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二月天、人间三月天、人间四月天……
从立春的那天起,便开始扳着手指头一天一天数着日子,期盼这寥峭的春寒早些过去,春暖花开、风和日丽的四月快些到来。
皆因我是个极怕冷的人,一到冬天,便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永远不要见外面的严寒冰冷,天寒地冻,即便因此搭上最美的雪景。下雪的时候是极美的,但雪天的严寒也是真实的。
记忆中的四月,经过几番乍暖还寒,气温便应该稳定起来了。而如果在家乡,四月的时候,那泡桐便已经开出了满树满城的嫣紫花瓣,远望堆锦簇霞,绚烂如最美丽的桃云。而如果有风吹过,便有一朵朵钟形的花朵舞出最轻盈的姿态轻轻坠下,恰似瓣落的相思。
那时节,连风中都氤氲着清润的甜香呢。“郎似桐花,妾似桐花风。”那缱绻的温柔,多像一场不醒的梦。
许是因为太美,而不敢直接的去碰触。叫了这么多年的风里桐花香,却从来不曾认真的写过那飘逸在魂里梦里记忆中,一直无时或忘的沁人甜香,是不忍、是不敢、也是不堪。
可是,一直记得呢,就在那流离辗转的相思里,就在那低眉回首的双眸间。
时间其实是个极滑溜的东西,每日里数着、盼着,当初还觉得是极遥远的时刻,就这样在期盼声中到来了。仿佛一夜梦醒,一睁开眼,呀!竟然人间四月天!
而到了这个时侯,气温果然便不负众望地暖和稳定起来。中午出门去吃饭时,看见满大街的人穿着清凉的服装轻快地走着,竟然已有了不少穿短袖的人。有少女结伴走过,笑语盈盈里,飞舞的青丝、鲜艳的裙裳在风中翩飞。
道路两边的法国梧桐,经过一冬的肃杀,也萌出了青黄的嫩叶。那新翠青萌的叶子,有的还未曾舒展开来,叶面上,还带着绒绒的细毛,就那样带着几分欲露未露的娇态,怯生生的在风尖轻颤,便如一支曲子中所说:“娇痴向人多腼腆……尖尖舌暗舒,窄窄舌偷荐。芳心未明还半卷。”而在那青绿初萌的枝叶间,犹自垂挂着一颗颗玻璃弹珠大小的褐色的圆球,仿佛桑椹的形状,点缀得新生的叶,越发娇嫩可人。
走过一个巷口,发现巷子里那棵白杨一半已然死去,另一半却也早已枝叶尽舒,散发出勃勃生机。那么青葱向上的劲拔,仿佛直插入去,很有几分风萦云绕的感觉。在其中一枝向阳的暖枝上,不知什么鸟类,用细弱的枝条和绒乱的杂草居然还堆了一个鸟巢。那么周密细致的工程,看起来特别温馨,估计费了主人不少的心力。
路边大楼外的墙壁上安了不少的空调,空调旁有燕子飞来飞去,看不清是在觅食还是垒窝。呢喃的燕语中,我眯起眼,努力的向上看,想找出燕窝的所在,却一直没看到。
想起小时听人家说山珍海味,猴头燕窝之类的,直觉地便认为是猴子的脑袋,燕子的窝。心里还直犯嘀咕,怎么就有那么贪馋的人,什么东西都吃。那活生生的小猴子,怎么忍心那么残忍地趴它脑袋上啃呢?还有燕子的窝,不就是烂泥、干草垒成的么?那玩意脏兮兮的,能吃么?
多年之后,想起这段童真的笑话,仍不禁莞尔。
晚上下班时,已是黄昏。下台阶时,发现最早开花的迎春,娇嫩鹅黄的花朵已凋落殆尽,只顾伸展着柔柔长长的枝条。那茂盛的枝条,已然从高台的花池上铺展开来,蜿蜒到了地面上。而即使是匍匐在地,犹自俏生生地伸展着青葱的小手,在风里招啊招。
从台阶上走下,不经意间,忽然发现,就在枝叶繁茂里,竟然犹有一朵娇黄的花朵悄悄探出头来,宛如一个俏皮的孩童,睁着新奇的眼睛,看着外面的世界。这迟到的家伙!兄弟姐妹们都已经完成了自己报春的使命,重归母亲的怀抱了,它这当口才出来,倒是占得不少便宜,阅尽了满园春光。
说到“匍匐”、“蜿蜒”这两个词,不禁想起当初跟神经妹妹开玩笑,她曾经说太晚了,今天不玩了,马上匍匐出去。我当时取笑她:你匍匐?你还蜿蜒呢。结果这家伙当真便说:“好,我这就蜿蜒出去。”如今许久不曾见过妹妹,也不晓得她又“蜿蜒”到哪里去了,蜿蜒的姿态,是否如青蛇白蛇般婀娜妙曼。
走出单位东门,阳光斜斜洒下,到处都渡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色。快步从后园的墙外走过,走了几步,又停下往园中看。后院的那株朱红色的贴梗海棠,原本开的极绚丽堆叠、明媚繁艳,此刻早已瓣落红消,融入了一片无边绿色中。
桃花开了,再谢了,桃叶尖尖萌生里,总让人想起那个位于十里秦淮与古青溪水合流处、叫桃叶渡的地方,以及“桃叶临渡”的千古佳话。遥想那一对叫桃叶、桃根的绰约女子,于春风里,临溪而立的倩影,该是何等的丰韵娉婷。
晚风里,一棵柳树的树杈上,不知谁晾晒的一块窗帘之类的布匹,在风里招拽如旗帜,竟也有一种飘飘艳艳的感觉。
呵,这醉了春风,艳了红颜的妩媚四月!这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韶华春光。
遛遛达达一路走回家,吃过饭上网时,欣然的跟一侃友说:“天暖了呢,终于不怕冻了,真好!啊,刚过三星白兰地,又临四月桐花天!”朋友笑我:“德行!名句是让你这么糟踏的么?”
我偷笑,管它名句不名句呢,想用就用,开心就好!
是呢,开心就好!人生如此短暂而美丽,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可以让自己不快乐呢?这在明媚的春光里,在这“逶迤蜿蜒”的四月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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