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苗红的爱情故事

慌言是对爱情的失敬——题记

细雨飘摇的世界之六

一

十八岁那年,我认识了苗红。为了能吻上苗红她那薄薄的唇，我用尽了心事。唐诗三百首，我只晓得一句：铁棒磨成针。为此，我一等就是三年多。

小时候我在向阳坡放牛，那漫山遍野的映山红象火一样浓艳地开着，我常常摘几朵挂在牛角上，这不是让我俩烦心的红布,牛喜悦地望着我，我也喜悦地望着牛。牛懂我的心，知道我喜欢那瘦薄如绢的花朵。苗红的嘴唇就是那么瘦那么薄野味浓，在我眼里就是两瓣妖冶的映山红。十八岁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我不可能再象一个无知的少年郎那么随便地采摘自己喜爱的花朵，把苗红香艳的嘴唇咬住不放。当然趁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抱住苗红的头在她的嘴唇上啃上一口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不符合我的初衷，因为我把事情想远了一点，想和苗红发展一段恋情......

苗红薄薄的唇烈艳如火,但吻起来清凉怡人，象小溪里的泉水。当我第一次吻上它的时候，我也付出了我的代价，那便是我的初吻。不要说不值钱，我一直珍藏在心。我苦苦地询问：苗红这是不是你的第一次。苗红从不给我正面答复，她只是含情脉脉地对我笑。

我不大相信这是苗红的第一次，她的笑含有“你想得美”的成份，因为苗红把学校当着示范青春的大舞台。青春是用来干什么的？苗红曰：青春是孔雀要开屏。一点都不错，苗红说得一点都不错。虽然当年我对这个概念认识不清，导致我追求苗红的主动性不强，但人也具有本能的趋光性，象黑暗中的一棵树，我的内心向苗红伸出了向往的枝桠。

苗红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人见人爱。我是爱上了她那薄薄的唇和她弱柳的腰。有一个挺会画画的长毛家伙大概是相中了苗红的胸脯，他把苗红的胸脯画得满寝室都是；高耸入云。强烈地震撼过我的心。

三年后，我真切地看过苗红的胸脯。苗红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子，我不能说想看就能看到。曾经对你提起过，我喜欢蹬在地上扬头视天，点燃一根烟琢磨我想要干的事。这一次也没有例外。跟苗红恋爱恋熟了，我有想看的需要。何况它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如果不作出一点深入表示，苗红会怎样看我呢？再用偶尔几个吻来打发彼此的情感，谁都没有兴趣。那会儿她正在闹情绪，时常无端对我发莫名的火，或许与此有关吧我想。都大半年了苗红还未收到过我的情书，我于是想在这方面做点文章。苗红不是喜欢看诗么，投其所好，我披星戴月写了一首情诗献给她。今日我在家又偷偷打开她的书信橱柜，很小心地把这首诗取出来，马虎不得。她是用她昔日的长发封信简的，弄断了一根，那是向别的女人借不来的；或许还有许多我摸不清的暗记,她有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伎俩。我道德水准的逐年提高,得益于她魔高一尺的本领。展开泛黄的信笺，我受到了一点打击，因为上面有她眉批的四个大字，很刺眼：狗屁不通。我很调整了一会情绪，才看清她从前的模样依然很可爱。鼓起勇气我把这首情诗展现给你看：

哪天　你要是离开了我

你会看见一个穿雨衣的人

坐在太平洋上

凝望天空

哀恸的人　有福了

天上掉下来一颗星星

他随星星翻沉到海底

假如星星上面没有你名字

那么　你会发现

一尾蓝须鲸

它在脑袋上开了一朵圣洁的花

你说　它象爱情

哀恸的人　有福了

因为他得到了安慰

在那个美丽的黄昏，苗红读完这首诗显得激动不已，她把我低在她胸前的头使劲地往上扳。如我事前设想的一样，苗红用那么大的劲扳我的头，一定是想迫切地告诉我她大受感动说这首诗有海子的风格并就此诗对我提些奇怪的问题（那几年开始流传海子的诗），或者什么也不说直接扑在我的怀里等我吻去她。这并不是我要的目的，我的目标着重于这之前的过程。为了顺利地完成我想干的事情，把时间弄充足一点，我给苗红设置了阅读障碍，故意在这首诗后面添加了几句我也不懂的长短句：

哪天　你要是离开了我

你会看见抱住一根稻草的人

去叩阿房宫的大门

大门在身后

一转身　他走了进去

却发现自己还在太平洋

苗红果真走进了思维的陷阱，她站在书桌旁一动不动。她入神的模样让我大为放心。人一思考上帝就会发笑，我也偷偷地跟着笑了。坐在她的面前我从容轻解开美人衣衫扣，把里面的内容不慌不忙一次看个够。当苗红使劲提我头的时候，我还沉浸在视觉冲击之中忘我了。那时的我是见色迷在色中闻声迷在声中，执著得很，不愿受到任何干扰，把她的手推脱又推。苗红应该是在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敞开了怀，不然我会怪她不仁义，那能纵容人家又掴人家耳光子，贴切地说是怂恿；据我后来多年的观察，苗红不是一个那么有心机的女人。

那一记耳光或许过于响亮，招来了我未来的岳母，她是撞倒过道边的一个酒瓶冲进来的。她老是抱住上海话不放，我一句也听不懂，透过她的语气，我明白她在愤怒。我理解她的愤怒，苗红扣好最后一粒扣子对她妈咪说刚才打死了一只大蚊子。相对于蚊子来说，她比划蚊子的手势过大，我忘记了脸上火辣辣的痛，依她的手势我对那只蚊子作了一番现实的猜想，应该有一只龙虾那么大我想。那只蚊子让我集中了思想，好一会儿才发觉我未来的岳母正在用迟疑的目光盯着我，我赶紧附和一句：您家的蚊子真大。

那一天我未来的岳母给了我莫大的难堪。没想到她竟会用一句我家乡的土话意味深长地回答了我：象你一样大吧，年轻人。我面红耳赤地望着她对我露出的一丝微笑，她的笑颇似莞尔一笑。我被耍弄得无地自容。

没有料到我的歪门斜道会有失策的时候，那天我灰溜溜地离开了苗红的家，有想哭的时候。我是真心爱她的，我不会去打一个爱我的人。苗红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想去问一下我美丽的红姨，我记得我红姨也这么打过爱她的男人，我红姨会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可她当时正在病床上等待永恒的光明。问我姐姐一叶青问我漂亮的表妹雨尘？这于我是羞却的，她们也会笑话我。没人为我答疑解惑我是想不通。

依我一丝不扣的琢磨，苗红应该羞涩含笑才合情理，至多忸怩抵挡几下还得由着我，哪能动手打人家。话说粗一点：看就看了，又不折什么，是我你要看哪里我都给。万万没想到苗红会为此抽我的耳光子。我长记性了：不能看的坚决不看；不能摸的坚决不摸。很长一段时间我把对苗红的非份之想抑在内心深处，不敢轻举妄动。苗红大概受不了我彬彬有礼的假样子，对我作了很多迁就的姿态，甚至有点拨我的味道，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久，我便一头扎进她的怀里抬不起头。

苗红的胸脯的确是一个让我留连的地方，挨那一巴掌也值。

或许是当初脸上的伤痕长尚未消退，最初回味苗红真切的胸脯，我甚至感到有些失望；也或许我是被那些过于夸张、不合人体比例的素描一时弄昏了头脑，混淆了对美感的认识。我也有灵性的时候，猛然间我的脑子似乎开了窍，差一点激动得哭了。认为苗红应该揍瞎我的双眼。神圣不可侵犯是对她偏激的行为最为鼓舞人心的解释。苗红护为神圣的神圣再次勾起了我的神圣向往之情。我在接下来的回味中把苗红的神圣仔细地端祥了很一会，才发觉那家伙画得一点都不象；心里偷着乐。否定他的理由有两点：

第一、苗红的胸脯上有一颗黑痣；

第二、苗红的胸脯不属于高耸入云的范畴。

至于苗红的胸脯到底是啥样，我只这么答复你，符合悲鸿老先生的审美观；写意地讲是一朵火苗摇曳在雪山之巅。只因我当初不识庐山真面目，被那些素描先入为主了，才对它的美产生了最初的动摇。很后的后来，也就是不再那么纯洁的时候，我对它有过多次真的比较，心中的最美还是属于苗红的，不可替代。（我怕苗红知道这句话，不知她会不会拽下我的耳朵，更怕她心无疚地上了别人的床。）　你或许会问，苗红的胸脯光洁无暇、柔美似雪哪里有什么黑痣。对你这个问题我相当恼火，因为你问慌了我的心。苗红的胸脯现在的确是光洁无暇，你用十倍的望远镜也看不清它上面有几根纤毛。

要看痣，我劝你另寻目标。苗红九七年去了一趟深圳回来后，我就再也寻不到这颗痣了。这颗痣象一只小蚂蚁爬在苗红的胸脯上，对它我颇有爱的情结，苗红却把它弄丢了。对它的去向不明，我大发雷霆，寻死觅活要苗红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说，苗红你若不给我交代清楚到死我的心也不甘。苗红素不向我妥协，她说那就等我死的那一天再给我一个完美的说法，一定会让我死得瞑目。为此我经常躺在床上装死，可总过不了她会验尸的这一关，她要么用痒痒挠在我脚心处挠一下，要么干脆往我鼻孔里灌风油精。无奈，我只好耐着性子等待那一天早点来到。

那个会画画的家伙也是我的朋友，他跟苗红亲密地接触过一段时间。但到底有过怎样的亲密，我从没有问过苗红，那会显得我心虚，极不大度。对他而言，我是一个胜利者。但他好象并没有死去那份心，在我和苗红婚后头年的夏天还常来我家串门说是叙叙旧。对他的光临，我是和颜悦色，怕苗红说我心理阴暗。每次那家伙来叫门，当苗红在家的时候我总是要延迟片刻才应门，不为别的，我得提防一点他超乎寻常的想像力。在这片刻的当儿，我要帮助苗红换件束胸的上衣（对不起，忘了说苗红的胸脯的确有那么一点丰满）。苗红当初哪肯依我，不换。我于是拿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字牌请她佩在胸前。她朝那张字牌扫了一眼便抡起一把椅子栽我的头；意料之中。对苗红我从不缺防范的心眼，烽火狼烟时，半夜我都是睁着眼睛睡觉，不然我的头颅已经有十次开裂的可能。

苗红佩服我有两种本领，一蹦三丈开外是其一。椅子栽过来的时候，我只提了一口气就站到沙发上去了，并能气壮山河地告诉苗红：勿忘那张素描。苗红显然气急败坏，把那张写着“禁止观看”的字牌撕得粉碎说我心灵不美、猥琐。我说我懂男人心。苗红骂我无耻，我说，千真万确男人都无耻；苗红又骂我流氓，我说，总结得不错男人都流氓。总之，苗红不换衣服我就是不开门。我不是故意和苗红这么闹着玩，这样做我也觉得挺无聊，我只是想保住我胜利的果实。那个家伙自持一头披肩长发把我看得相当扁，许多人在对我和他的比较间，都打我的招呼：提防他一点。于是我就提防他一点。防他就是防苗红潜在的越位，这不是我所愿为的：没有自信我会寸步难行，苗红不是我强扭来的瓜；但我也没有傻到要和古训较上一把劲的程度,”江山易打守却难”,苗红是一个值得我用心相守的女人。

也不能怪人家这么说，那家伙竟然不高兴我和苗红干恩爱的事。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就让苗红脸红了。他在脸上装着吃惊的样子问我：你们又在偷欢？眼睛不停地往我和苗红的卧室里瞅；那神色好象我们真的干了什么。我甚至能看出他有点不乐意的样子。对他这句话，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为好，没有必要承认或否认，只好尴尬地去掩房门。苗红在我掩上房门的时候发出扑哧的笑声令我难堪，更增添那家伙的狐疑。我不便向他作出解释，那里面有他制造的一个秘密，只能由他发挥出色的想像了。

以你所能理解的理由，撇开他的真名,我把那个长头毛的家伙称之为乙下。乙下曾对苗红眉来眼去过，这事情就发生在我的眼皮底下。这事怨不得苗红，我也可以那么干，怪只能怪自己当时还不懂得眉目可以用来传情。连偷偷把她望一眼都是一件令我心惊肉跳的事，哪还敢站到她面前去扬一下眉。其实扬眉是一件及其简单的事，后来我经常对单位上的美女扬眉，可她们笑我发神经。我真正怕的是这个，所以那时我只能把对苗红的爱掩藏在心。

读书时代我一直以“蓄”为美，以“张”为俗。这个原则不由自主地支配着我的心，从来没有想过应该向她表白暗慕之情。让苗红被别人牵手好几年，这是后来的我很不情愿的一件事。还好，没有错过与苗红的爱，不然我会抱恨终身。那时的我一点也不象我爹爹当年十八岁的模样，他能在匪窝里处惊不慌完成人生初次男女之欢，而我却象一只初生的呆头狗，对置于眼前的美食都不敢伸嘴去揽一口，只能眼挣挣地看着她被别人夺来夺去，心里却馋得要死。当然这个类比不甚恰当；爱情是崇高的。再过几年等我家小帅哥十八岁，我要让他明白我的得失：

爱上一个人一定要敢与说出来。以后我会这么干。话不说人不知。这是我总结的经验教训。现在每个星期一的清早我都会对苗红说一句让她甜心的话，譬如：亲爱的，我爱你；宝贝，我又想你了；珍妮（苗红的英文名），你是我的甜饼。就这么这几句，为了不让苗红感到厌倦，我时时翻新花样，运用了东北话、山西话、粤语、英语、法语、等诸多方言和语种来传递我对她的爱；从苗红格格的笑声中，我得到了快乐。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苗红现在远我千里之外，我不想她远离我的心。

说出心中的爱。对此时的我来说尤为重要,目的只有一个：要让苗红感受到我对她的爱。不然哪一天她抛我在脑后上了别人的床，而不带一点点的内疚，这就是我的错。苗红会不会红杏出墙，这是我很少考虑的事。一个人如果没有一点越位的故事或那方面的想法，那倒让我感到意外了。你不至于不敢承认吧。在此我不想说假话，我一叶不是什么正仁君子,　我玩耍过她人女性的ru*房。第一次，我流下了哀伤的泪为爱情；第二次，我只是为了验证一下我的生理功能（这一次令我惊魂丧胆）。不管怎样这种事万万不可让苗红知道，撕掉我一身皮，挖烂我一脸肉倒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我只怕苗红从此心灵上受到伤害，再也抬不她那傲视同龄人的头。很有一阵子，因为内疚我不敢正视苗红的眼睛，总觉得她的眼睛愈发的清澈能照出我的愧心事来。为此我作了抵赖到底的思想准备。那些事象一块抹布哽在我心口好几年，现在终于烟消云散了，并不是我得了健忘症什么的，而是因为中国上下五千年也只出了一个坐怀不乱的柳惠子，连人家总统先生都做不了道德的楷模，何况小人物我乎，于是我的心舒坦了许多。但我会记住杯躬蛇影的故事，画饼充饥是我这以后的行为方式。

收笔回来，乙下在敲我课桌旁的窗。他把窗户敲得礼貌极了。侧脸一看我以为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要找我，吓我一跳。只见他开口问我，苗红在不在？又吓我一跳。我一看见长头毛的家伙心就会发慌，犯怵。赶紧对他说我班没人叫苗红。他愣在那里不走，眼睛怪怪的看着我再问了一遍。我好怕长毛家伙给我作个记号，诚惶诚恐地告诉他我不认识哪个叫苗红。他于是怏怏地离开了。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心里惦念着的姑娘就是他所说的苗红；这是乙下第一次与我打照面。（第二次照面是他一脚把我踹下桥，差点被淹死。）

这或许是苗红和乙下开始走到一起的时候，而我却只能远远地望着他们。不久他就能用一个眼神把苗红从我们同学身边挑走。对苗红款款的离去，我有些惆怅。我在惆怅中走进夜的某个角落守候月亮。月夜下的星空幽幽蓝蓝，包容、融合着我内心忧郁的世界。自沉在这个世界里，我有我的快乐。我深深体味着什么叫空寂，在空寂里我感觉到了无法传达到你的幸福。这种快乐和幸福是短暂的，如梦似幻，夜鸟轻划天空都会将它打破；此时我又看见了苗红，她来到了我的心头。

第一次看见苗红，是在开学的第一天。那一天的天空与以往一样黯淡又平凡。当苗红的身影在我眼前一晃而过，象火花一样擦亮我的眼，给我的心头带来了一点亮堂的色；这么一点亮色，没来得及暖一下我的眼就随着她窈袅的背影远去了。

再次见到苗红，我并不知道这个漂亮的女孩将会成为我的女人。那时她留给我的印象更多的是背影，她的背影有我梦一般的飘飘长发。在梦中她的发如瀑布泻满我的心。这时离爱上她的唇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见过苗红几次，我并不能确切地告诉你我是不是就爱上了她。那时的她或许还只是我梦中一个朦胧的角色而已，就象现在的我心里头依然藏着沈丹萍、蔡幸娟这两个令我着迷的女性一样。这种感觉与读书无关，只在于她们的美能愉悦我的心，回想童年的我看见映山红的欢喜景象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

苗红不是一个喜欢读书的女孩，她把飘飘长发留在我的梦里就很少再来上课了。有几次，我看见她也能把书本捧读得津津有味，经察看原来是一本《围棋入门》。我曾为她担心，这样怎能通过功课；我的担心对漂亮的女孩子来说极为多余，苗红每次的及格分比我还高。走进工作单位后，苗红为此吃了不少苦头，看她泪眼汪汪的样子，我挺舍不得，只好边替她画工作图纸边对她讲什么是滥竽充数；南郭先生并不好当。

她不喜欢读学校发下来的工科书，这是一个可以原谅的问题；并不是女孩漂亮一点就可以不读书，因为她根本没法子读下去。是我早就背书包回家了，一天也懒得读。苗红赖着不走，想留在学校谈几场恋爱，是一件可喜的事，不然菩萨托梦给我：你的女人叫苗红；茫茫人海我可找不着。只是她当初没有一眼相中我，颇令我遗憾。这个书苗红读不下去，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其机密的事，今日我讲给你听，勿对他人语。

苗红有令我吃惊的时候，高中她读的是文科，报考的却是理科。考取来了，真的是考取来了。人们管她叫大学生。天才啊，天才。你或许这么认为。这样的天才不是没有，当年海子十五岁的时候就是这么考的，高二下学期改学文科，同年入北大。嘿嘿，说出来难为情死了，我家苗红走的是旁门左道，那是一个爱慕她的男生冒极大的风险为她开辟的。一个字：“抄”。那时没有电脑派座，有睁一眼闭一只眼的监考老师。我问苗红，你把自己许给那位男生了吧？可她死活不承认。鬼信哪，但我信。因为后来我见过那人，发觉他的目光从不在意苗红，倒象一只苍蝇落在我的身上，有同性恋的倾向。

看不见苗红的日子，我常常独自行走在昏黄的暮色里。暮色下校园的池塘是我守候月亮的地方。鸟儿划破夜的天空时，我看见了苗红。苗红的身旁有个他，是乙下。管他是谁，我朝苗红淡淡一笑，可她好像并不知道有我这么个同学，目光飘在空中；空中是我幽蓝的夜。乙下牵着苗红的手缓缓漫步在我遥远的世界，只有水中的月亮知道我伫立在小桥头。登桥回首望月，月亮给我不舍的情。

我没有挽留天边最后一朵晚霞，那金边的线条装饰着我的梦。一只麻雀徘徊在寻家的路，让我知道这又是一个夜晚的来临。乙下牵着苗红的手上了那座石拱桥，桥顶上站着个人。苗红说那个人就是我，经常故意站在桥中央挡别人的路。对此，我毫无记忆。怎么可能我会故意去挡人家的路，那不是有点孬么。对苗红和乙下异口同声这么说，我情有可原。这是他们推卸责任的一种说词。

对那晚的记忆我很清晰：我掉进了池塘喝了不少水，差点被淹死。我不否认我曾上过桥，不然我为何被乙下的一个飞腿挑下了桥。冰凉的水惊醒了我，我开始拼命地挣扎，挣扎中我没有发出惊恐的呼救。“救命啊”、“救命啊”是一件很狼狈的事，我不想那么干。苗红后来在视频上见过萨达姆上绞刑架时宁死不屈的形象，笑话我当年也是一条那样的汉子。这的确是我追求的形象，但我懒得对她讲那会儿我在水中已经站稳了脚跟。月光碎片向我涌来时，我流下了伤心的泪。乙下算是够朋友的人，飞身跃进水里游到我身边。他扑打着水，对我说了几句道歉的话，要拉我走；我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水中摇荡的月。是苗红在水边急切的呼唤让我有心上了岸，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心害怕。

这天晚上，我们三人上了一家麻辣火锅店。酒饮三杯，乙下开始与我称兄道弟了。他告诉我他是学美术的，我说我一看见你的长头发就明白你是一个王八羔子。他乐滋滋地敬了我一杯酒，因为苗红在场我并没有把“王八羔子”这四个字说出来，随机改口为“才子”。喝完这杯酒，我对乙下说：学长，那天我还不知道我的这位同学叫苗红。苗红有瞬间即过的惊讶，这没有逃过我留意的眼睛。为了让苗红能喊一声我的名字并记住我，我便对乙下说我叫一叶飘空。苗红真聪明，如我意，只见她站起来对我说：一叶同学，我敬你一杯。她的声音似泉水一般淌过我的耳，我慌忙双手端起杯子站起来把这杯酒一饮而尽。坐下还来不及夹一口菜，乙下又举酒与我对饮了三杯后，开始小心翼翼地问我，为什么要站在桥中央挡他们的道，而且还用脚拌他的腿，让他滚下桥。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几乎想掀翻桌子。灯光太亮，我守住了文明。我对乙下说：大叔，没搞错吧，我倒想问一问你为什么把我踢下水。叫“大叔”是我气愤之极的表现，那时谁都知道。

乙下是在这个时候在我的眼皮底下脸色阴沉地用眉向苗红传了一个情的。我清楚地记得苗红连接给他回了三个，好象是在否定什么，我没有理会这些，望着苗红我看她很妩媚。乙下站起来了，苗红也站起来了，乙下在说话，他说：不打不相识，我们交个朋友。他们向我伸出了友好的手。数了数，在我眼里大概有五、六只，我都不知道握哪只好。没有必要这么热烈嘛，我想。伸出手，我搭上了一只，也想热烈一点，于是使劲地摇。摇来摇去，乙下又开始不高兴了。这又是为什么呢，我探了一下究竟，沿着手臂抬头我往上看，原来摇的是苗红的手。苗红另一只手掩口在笑我咧，我的脸羞红一片，丢都丢不及，那一刻象是握着一条蛇，没有一点我梦中的感觉。

梦是想当然的好。象是一首诗,我分行记录给你看：

夕阳下的金黄

流淌在水的柔波里

流淌在池岸的柳叶间

苗红从我眼里出发

走进夕阳

裙摆轻摇

踩着她长长的背影

我把满目的情系上她的发

轻提裙裾　拾级

她上了桥

桥上有我　

我在桥上望晚霞

夕阳洒我一身金光

那是她心中的祈梦

想着她羞涩的模样

走向桥上的我

我笑了

桥上的我

他没有笑　

他在望晚霞　

梦境被打短断了，乙下牵着苗红的手上了桥。金色的桥栏边没有我，只有月亮望着久久伫立在桥头的我。苗红没有暗地给我一个含情的笑，枉对我魂牵梦绕的情。那个梦曾在我眼前迭来又迭去：

晚霞在心　

千年不落

执手相看

叹恨前世

别后茫茫

妹　你就是我千年前的妻　

哥　来生还做你坟前的鬼

梦做起来真不由人。我把它想得天花乱坠，这是典型的一厢情愿，现实我被人家长毛一脚踹下了桥，差点淹死。依我当年的傻样子，我一定会扒开爹爹为我披盖遮身的破篾席，从黄土坑里爬出来栽一朵红玫瑰。当然我不会栽错地方，一定是栽在自己的坟前；我还会故意把骨头烂快一点，据说用那个东西培土花儿会开得更艳些。我就是这么傻。我在等苗红，等她化作一只蝴蝶时好来我坟前舞翩跹。唉，我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罢、罢、罢，不说也罢！苗红一点也不懂我的心。

出饭店门时我是横着走，我要横着走。因为我看见了更多的长毛，看见长毛我心里就不痛快，一喝了酒我就不怕他们。有一个长毛不顾我的感受，竟花哨地对苗红说了句“beauty”，接着另一个长毛在我面前抬手打了一个响指。奶奶的，一群狗娘养的。他们没有打爆我的头，我倒盼望他们打爆我的头。苗红说从那时起就知道我是一付熊样，她说得一点都不错；那句话只是在我心头打了一个滚，望着他们满头的长毛，我把它生生地咽下去了。这并不是苗红蔑视我的主要原因，我常常有她看轻的时候，举个例子，我会让你明白：

那是发生在上海地铁二号线上的一个故事。那天阳光明媚，我以为世间一切都很美好。从世纪公园地铁六号门走下去，我和苗红有说有笑有打有闹地上了列车，车上人不多，但没有位子，我便与苗红相互望着，到了东昌站，时髦的人象鱼群一样往车上涌。该我吃亏倒霉，我又与一个长发披肩男面对了面，前面说过我一看见长头毛的家伙心就会发慌，犯怵，我以为十几年过去了心理会成熟许多，不会再怕他们了；可是那家伙又偏偏戴了一副大墨镜，从小我一看见戴大墨镜的人就想逃，他的胡子虽然刮得干干净净，摘下眼镜可能也是一表人才的样子，但那天我还是没能站稳脚，把我的空间撤让给他了。（在此对网友暗暗说一下，你整天戴着一副大墨镜在网络空间逛来逛去，虽然左看你容貌娇好，右看你端庄典雅，但上下一打量，看你我还是有过一阵子紧张。）因为这么一撤，三分钟后，苗红恨不得提刀剁掉了我的狗头。挪开脚，回首我不见了苗红，去找，身边已是水泄不通，还好个子不矮，踮脚我望见了苗红。不知怎么了,苗红在那里脸红脖子粗,好象使了不少劲要推开什么。苗红喜欢计较，越过众头颅我劝了她一句：人多，克服一下。只见苗红一把推开了那个长毛大墨镜，损了一点形象大声地斥道：叫你娘来克服。那一刻我恨不得往车逢里钻，还好没人张望我，陆家嘴站到了人群又往外涌，赶紧下车向苗红问个为什么。她当即撂我一巴掌，没打着，不过她的话却象一把尖刀扎进我的心：死木猪，亏你驮个男人的头，老婆都保护不了，我被人家非礼了。一看苗红漂亮的碎淡花裙子被男性脏物弄湿了，我难受得软了腿，象遭了阉割一般。望着苗红凛冽的脸，我用卫生纸把那污渍擦了擦，然后跟在她身后焉皮耷奈地上滚梯过斑马进正大百货二楼女装部。不说一句话我掏出自己的钱夹子（难得），拿出红版人民币十张握在手，精选一款标价八百八十八圆摩登裙装陪上笑脸我请她试试，苗红没有理睬我，自选一款钻进试衣间，我想跟着进去却被推了出来差一点被门夹住了手。苗红刚走出来我就立即迎上去一过劲地夸她好看象电影明星一样好看，她还是不理我，自个儿在镜子前面左转转右照照，好半天才问我一句好看吗。怎么说呢，减去五岁象一个妖娆的封面女郎。看见标价牌后我就后悔不该说那句“象电影明星一样好看”的谎话，虽然这件镂空暗花低胸露背收腰配带、下摆褶褶不对称的黑色连衣裙穿在她身上很时尚，犹为突显她那艳薄的唇，这俏美的样子在金茂大厦五十层的酒吧可以免费享用一杯洋侍现调的黑咖啡。从没有为她买过一件衣服的我也想给她买下这件为我脸上争争光做回成功人士，套改一句广告词：靡丽的女人，厅局长的享受。但要花那么多钱我只好实话实说：好看倒是好看，只是屁股显得丰腴了一点。苗红说，你不是喜欢我这样子吗，买了。我才明白是我的偏爱让她遭受了非礼。苗红叫我收起我的破钱从自己的坤包里拿出了两张卡付了款。有一张是让我不高兴的此处贵宾卡，我不喜欢她奢华，虽然打折下来我的钱够数，但她应该明白我拿出那么多钱多少有点摆摆样子的成分仅此表达一下我的愧疚之意，她的票子不也是我的么。出门苗红一扫阴郁青春格外焕发，比眼前的东方明珠还要亮丽。我还在想，苗红不是乱花钱的女人，今日买这么一件贵裙子扮靓或许只是为了扫除一下晦气换种心情，突然我发现忘了一件事，赶紧对苗红说，我去把那条裙子拿回来。你一叶家瘪了三代的祖坟。这是那一天苗红骂我最狠的一句原话，我顶不了嘴，活该我被苗红看轻。

并不总是这样子的。那天我在饭店横着走的时候，有一个长毛家伙用手指抵着我的胸脯叫我滚开别挡道，我推开他的手时差一点滑了一跤，怕被苗红笑话，不然我宁愿坐在地上。等站稳了，我对他们说了句：

收起你那根烂指头，别被我剁了。可是没有人听见，他们全都闪进内厅里去了。乙下和苗红也不见了，扶着墙壁我上了路，幽蓝的月光照在我的身上，感觉也很温暖。身后传来踢踏的脚步声很紧迫，象是要把我赶进羊圈。于是我就看见了羊圈，一头钻进去我想睡个好觉，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是苗红。一看见了苗红，我的热泪就夺眶而出，也不知是为什么。

苗红晓得我难过，把我的手臂扶得紧紧的。她说我差一点钻到垃圾箱去了，并说那群人是乙下的同学，她是怕我跌倒要送我回去。苗红……我、苗红、我、我……舌头在嘴里打转，苗红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就算了，月亮在天上又圆又亮。望一眼月亮，我看一眼苗红。天上的月儿圆吗，苗红。圆，苗红不假思索就能回答。它能圆到哪里去呢，摸一下苗红的脸我接着说，我看没有你的脸儿圆。天上的月儿亮吗，苗红。亮。它能亮到哪里去呢，苗红，我看没有你的眼睛亮。苗红格格地笑了，说我喝醉了。

醉了就醉了，反正月亮照见了我俩的背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