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人有了语言，就开始有了许多腔。男人腔、女人腔、娘娘腔、南腔北调、哭腔、港台腔、京腔、秦腔等等，在这所有腔中，最让人肉麻的是娘娘腔，最让人厌恶的是官腔。今天我们来说说官腔。

工作之初，我有幸和一个老同志在一个办公室工作。那时，我年龄很小，涉世不深，每天一上班打水拖地后，就注意观察学习老同志的言行举止。据说他在某个派出所当过所长，因为政治斗争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后借调到我们单位工作。他个头很高，将近一米八，经常穿着绿军装一样的公安制服，因为他体态庞大，制服包裹他的身躯显得有些困难。他负责接访，每天都会来上三五个人，大都是老上访户，和他都熟悉了。他接待的态度很和蔼，不管谁来上访，他都认真的听和记录，答复不急不缓，让人感觉亲近。其中有一个老上访户，来得次数多了，我也熟识了，最初我还给他倒杯水喝的，后来我干脆不倒了。第一次来的时候，老同志是这样答复的：“你的情况我都记下来了，我按程序给领导汇报后，交给有关部门处理，请你相信政府，你的问题一定会妥善解决的！”过一段时间，上访的人来了解进展情况。他说：“你的问题，领导很重视，亲自作了批示，已经转到有关部门了，你要相信政府，你的问题一定会妥善解决的！”又过了一段时间，人又来了。他说：“什么事情都有一个过程吗，不要着急嘛，你要相信政府，你的问题一定会妥善解决！”有时候他来，老同志恰巧不在家，我就替他临时挡挡：“老同志不在家，他回来我一定给他汇报说你来找他了。你要相信政府，你的问题一定会妥善解决！”唉，连我也会说这句话了。后来很久时间，那人不来了。我问老同志。老同志胸有成竹地说：他应该是得了重病，再也来不了了，我们又少了一个服务对象。老同志工作闲暇经常喜欢给我讲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和经验，似乎他也能从中获得一种成就感。第一次传授工作秘诀是这样说的：“小伙子，刚参加工作，要注意三点—-少说、多听、多干！”所以，我经常在他老人家的指挥下干活，可以说什么活也干，老人家经常双手攥着杯子笑容可掬地看着我忙里忙外，还不忘指点鼓励我一番，有时候还安排我给他家里买东西、抗大米什么的，我一边干活，一边自我开导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教导我的时候，语言不多，但总是三点式的，比如说到趁年轻要注意知识积累，“我给你说三点：一是学习，二是学习，三还是学习！”比如说到工作，“我告诉你三点：一是刻苦，二是忍耐，三是沉着！”比如说到政治上如何进步，“三点，一看关系，二看工作，三看机遇。”自此之后，我落下了病根，一听到诸如“我讲三点”、“我强调三个问题”、“我说三个方面”的句子，我就头疼恶心。但是，自从发生了一件事情后，他再也不讲三点了。有一次，市里领导下来检查，晚上吃饭，单位领导破天荒的让我和老同志作陪，老同志大概是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喝得多了，也有些兴奋了，忽然对市里领导说：“你说的这件事，我有三点意见！”没有想到领导勃然：“轮到你讲三点了，那我讲什么！”老同志当场醉倒。

我认识一位局长，据说在部队里给一位首长干过勤务兵，所以提拔的很快，转业后先在某政法部门当常务副职，后来调到某局任局长。他讲话有一个特点，每一句话里有许多“啊”，在结尾时候喜欢用“嘛”。我随便找一段他的讲话给大家看看：“同志们啊，这次啊会议啊很重要啊，会议开得很好嘛，刚才啊，某某啊同志啊啊作了啊很好地啊动员啊，我啊完全啊同意，下面，啊，我啊再啊讲三点。。。。。。。”不再说了，再说下去，估计大家都要得精神病了。不光讲话，平时他人说话也这样，有一次他见到我拍着我的肩膀，“小伙子，多大了啊？啊，很年轻嘛，好好干嘛！我啊听你们领导啊说起过你，材料啊写得不错，努力啊！”我终于明白什么叫语重心长了。这些还不算什么，有一个关于他的故事，真假有待考究，但是颇有意思。一次他老妈给他打电话，告诉他父亲病危，他说：“是吗，啊，我知道了，让他坚持住，啊，我工作很忙嘛，叫他不要着急嘛，啊，我相信有你啊的精心照顾，啊，有他自己的努力，啊，他一定会啊好起来的，啊，啊，要有信心嘛！”这一下，连他妈也病倒了。但是，让我费解的是，他并不是在每个场合都这样，我亲眼见过他陪同上级领导视察时，身子总是微微往前倾着，说话也连贯了，一个“啊”字和“嘛”字也没有了。

前面说到的两位，多少都有个一官半职，因为有官位，讲些官话，大约形势使然、习惯使然，但是还有一些人，不在官位，却说官话。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屁股还没有到官位上，思想语言上先到官位上了。某君，祖上从来都是受当官的压迫，没有压迫过别人，祖祖辈辈都盼望着能有一个当官的，盼望着，盼望着，一代过了一代，清王朝过去了，民国过去了，终于到了新中国，终于有一个考上大学了。大学毕业，他老子砸锅卖铁，东借西凑，跑夜路，走后门，终于给他找了个铁饭碗。工作后，先从形象上打造自己，梳背头，嫌效果不好，把额头上的头发拔去一片，走路把双手背在腰后，说话时把一只手叉在腰间，嘴里“啊”“呀”“嘛”的不断。有一次，他和一位县里新任的领导到乡下接头，到了地头，下的车来，他走在前面，乡里迎候的领导一下子上去双手握住他的手，一口一个书记的叫，他不但不解释，还得意的笑个不止，把真的书记晾在一边。光这一件事，就注定了他永远不可能走上领导岗位了，为此他常常自比管仲、乐毅，象屈原一样感叹自己怀才不遇。但他毕竟是聪明人，能想出办法来弥补，在家里规定老婆不允许给他叫丈夫，孩子不许给他叫爸爸，叫什么呢？叫处长！还腾出一间来摆上会议桌，门口挂上会议室的牌子，经常把老婆、孩子叫在一起—开会，唾沫横飞的讲上半个小时，每次会后，老婆和孩子还要写会议贯彻落实情况。这些事情你听来可能感觉不可思议，其实比较起他的一个经典故事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什么事情，我实在难以启齿，再说是听说的，我也不辨真假，怕不小心落下诽谤的恶名，招来道德君子的飞天唾液。罢了，说就说吧，权当讲个笑话博人一哂。话说，他新婚之夜，有几个同事听他的墙根。（现在想来，我真后悔当时不在墙根之下。）当时的情景，我录在下面：

“小某，把衣服脱下来嘛！”

“……”

“不要扭捏嘛，有什么好扭捏的嘛？”

“……”

“我们是合法夫妻，师出有名！云雨之事对合法夫妻来说是高尚的！”

“……”

“你要从宪法和婚姻法的高度认识做爱的重要意义，要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高度认识做爱的重要意义，要从科学的性观念认识做爱的重要意义……”

“……”

“好嘛，这样就对了！认识是行动的先导，你终于想通了！不错嘛，进步很快呀！”

“……”

“再把腿分开一点嘛，对头，很好嘛！”

……

算了，不再往下写了，再写成了黄色小说了。什么是官腔，看了上面的文字，你大概知道一二了吧！如果你还是不明白，改天我把这几个人约在一起和你撮一顿，你亲身感受就会知道了，但是你得出饭钱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