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问我,童年最难忘的是什么,如果有,我就会深情的说,童年最难忘的是那始终荡漾在我心头的牧歌。——题记
“羊儿羊儿团团,满山满山游玩,有树叶呀有嫩草,无虎豹呀无豺狼;牛儿牛儿壮壮,走路悠悠慢慢,天天来去大山,回想回想草香……”
一群十多岁的山里孩子,手牵着手,在村子后面的大山上,踏着青青的嫩草,围成一个圆圈,边跳边唱着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牧羊儿歌。
小男孩鼻涕抹腮,小女孩羊角辫跳跃。
青翠碧绿的山,连绵起伏,孩子们稚嫩的童声,回声阵阵。在一望无际的绿色里,星星点点漫游着黑色的白色的黄色的山羊,还有黄金色的黄牛、浅灰色的水牛,三三两两,成群结队,优哉游哉,在蓝天白云下吃草休闲。
远山,苍翠欲滴,养育着世世代代生活在大山里的人们;近景,烟雨朦胧,大自然在浓情蜜意中泼洒着一幅巧夺天工的水墨画。
这水墨画,朴素淡雅,原撰生态,韵味无穷。
我就在其中,哪个鼻涕抹腮的小男孩不就是我吗?
时光倒流,二十多年前,我走进画中——
唱着童年的牧歌,和小伙伴游弋在牛羊之间,放歌于群山之巅。我们,天真纯洁,总像树枝上委婉清唱的小鸟,无忧无虑,游戏在山水之间,与牛羊为伍,与欢乐同行。
几缕刻骨铭心的情怀,像童谣一样,时刻萦绕在我脑际,深深激荡着这颗激情躁动的心。
那年我十二岁,懵懂无知的年龄。应该是“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岁月。
我本来是读书了,但大队上的支书说,我爹从小离家出走,三四十年后才携妻带儿回家乡来,历史不清白,到底是不是贫下中农还不知道,小孩子就不能读书。
祸兮福所倚,于是,把一段与牛羊为伍的童年牧歌,写进了我的人生之路。
家乡的村子,是在层层叠叠的大山之中,村子前面不远处,有一条碧水清清,终年流淌不息的河水。村子后面,大山高耸,千峰叠翠。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饲养牛羊成为这小山村传承千古的生活来源。老人和小孩子,就成为牧牛羊人,代代如是。
那时养牛羊,是以生产队为主。牛有耕田耕地的水牛,有为集体赚钱的黄牛,有作为商品的山羊。
读不成书,理所当然,我成了牧童。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小山村炊烟袅袅,鸡鸣狗吠。村之旁,山之巅,夕阳勾勒出一个牧童,没有吹着短笛,但已经骑在老牛背上,慢慢回家。
这就是最先放牛的我,我骑着回来的是一头耕田的老水牛,名字叫“家旺”。虽然它的名字起得很好,但实际上已经老态龙钟了,它耕过的田地也许已经成百上千亩了,从它肩上已经被拉犁的绳子磨起厚厚的老茧和深深的绳沟可以看出。
“家旺”牛老心不老,平时,它任我骑着四处游荡,有一次它发飙了,那是一个春耕大忙时节的一天,一般壮年牛都去耕田了,早上我起来后,到厩里把孤零零的它牵出来准备带它去吃草,想不到,刚出村口,“家旺”远远的看到正在田里劳动的同伴们,就仰头一声长吼,不顾骑在它背上的我,撒开四蹄,发疯似的向着它的同伴奔跑……
“家旺”后来死了,应该是老死的,哪天我到厩里要拉它出去,它躺在地上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我以为是生病了,赶紧告诉了父亲,父亲又告诉了队长,等队长带着大队上的兽医来到时,“家旺”已经永远闭上了双眼……
还记得海娃吗?《鸡毛信》里赶着羊和鬼子斗智斗勇的小男孩。那年,我就成了海娃,只不过我放的是山羊,更没有鬼子和八路军。
每天黎明,我一个小小人领着一群羊,走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
刚开始的几天,这些长胡子的老老头小老头不听我的话,老是跑散,有的还悄悄的去偷吃山脚下的庄稼,后来,父亲教我,用食盐哄他们,这一招果然奏效,只要我一拿出装盐的纸袋,它们立马跑来,眼巴巴的看着我,想吃那点可怜的食盐。
后来,我又被生产队派去放黄牛,它们不像羊一样跑得快,任何时候都是慢悠悠的。每天,我把它们领到绿草青青的大山坳里,我坐在高高的大石头上看书,偶尔观察它们有没有去偷吃庄稼。
这一次,我吸取了放羊时的经验,仍然是每天包一小包盐,到太阳渐渐西归时,把他们喊拢,它们吃饱了青草后,兴高采烈的舔我撒在石头上的盐。有时,我盐带忘记了,就撒尿给它们吃,这群憨包还咂嘴舔舌,吃得津津有味。
两年后,我和牛们成了相当要好的朋友,我给它们每个牛都取了名字,只要一喊它们的名字,即使在得很远,都会屁颠颠的跑来,摇头晃脑的任我骑或抚摸它们。
大山之间,常年流淌着清清的小溪。当牛羊吃饱了在晒太阳的时候,我们就去小溪里戏水。一群小朋友,不分男孩女孩,全都脱的精光赤条,在水里打闹。
很多时候,我们去拾菌子,采野花。当傍晚时分,我们手提穿成串的鲜蘑菇,头上带着自制的花环,赶着牛羊,唱着牧歌,踏着夕阳归来的时候,小小的心里装满自豪。
“位卑不敢忘忧国”。其实,是父母的教诲,是自己不堪忍受的苦难,于是,我自己伴着牛羊,仍然孜孜不倦的学习。
那时,小朋友没有什么玩具,尤其是农村里的孩子。大部分玩具是自制的。小女孩用栓牛的草绳来跳绳,用随地可见的小石子抓子玩。小男孩则掏鸟、摸鱼。后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玩法,时兴用做过作业的书本,叠成三角形,把这些纸三角,放在地上,用石子画一个圈,把每人凑成的的份子放到圈里,在不远处用瓦片打,一人一次,打出圈外的就算自己的,我们叫“打子”。
一天,我在不经意间,我发觉在赢来的三角上,不是小朋友写字的作业本,是一本书撕下来叠三角玩的。于是,我用当时很了不起的纸烟壳换这种书叠的三角,一张张积攒,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后来终于订成了一本书,最记得叫《战斗的青春》,是写抗日战争时期的故事。
后来,我照此种方法,一点点换来有字的书,边放牛羊边看。
也许是命中注定吧,机遇,在不知觉间降临我的头上。那一年,大队上终于盖了间土楼房,请了两个白发苍苍,文革前毕业的老高小生来教书,说是读初中。
从此,十五六岁的我,背着一个黑不溜秋,分不出颜色,爷爷解放前赶马时背冷饭的帆布挎包,一大个人去上初一,还很自豪的唱着牧歌,那没有童音的童谣去上学。
……
时光如水,在不经意间,我从画中走出来,早生华发。那些牛羊,虽然不知道已经魂归何处了,但它们憨厚的身影,时刻浮现在我脑际。
日月如梭,在坎坷曲折中,我走进画里,回味那曾经的童谣,回味牛羊的亲切,回味山上看书的日子,回味赤身luo体在溪水中嬉戏的小伙伴。
那些曾经的牧歌,听来是那么久远,像隔了几世几劫,且越来越远,像渺渺天籁之音,若隐若现,恍如隔世;那些童年的欢笑,就像在昨天,记忆犹新,且越来越清晰,仿佛音犹在耳,触手可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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