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清的。石是晶莹剔透的那种，乳白色，有点象牙的韵味。躺在清澈而透明的水之下，静静的，一点一点地生着光，四射活力，像告诉存在，也像展示生命。盛水的皿不是珍陶，也不是绿玉，现代的，一个塑料壶。石却自乐，一粒一粒，相依相偎。阳光，从水里透过，在它们身上轻轻抚摸着，滑落着------

石是几年前从江边的沙滩上捡来的，叫“雨花石”，很少见的，说是很珍贵。那时喜欢捡石，闲暇总爱去沙滩上走走，去翻翻一地的卵石。见着可心的，顺手捡几块。泡在水里的几块小石粒，是分了几次捡回的。因为捡的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石粒，没地方存放，就找了个塑料壶，把小石子丢进壶里，盛上水，算是给石子安了个家。

常常，我去看那石，见闪亮生光，总欣喜。好几次，还伸手去壶里，掏出一块两块，看看是否生垢。说来也怪，那石，尽管在清水里好几年的时日，却仍洁净如初，通体散射光亮。闲时，也曾纳闷，纳闷那石长久的光鲜，也疑惑清水的功效。但，久久没能得解。

捡石的初衷并非是爱石。而是为钱。听说好的石很能卖钱，一块好质地的石，若是生有好的图案，再给取个好名，可就值钱了，少的一万八千，多的十万八万几十万上百万千万。若是运气好，碰上那样一块石头，此生不就发了么？所以，那个时段有空就拼了命的往河边跑。吾心如是，相信捡石之人，十有八九也与吾同，真正为石而在沙滩上走的有几人？

最早鼓动我的，是江安的一个同学。他捡石早，来玩时，就说捡了几多几多的石，卖了几多几多的钱。我听了，只笑笑，并不在意。因为没见过石头能卖上他说的价钱。真正带动我去河边的，是身边的一位挚友。认识他时，还在机关里担任领导职务，天天忙忙碌碌，与我这平头百姓并无往来。后来他突然看破红尘，竟也舞文弄墨，大块小块的铅字在报纸上刊物上露脸，名气也随之鹊起。因了喜爱文字的缘故，这才逐渐熟悉起来。他退二线以后，大概是少了公务的缘故吧，在舞文弄墨之余，竟偏爱起石头来，天天跟着老婆去河边，老远老远的跑，大块大块地背回石头。偶一碰见，便海吹。不说文字，尽说石头。说捡了几多几多石头，捡回的石头如何如何的好，人出几何几何不卖。有句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偏我这人耳根子软，听不得那话，听着就耳热，眼前仿佛就出现了成堆成捆的钞票。一日竟去他家，借口看花，其实就想看看他捡的石头。见我登门，他越发得意，指大堆小堆的石头：看吧，全是精品，值价得很。从中挑出两块炫耀，这是啥，嫦娥奔月，像不？还有这，男根！晓得不？全世界找不出第二块。经他这一鼓吹，我就真的去河边了。

或是我这人生就眼拙，抑或是原本就无发大财的命，在沙滩上去去来来几回，并没有捡上一块像样的石头。几块小石粒，还是从工人用来砸碎做混泥土原料的石堆中翻出来的。捡石赚不来钱，我便失去了动力，再没有了那兴趣。而挚友却不改初衷，依然行走于河边沙滩。每当春秋季节，长江水退，卵石滩上，总能看到一壮硕男人携一资深女人，背上一竹背篼，或是一麻袋，手拿铁撬，鼓捣起一块块卵石，嗨哟嗨哟往回背。数年里，也不见他卖过几块石头，倒是每每朋友来，就带去石头堆里，“看看，看看，全是好货，看得起哪块，送你。”那副得意相，仿佛是送人金子。原来挺得很高的肚子，也因捡石，瘪下了好多好多。

长久以来，我一直弄不明白挚友哪来的耐性，曾怀疑是不是吃饱了饭找不到事做，捡石头消遣。也曾打击他说：捡那么些石头回来，迟天难得拉出去丢！前些天看到一位文友写了这样一段文字“我原不知道，这石，是可以养的。是卖石人告诉我的。”她说卖石人告诉她：　“石头，原是有生命的，会呼吸，有灵性，一块石，用水养起来，它的纹理会变化，玉是石中的精品，玉不佩戴时，要用一窠子水养起来，才会通灵，是谓养玉。”我这才晓得石头是要用清水养的。其实当初用清水泡那石粒时，也就觉得清水里泡着的石头更光鲜发亮更显生机勃勃。

文友说，卖石人特别嘱咐泡石的水要清。倘若用浑水泡，结果会如何呢？我提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不可理喻的问题，并要文友问问那卖石人。还用问吗？再好的玉石泡在浑水里，你能看到其光亮？那石，不也就污浊了么！文友说。也是，想想我那几粒小石头，捡来时被泥裹着，脏着呢，那里谈什么光鲜。是清水给了它们活力。我恍然大悟，清水于石的功用是养而非泡，是把清水的精魂通过日照的温热慢慢浸润到石的整个生命里，使之鲜活光洁，由石而玉。这就是养石的道理。玉石如是，人不也同么？有道是，跟好人学好人。这里，好人的氛围就是清水。长久在清水中浸泡，有污点也会被冲洗干净。挚友孜孜于石，是因为真心于石。他说，石原本洁净，再入清水润养，即成玉矣。他自己，原本就是一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