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题目我是写不了的。原说又在新闻单位的朋友来，他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大手笔。所以我多少有些没安好心的给他琢磨了这么个题目。心想，既然县上请他来，也不能让朋友太舒服了。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朋友听了这样的题目嘿嘿一笑，最后竟然另外选了一个角度，完成了自己的思维。

留下这个《穿越黄土地》，反倒成了我心中的一个结。昨天朋友要走了，特意来和我告别，临上车的时候对我说：“要穿越黄土地很不容易。因为这已经不是生命延续的问题，而是真正的宇宙问题了。”

朋友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别说我住在黄土地上，别说是黄土养育了我。要真的说是穿越黄土地，还真的有些感到茫然。朋友也许说的没错，黄土地就是一个宇宙问题。理解黄土地不单单是理解生命。更多的时候需要理解一种精神，而这种精神却是黄土地亘古不息的存在基因。

既然留下了这个题目，我就有些不甘心。因为生长在黄土地上，不做一次思维的穿梭，也许就不能成为真正的黄土地塑造的生命。送走了朋友，一个人静静坐在书房里，开始清理着大脑中多少有些混沌的思绪……

轩辕黄帝的传说离我的家乡不远，而且还和我的家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作为中华始祖的轩辕，现在早就成了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尽管我们在黄帝陵感受的已经少有历史的遗迹，但是那种黄土深厚的文化底蕴却总能撞击人们的心灵。

黄帝是黄河文明的缔造者。之所以华夏尊他为始祖，就是因为他的朦胧留给了华夏人一种永不泯灭的理想图腾。中国的远古是神奇的，中国的文化就是在一种朦胧中走向朦胧。我不知道初来黄土地的人有怎么样的感受，反正我一种觉得，在这片土地上不能表述什么，只能用心慢慢的去体会。

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当年的黄帝是怎么生活，按照今天历史学家的推论，当年就是一群生活在黄河岸边的部落游民，他们到底是凭着什么把中华的精神聚集在了一起。但是我隐隐的感觉到，上苍的造化就是给生命留下这么多的玄机，让生命在一种无意中得到永无静止的升华。

和黄帝同葬一条山脉的仓颉就在我的家乡。相传他是中华文字之祖，是中华文化名副其实的先哲。因为是他了结了系绳记事的蒙昧时代。是他用文字还原了生命理性的光辉。史前期的黄土地是个什么情形，我们现在也只有凭借想象了。但是通过黄土地传承下来的民族精神却不能不让我们感到惊叹。

我常常想，一个民族真正的精神魂魄应该是什么？也许不是意识形态，不是红口白牙的无聊说教。它就是文化辐射出来的生命精神。现在人们说起黄土地时总是不屑一顾，总是觉得这方贫穷落后的土地已经跟随不上时代的步伐。生命毕竟是渴望文明和进步的。但是我们不能，也不应该忘记，黄土地曾经留给生命的那些最为原本的实质。

黄帝是不是就是一个人，我们现在只能用精神和理念来回味了。现在说仓颉造了中华第一个方块字，当然我们也无处考证。不过有一点我想应该是千真万确的。中华民族从朦胧走向明晰就是在黄土地上完成它的涅槃的。我们不应该丢掉生命的原本。我们不应该用生命的现在去否定生命的初始。

不假，现在的黄土地留下的故事有很多并不能体现生命的愉悦。不过生命的轮回我觉得也只有在黄土地上才能得到最完美的体现。也许这就是黄土地最诱人的地方。记得有一年，我在黄土大塬腹地一个深山里遇到了一户五口人家。当时我感到惊奇的是一家五口人竟然是睡在一个土炕上边。父母女儿，上门女婿，还有孩子。那一时刻我不知道自己的心里都存放了些什么。不过那次我做的选题是《穿越贫困》。

本来已经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我再去的时候，老人们已经走进了黄土地，家里留下了女儿女婿和一对儿女。他们还是睡在那个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时间的土炕上。我问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改变一下这样的生活方式。憨厚的男人告诉我，从祖上传下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当时我不理解，现在我倒是有些明白了。其实生命的传承往往就是在这样的真诚中才能完成。我在这里举出这个事例不是想返归原始。我只是想说对于生命的本质来说，黄土地留给我们的没有遗憾，它最伟大的力量就是归真。

最近家乡要进行公祭仓颉的活动，而且听说规模是空前的。光是先期投资就已经花去了好几百万。有人说这样认祖值得。也有人说这是在亵渎字祖仓颉。我想，不管是值得还是亵渎，都应该是黄土地留给历史的一段记忆。也许这其中本身就包含着某种生命的传承。就再现的是黄土地的特色。

有时候我觉得黄土地质朴，可有时候我觉得黄土地的浑厚竟然也能成为一面历史和现实的镜子，不管是照射还是折射，最后羊乳人们眼帘的都是对生命的巨大冲击。认祖是想凝聚精神，可是今天我们看到的往往就是一场作秀。我有时候就是想不明白，生命为什么会在黄土地上被照射出那么多的轻浮。难道是黄土地真的太沉重？还是因为我们后人从心底里就轻视黄土地。

我知道，就凭我这样浅薄的生命根本无有能力穿越黄土地。但是黄土地留给我们这个世界生命的真谛却也时时激荡着我的灵魂。

司马迁也出生在离我故乡不远的地方。去年不知道是因为我想知道司马迁到底留给世界什么，我专门驱车前往。在一座陡峭的山崖上，我走进了司马迁祠，从那里东望，就能看到滚滚而去的黄河。我不知道这样的建筑是后人有意安排，还是黄土地本身就留有这样的灵性。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一种彻彻底底的通透，一种毫无遮拦的空旷……

鲁迅说《史记》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也有人说，《史记》成就了一代史圣司马迁。可是，当我站在这一揽苍天和大地的灵性空间的时候，感受到的却是黄土地的伟大和了不起。司马迁有辛酸，可我想那就和黄土地的辛酸一样。因为他是出生在这片黄土地上，用黄土地永不变色的精神完成了他那个时代对历史的审视。

司马迁祠里古石碑很多。看得出来，不管是文人墨客，还是政治宠儿，在他们生活的那个年代里，对司马迁都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虔诚。也许这里就隐喻了黄土地的精妙。他们是不是都怕在历史的记载中给自己的生命留下什么遗憾。尽管有些人一生都在遗憾。

那一天我在司马迁祠里整整呆了一天，知道夕阳落山我才走出山门。就连门口的一位漂亮的把门姑娘也笑嘻嘻的对我说：“你真是个怪人，这地方看看也就行了，干嘛非得呆上一天呢？在这里你能感悟到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我反问一句。

“我想……”姑娘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她，一下子还被难住了：“你说司马迁到底能给我们进人带来什么呢？”

“吃饭活命呀！”我觉得在这么厚重的黄土地上是决然不能和姑娘认真起来，于是也开始戏谑：“就和你一样，整天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挣几个薪水。如果没有这么个地方，你不就没有工作了。”

“没这个工作才好呢。哪里黄土不养人呀，我非得站在这里吗。”姑娘多少还有些不服气，觉得我小看她了：“现在这里游人很少，有时候一天也没有几个人。你说我们这么多人呆在这里，不也是一种浪费吗？”

“浪费！”我一下子被姑娘这两个字给震住了。这下子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姑娘了。好在面前就是黄土地，不远处就是黄河。于是我把话题一转：“没事就多想想脚下的黄土地，看看远方的黄河水。”

“那有什么好看的。天天看都麻木了。”姑娘说到这里，一扬手腕：“我该下班了，今晚你在韩城住吗？能不能把我带回城里？”看来姑娘虽说对自己在这里收票把门多少有些不乐意，可是司马迁故里的人多少还是有着史圣的灵性，大概每天最后一个出来的游人都会被这样问。

“没问题。就是不住也要送你回家。”我说。

“哪为什么？”姑娘不解。

“因为你在为咱们黄土地守着最后一点希望嘛！”我说完呵呵笑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