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元好问《雁丘词》

最近时日，夜长梦浅，常常夜不能寐，又遇风雨交加、满城飞絮、遍地残红，细琐的心绪莫名地陷入“落花风雨更伤春”的情愫里，久久不能释怀，徒增些许伤感。

其实，花开花谢，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纯是一种自然现象，但缘于世人渗入了浓浓的情、绵绵的意，便溢出许多伤春、惜春的闲愁，幽幽叹息：“春依旧，人空瘦”、“何处留春住？……

所有的感喟，皆因“情”起，每当人初静、月正明，相思起，独倚栏，仰望苍穹时，便情不自禁地想起元好问的那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相传，有一天，元好问走到了并州。在路上，他遇到了一个打雁的人。那人说：“我今早捕到一只雁，已把它打死。另一只本已逃出罗网，竟悲鸣着不肯去，后来撞到地上自杀了。”

他怀着难言的感慨向猎人买了这两只死雁，把它们合葬在汾水岸边，堆起石头作标志，称之为“雁丘”，并写了这首著名的《雁丘词》。

每次品这阙词，脑海里总会浮现出悲凉的画面：时值黄昏，矮矮树丛，凄凄秋风，漠漠荒烟，雁雁南飞，诗人黯然神伤地伫立，茫茫然地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

一双雁的贞烈感动了一个词人，一个词人的感慨问住了我们所有人。

是啊，问世间、情为何物，值得用生命去等待和交换？

若说，这世间无情，为什么先有人殉，再是雁死；若说，这世间有情，为什么刘兰芝焦仲卿魂化鸳鸯哀鸣不已，韩凭何氏身化相思树才能团聚，梁山伯祝英台化蝶才能比翼双飞，孟姜女哭倒了长城，看见的只是累累白骨，有情人难成眷属？

我们无人可问，也无人可答。每个答案都不会完全一样。爱情是千古的疑难，是上苍留给凡人最大的谜题。或许，老天爷本身也是寂寞的，黯然地俯视着苍生。

曾见过小区里的一对老人，风烛残年，两鬓斑斑，已到垂暮之年，他们一个人拄着拐杖，一个人背微微的驼，相互搀抚着，漫步在开满墙薇花的滨江长廊里，或漫行，或歇息，或细语，或流着泪打着哈欠，其乐融融，整个春天的黄昏里，他们就这样走着。

去年初夏，老爷爷不小心摔了一跤，因中风而命归黄泉，老奶奶似乎并不悲伤，只是眼睛空洞得让人心痛、心寒。十日后，老奶奶安祥地死在床上。其后人，把两位老人合葬在墓穴里，从此再不分离。

我想，老奶奶并不知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句话，可她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尘世里最简单、最朴实、最纯静、最动人的平民爱情。

又是墙薇花开的季节，不知道天堂那边有没有蓝天、白云、暖风、夕阳，两位老人是否会如生前一样悠悠地漫步在花架下？

黄昏日落，一个人徜徉在滨江长廊上，两位老人往昔温馨的碎片躺在记忆的书页里散发着淡雅的清香，浸润着潮湿的心海。也许，当爱消逝如飞雪时，剩下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大地，倒真也干净。

静静地倚在藤蔓缠绕、蝴蝶翻飞、芳香四溢的花架下，想起你说的一句话：我离开了多久，你的心就荒芜了多久。

每每低吟此语，心绪就会弥漫着淡淡的忧伤，好像凉夜里推开窗看见月光满地时的惆怅。

有些人，他们的心田只能耕种一次，一次之后，宁愿荒芜。后来的人，只能眼睁睁看它荒芜死去。

也许，荒芜的本身就是一种保留。因为静默，你永远不会了解它蕴藏了怎样的温暖，它宁可留下一地冰冷的幻想，一地破碎。如果你哀伤，你可以为它悼念，却无法改变它的坚持。

有时候，爱是坚韧的东西。

可是，有时候，它只是一池碧水，一榭春花，一陌杨柳，一窗月光，天明了，就要干涸，萎谢，褪色。短暂到，不能用手指写完等——待。

不知，我们的爱属于哪一种？不想回答，也无法回答。

或许，此去经年，留下的只有那遮不了的思愁满眼，盖不住的隐痛如山。离思如雨，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风来，长发若堤畔的柳絮轻舞飞扬。有燕子掠过眼前，歇息在柳荫深处。然，此燕非彼雁。

怅然若失，翘首轻叹：问世间、情是何物？芳草含情，夕阳无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