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银行提工资时,我意外地遇见了柜台内的梅芳。当时,我们彼此最初的照面,分明有一种红霞的互映。说来我们都已经不小了,各自的孩子马上就快到了上学的年龄,可是我们脸上的赧色,不知为何竟涂抹得那样鲜艳……
粗略回忆一下,今年三十六岁的我和三十三岁的梅芳,大约已有二十五年没有见面了,然而,童年“过家家”时梅芳那张天真可人的面影,却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告别我那已经开始变差的记忆。
人,的确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虽说我已搬离童年时的住处二十多年了,但每当家人偶尔提起梅芳的名字,我便会有一种被电击似的感觉……我早知道,梅芳中学毕业后被分配在一家银行工作,而那家银行离我家很近;也因为这个缘故,我开始舍近求远,再也没有光顾那家银行了。
我似乎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要躲避自己童年时代的小友;也许是生活本能地要求我,不必去将孩童时代的心河,再溅起成熟思维的浪花。诚然,也还因为,在我的心中,那对天赋的“金童玉女”,本应该是有一段缘的。
如今,我们这一代已做了父母的人,有时常会对中小学生的那种“色彩”感到些许惊讶。其实,有过烂漫童年的我们,在完全还不理解朦胧两字的含义时,早已深情款款、或多或少地创造过不少一生难忘的天真朦胧了。那些朦胧的童真情事,有时回想起来是那样的甜蜜;尤其因为她离现在多少有点遥远了,而遥远的事物偶尔触及,总会令人深深回味。
“你以前好像是在另一家银行做的。”还是我先开口道。
“是的,刚刚调来这里没多久。”她显得很随便地说,“听你爸爸说,我进那家银行后,你就再也没去过那儿了。”
真没想到,二十多年后见面的第一句话,梅芳竟说得如此洒脱,而我这个当了父亲的大男人,却一时不知如何继续我们的交谈。此刻,童年玩“过家家”时我们彼此所处的角色一直活跃在我的脑际……我猜测着她是否也忆起了那时的光景:那时,每次玩“过家家”游戏,梅芳总是坚持要与我组成一个“家”,而当有其他人想抢她的位置时,她会嘟起小嘴,弄得大家玩兴皆失;而略微早熟一点的女孩,也会忿忿地说:“你长大就嫁给他算了。”而这时,梅芳则会毫不犹豫地说:“嫁就嫁,有啥希奇!”我那时虽还不太懂事,但听到那话,总会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受。现在想来,那一定是种甜蜜感。
我从小时候起就不习惯扫别人的兴,其他小女孩要当我的“妻子”,尽管我心里不乐意,但嘴上绝对不说出来;可我又很想让梅芳来不倦地争取做成我的“妻子”,并且百分之九十九是能成功的。我童年欢悦的人生,难道没有梅芳纯纯心意给我的慰籍。
然而,回忆童年虽然幸福,但却无法冲淡成长的烦恼。如果人不会长大,即使我在这银行遇见梅芳,我肯定会大胆地邀请她再玩一次“过家家”的,顺便再暗示她当一回我的“妻子”;因为不会长大,这种游戏当然就会很纯。梦里也不会设计出来的事,我居然用“如果”来开心地假设。看来,我实在是太追爱童年的情趣了。
现在,面对孩童时的“妻子”,我不该有久违的感觉,因为我们曾是最“亲”的人儿——尽管那只是没有契约的童年游戏。于是,我就像对待很熟的朋友似地开了句玩笑:“我怕见你次数多了,会萌发同你男朋友竞争的念头。”我还补充道,“那样也许会使你很为难的。”
听了我的话。梅芳甜甜地笑了,笑得比二十多年前更加灿烂,更加令人多思。这时。我想到了婚姻的缘。如果那个年代,我们把童年的游戏认真地继续下去,那是完全有可能成真的。因为孩时的朦胧云彩,飘荡在我们的心间,并不是很短暂的。而只有当我明确地感到,那份孩童时的天真爱意依然荡漾在我的心间,我才深深体味到:儿童无邪的心田,偶尔也会洒落几棵成熟的种子。
因为没有缘,所以只有结束。最后,当梅芳问我会不会由于她出现在这家银行,从此我就再不踏进这里时,我说应该不会了,过去是由于年轻,或者是怕难为情,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听完我的回答,梅芳脸上闪耀出欣悦的光辉,我心中不免深深感动……
然而,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却打算以后不再见梅芳了。诚然,我知道,这肯定不会是为了减轻梅芳的工作量而如此设想的。人世间的有些事情,有时只能回避;即使回避会产生短暂的失落,也只能让回忆去忍受——因为红尘中那最为美丽的事物,往往孕育在回忆之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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