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茜小姐就要出嫁了。
这个美好的消息不知是从谁的口中传出的,且先不管传言之人与银茜小姐有何关系,此类之事总是令人期待而愉快的。然而的确是有此事的,这成了某段时期里古朴宁静的老城镇长街上每每茶余饭后街坊们谈话的绝好资料,对事情的遐想和猜测总也是十分美妙的,其间一个原因是:银茜小姐是镇上尤其出众的美人之一。
故事是春天开始的,银茜小姐似乎更加美丽而引人注意了,乌黑长发盘在脑顶,上边别了几枝玲珑别致的簪子,窈窕的腰身愈发婀娜,长裙曳地,连脚趾尖都给涂上了色彩。她变得紧张异常,双目羞涩脸蛋透红,甚至于任何微小的行为对她而言突然间变得无矩可蹈。可想而知,这位小姐的心儿扑通扑通跳得有多快了。
和银茜小姐一样,同龄的米兜跟优美两位小姐的心情也是慌乱不已的,主要是因为从此她们的生活大概即将并且不可避免地要发生重大变化了。虽说她们已完全不是少女,但如此突然要面对那不可意想的一种改变,对她们的确是严格的考验。银茜的婚事对她们每个人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三个人中年龄最小的也已过了二十八岁,几人情同姐妹,二十多年来不离不弃。银茜年岁上排第二,这回银茜就象是被从一个罪犯同伙中揪出来先枪毙的首个一样。米兜与优美的心情是忐忑不休的,甚至勇敢地似乎也想要在这种事情上跃跃欲试了,有点逆来顺受自虐的意思那样。之所以她们至今未成婚嫁并没有因了什么可悲原因,恰相反,她们是老城镇兰罗街上最美丽优雅,举止端庄的女子,当然每个人在性格上都很坚强且执著,并且在少女时代都发生了各自的恋情……那些青涩的初恋情感与她们那几位单薄害羞的对象现在已没法去追忆了,变成了她们锁在百宝盒中曾经一度视为生命中最宝贵的一样什物。当然,她们依旧如此美丽,可以说灵魂上完全没有给沾上什么邪恶的东西;她们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在婚嫁所有条件上绝对是无可挑剔的。再者,她们亦家境丰厚。
大概在五年前,三人曾志同道合地一起干过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尽管那件事情在当时看来是十分令人费解和叹惋的,甚至可以谴责的--她们一齐擅自离开了工作岗位--一个是小学老师,一个是文工团出色的演员,一个是水电站的统计员。三人首先悄悄旷了工,之后劝说无果而陆续以自动离职之原由告终的。各家长辈自然激愤无比,一度严厉地苛批了她们几番,却未能扭回结局,只是悲愤徒增,只能作罢,最后谆谆教导怀下小少不得恣肆效仿了事。她们在优美小姐家废弃的小仓库里狼狈地居住了一个月,才回了家门。长辈们固然仍愤慨难平,然而对以她们的深切爱意并未减退。她们平静而坦然,最终得于在各家的药店,饭馆和杂货铺里消闲度日。
这一闲好几年的时光就这么过了,她们是几乎过着一种自由自在、养尊处优的平静生活,不谙世事。遗憾的是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头,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自然而然的状态,或许他们都认为这样才是正确的;却不知这样的悠闲着实耽搁了许多时光与故事的发生,遗憾总是有的,幸好在有人忽然觉察了,银茜她们也不例外,于是该发生的总也会发生的。
银茜这一回的对象,据说宽厚老实极了,长得也高大,样貌似乎很不错,家位南街,是某运输公司的一位领头人物,很有能耐与作为,年龄刚满三十。因为一心勤奋工作,又总对婚姻之事抱不急的心态终因才未成家,对象倒也谈过几个,却未成美缘。后巧听到北街有位银茜小姐芳闺未出,貌美体优,又似乎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于是觉得很中意,家上又喜催不已,遂托人来郑重拜访了一回。不久此生就亲自登门了,颜礼并至地讲出了来意及由衷想法,并恳切希望求得银茜小姐的薄睬;银茜的父母喜悦非常,自然很满意,但还须问银茜本人的意见。银茜小姐很安静,可也双颊泛红,淑羞如含。其间偷偷瞄了几眉那个高大俊朗仪表堂堂的男人。待他辞去,老人耐心详细地询问并训导了她一遍一遍,银茜缓下神情,却不发表任何意见,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此后双方长辈隆重地见了一面,事情很快就算定了下来,当事人又会了几次面,也有了成婚的想法。
几个月以后。某一天银茜小姐应约出去了一趟,到很晚才回来,回家后生了好大一场气,可是家人全看不出来,她是从来不让他们操心的(除了那一次反叛),银茜小姐什么也不对家人去说,他们早对她的默不做声不以为然到了极点,再了她对任何事都隐蔽得极好。尽管生气,她还是以平常惯持的冷静的态度吃完了晚饭,离桌后一个人跑到天台上去了。天色没有全暗下来,天边还挂着几片红霞,一只懒猫正耷在一张木椅上困觉,那是她常坐的地方。可是她现在完全没心情,她扶着围栏伸长脖子观望林立着的不远处的一座天台,试图找寻什么--那是米兜她们的楼顶。平时她跟优美总会久久地呆在那儿不知做着什么东西……可现在一只影子也没有。
她下了天台,跑到房里去挂了个电话,把米兜和优美招来,她有话对她们去说。放下电话,她呼着闷气,到房间里去了。
米兜小姐和优美小姐不大一阵就来了。头发烫得象朵鸡窝似的那个是米兜,优美盘起长发,在头顶垒了一个葫芦型的发髻,两人都抹了瑰红的唇,张张美丽的脸蛋上满是欢愉和捉狭的姿态,双双穿得花红柳绿--这是她们顶中意的打扮和喜好之一。她们进了银茜的房间,看见银茜不动声色地倚在梳妆台前,两人首先打开一包吃食开始往嘴巴里送;她们看出来银茜肯定因为遭了不知什么恼才摆出这一副命苦相来了,可仍一边吃着一边洋装未发觉。这是她们之间惯用的习气和态度,在一起总吃零食也成了必备的乐趣;银茜当然没有心思去品尝这些糖果零食,她叹了一口气,认真地看了优美和米兜两眼,瞧见她们这般一副德行,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有些不满了,好象她的生气就因了她们的原故似的。米兜小姐盈盈柔柔举着兰花指,轻掸一下头,抖着她那团重重的鸡窝--她戴的是假发,她把真发兜在了里头。而优美小姐端端庄庄地坐着,显的楚楚动人。
银茜小姐忍不住说话了。
“--喏!那个康生,”她说道,指的就是她的未婚夫。
“太不讲理了,竟然对我……讲出那样的话来!”
“是吵起来么?”米兜插话道。
“要那样也就好了!他……”银茜羞红着脸,顿一下又讲:
“中午约我出去,原以为大概是去博物馆或是去看电影来着,结果把我领到江边那里……开始还好,俩人并肩走了几里路。他突然开口就对我讲:‘你是想先生个小孩呢还是如此自由自在过几年先呢?……’,这话把我吓了一跳!真是--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想看当时该有多丢人了!我只得把头低下不敢看路人的脸。”
“哦!这倒真是--”米兜小姐嚷一句。
“过了一个钟头,我想着也没什么可气的,也就消下来了,但还是不说话。我走在他前面几步远,他跟着,到了一个餐厅,这时候我就零零落落跟他东一句西一句地扯起无聊的事情来。他很开心的样子,把一个服务员叫过来,详细地问了人家一通,问也没问我一句就自顾点了菜……待服务员走开,我就有点不悦了,他点的大概是自己都喜欢的,又向我称道:‘很好吃的!’我只好点一下头。”
“这个……我看也没什么,”优美小姐说,“不过是他接触这方面不多的原因罢了,也是本身一直不爱说话的原因。”
“原本我也这么想,可是……”银茜小姐很为难地说。
“啧!”米兜啪一下手叫起来,“这样的人……”
在米兜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
银茜又说:“后来我只吃了很少一点,他也没察觉出我是否不开心来,顾各把那些菜全吃了……”银茜一想到这就又闷闷不乐起来,“还有--他居然穿两条不同颜色的袜子!”她惊奇地讲道,“过马路时,我在他左边走,一辆车突然从我们面前冲过去,人多就猛然被挤了一下。他紧张地拽住我,怕出了事,结果我站不稳手一伸抓住他的裤管一提--就看到啦!”
“啊--竟然这样哩!”米兜无不惊讶地大声叹道。
银茜小姐又羞又急,越说越觉得丧气,于是难过得很。
优美倒不认为这就是什么大不了的坏事,她说:
“也许这不过是恰巧一回的事情,又恰巧让你碰上罢了……这有什么呢?”她觉得康生是个挺不错的人,只不过有了一些小缺点而已。
银茜似听非听,默默吃了一点点心,又顾自闷闷不乐地想着。
“呀,那个康生,兴许是个--色盲!”米兜猛烈惊叫起来,把另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咦!胡说什么……”优美撩了一下米兜的头。
银茜听着,深深叹了一口气。又讲:
“我们在河岸又走了一段,我想回家--于是对他讲‘我要回家咯’,他看着我点一下头,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快到家时,感觉有人在叫我,回头一看是他,竟然闷着声跟了来,我很奇怪,他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道:‘你还没告诉我……那个问题’我心想是什么?原来是……他居然又追问来了!我低下头急得不行,最后把他留在那树下自己回家了。”
这就是银茜这一天的经历。
接下来三个人又东拉西扯了一大堆,讲各自见过的奇怪的事情和认为十分不可思议的种种,不过大多都是她们胡思乱想和拼命猜测的结果。--女人聚在一起难道最重要的不是聊天么?虽然总是常常被听来的消息和自己的想法禁不住吓上一跳,但结果却是足以令人满意的,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美好和开心的。
银茜小姐就是这样,虽然无奈,到最后还是渐渐释怀了。米兜小姐中间忽然提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名字,说到他时脸上爬满了红霞,汪汪的眼睛闪着光亮。她们追问,她笑着又决口不提了,甚至双手环胸羞答答地遐想浮思起来;优美小姐正如她的名字那样,优优雅雅地坐着,安安静静地讲话,又安慰了银茜一回;银茜跑下楼冲了大杯的果汁上来,三个人这才又掏出大堆线团和毛线,开始研究起毛线的织法的最新花样和步骤来。她们已经完全契合地在一起度过一段又一段的时光,并且从小就这样了,三个人吵吵闹闹地一直到深夜。
她们还像小时侯那样。
银茜小姐是睡到很晚才起来的,反正她这几年因了无所事事养成了晚起的习惯,再则实在找不出事情来做,家里倒又是绝对不必让她为了平时开销而出去做事的,也就由着她来了,这就是有钱人家所占的好处。然而银茜小姐的数学出奇的好,便让她掌手了家里生意的帐目,也可以让她多少排遣了许多闲散,其他人也乐得清闲了。她的父亲也允诺了直让她算到出嫁为止,皆团欢喜。
快至中午饭时光了,银茜小姐坐在沙发上,洁白的面颊还有些慵懒,眼睛有些浮肿,不时还带一个哈欠。她思索了一会儿,喝了一杯茶,想起几天前和康生在一起的情景来,不觉有些别扭。不晓得当时那算作什么事,康生不定现在又在想些什么。她瞄一眼桌上的电话机,心里便不是滋味了,康生一连几天也不打个电话来,难道根本不把那天的不愉快当作回事?或者根本忘了?难不成我先给他打个电话吗,这么想,银茜有些烦恼了,她不喜欢这样。因此又想到兴许他是因为太忙的缘故才至于这样,--他总是那么热爱他的工作!于是她又平静下来了。
午饭时,银茜装作无事的样子与家人同桌吃饭,可其实又在想别的事情。想到要即将不可避免地要嫁人成婚,心里不免生出一丝落寞和悲哀来。不管要嫁的人是不是康生--即便是他人,反正是要嫁出去,嫁给谁似乎都是一样的。银茜这么推测着,连带心中的想法也变得好象不那么重要了;吃完一餐饭,她去拿出了一些帐本和数目簿,专注地统计和记录起几天来堆积的帐目数据。
一连几天,都没有打来要找银茜小姐的电话。银茜在满怀希望中又无奈地等待了一些时日,十分失望。大概最终觉得不可能等到来找她的电话了,反而平静了,不再有意无意地坐到那张离电话机最近的沙发上。
她开始早起了,做一些事情,偶尔跑到优美和米兜她们那里去;做一点家务,然后开始种花。她们有一个闲置的大院子,长着几棵大树和一些半高不低的米兰和扶桑,再就是安静的一片草地。墙角一头曾装有为了淋花用的水龙头因搁置太久嘴头上生了绿绿一层苔锈。银茜认真地擦掉,小心地把它拧开,哗哗的水柱喷了出来。她挽起头发穿上防水靴,拎了一把玲珑的小锄到院子里去,挑选了一块阳光充足照耀的地皮开始锄草,然后是翻地,那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银茜小姐一丝不苟,忙的汗流浃背,弄得腰酸腿疼。铲子铲进土里,一掀,有时掀出几条蚯蚓,银茜便小心翼翼地停下来,蹲下去像小时侯那样惊喜地叫起来:“哟!是蚯蚓哩……”一个星期后,一畦四平方米见长翻地造了出来,散发着新鲜泥土的芬芳和希望的气息。银茜给淋上一遍水,满意的期待令她无比激动和精神焕发;接下来便只是选择该种什么花了,她拄着铁锹,眼前展开一幅生机勃勃的美丽画面来。
她提着她母亲的小篮子上了街,在小花市场里转得眼花缭乱,郁金香、月季、紫罗兰、茉莉和玫瑰……各种鲜花争香斗艳,她看得心儿砰砰乱跳,心旷神怡,不知该买哪一朵好--其实她想要的是种子,但还是忍不住要看看它们的开花。她饶来饶去,最后晕头转向起来,甚至开始有些情迷意乱--大概是花粉惹的。然后她停在了花市的一个拐角,她的小篮子是空的,然而她提着篮子失神的刹那却成了花丛中最引人注目的金珍一刻。然后她问一个小商贩:--“有没有百合种子……?”她说,并强调,“是山野间开放的白百合。”“野百合嘛!有,还是年前结籽时拣的呢……”小贩告诉她。银茜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包花籽,郑重地放进了小篮子里边,一边出了花市。
--那时候多小呀!银茜小姐一边走一边想道,那是还很小时候的事情了,还是一群娃娃那时候,每到春天,城郊外漫山遍野全开满了这种洁白的百合,那花杆就像一把把绿色的鸡毛掸子那样,掸子顶上举着一朵两朵或是三朵不等的白花,直美美地向人绽开笑脸,那伸出来的花蕊就如递出来的小舌头一般……娃娃们跑到花丛里去,欢天喜地地采呀采,掮了一束束扛回家。男娃娃很机灵,把小嘴对准喇叭似的花吻亲进去,黏了一鼻子的粉末子,总是不小心被藏在里面的小蜜蜂勇敢地蛰上一针,又疼又快乐得大声尖叫!一路上回家,总有不少的百合花瓣流进那条小河漂过桥底去向远方,香气整整弥漫了整个春天……银茜小姐恍惚了过去。
回到家,银茜小姐把花种先存了起来,她还打算种上另一种花--地里常常开着的小蒲公英。--那多美啊!她想,毛茸茸的,到处乱飞,白得似雪一般,多可怜,多叫人怜惜呀!她这么胡思乱想着,打定了主意哪一天要亲自去采来那些种子再一齐播下去……
银茜小姐这么充满耐心地胡乱忙着,着实累了好些时日。邻居们发现银茜小姐在院子里忙碌感到很新奇,其中一个七格姑娘,二十几岁,逢人便说银茜小姐不知在种什么花哩--!这个七格小姐,极爱讲话,又很能讲,把话儿说得生动奇妙,有趣极了。人们觉得大概这是七格的天分。于是对于银茜种的花,都说:“这倒很新鲜!”七格姑娘常常趁着机会跑来与银茜聊天。
到了夏末的一天,银茜小姐接到了康生的电话,康生似乎很想念她,银茜小姐却也不惊慌,虽然这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她几乎要把结婚的事情忘掉了,现在又渐渐清晰起来。但是康生的来电实在并没有令她有多喜悦,这是她出门时感觉与体会到的。康生约她出去一个下午,她坐着想了一小阵子,上楼换了衣服允约去了。
银茜小姐站在马路的一头,远远看见康生招着手边向她走来,他经过了马路,穿着很俊美,宽宽的洁白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神情,大步地向她走来,银茜安静地看着。他还是一副心安理得,志在必行,自感良好的模样,想必是在工作上又取得了更加不错的业绩。但他根本没有察觉银茜小姐心神不宁的神态。对于过去那段久不联络她甚至一声问候也没有送至的时光似乎是完全不在意的,甚而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开始讲起他的忙碌和最近的所有事情和想法,银茜便感到心里着实憋闷得慌。直到他问她“觉得怎么样”时她也没有明白他说了什么,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们……我们其实互不了解……”他听得一头雾水,然而那玄外之音足以令他浑身一颤,他楞住了。但银茜随即低着头向前走去,康生回过头来去追,对她讲:“可是我们……说好的,”他想问她,得到她的认同和确定--他们开始就说好的结婚的事。可是银茜小姐越走越快,像要摆脱他似的慌慌张张向他重重吐了一句话:“我们大概不合适。”便走远了。康生没全听明白,可是感觉到了不祥,他赶上去,只差几步之遥,银茜小姐跳上了一辆车。
银茜小姐刚回到家里,电话就跟着打来了,是康生。
银茜一路上心跳得飞快,这时仍没有缓过来。她思索着刚才康生的表现及她从嘴里突然冒出的那些话,掂量着是否已经伤到了他。
电话机一直响个不停。
她额头上冒着汗珠,电话铃吵得她更加心烦意乱,她在屋里走来走去,终于跑到电话机那里,顿了几秒钟,突然坚定地像要处理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那样抓起了听筒,以最快的速度对着听筒说道:“我想我们……大概不合适,你也发现了,但并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对不起!”康生在那头接不上话,但想必是吓了个措手不及,心痛不已了。
“都好好想想吧!”她最后说道,挂掉了电话。
之后她激动不已胸脯起伏,差点要哭出来。
电话又响了起来,一遍又一遍。
银茜小姐愣在旁边,过了很久,终于安静了。
--银茜小姐似乎深受打击。
此后康生连着登门拜访了两次,都被银茜小姐以“都好好想一想”的理由拒绝了见面。
结婚的事就这样被搁浅了。
银茜小姐现在又完完全全悠闲了下来,偶尔还会睡到中午,提着长裙在花园里走走,或是写写日记,与家人相安无事地住在一起,然而仍旧不轻易出门,仿佛已经认定了她的生活都将这么一如既往的平静下去。她叫来米兜和优美两位朋友小姐,三同伴又回到了无忧无虑惬意自在的从前日子。
米兜小姐在自家的小百货店里做事,其父经过多年积累和智慧经营,到米兜这儿已经扩大为一间生意不错的宽敞店面,用他们这里的话就称做批发店。米兜自然也算做了店主,然而不过是徒于虚名罢了,打理一切杂事依旧是她父母。米兜只要还是在玩,她是独生女;而优美小姐亦很幸运,家里的饭馆因富有年历而盛名一街,小有名气。优美下面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他们最大的一个年纪与优美相差了十二岁,刚满十八,优美小姐其实成了一个老姐姐。她宁静温和,其实性格十分果敢,又很有主见。看她一副羞涩模样,然而餐馆一切事理均是她在背后打理和出谋划策,甚至比她父亲更有经营的能力和天分。却也并未见她在餐馆里亲手做事,而知底心细的员工却对她怀有十二分的敬重。优美小姐极度优雅,还存留着学生时代留下的喜爱美术的习惯,一边另自学做菜,偶尔在家人与朋友面前小露一手总出奇得到大家的赞许和刮目看待。渐渐培养了她越越冷静和温柔的性格魅力。
几位美人在年少时候便已结下深厚情谊,因了父辈相投结友的因素,在很小时便常常得以见面和一起耍玩,留下了深刻无比的记忆,又同住一条街上,又因年纪几无相差,自然一同上了学,又为彼此都是玲珑美丽乖巧的女娃,相互之间更是十分欢喜和投缘,投好到令人称奇的地步。情同姊妹同悲同喜过了二十几年,维系至今。
十一二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似乎预示性的决定了她们各自的处事态度和人生不同的定位倾向,却也将她们更为牢固地牵绕在了一起。那是那年放学回家路上的事情,那时她们每天要经过一个城区中央的湖,三个小姑娘都是爱玩的,拖拖拉拉走在了最后面,结果经过湖边时,都忽然着了魔似的停下了脚步,也不说话,挤在一块神经兮兮地看着碧绿的湖水……四周安静极了,没有一个人影。就是那时,最爱说话的米兜极其突然地掉进了水里,“咚”一声伴着撕心裂肺的尖叫!眼看就快被淹掉了时才被赶来的大人激烈地抢救--把落水的那个提了上来。
可怜的米兜差点丧命。
大人们愤怒地质问她们,然而米兜首先大叫着声明:是她自己往下跳的!她咳着水,以“受够了”的架势一边说:“我想试试我会不会游泳!”
银茜苍白着脸说:“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死掉……”
优美只是大哭。
结果把大人镇了个哑口无言。米兜还振振有辞:“早先让你们带根竹竿就好了,可惜呀--!”她对银茜和优美嚷道。
这件事,在大人们惊心动魄千训万嘱中平静过去了。
她们之间的感情,此后更迅速与日俱增。
现在银茜小姐常常想起过去的时光来,那成串的记忆总似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在她眼前重复,有时一杯茶刚放在面前,她便开始细数起少女时代玩过的种种游戏,爱穿的各式裙子和花样;一心喜爱的某个异想天开的梦想以及为之付出的感情和努力过不短的一段时期,那时发生的事,哭泣与欢笑;甚至愚蠢地默默喜欢上一个当时才华横溢的男孩,还有发生的纯真友谊……等等令银茜禁不住激动无比满面通红热泪盈眶。她的一位姑奶奶常常就此类事情跟她讲起自己年少及年轻时代的事情,那都是各种琐屑的在今天看来是古老得毫无滋味的不怎么令人可信的往事。银茜听着听着眼前就展开一幅幅古旧得尘封的黑白图画,她思索的神态总令她的那位姑奶奶感到很满意,因为在伊看来伊所讲的事总还算是有意义的,并给了听者虽则微小却也珍贵的感动和满足。伊讲话时总这样起头:“那个阳春三月”,或是“那年的八月,桂花已开……”这位姑奶奶终身未嫁,在那个年代是令人十分匪夷所思和被漠视的。后来伊的其中一位兄长把自己的一个儿子过继给了伊,伊的晚年因此得于舒适无忧,据说伊在年轻时代,一度是位美女。
银茜小姐有时候会突然想到她与那位老人的关系,似乎毫无根据地却实在存有着某些相似,在处事态度和似乎脑筋优劣等诸条件上……于是她想到了基因遗传的问题。“也许,大概我要踏上伊的老路了!”她想,便不觉有些悲伤起来。当然,在别人看来银茜小姐纯属是平平常常的胡思乱想罢了。
现在,银茜小姐和两位好友站立在优美家的天台上,这是她们由来已久喜欢做的事情,也是她们所习惯的娱乐方式--在天台上凭栏观景。优美小姐的家所在的位置正临着一条十字街口,这里每个时段都显得热闹非凡。她们站在四层高的天台上,漫不经心地观望着街道上的景象,有些许身在事外的颓废和乐此自得的快感的意味。她们磕着瓜子豆米,泡着清茶,优雅亦慵懒地沐在柔和的阳光里(如果是晚上,她们还会偷偷喝一点酒)。看掼了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匆忙或悠闲地在十字路口来来去去,复复返返--就像人生的缩影胶片一样。小姐们或是聊天,或各想心事,然而对于当下的各种状态似乎是感到满意的,偶尔发现一位(或更多)样貌举止兼优的女人和男人--于是成了她们短时共同关注的交点。她们欣赏着他(她)们的衣着打扮,走路姿态以及脸上的表情等,猜想着彼君身世,经历,及来去何由等等诸测……以至她们的观察力达到了似可预见的神奇程度,这是十分美好的午后时光。
有传言这条街上每天行走过的英俊男子是最多的,好事者便断言,这些男子中有一部分至少是因了这几位美女而来--单身青年的执著与热情。大概此言抑或毫无根据,然而这有什么关系呢?大街上的风景万象总是最美的。小姐们依旧做着她们喜欢的事情,传言并没有真正传到她们的耳朵里。她们并不是未有过与异性相处的经验,大概她们都的确过于有些自命清高了--起码在别人看来是这样--至少在容貌和仪姿上。她们对于异性的追求习以为常,然而男子们试图或对她们的搭讪,那只有一个结果,就是--休想。
几位小姐依然我行我素,那天台成了一座不可攀爬的阁楼。那里装有一把巨大的彩蓬遮阳伞,一套美丽的长椅,供她们累了坐下休息用的。她们对于天台四周视线所及范围一清二楚,对于大街上行走的人们依然去观望和猜测,对于英俊男子,她们依旧乐此不疲地注视和分析。她们把自己的所为称之--“观郎”。
到了九月末,这时期天气晴好无比,很适宜出游旅行,而银茜她们改掉了以往这时节要去邻城游玩的习惯,她们的理由是:不如呆在家里好些!大概临城对她们来说已没有什么新鲜可言。于是三位小姐安安分分地守在老街上重复着悠闲索味的日子,时光就这么过去着。
有一个晚上,大约是周末,银茜的哥哥玉殿领着一家三口到父母家里过假日来了。玉殿在六十公里外一座临城里担有公职,并不经常回来,这一次大概是因了银茜迟迟未果的婚事来了。早几年前玉殿就因妹妹离职一事对她好好生了一回气,忽然间觉得对她了解甚微,他自然极力反对她的“冒然行事”,然而后来几次对她谈话却毫无成效,银茜的态度坚持而果决,以至至今玉殿对这个妹妹仍抱有成见。这位对事公正,开朗有些蛮干的哥哥现在只希望能尽快定下妹妹的婚事把她嫁出去,好令她尽早走上正道而不至于令她再百无聊赖胡思乱想以至脑瓜存下某些不良祸根,以免毁了大好机会和一生幸福,也好了却兄长所担的些许责任。这个玉殿心里十拿九稳地这么想着,他晓闻银茜这回相对象的事,对康生亦很满意。于是他挑好时机挑明了此事。
银茜小姐端坐着,埋着头在慢慢地吃东西,一边逗笑她那个滴娇娇的小侄女,根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玉殿看不惯她这副永无二样的德行,很是不满。于是郑重地对她问话,银茜脸上笑着,动了她了得的机智和想象天分把话说到别处去了,玉殿很生气,只得沉住。银茜转过去又同嫂子说话,令她夹在中间十分尴尬,只得小心翼翼地圆场,对这个小姑,她领教了她深不可测的性格力量,对银茜敬而远之。
玉殿喝了几杯酒,有些激动,很想明白事情的结果,也好知道这个银茜脑袋里装的什么东西。他说话声音严肃,银茜安静地应付,想嘈是嘈不起来的,再说这种事情又不至于要吵架。银茜静静坐着,她自小就比玉殿聪明得多。
奇怪的是,两位老人不觉得银茜居然会有什么错--她总是那么安逸又温柔。
父亲忽然说道:“哦,康生那小伙!好久不见来家里了,前几天忍不住挂了电话过去问,是他接的--一听就听出来啦!又有礼貌,我问他‘怎么不来家里玩?”,他立刻就说:‘准来!准来!’也不说忙,可我知道他定是很忙的,那么多工作要做……嘿嘿!”
过一阵又讲:
“今天几号啦?都好几天啦!说来……怎么还不来……”
末了他转过去看银茜,好象要让银茜回答他一样。
银茜只当没听见。
“居然打电话先去问人家去了,真丢人哟……嘿!” 母亲笑道。
晚饭过后,银茜很快回了房间,脸上红红的,做了亏心事一般。她坐到写字台那里一动不动,莫名其妙地想起康生来。自从上次不见他又不接电话后,足有两个月没有见面了。中间康生倒又有来过一回电话,平白无故又断掉了--其实那时她刚要想接;康生还来了一次家里,那是上个月不久,银茜却正好出了门没见着……银茜茫然着,呆坐着无动于衷,家人都不知道她跟康生早好闹了一场别扭。她伏在台上闭着双眼思绪彼伏,折腾到很晚才去睡了。
哥哥玉殿和嫂子却与父母在大厅里交谈了许久,好象银茜上床那时还没散。
第二天上午玉殿他们就走了,那时银茜还没起床。昨天谈的事情毫无结果,银茜的的小侄女却留了下来,要在这边上学。
银茜不那么寂寞了,有个小猫似的孩子伴着,又会说话,实在增添了不少欢喜。小女孩叫小英,长得漂亮甜美,乖巧又听话,小嘴儿又爱说个不停,深得众人喜爱。而她尤其喜欢姑母银茜,于是整日粘在一起。原本定好要上了小学,却因年纪差了半岁滞了下来,又因小姑娘实在聪明,再去幼儿园着实令她不耐烦,于是暂先留了下来由大人带着。正好给了银茜小姐一份差事可干。原先两位老人因了银茜还未出闺整日拖着个小孩释无忌惮在人外东游西逛会大大影响形象而制止她,银茜却不当回事,又因小英闹得实在慌,便由了她们去。
米兜小姐和优美小姐依旧常常来玩,聊天喝茶和品尝点心,她们的毛线至今还是织给自己的,似乎是这样。当她们在专心致志的聊天或共同致力于某事时,小英便一个人在楼下认真地背书或者写姑妈给她安排的作业,等她忙完了便也跑上楼去了,小姐们便逗弄起她来。
--她们实在无聊的时候,便到天台上去“观郎”。
有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时光,银茜小姐打开了小心存放许久的两包小纸袋,摊在太阳下,又翻了一遍开垦出的那片沃土,新泥的芬芳又扑鼻而入,银茜小姐十分愉悦,细细致致地在那畦土地上掏了一排一排浅浅的窝,把那些种子分次播了下去,再匀上一层细土,用喷口桶轻轻淋过一回雨水。小英提着小铲忙前忙后地跟着,末了在畦边上插几支长木棒,挂上布头旗,以防小鸟乱来侵入。忙活完毕,银茜坐在草地上休息,太阳西去了。尽管现在播种实在不合时宜……但是有什么关系呢?银茜小姐想道,她不过是很想这么做并且去做了而已,是啊--有什么关系呢!小女孩仍在园子里奔跑忙碌,银茜看着她的小身影,又看看草木青兰,秋蝶乱舞,顿时百感交集,连连串串的往事一幕幕又在她眼前席卷而来,然而近年的相关记忆却相反地似是迅速越离越远,就像被抽离了一样……小女孩的叫唤唤醒了她的泪眼婆娑的美丽姑母。银茜小姐张开双臂拥其入怀,从此对她更是疼爱有加了。
她们的种子很快发了芽,冒出一层尖尖的茸儿。
米兜却恋爱了。
她告诉她们:
“遇上他,我简直不是我自己了!……噢!”
这两位小姐都不惊讶。从米兜嘴里说出的话一般都具有可能性的--这个米兜!她们相信她。
那是她们观郎时被米兜捕出的一个。据米兜说,那是一年多来令她抓狂不已的事情:一个漂亮非常的小伙子,天天出现在街上--当然是她们这条街,长得英俊标致,身材匀称完美,走路的姿态潇洒极了!那眼睛就像勾魂者一样,穿着也是漂漂亮亮,那皮鞋,擦得铮亮铮亮地耀眼……起初,人们都只当他是路过的,但总能见到他。然而他总像是在搜寻什么东西似的--米兜就注意上了他。那天米兜小姐躲在二楼的小窗户上,外面一棵大树的枝叶掩护着,米兜观察着这个青年,结果走到米兜家--那个大商店门前时,青年停下脚步,目不转睛盯过来--他站在马路对面,所以一点不紧张。直溜溜地看到店里来--这是一个小店员后来告诉米兜的,当时她趴在窗上根本没看清,只大概看见他在马路对面树下站着,然后走了。隔几天又来了,那样站着,如果较长一段时间不来--不必担心,过两天准又来了。
这样大概有了一年光景--时间兴许有些模糊,但这并不重要。米兜就想看看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于是暗地里与他默默周旋着。
“一开始以为是来找我们其中哪一个的,”一个小女店员说道,“我们还想着:是找谁呢?又纳闷:到底谁被他看上了!可是又不像,后来大着胆子一个个轮着到玻璃门前对他去傻笑--想打招呼,结果他一见这样就走掉啦!嗳……”
“那是你那回笑得太过分才走掉哩……太难看啦!”其中一个说。
“人家后来就不肯多站一会儿……”又说。
小店员们无一不是心花怒放地回味着。
好家伙!米兜暗暗叫道!
“--看好咯!”她跟姑娘们说道--叫她们好好干活!
于是有一天中午,米兜小姐打扮着花枝招展地等在店内(她基本上从来不在店里呆过五分钟),目标终于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男青年脸红了!米兜小姐站在门外与他两相对视,米兜把他叫过来,大约两秒钟,他就动了身体--过来了!
米兜小姐开口便问:“要干什么?”
这个人支支吾吾站在她面前,激动得两眼放光,脸红得像烧炉子的,一时说不上了话来。过一会忽然大声说:“等等我”,便跑掉了。
大概去取什么东西了!
过了半个小时,米兜坐得有点不耐烦了,这人才满头大汗出现了,跑进来递给米兜小姐一包牛皮纸包住的东西。
他急急地说着“谢谢,谢--谢!”又逃掉了。
米兜小姐接来了一叠情书。
老实说那是一本日记,记录了青年的爱情以及一颗火红的心……青年是从以前初次见到米兜后开始写的,那是他某一次在这个店内碰上了米兜小姐。信中表达了他对佳人的慕恋以及寻觅她时的凄苦等等……米兜小姐兴奋得尖叫!庆幸的是,这个青年成功了。
“我有什么理由不爱他呢?”米兜总这么自言自语道。
然后极其疯狂地回爱着他。
米兜叫他“宝哥”,其实宝哥比米兜还小一岁。
不久,两个人的恋情就公开了,他们整日出双入对,情绵意浓。宝哥不是本地人,早年跟了一个本家叔叔四处游历经商,攒下不少钱。最近几年才在此地安顿了下来,其叔一家老小全在这里,自家里有一个哥哥,也已成家,只有这个宝哥还是单身。
宝哥向米兜起誓:非她不娶!
米兜小姐也起誓:要是不娶,她就把宝哥杀掉!……
但是独生女的梦想遭到了她双亲的倾力反对。
“--我们不能忍受你离开我们去独自生活!那么远的地方……怎么可以!”他们撕心裂肺地叫道。
然而米兜小姐是怎么可能听得进这些呢?
于是某一天早晨人们起床后发现米兜小姐和宝哥私奔去了。
当人们乐此不彼津津乐道地谈论此事时,米兜小姐的姐妹银茜小姐正遭遇着被病痛困扰的折磨,被牵扯的还有优美小姐。
有一个下午,银茜小姐照例从花园走了一圈回来后便开始冒汗,浑身发热,以为是发了烧,但这时候的天气已经凉了,不至于突然出这么多汗才对。银茜小姐顾不上吃饭,喝了一杯凉水便上了楼,跑到镜子前去照,脸红得跟什么似的!银茜小姐着实受了一吓,颓然垂在椅子上,心想:大概病倒了。
过了一个钟头,银茜小姐脸上不那么红了,身上却热乎乎的,心跳很急,却不感到口渴,也不头疼--可不是发烧!她想,发烧并不出现这些症状才对。“莫不是染上了什么病毒?兴许大约不小心吃坏了什么东西……可是不会呀!”银茜挨个胡思乱想了一遍,不明白是什么出了问题,因为她的身体一直是很好的,于是她干脆躺到床上去了。
到了晚上,银茜感觉好了许多,站到镜子前又照了一回,脸上恢复了白皙,心跳却还不平稳,她自己量了一次体温,却很正常,便不怎么在意了。然而吃过晚饭不久,拿着小人书正给小英念故事的银茜却又突然感到了不适:双乳暗暗痒了起来,她留下小英回到房里,那痒却愈发难忍,便挠了几下,悄悄褪去衣裳,这才发现双乳红肿,奇痒无比,又挠了几下,渐渐隐痛起来!她毫无办法,躺下用热毛巾缚在上面,仍未解事,好在一阵剧烈难忍过后便平静了,不多久又痛起来,重复了好几回。银茜小姐又惊又恼,横躺到床上去了。到后半夜,竟严重起来,ru*房里似乎结了大小不等的硬块,一碰疼得不行。银茜一夜没合眼。
次日早晨,银茜感觉疼痛减轻了,通红也褪下了,而那些硬块却不消。银茜怵了许久才穿上衣服,想起大概去年也曾发生过同样一回事情,当时只半天工夫便消了,后一切如常。可这回明显要严重得多,她思索着是否该去看一下医。
小女孩久未见姑母下楼,便跑来敲门,“姑姑姑姑”地叫唤。
“小英别吵哟!姑姑还没起来,姑姑不舒服哩!”银茜向外喊道。
小姑娘一听,转身跑下楼去嚷道:“姑姑不舒服哩……”
银茜却随后下了楼,双眼浮肿,没精打采。
老人问她哪不舒服?她答:“没事!”
但是她洗澡的时候发现,胸部以下不知不觉冒出了无数米粒大小的血痘,才惊觉十分严重了。她气急败坏地捏掉几个,刺疼疼地留下血痕。难不成是不治之症么?她暗自想,可怎么偏偏生成这样!叫她怎么好启齿呢?银茜失魂落魄地穿好衣裳,坐下吹了一遍头发,细细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感觉浑身没有什么不自在了。
于是她打电话给优美小姐,要见她一面。
她们沿着小树林向河边走,两位美人身高相同,身材曼妙,高雅如一。一边听着林里鸟儿的欢叫,聊着一些无孰轻重的事情,还说到了米兜,一致认为米兜拥有一颗火热的敢做敢为的高贵的心,虽然有丁点不那么切实际,之后两人都觉得她和宝哥会回来。
随后银茜突然说:“我想我是遭到报应了!”
“怎么?”优美不解。
“这个……”银茜顿一下说道:“……兴许会好起来!但我相信这是一种惩罚。”
她露出半截手臂给优美看,优美不以为然。
“是全身?”优美小姐问。
“恩。”银茜道,又指了指自己的双乳。
优美小姐大概明白了什么。
“怎么不看医去!小问题嘛……”优美笑一下说。
银茜这才下定决心要去看一看,自然是要优美陪去的,优美小姐自然乐意。
银茜与优美走进医院的妇科处去时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医生检查一下银茜小姐所述的症状,询问了一些问题,最后还问她的健康状况,结果当然是良好的。但还是给开了一些药方,医生告诉她:只是一些小妇科病罢了。银茜追问是什么病?医生便说,是女性内分泌失调。银茜听着极不好意思,拉着优美就要出来,那位医生先生又说道:“别担心呀!结了婚就完全好啦……”银茜小姐虚惊了一场,回到家自然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了。
季节在变,南方的城城镇镇都在感受着气候的转变以及随之带来的种种变化。银茜小姐坐在花园里,温柔的冬日暖阳下,在细心地织就一件起头不久的男式毛线衣,她静悄悄地织着,欲捧还遮。没有人知道那是给谁织的,但都觉得是给那个康生,被旁人逼急了,银茜小姐便把它摊在椅子上反倒释然了,“合适谁谁穿去咯!”她笑道。心里却惊惊地想:“可是谁呢?噢!--反正大概总该有穿得上的……”银茜小姐这么想着,倒也很愉快。可是看她那微红的脸,谁敢想她心里是不是有了什么人呢!也许旁边的优美小姐一样在衣橱的某个地方也藏着件男式毛衣吧。
银茜那些不合时宜种下的花草却在这个时期长得茂盛翠绿,小英按照姑母的吩咐辛劳地浇着水。
但是康生给银茜打来了电话。
银茜小姐那天那时正埋头针织,惊羞得直藏起来,面红耳赤地去接了,倒又觉得一切是合情合理的。
康生问银茜:“你好吗?”
她说:“还好。”
他说:“出来见面吧,有空么?”
她答:“好……”
她忽然觉得他的声音原来是温暖浑厚的,放下电话她发现她的心情竟是愉悦到难于言喻的程度,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康生见面了,这下她突然感到比初次见面还要紧张。可是只她一人在家,小英怎么办呢,甚至她手上还有一些小痘痕仍未消褪,但是又想非出去一次不可。她于是叫来优美,把小英托给了她,小英有点不乐意,她从没见到她的小姑如此兴高采烈的模样,但还是乖乖地跟着优美小姐去了。银茜小姐开始打扮,跑上跑下地忙碌着要去约会了。
康生约她吃了一顿饭。他还是那样精神十足,目光明亮柔和,倒是银茜小姐略显得十分拘谨,他们面对面坐着。康生把点菜牌顺着放给银茜小姐看,其实银茜哪里看得下去呢?最后他只好用指头挑着点给她看,问她“怎么样”,银茜就点一下头。
这顿饭吃得倒很令人满意,银茜居然吃了不少。喝茶的时候康生向银茜小姐解释说: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未联系她终究是因了遵守她讲的先好好想想的诺意,因为不知道银茜小姐的想法是怎样的,所以不敢贸然来打扰。但今天的相见应该不算是无礼的,他希望双方都开心。银茜自然说是,并说是因了自己的过错才至这样,实在不应该得很。谈话十分轻松而愉快,最后康生问银茜:“以后是不是可以常登门去拜见呢?”银茜就又点一下头。
之后一个星期多的时光,银茜小姐可以说是十分愉快而忙碌地度过的,除了处理那些繁琐的事务和一些琐屑的小事情,还忙于照看她的花园;困扰了十多天的病症也渐渐消退了。
再说那天优美小姐拎着小英出去后,便领着去了一趟儿童游乐场,小女孩自然乐得手舞足蹈,进了游乐场便像一条活跃的小鱼窜进了人堆里,害得优美小姐神经紧张不亦乐乎地跟着,大大降了淑女形象。好容易赶上新一轮木马场开场时间,优美小姐费了好大气力终于把小英从吵吵嚷嚷的一群大人小孩中间挤了进去,铁门关上了。小英兴奋地爬上了一匹马,和小英并行的一匹马上坐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看似安安静静,稳稳当当地骑在马上,一边瞅着欢颠颠的小英。他们的马是两匹两匹成一组的,围成圆圆一大圈飞马群;一个工作人员吹了几下哨子,丁呤呤的电铃声响了起来,儿童音乐也开始了,马儿欢叫起来,开始绕着大风车一圈一圈旋转。
优美松了口气,掏出揩汗的手帕在外围的休息椅上坐下来,原本晶白的面庞泛着红晕,肌肤上沁着细细的汗液,她撩着帕子给自己扇风,一边思索着带起孩子来可真叫人辛苦!一棵绿树右边一个小舞台上突然来了一位小丑先生,嘻嘻哈哈地朝天空放了一枪,开始玩起杂耍来,引得众人一阵哄笑,于是她专心地去看了一会儿,也给逗笑了好几次。
等到木马场的音乐停了下来,落场的铃声也响了,工作人员把孩子们一个个扶下马,一场游乐就结束了,孩子们都开开心心又不情愿地走出来。优美小姐也站到门口等着接出小英,可是小英却与刚刚坐一组的那个女孩吵起架来,争得面红耳赤,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都是你!要不是你笨笨那样子,我就抓到那苹果了。”她的那个伙伴嚷着。
“--还不是你自己抓不到啦,还不是怕掉下马去啦!”小英也嘈道。
“--我肯定你从来就没骑过马!反倒说我怕……”
“--你才从来没骑过,哼!”
两个小孩争得不可开交,相互推挤着往外走,越嘈越激烈眼看就打起来的模样。原来就为了摘不到从风车上吊下的一只苹果,那是最好玩的一个环节,苹果忽上忽下的吊在小骑手中间,看哪个能勇敢地摘下取走,两个小姑娘奋力抢了好一阵也没抓道,让别组的一个男孩抢了去。两个小伙伴于是都说“倒霉”,然后就吵了起来。
“你这个蠢货东西!”一个叫道。
“你是一个鬼!呀……”另一个也叫。
优美好笑地伸手牵过了小英,一个男人,身材很高,圆脸微胖笑容很好看--那女孩的父亲,乐呵呵地也走了过来,分开了争吵不休的两个孩子,女孩的父亲刚才也坐在优美小姐的一头。两个大人互相看了一眼,也都笑了,默契地从人群中朝外走。
“孩子们真可爱呀!”优美小姐柔声叹道。
“烦的很哩!”那男人笑着说。
走着走着,相互间都感到不好意思,低着头。
“这孩子……?”男人突然向优美小姐问道。
“哦!……朋友的侄女,让我帮带一天。”优美小姐道。
走在前面的两个小人却近近地走在了一起,交谈着彼此的所有的新鲜玩意儿和知道的游戏,似乎忘掉了刚刚还互相仇恨的争吵。
“不如带孩子们去吃点什么吧?”那男人说。
“好。”优美小姐应着。
于是带着她们进了游乐场外面一家点心店,小伙伴实在开心得很,大人亦很愉快。他们点了不少点心糕饼,又要了两大份奶油面包,两大盘炒面,另外还有奶茶和果汁,两个大人又各自要了一杯咖啡。大人小孩全欢欢喜喜地围做一桌,边吃边讲话,倒热热闹闹得像是一家子。
过了个把小时,付帐的时候优美小姐坚持要付一半,男人说什么也不肯那样,坚持要自己付。双方争执了一阵,弄得优美小姐简直要激动起来,最终还是男士一方抢先付了帐才作罢。可是优美小姐仍不甘心,说不管怎样还是要分付一半的,结果就在她往小姑娘衣兜里塞钱时小姑娘“呀--”地尖叫一声,她爸爸制止说“简直要生气啦!”,优美小姐才罢休,只好不停地说“不好意思真是感谢……”以表诚意。
分手的时候大人反倒显得羞涩不已了,说是过了十分愉快的一天并为新识了对方感到很高兴。倒是两个小伙伴不住地希望着很快能在一起玩,不停地向对方叫着“再见!再见!”
优美小姐拉着小英的手好似很快活地往回走了。
这天,银茜小姐正在花园里干活,她种的花草居然变得寥落了,叶子枯暗无色不见长了,不过倒也没怎么令银茜小姐惊奇。她查看了一遍,拿着小木柄给花根松起土来。忙了一阵,发现七格姑娘笑嘻嘻地经过扁桃树下,走进了院子。
“真好!您可真爱忙哩……”七格叫道。
银茜小姐笑着,埋头继续干活。
“嗳--我倒也想在自己那种些花来着,”七格又说道,“可是要下决心那时就犯懒啦!”一边也帮着乱弄起来。
“可你是很忙的哟!”银茜打趣道。
“是哩……都是玩着呐!”七格咯咯的解释着。
“您都种的什么?”七格说,“我总弄不明白花开之前是什么样子?”
“是--百合哩,还有蒲公英草。”银茜笑着说。
“咦!那是真漂亮哩!”
七格接着讲起一件她昨天在街上碰见的事情--一个年轻人独自抱着婴儿在路上边走边哭的情景。
“那一定是他的孩子!”七格回忆说,“可是为什么哭就不晓得了……那男的很年轻哩,比我还小--大约二十二岁那样……倒是干净漂亮!我猜想一定是被老婆甩了--因为了些什么!所以扔下孩子给他,自己跑掉了,要惩罚他呢!--总之大概就这样子。”
“是那孩子病的吧?”银茜说。
“没有的事!都看见了,那婴孩在笑呢--小手舞着,咯咯挠着年轻阿爸的脸。”
“真的哟?……还不会说话吗?”银茜惊奇地问。
“还不会,那么小哩……”七格说。
“真是哭啦?”银茜有些怀疑道。
“当然!我看见的,眼里有泪滴掉下来。”七格肯定地说。
“是为别的什么吧?……兴许是别人的孩子呢……”银茜又说道。
“怎么不是!”七格很认真地叫起来。
“那……”银茜迟疑着。
“被甩了呗!”七格又叫道。
之后七格自管哼起歌来,一边待弄花草,倒是银茜停了一顿--这事教她吃了一惊。不过并也不是她热衷和想弄明白的事情,她可不怎么去关心这类事。
可是七格突然神经兮兮地对银茜说道:
“--听说你怀孕啦?”
银茜当场给吓了一大跳,惊叫起来--“什么?”
“啊!是这样--”七格说,“是我哥哥他们,前几天在熙春路大红莲街西园酒楼吃饭,他们一群人--还有那位康生先生。大家喝了很多酒,闹得很呢!说来说去就都熟了,于是起劲得不得了!--那位康生先生实在出众极了……哦!后来不停地喝,就又喝了不少酒,结果就都差不多啦。就不知谁点到了康生先生,说他仍是一个人,就有人问他是不是还没结婚,为什么单身,光棍一条等等……全桌人就都哈哈笑起来。康生先生满脸通红,憋得很生气,就站起来向大伙讲:‘有老婆了,有了,都怀孕了!’--这样,大伙才满意了,不再笑,又接着喝酒……到很晚才散的,有人就醉倒在桌底下呢,我哥回来就告诉了我这些。”
银茜小姐诧白了脸,嘴唇发紫,惊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瞪着七格听她接着讲,立刻气得要尖叫。
七格又说:“起初我不相信,当我哥是胡扯来的,可他一直说:‘是康先生说的’,还说银茜一定也知道此事,我还不相信,他就说‘等着瞧好了!’……是这样吗?”
银茜已经气得发抖,可是七格根本不察觉。她几乎要发疯,差点要哭出来,紧紧瞪着七格的脸。
“我没有!”她叫道,告诉七格:
“--他还没碰过我的手呢!”
说完甩掉木柄跑进了屋。
眼泪就跟着下来了。
她很愤怒,感觉遭受了重大的侮辱,心脏急剧地跳动,血液直往胸口涌,胃疼了起来。她咚咚地在地板上走来走去,踢倒了椅子,躺到了床上,直感觉头晕,发觉口干舌燥,去倒了一杯水喝下,又急得坐立不安,恼怒得十分痛苦,泪水啪嗒直往下掉。
过了一阵,她稍安静了下来,哭泣也止了,可还是很生气。她没有想到康生竟然这样,当着别人讲出这么荒唐的话来!他居然这么对她!根本就不尊重她,实在太让人气愤了。如果七格说的是真的,还有她哥哥--当然可以肯定是真的!可是康生……这实在是太令人伤心了!银茜越想越觉得悲哀,末了她走到电话机旁,几欲提起来,她很想立刻打电话去质问康生,要他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可是转念又想--都已经发生了,即使问清楚他又有什么结果呢?还能改变什么呢!又想,这么一个人!还值得给他打去电话吗?--当然是不可能的。于是银茜自然没有去拨那个电话,气愤愤地垂头丧气倒在了床上,脑海里却翻涌出康生的容音笑貌来,有那么一刻,银茜心痛得几乎要断气……
“完了!”她暗暗叫道,闭着眼睛迸出泪来。
银茜小姐浑浑愕愕地度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晨,她被小英迷迷糊糊地嘈醒,睁眼看了看时钟:九点多了。想想再睡已不可能,索性起来穿衣,听着小英在门外拍个不停直让人觉得在受罪,银茜披头散发双眼红肿,在镜子里犹如一个女鬼一般,不由的来了一股火气,拖叽着鞋子去开门,张嘴就冲孩子叫:“要干嘛!”原本想凶她一凶,可是小女孩看着她笑得很开心。
“哦咦,真好看呀!姑姑的头发真长哩……”小英啧啧叫唤道。
“唔?”她的姑母嗡了一声,问她:“你想干嘛呢?”
“不是说好带我去玩的么?”小姑娘反问她。
银茜皱起眉头,暗想这孩子怎么都记得这么清楚。
“等等”,她讲道,关上门,挂了电话去给优美,让她过来把小英带走。
挂上电话,她回到床上去,回想她遭遇的不幸。
她回忆起与康生相遇以来和他相处的点滴经历,他的行为方式和那些温文尔雅,以及谈论婚嫁那时的情景,现在想来真令她难堪不已。她不明白当时的那些怎么就如此轻易地发生了--真是令人难过。可是她却很在意他对她说过的话的,某些话对他来说就是他的优点和诚恳的体现,她也是真正有感到愉快和满意的。她曾一再告诫自己要理解和宽容别人的缺点与不足,不要太严肃地苛求和挑剔别人……也那样去做了。可就在她即将确定和接受某个决定时,谁知却发生这样叫人难受的事呢?就在昨天之前,一切还是好好的似乎很令人满意的朝着一个方向和目标发展的,可是现在却完全变化了!--“他怎么能如此不尊重我呢?”银茜这么问自己,觉得康生真是大错特错了。
“兴许是该醒悟了,”银茜小姐想,“原本就不抱希望的一个错误想法……”
可是当天下午,康生很凑巧的打来了一个电话。银茜小姐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正想得一塌糊涂。
电话铃响了三遍,银茜小姐冷漠地去摘下听筒,听到康生在另一头喊她名字的声音,她忽然一下克制不了自己。
“--你真能耐!”她向电话里叫道,把线头掐断了。
她扑到椅子上,气喘吁吁,还不解气,想必另一头的康生被呛足了一头雾水。她想到自己平白冒出的这句话,又懊恼得不行,于是强忍着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到了晚上,康生便赶了过来,可是银茜小姐拒绝见他。
他在门外待了一个小时,他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银茜待在房里不愿出来,老人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不过在他们看来一切都像是正常的。康生跟两位长辈胡乱聊了一阵,一边暗自想着怎么回事?后来喝完一壶茶就走了。
“……兴许我有点过分了。”康生走后,银茜呆在窗户上想道。
康生回去后想想还是不安心,次日又过来了,银茜很早便从楼上看到了他的身影。她的心里充满了矛盾,可还是带着憔悴去见了他。
“唔!你没事吧?”康生倒很吃惊,问她道。
“没什么。”她说。
“是病了吗?”康生问。
“是小病,”银茜说,“没什么大碍……”
“哦。”康生说,“那吃药哟,用不用打针呢?”
“休息就好了……”银茜应道。
两人喝着热茶,倒也平静安然。
过了一阵,康生尤显深情地对银茜温柔道:“你知道……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呢!”
银茜料想不到他会这么讲,倒有些不知如何应答了。
“……我病好了先!过段时间吧……”她说。
康生只说好,其实也不知开口后说的什么话。他好好地认真看了一回银茜的容颜,然后告诉她:过一段时间就会来,但眼下会忙一阵子。
看着康生离去的背影,银茜又觉得有些不甘了,趴在窗上望了许久。又苦思起来:“难道就这样吗?--可是,又该怎样呢!”--她想道,兴许自己是太尖酸刻薄了些,人家也并未作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呀--虽然是够有让人生气的,可是也……那么,难道就真这样原谅他吗?像是太软弱了些……然而人家到底也并没什么恶意;--那可是在喝酒呀,并且又醉了的……是呀!是这样,也是无可厚非的。说到底,他是一个男人哩……
银茜小姐默默思索着,很惊讶于自己飞速转变的思想,可也顿觉浑身温暖舒坦了,终于平静了下来。
优美小姐某日在街上走时感觉背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召唤自己,当她转过身去要看个究竟,结果发现的是--在游乐场遇到的那对父女,手牵手站在她背后不远处笑着看她。
这是冬日午后暖阳里斑斓的扁桃街上。
苏柏先生与女儿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过着平静如水的生活,到处漫步散游成了他们安静的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一部分,父女俩相依为伴,一起生活,女儿苏绿绿今年已满八岁,父亲苏柏很早边成了她成长历程的重心。苏柏先生脾性温和,开朗机智,而对于女儿的照料却也并没有使他感受到有多辛苦,虽不能说是处处细微至备,然而也没出现过什么问题,但起码抚养小儿这件事对一位男子来说却也具有相当分量的考验,养育和料理当中遭遇到的困难可想而知。除去女儿苏绿绿偶尔的感冒发烧,还有三岁那年不当心以至染了一次肺炎,日子倒也平平静静过去了,女儿苏绿绿自婴孩起便很温顺乖巧,苏柏先生倒也仍算是十分忙碌,上班还有照料女儿的事情却也弄得有条有理,总的来说是很令人愉快和满意的。女儿苏绿绿已上小学,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无论各方面都让苏柏先生省心不已……的确,然而总似乎是这样:人们一旦从冗重烦劳的事情中解脱出来,或者说熬过了艰难的时期后心情倒感到了空落落地无寄可托,反倒不习惯和寂寞起来。苏柏先生现在就是这样,也有了时间遐想了,就想到了这方面的事情--苏柏先生离婚已六年,年岁三十五。
苏柏先生身材结实,当过几年兵,一脸英气。平俗的生活没有洗理褪他的英貌风采和激情的意志,反增添了几许成熟稳重的魅力。他后来转到消防队做了消防员,二十六岁时经人介绍结了婚,妻子是外省女,走投亲戚来到此地,并靠一手裁缝手艺安稳落了脚,长相标致大方,性格热烈奔放,与当时住在同街的小伙子苏柏一见倾心,血气方刚的青年热情地追求了她,很快结了婚。第二年女儿出生,双方才恐惧地发现彼此竟荒唐到很难相处的地步,几乎貌合神离,对待事情的看法以及生活的态度方式大相径庭,互相厌烦极了对方。开始争吵不断,各自极力忍耐和企图扭转局势到了气尽力竭的地步,双方又坚持了一年,终告失败。女人宣称自己厌恶极了总待在一个地方,和受够了这里的一切。她于是把孩子交给丈夫,决绝地要离婚,苏柏心力憔悴,依了她。当她拖拉着她的包裹告别这个她仍认为的客乡时还流了眼泪,然而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苏柏先生度过了一段十分悲哀惨淡的时光,吃尽了苦头,独自抚养起刚会走路的女儿。
苏柏先生认为自己当初如果不那么盛气和倔强定能留住出走的妻子和挽回她的心。
自从上个月在儿童游乐场遇见了优美小姐,他不禁惊怀不已,折服于她独特的美丽和气质,更为她不凡的言行举止深深吸引,不禁怦然心动。苏柏先生显得十分激动,揣揣惊乱,惟恐怠慢了她,直至分别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件事不仅重又刺痛了他已经沉睡的哀伤的记忆,也唤醒了封尘已久的情怀,他的心脏活跃着,就像年少时那般强烈。他在夜晚久久不能入寐,新生的情愫与往过的伤痛纠缠交织在一起,令他深感难过与不安,面对憧憬的美好总让人充满无尽的希望而又担惊受怕,苏柏先生心里灌满了矛盾。可是火热的情感终于战胜了不堪回首的往事记忆,苏柏先生内心慢慢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他不再年少轻狂,学会了冷静,他探听了优美小姐的各种情况,知晓了她的闺苑和芳踪。他来到她的街上散步,他的心重新甜蜜起来,他们看到了优美小姐。
优美小姐回头,吃了一惊,可是也笑了。那一瞬间,她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心弦被拨动了一下……
兰罗街上,米兜小姐和宝哥在私奔一百日后回来了。宝哥潇洒漂亮,米兜小姐娇艳欲滴,他们在十字路口出现,双双神气活现神采飞扬。当被人们问起“哪里去了哩?”米兜小姐回答:“玩去了呀!”
米兜和宝哥住进了家里,双亲看到失而复得的宝贝禁不住欢喜得很,可是一看到宝哥那孩子,心又立马悬起来。米兜当没事一样东转西逛搜找零食果糖,看看电视,宝哥只在一边坐着笑,安静的气氛维持到了晚上。晚餐时光米兜和宝哥兴致勃勃地聊天,一边把电视机拨得好大声,米父和米母小心翼翼地陪着,看样子不堪乐欢,然而米父米母频频相视,欲言还休,似在积蓄和酝酿着什么,观守着两个孩子的性随与自得其乐。但是米兜小姐很快吃好了,跑上了楼去,过一会宝哥也好了,跟着两个长辈招呼了声“伯父伯母,出去一下!”--便上街逛去了。
母亲下了桌,心情复杂,决定到女儿房里去看一下。米兜小姐正在熨裤子。母亲坐下来,悄悄端详一阵女儿,这才说话了。
“你们,”伊说,“能否认认真真,考虑考虑……”
“恩?”米兜不明白,头也没回。
“就是,--就是住下来!”母亲说。
“怎么?”米兜小姐这下停了手,转过身来对着她的妈妈。
“……还有宝哥,也跟来,在家里住。怎样?”母亲细言说道。
“--这怎么可能?宝哥他……”米兜叫起来,情绪高涨。
但是母亲的眼圈立即红了,也很激动,伊继续说道:
“……难道宝哥不愿意吗?”她说,“我们也就这一点希望,想想看……就你一个女儿,亲人哎!总不能不为我们想想哩!你跟他我们不反对,因为是你自己铁定了的……但是宝哥该也明白的呀!他总不能--你倒是想想看,我生下你辛辛苦苦……”
“哦!”米兜叫起来,“这样怎么行!看您说的什么呀?”
“难道不行吗?只要你们留下来!”可怜的母亲开始掉泪。
“这太悲哀了!--绝对不能那样!”米兜小姐生气地说道。
“你倒是好好想想看,--叫宝哥也想想看……”母亲哀伤地说。
“噢!”米兜尖叫一声,扑到床上,不再讲话。
母亲发了呆,也不再说话,看着躺倒的女儿--这是她从小惯用的一招,躺下去半天不动弹就像死了一样--以示抗议。
伊默默出去了,伊让米兜和宝哥好好想的是:让宝哥入赘米家。
米兜可不那么想,她觉得与宝哥结婚成家无论如何是他们俩的事,与将来照顾老人是两回事。她觉得以此为理由而限制他们哪怕只是住处是自私的表现,传统礼数倒在其次。--谁知道宝哥是不是愿意呢?自己首先就有些不乐意。米兜小姐一时感到极其悲哀。她母亲在厨房里收拾碗筷,听到在喝闷酒的丈夫的大声措词:“嘿!--居然叫我‘伯父’!‘伯父’?--合理么?”……伊一下来了气,跑出来,冲丈夫叫道:“怎么!酒鬼?--倒先想着这么叫你合理不合!合理不合!”情急中伊磕坏了一只杯子。
宝哥深夜回来时,碰上米父仍在喝酒。
母亲次日做好早餐后久久不见女儿和宝哥下楼,上去一查,不见他们的影子,原来大早上米兜小姐就拉着宝哥又跑掉了。母亲气得又大大伤了一回心。
他们是跑到银茜那里去了,宝哥一时还直犯困,于是安排了一间空房给他去睡了;米兜是在银茜那儿梳的头,早中午时分优美也过来了。
米兜把私奔去的事情说出来给她们听。说去私奔,不过是去了一回游玩旅行,跟着宝哥去了一趟他的家乡--四五百公里外的一座城里看看,随宝哥在老家里住了两个多月,除了有些好玩,便没什么新鲜的。之后又在回程的路上绕着走走停停又十多天,才回来了。米兜说起宝哥家里--“倒是热热闹闹好一大家子,居然都不怎么想念他--大概是真的。”又说:“倒是他的哥嫂,硬塞给我一只重重的镶银铁盒--到了车上打开来看,居然是一只绿镯子,还有一枚闪闪发亮的银扣子,倒是十分漂亮!”
但是银茜和优美觉察出了她的不对劲--她的身体起了变化,原本苗条的身段丰满了很多,裤子显得臃肿,脸庞变得圆圆的,两只眼睛却愈发明亮--于是问她怎么?
她说:“怀孕了。”
两位小姐紧紧吃了一惊,倒也不再奇怪,却也莫名跟着捏了把细汗。
“多久啦?”银茜问道。
“两个月啦!”米兜说。
“去医院检查过吗?”优美又问。
“去啦!”她说。
“哦!这么讲你就要生孩子哩……”银茜小姐神经兮兮说道。
“哪有这么快啦,要过十个月呢……”优美小姐嗔道。
“--又不是说现在哟!”银茜纠正说。
米兜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
“……原本差点就弄掉哩!”
银茜和优美又吃了一惊,米兜又道:
“--突然就有啦!因为还没真正结婚哩……但是宝哥一定说要生下来,看看什么样……”
三个人于是全笑起来。米兜还说起了要她留在家里的事,其实这是米兜父母很久之前便总在其面前提起的一件事情,那之前她亦还没有认识宝哥。
“倒是没什么,不管如何将来总得住下才是。”优美说。
“我倒没什么……”米兜说道,“想想像是要那样,也是应该……可是宝哥怎么办呢?”
“宝哥不肯么?”银茜问。
“还不是怕委屈了他嘛……”米兜说。
“什么哟,想得太多啦!”优美道。
“宝哥自己的想法呢?”银茜问道。
“还没问过他哩……”米兜低下头道。
午饭时候,宝哥帮银茜小姐修好了一把银制的伞骨柄,屋里只剩下他们俩人,互相也不生,银茜小姐于是开口便问他将来如何打算,是否愿意在米兜家留下来?宝哥倒毫不在意,笑的很轻松。他说:
“留下来也未尝不可!总是十分应该的事情呀--我倒也觉得无所谓的,只要米兜开心哩……”
银茜小姐近来显得愉快而自在,心情出奇的好,整日忙于琐杂闲碎的小事倒也十分快活,当然心里也有在想康生。她想起他对待事情一本正经自得其道的姿态,甚至还有些自以为是,他对事物的看法和平常十分随意的生活方式,闲散的时光里象是一只柔软的皮球,忙起工作来则忘乎所以充满了干劲。然而在言语的表现上常常令人咋舌,对待人却是十分友好的;他俊朗的外表,宽宽的脸庞和明亮的眼睛,令与之对视时的银茜总是突然心跳。当然总也有让银茜小姐生气的时候,但过后稍冷静下来,银茜小姐便会默默地思索和分析,便觉得康生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更谈不上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于是她思来想去觉得是自己的不对来,便暗自自责起来,却也没有因此影响了多大的情绪。“总不能让人家照着自己的想愿去做呀!”她想,“其实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叫人忍受不了的事情哩,虽说有时是足够叫人感到生气的……可也不能因此就认定是他的错哩……”银茜小姐这么一想,心里便暖暖地温柔起来。然而也的确似乎是这样,康生他--反正就这么个人!银茜小姐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总也把自己沉了进去,以至康生在她脑海里经常地不停冒来冒去时她总这么自言自语道:“咦!这么一个人哩……”总之,在银茜小姐现在看来,康生虽说好象不如自己想的那么好,然而似乎也不坏。
有一天晚上,康生来到银茜家里。银茜小姐还是吃惊不小,康生先是说了自己这段时间来在忙的各样事情,然后亲自泡了一壶茶,倒也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些生疏的表现和让人感到难为情的地方,和银茜父亲聊起天来也是侃侃而谈,之后便倚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看起电视来,自在得象是在自家里一样。他告诉银茜这两天有一次休假,银茜也很为他感到开心;后来便一同吃了晚饭,康生开开心心地好好吃了一回,银茜母亲不停地给他碗里夹菜,每个人都乐呵呵的,弄得银茜小姐不好意思极了,餐桌上气氛和谐,每个人都感到很满意。
晚饭过后,银茜和康生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们一起坐在大沙发上,中间隔了一人位置,康生倒先觉得难为情起来,手掌盖在两膝上,有些不自然地直直坐着。银茜小姐半低着头,双手含在怀中,面上挂着两朵红晕,康生偷偷瞧了她一眼,生出浓浓的情意来,脸上盛着笑容,这样安静地过了一阵。康生才开口说了话。
他说:“感觉还好吗?……”也不知道指了什么。
银茜点了点头。
康生又说:
“那么,我们的事……是不是就可算真正定下来了呢?--当然了!不过得也先看你的决定,你有什么看法呢……”
“唔。”银茜小姐闷了一声,低声讲道:“倒也没什么想法……”
“那么,”康生说道,“就把事情办下来咯!这样吗?”
“……是这样。”银茜应道。
康生于是快乐得很,双手绞在一起,十分激动。
“你知道!”他说,“之前我什么也不懂……真是不堪言喻,因此叫你受了不少为难,可是对你--我简直没法隐含我的想法!我向你坦露的是我由衷的全部思想,你知道……这十分难受可也很神奇,我从来不这样!你能明白吗?”
银茜不语。
他继续说道:
“跟你结婚是我所期待的,全心全意的,也是我的一个目标,当然啦!我实在很快乐,你呢--也是这样吗?”
银茜小姐听着也很激动,低低的点一下头,眼里柔情似水。
“那么……就是这样了!”康生说。
“好。”银茜说道。
银茜小姐红透了双颊,心砰砰跳得厉害,她不明白竟是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然而也是很开心的。之后两人一同看了一段电视,到了十点多,便又吃了点夜宵,康生便要告辞了,并说明天再来。
康生出了门,银茜小姐在门口目送了很久很久。
过了一个星期,康生给银茜送来了一枚戒指。
米兜和宝哥在家住了一段时间,也偶尔到外边去住,米兜的母亲心事未了,依然坚持希望他们能安稳在家安住下来。米兜不以为然,只觉的不自在得简直发慌,为此母女俩好好吵了一架,米兜觉得母亲这是无理取闹,是强加限制,她认为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也其实并没什么为要改变的,因此感到很难受。她的母亲却问她:“难不成在家住下让你感到痛苦吗?”米兜小姐觉得是毫无关联的事,感到无何奈何。她的母亲还说她--“真是败坏透了!”
米兜小姐嚷道:“出去住!怎么?”当天就果真跑掉了。
宝哥一边仍在做事,并不知晓吵架的事,那天还是回来住了。因为此事对宝哥实在不好启口,米母为此只字不提。又想大概从小把女儿给惯坏了才至于这么倔强,连着自己是有责任的,也就不那么固执和激烈了。米兜过了两天便也回来了,这在她看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又没事了一样。
于是一个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饭,宝哥很开心,居然陪着岳父先生喝起了酒,这位岳父着实快活得有些受宠若惊,宝哥喝了几杯酒腮帮子红起来,米兜小匙小匙地嘬着汤汁,瞅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直感纳闷。宝哥这才说了话,很是乖顺地说,--实在过意不去得很,让老人费了心……希望取得谅解等等。还说:
“因为那边的事情一时不能放下,得需过渡一段时间……家里这边倒也会按您们的良苦安排去慢慢打理……千万请放心。”
又说:“暂且还不能就在家里长住,不过倒很希望能够这样。至于米兜--倒希望她安生住下不再乱跑,也好得到妈妈的多些照顾……不过也由她中意啦!”
“请父母两位不要担心!”宝哥又讲,希望老人倒不必为了将来担心,他们绝不会背弃老人的意愿,为此他定会作出周全的安排。宝哥这么说完,看着米兜。
米兜的意思是:既然这样我还说怎么呢?
就这样让所有人省心下来。米兜也承诺:一周准回来一次,两次也行!然而事实上他们几乎总是往家里跑的,这也实在不需要什么理由--就象人们常说的,有些事情其实根本用不着担心。老人最后似乎也挺满意,便全由了他们去。
苏柏先生现在平静的生活奇迹般增添了许多前所未有的快乐,他意想不到自己似乎已成定局的隐蔽世界徒然苏醒了过来,渐渐重新意识到生活的合成分子是那么的重要,也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状态与人生观点,他衰歇的心灵世界又悄悄饱满了起来,出其不意地给滋润了,他的世界,又充满了丰富多彩的颜色。
他开始追求优美小姐。自从探听到她的状况和在大街上相遇了几次,苏柏先生开始以委婉的方式接近她。优美小姐平静的思想过了一遍,倒也乐意这样的相处,她不敢确定,她的心情和苏柏先生一样充满了喜悦。苏柏先生去优美家里做客(苏柏先生每次约会都带着女儿),优美小姐极尽温柔和细致地接待了他们,并且坦然地告诉父母--“我的朋友。”家人感到欣慰,觉得优美为自己做了一件让旁人为之感动得盈泪的事情。对于苏柏先生,他们的看法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人。给他的待遇也是尽意备至的,每个人都充满了相信,事情定会有个完美的结局;而对于那个小娃娃,都说这是上天送给苏柏的最好的礼物。优美小姐再度卸下静冷的外衣,无一处不是尽致体现了女性伟大的柔韧魅力,她使出储蓄了已久的烹饪能力,为着这个男人和那个小娃娃精心制作了一顿美餐和几种点心。苏柏先生惊叹不已,心里缓缓地湿润,流淌出一条细腻的小河流来,而优美小姐戴着头巾系着围裙、手执锅铲在灶台旁微笑着站立的姿态成了他内心世界里最美丽最永恒的珍贵画面;而在于优美小姐,这何尝不就是一种爱的情感的表现呢?当他与两位长辈交谈时,眼里禁不住含满了泪水,此时优美小姐正与小姑娘坐在一起,耐心地教她使用筷子的正确方法,并未看见。
苏柏先生倒很直接,省去了媒妁红约,直接向优美小姐完全地表达了心意,那是一个细雨温润的日子。
他说:“遇见你,我感受到了家庭的重要价值和生活的意义。你简直成了所有的全部……所以,希望你能体会到我的感受,并也如是这么想……可以吗?”
优美小姐把两支手兜在围裙里,心房亦是潮湿濡腻的,--“难不成是上天赐于我的一个宝贵的机会吗?--哦!”她想。把目光放进双膝里,在心里默默地念道:是的……
“好。”……于是她说。
两个月以后,优美小姐极其平静温柔地接受了苏柏先生的求婚。
春天已至,大街小巷,城里城外,到处散发着浓郁的甜美的生生气息,浓郁的暖阳中弥漫着饱含了酝酿了一冬的挚爱以及对生命的眷恋侵入了每一颗敏感的鼻子。
小姐们偶尔还会聚在一块,回味着重复着以往欢乐的时光和那些温馨的情怀往事。她们站在天台上--那一边的风景似乎没有什么改变,而她们总是那么安逸地倚在那凭栏里,细细体会着她们感受到的丰富五味和调理各自细腻的心房。时光的恩赐便是珍藏。小姐们安详观望着熟悉的楼房、街道、树木,还有那人来人往,她们知道,这样的机会与时光即将不多了。
米兜小姐挺着巨腹半躺在一把贵妇椅上,嘴里吃着糖果,百无聊赖地闲在大门廊上在等宝哥下班回来;优美小姐正在烧饭,葫芦发型已变作后脑勺一盘圆髻,她哼着小调,想着小姑娘绿绿大概快放学了,好给她试试新买的春裳合身不合……
与此同时,银茜小姐正在羞答答地去拜见公婆。
花园外内,草木皆新绿,燕舞莺歌。银茜小姐旧年里种下的百合,也正满满一畦含苞欲放。
二月未末,三位小姐便陆续成了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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