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和着稀饭

一

馒头和着稀饭

是我每天的早餐

几年前的青春早已习惯

每天朦胧的清晨

扛着两个大号磁碗

左手的盛两个白面馒头

右手盛一碗稀饭

最年轻的我

也学会了怎样过北方的日子

每天馒头和着稀饭

呼啦呼啦

两头馒头一口稀饭

刚开始吃着还老觉得

好吃得很

毕竟是北方的面团

每天还嬉笑着吃下两个

现在校园的馒头

不像以前在北方吃的那样

大多是甜甜的

北方的馒头都不甜

回到校园我仍然怀念

每天还是两个白面馒头

和着一碗稀饭

呼啦呼啦让它们下肚去

两分钟又是今天的早餐

偶尔换换口味

也吃一顿家乡的馒头

软绵绵的甜得可爱

四年前的我

也许还是一个不懂理的小孩

没感觉也就喜欢

馒头和着稀饭

现在也还那么喜欢

但却有另一个原因

一个馒头都有一个故事

每碗稀饭都有我的血腥味

和我浓浓的汗臭味

每个故事我都是主角

我挣扎在稀饭碗里

在自己的血和泪里游泳

任我拍断了手臂也靠不了岸

我在做垂死的挣扎

早知道先喝干这碗稀饭

二

北上的列车带着我的梦

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人们叫她西安

我的梦从南方的大山

奔向秦岭那边的平原

奔向往事的关中

平原一片整齐

城市、农村、农场、高速公路

哈哈，好多

数花了眼睛也数不清

平原到处闪烁着一片星光

明亮的建筑工地

高高的塔吊

一群一群的涌在一起

摆严肃的龙门阵

几万瓦的专用照明灯

谨慎得很

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深怕我悄悄拿走了它沉重的推土机

作为六朝古都的西安

金发碧眼的姑娘好多

她们是那么　大方

名胜被点缀得害羞

一个在建的科技园

踏进去递上简历

工地的样子很忙

塔吊在手舞没足蹈

搅拌机吞下沙子和水泥

在高吭地歌唱

这年，我第一次吃到了北方的

白面馒头和绿豆粥

包工头告诉我

最多可以在工地上做个机电工

我想，将梦就埋在北方的这个城市

每双有神的眼睛告诉我

小孩也来工地干活？

两个馍馍都啃不下

哪有力气敲打

生满铁锈的机器

其实第一顿晚饭

我只吃了一个白面馍

我也领到两只碗

炊事员阿姨说

一只盛饭或馍

另一只盛绿豆粥或菜

还有一套能装下两个我的大衣服

和一顶红色的安全帽

上班可以带在头上

下班可以用来坐

呵，大个的工人叔叔们呵

都嘲笑我或是可怜我

腾一块模板给我做床

夏天用不着被子

但缺少了一样

蓝色或白色或红色的蚊帐

苍蝇大的蚊子

用我的血液

鲜红的血液

填饱它贪婪的肚子

拍拍翅膀

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摆下

慢吞吞地飞走了

学着许多高傲的眼神①做

白天用碗吃饭

夜晚拿它当枕头做

上班带帽但不准吹口哨

那怎么行呢

上学时我最爱吹口哨

一下要弄那么多事

还要看清眼镜儿和蓝帽们②

笑不笑

每天在杂乱的工地上

跑上跑下敲敲打打

木工的钉子更亲热

不时钉穿我的鞋

还将掐去一块肉

生锈的钢筋工

和生锈的钢筋

划破我的衣服和头皮

划破我每日的日记

都在淌血

裤腿上析出的盐

足以使整幢整幢的大楼腐蚀

熔化成海水也好

淹没所有的陆地

就不会有什么建设

也不会有人劳累有人受伤

从不多看一眼他们的眼神

也许会被他们吃掉

右手的扳手好沉重

就一个螺帽也那么骄傲

抱紧螺栓想我用馒头敲它

它才恋恋不舍地松下

钢筋工啊钢筋工

你们那漏电的闸刀

差点结束了我吃馒头的日子

也没人告诉我“小孩，小心”

当天我只吃下了一个半的馒头

还好，时常我在高楼顶上

看到云雾缭绕的秦岭山

我知道山那边就是我的家乡

有很多神经凝聚在一起

想我，盼我平平安安

重病的父亲那病态的神经也不例外

年迈的奶奶拄杖在枇杷树下守望

自己也做自己的妈妈

多一些对自己的叮嘱和关爱

那条河流去的方向

可惜不是我的家乡

即使万奈的思念

也不能叠成船

顺流而去

只有仰望

天边的彩云

那才是最好的信使

每个夜晚带我回家

三

第十天在下雨

睡晚了一会儿

吃了食堂最后三个馍

这天没太阳晒

所有的骨骼都轻松了一天

厌倦了那顶安全帽

它已被每天十二小时的太阳灼焦

畸形，反而弄伤了我的头脑

蓝帽狠狠地抽了我七鞭

问我拿东西的是谁

从围墙向外跳

当时我没哭

塔吊一样屹立在那儿

不过是一个工友拿了四根木条

想做一个简单的餐桌

每鞭都抽在我的心里

那几条烙痕永远都清洗不掉

忍了又忍

跑到楼顶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星星也在抽泣

可能是同情我

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孩

又有高傲的眼神在嘲笑我

故意给烟让我抽

扔下几句话

找他们去解愁

我能抽烟吗？

不能

我也不须解啥愁

我在等

一个学校的电话

四

第二十天我终于等到了

县里一所不错高完中的录取通知书

呵、呵、呵……

我又可以上学了

你们算什么

上学，我的梦想更完美

记得你们的眼神

也许要是我忘不了的话，我会报复

上高中，考大学

我不要再每天两顿的

白面馍和着稀饭

过一辈子

我要用大海里巨浪的雄心

去拥有自己的事业

去回报吃白面馍和着稀粥的日子

不让那些日子的血、汗还有泪水白流

决定离开的前一天下午

独自一人到了郊外的一条河流

只有一条路

是到河里运沙的

但已长满了草

一个草棚里窜出一条狗

不是，是两条

想躲在芦苇丛里已来不及

扔掉两点拖鞋讨好它们

不但没停反而来得更猛

沙滩没有石头儿可扔

吓破了胆蹲在那么嚎哭

连狗也欺负我

绝望啊绝望

明天就我离开了

请不要让我再受伤

也没馒头可以哄哄它们

将两脚埋进沙堆里

等待该来的一切

心跳从没那么厉害

一切都在捉弄我

准备让它们撕去我的胳膊

千万别咬我的心

不然记不了回家的路

两个冰凉的东西

撞了几下我颤抖的身体

天啊

是两只狗的鼻子

它们听见是个孩子在嚎哭

并没咬我

摆了几下绒尾巴嬉闹着走了

晚上在那吃了最后一顿

白面膜和着绿豆粥

蓝帽给了我二十天的工钱

除去每天七块的生活费

我带着二百二十块钱离开

那年我还未满十七岁

我把青春当作草稿

在北方那个城市写下一首诗

我剩下的生命是诗的下文

偶尔的插曲是那陌生词汇的诠释

我将青春当作草稿

拟好剩下生命的使用说明

打好每一份草稿

才有一篇篇精美的文章

我将那年暑假的故事

当作一个古老又古老的故事

只有我听说过那个故事

那个故事是我青春的射影

五

又两天后

揣着十二块钱回到家

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第一笔钱

有血、有泪、还有汗

六

又三年风风雨雨

又踏进了另一所校园

青春已逝去一大半

那些伤痕那么沉痛

那些故事还那么新鲜

那些眼神还那么锋利

我还是那么热爱

每天早上

两只碗

一只盛两个馒头

一只盛碗粥

几年前的青春早已习惯

每天馒头和着稀饭！

逆风草

08.4.16

注：①高傲的眼神：同龄或年龄相关不大的人（看不起我的人）

②眼镜儿和蓝帽：因工地监工、小老板、技术员、上层领导到工地上都带蓝色的安全帽，其中不乏有些是近视嘛，此处指监工、小老板。

专业：07级广播电视新闻学

e-mail:07gdzj@163.com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