不愧为这个使命的承担者啊。’既然是担负着解放使命的军队,怎么可以作出欺负老百姓的事来呢?那样的话,谁还会去爱戴、拥护你们呢?”
“不要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丹尼洛夫上校握住王团长的手:“谢谢您的提醒。”
在和俄国人会面后的第二天,丹尼洛夫上校下令释放全部被抓去的日本女人。当我看到那些披头散发、神情憔悴的女人抱着亲人放声痛哭的时候,我想我可能明白为什么八路军能打败日本军队了。
十七
不久,俄国人撤军了。卡尔哥哥也随着俄国人走了,我很伤心,因为我再也无法见到我的亲人了。
这一年的冬天,王团长的司令部里来了一个陌生人,他把一封信放在王团长的面前。王团长一声不响的看完信,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个人看了半天,来人很为难的说:“首长,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没有办法。”
王团长俯下身,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不停地抚摸着我的头和身子,两颗大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滚动着,嘴里喃喃地说道:“哈雅库,哈雅库,你就要离开我了,我真舍不得你离开呀。”
我听说要离开王团长,心里也很难过。王团长是好人,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他,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命令呀。
我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王团长,跟着这个陌生人来到我们现在的这个城市。这时我才知道,八路军为了组建自己的军犬部队,到处寻找日本人留下的军犬和其他优良的犬种。在这里我遇见了你们的爷爷威廉,从它那里我知道了许多和我一起来到中国的伙伴们的下落:汉斯、维特和汉娜被打死了;祖仑和伊娃成了残废;施密特至今下落不明。还有樱花妈妈,它在一次战斗中被地雷炸成了碎片。
我从一生下来就遇上了战争。它夺去了多少人的生命啊。我常常回想起贝克爷爷、安娜小姐、八木三郎、惠子小姐、止子姑娘、赵鹏先生。他们都是好人,我也常想起伊万大叔和它讲过的葛利沙和奥莉娅,怀念我永远忘不了的王辰团长。虽然战争是残酷的,但是我为我能认识这么多的好人而自豪。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好人还是占大多数。我也时常会想起像伊藤将军这样的坏人。一想到这些人我就更加憎恨他们,就是他们夺去了那些善良的人们的生命,还把我们也拖进战争的漩涡里来。我是万幸的,可是我的那些同伴们呢,还有樱花妈妈、伊万大叔,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所以,我痛恨战争,假如一切可以重新来过,那我一定会像伊万大叔那样宁可死去,也决不充当战争贩子的炮灰。
孩子们,你们大家都要永远记住米尔希大叔的话:“我们永远都是厌恶战争的。”
2008.6.30.第二稿
2008.7.13.第三稿
2008.11.9.第四稿
2009.3.25.第五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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