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嘶哑暗淡,显得如此疲惫不堪,在午夜的热线电话里,他带着薄薄的酒意一次次地喊:看见蝶蝶,叫她回家。他说他叫白杨,他说他的蝶蝶离家出走已经8天了。
一
高中时,他和蝶蝶是同班同学。蝶蝶的父母亲是单位里的干部,她又是家里的独生女儿,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公主一样被娇宠。他常常看到她的母亲开着一辆红色的小轿车来看她,给她带大袋小包的菜肴和零食。他的父母是面朝黄土的农民,一年四季只知道侍弄庄稼,连北直街和东前街都搞不清楚,他又个头不高,其貌不扬。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能发生什么故事。
18岁那年,他们双双考进绍兴师专。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应邀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在同学简陋的宿舍里,他们一块喝了酒,吃了茶,一起缅怀了高中3年的青葱时光。那次以后,两人忽然一下子近了。蝶蝶有了什么话,愿意跟他讲,他一日不见蝶蝶,也有了似隔三秋的感觉。
师专毕业后,两人已是彼此心许。只是,他怕自己过不了她父母一关。他知道,师专毕业了,虽然跳出了农门,然而,充其量,也不过一穷教师而已。是蝶蝶软硬兼施,绝食与眼泪双管齐下,才让父母松了口。而他,也不亢不卑,只是用自己的细心与真诚感化蝶蝶的父母。
后来,蝶蝶的父母终于点头同意了。结婚时,给他们买了一套房子,还给他们一张5万元的存单。他发誓,这一生一定要让她过得幸福快乐,一定要好好孝敬她父母,一定要自己打拼天下,让她为他自豪。
蝶蝶安安稳稳地在市区一家学校当了老师,而他则在她父母的帮助下进了一家丝绸服装厂当宣传干事。婚后的日子,他对她呵护有加。3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女儿活泼可爱,一家人更是其乐融融。
二
上世纪九十年代,企事业单位的领导纷纷下海经商,他也成了其中一员,他去了灯红酒绿的深圳闯荡。深圳是个精彩的世界,可是,一切与他无关。他每天给蝶蝶打电话,给女儿打电话,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蝶蝶和女儿。蝶蝶也打电话诉说她对他的思念,一根纤细的电话线,连接着他们无边无际的念想。
4年后,他赚足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携带第一桶金,他踌躇满志地回到了嵊州开了一家领带企业。
从加工企业到自己做外贸订单,几年来,他干得风起云涌。人靠衣装马靠鞍,事业初成,他由当初那个其貌不扬的毛头小伙,成长为风度翩翩的成功男人。然而,地位的改变并没有让他改变对蝶蝶的爱意,他仍然一如既往地宠她爱她。每天早上,他总是先于她起床,为她和女儿准备好牛奶、鸡蛋与面包,等她们母女用完早餐,然后分别送她们去学校。晚上,她坐在灯下看书,他总是记得为她冲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为她准备一个新鲜的巧克力蛋糕。蝶蝶说,他这样宠她,会把她宠坏的。而他说,女人生下来就是要男人宠的,她是他亲爱的妻,他不宠她,又去宠谁?
企业发展到一定规模,他想着要扩大,他南上北下考察了很多地方。而蝶蝶心里是不愿意的。钱已足够多了,她只想多一些和他相守的时光。
在男人的心里,也许,事业永远是第一位的。他后来决定去江西南昌再办一家领带企业。那边土地便宜,人工费用便宜,况且,离家也近,来回一趟,只需10多个小时。
他最终带着蝶蝶的牵挂又一次开始了人生中的大手笔。
三
在南昌的那个企业里,一切都得重新开始。他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但即便这样,他还记得打电话叫蝶蝶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女儿。
淇淇是江西那边新聘的秘书,大学刚毕业,标准的“80后”。他回嵊州这边的时候,都是她一手帮他打理企业。
淇淇长得漂亮大方,处理事情又得心应手,在许多问题上,他和淇淇都是英雄所见略同。
他看到有很多男孩子追求淇淇,心里泛起酸意的同时,也暗暗为她高兴。他对她说,倘若她信任他,他愿意为她把把关。他这样说的时候,淇湛却很受伤的表情,她说,谁说我要谈恋爱了,谁要你把关了。
两人有时一块出去谈业务,客户看他们的目光总是带了暧昧的味道,而淇淇在客户面前,和他说话时,更带了旁人无法触及的亲密无间。在生活上,淇淇又无微不至地关心他。她记得他的生日,他偏爱的服装颜色,他喜欢的菜肴和食品。甚至她连他喜欢喝的茶叶也记住了,叫“泉岗辉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淇淇的身影在他的心里深深地扎了根。他一次次地自责,一次次地试图用蝶蝶母女的身影来驱赶淇淇在他心里的影子。他不想落入婚外恋这个范畴,作为“70后”,他的思想还是传统地固守着夫妻间的忠贞。
他挣扎了很长时间,可最终还是挣脱不了淇淇给他的柔情蜜意。情难自禁时,他这样安慰自己,他与淇淇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婚外恋,淇淇是他的蓝颜知己。对,就是蓝颜知己,像天空一样蓝的蓝颜知己。
他回家时,对蝶蝶更加宠家有加。蝶蝶总是深受感动,感动于自己的男人在事业有成时,还不忘糟糠之妻,还这般地视她如珍宝。
四
如果没有意外,也许,他就既能享受淇淇的款款深情,又能享受家的温暖。江西一个家,嵊州一个家,两个家,他都如鱼得水。
问题出在上个月。上月中旬,淇淇在江西大山的母亲忽然病倒了。淇淇的父亲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老母亲和一个智障的哥哥。接到母亲病危的消息,淇淇马不停蹄地赶回老家,把母亲接到了省城,住进了最好的医院。淇淇自己衣不解带地伺候在母亲病榻。他也隔三差五地过去医院看望老太太,每次,总是以淇淇公司老总的身份过去。就在此时,嵊州的企业在生意上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他只能匆匆地从江西赶回来。
嵊州的意外没费多大的周折就化解了,但一时半会,他还走不开。况且,老岳母的心脏也不太好,蝶蝶要他多去陪陪。
他突然感觉了分身乏术。虽然他回来时,给淇淇留下了足够的医疗费用,可是,一个女孩,在大事面前,总是需要依靠的力量,而他,竟然不能在她的身边,与她共担风雨。
他陆陆续续地回过几次南昌,那位老太太对他存满了感激。在老太太简单的思维方式里,她以为女儿真是遇到了一个仗义的大恩人,只有他自己知道,所谓的大恩人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最终没能走完这个春天。老太太走的那晚,淇淇给他打电话。电话里,淇淇哭得声嘶力竭,把他的心都哭碎了。
已是午夜,他不顾一切地抓起钥匙就要往江西走,他能想像此时的淇淇是如何的孤苦无依。他跟蝶蝶说,南昌有事,他要立即马上赶去。
蝶蝶没有问他什么事,只是为他整理了两件换洗衣服。
到南昌,处理好淇淇母亲的后事,他又急匆匆地往嵊州赶。他直觉,回到嵊州,一定要发生什么事了。
回到嵊州的当晚,蝶蝶冷静地听他讲完了关于淇淇的故事。蝶蝶不哭不闹也没有多说,听完故事后,撇下他,自己睡了另外的房间。
第二天,蝶蝶很早去上班了,晚上,打电话回来,说在外面吃饭。
第三天,第四天,蝶蝶仍然没有回来。蝶蝶跟他说,她给他发了一封电子邮件。
电子邮件上,蝶蝶的字里行间满是清泪。她说,倘若淇淇仅仅是他的一时之欢,她还是可以容忍,可是,淇淇已经在他心里扎了根。这么多年过来了,她并不奢望多大的荣华富贵,她只想与他共渡人生,只想拥有一个完整的他。现在他不完整了,他们的爱情被人侵犯了,再也不复完整,那么,她选择放弃。
蝶蝶离家出走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家,失去了往昔的欢声笑语。蝶蝶走了,他的心里空荡荡的,他一次次地在心里呼喊蝶蝶。他说,蝶蝶回家,蝶蝶回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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