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单位上了四周刚好一个月的班,最大的感觉是无事可干,百无聊赖。
原先在民中时,有段时间领导心血来潮,要全体教职工实行“坐班制”,许多人抱怨不合“中国特色”,我却无所谓,因为上完两节课后,不立即回家,坐在办公室里自己抄抄书,可以增进知识;备备课,可以熟悉业务;和同事聊聊天,可以拉近感情。坐班于我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现在的情形不同。平时没正事可干,则签到为一日所必须。我徒步行十三分钟赶去上班,终不成签到就回家,于是要坐。高僧们有枯禅可坐,我呢,只好自己找事做了,于是便抄书。拿出《昭明文选》,看了首篇班固的《西都赋》,便觉得无味,因为书法非我所长,照抄书,不可能会如敦煌卷子般传诸后世,供人凭悼;读其赋,则所得不过“劝百讽一”的实际感觉而已,连“多识鸟兽草木之名”也够不上。而同事的疑怪、嘲笑还不算在内。于是改读小说。詹姆斯?乔伊斯的《尤里西斯》,约瑟夫?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都已买了很久,没时间细看,现在可是机会来了。《尤里西斯》太缠夹,先看海勒的,两天(回家自有事做,故不计入)看了三章,而西洋人的理性主义、理想主义,又非我辈所喜乐,所以作者写的那些放大了的非理性、荒诞的事件,在我看来有无病呻吟之嫌。“修辞立其诚”,一旦作伪,便要作呕,我又不想看下去了。写作呢?所坐的办公室有公用饮水机,人来人往倒水,打招呼,静不下心来。新买的办公桌油漆味重,不堪久坐。用电脑写么,网络常常掉线。于是便学人搓麻,可又怕输钱……
学校安排我教“司法文书制作”这门课,“传道”的理想是很难实现了。即便是其他很有道统意义的课程,也因为只是短暂的培训,不能充分传授。禅家云:担水砍柴,无非妙道。不能从“授业”中传道,这“业”也就只能是一只饭碗了。可我能怨谁呢?天生言如鳖咳,便只合接受命运的安排了。“四十不惑”。即使我的下半生是“无聊”,那也是我荒诞的存在,不当像西洋人那样以其荒诞而非否之。我的理想、价值,只能从“无聊”之生中觅见,至于能否成功,就只有仰仗自己将来的修炼之功了。像贝多芬那样“扼住命运的咽喉”,努力与外物抗争的事,我还没有学会。“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我们只能在十丈软红尘内挣命,得多得少,全部都要归于泥土。
上前天中午,永华打电话、发短信,说很想和我痛饮一杯。我那时正坐着班,走不开,到晚上有时间条件了,永华发短信说:“酒醒也,抱歉打搅!”槐聚诗云:“睡乡分境隔山川,枕坼槐安各一天”(《睡梦》),我可是“醉乡分境隔山川”,不能像永华一样隐于酒中。连日来咳嗽不止,怕连烟、酒都要戒除了。
拉拉杂杂记下这些,是所谓无聊人叙无聊事,于人于己都没有什么好处,只好借唐人张彦远的话自我解嘲——“若复不为无益之事,则安能悦有涯之生?”(《历代名画记》卷二)
20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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