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茶耳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茶耳何处有?方圆百里任你寻。
清明那天,我们兄弟几人携家带眷在父亲的带领下,到爷爷奶奶的坟前挂扫。
我们需要越过一片油茶林。
昨夜的雨很大,淅淅沥沥地下了大半夜。早晨起来,天空明净,大地清新,就连油茶的叶子都添了新绿。水珠沾在嫩叶上,晶莹剔透。十多人在山路上行走,那种怀念故人的心绪,已被这茫茫新绿,荡涤得不留痕迹,代之以一股股清新,一抹抹春的希冀。
我们不知道这片油茶林是谁人所种,也不知道这片油茶林生长了多长的时间,只记得儿时在这片油茶林里拣过柴、放过牛、采摘过油茶果,也曾搞过油茶垦复,度过比较快乐的童年时光。印象最深的自然是采茶耳和茶泡。
40多年前,这片油茶林也是这样子,只不过树下比较干净,没有丛生的杂树,也没有蓬松的檵木和蕨儿。茶耳和茶泡少得可怜。我们用犀利的眼睛去寻找,只要看见茶耳或茶泡,心里便油然而起欣喜之情,有时高兴得跳起来。要是多采了几片,还舍不得吃,留着给爷爷奶奶或弟弟妹妹,让他们一同分享快乐。
现在,小孩子们和我们当年一样,像脱缰的野马融入到林子里,寻找那不知吸引了多少代人的茶耳和茶泡。“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
我们的眼光也不停地在嫩绿的油茶叶上逡巡,希望看到那特别白嫩的地方。因为那里就有茶耳或者茶泡。茶耳也叫茶片,像树的叶子,像翡翠做的工艺品。一束有三四片的,也有七八片的。带粉红色的,还没有成熟,吃下去有些苦涩。脱了皮的、背面雪白如玉的,已经成熟,吃下去又甜又脆。要是能寻到茶泡就更好了。茶泡像一个白色的灯泡,外有一层薄肉,内空有瓤。它和茶耳一样,没有熟透时有些苦涩,脱了皮成熟了时清甜可口,有一股浓郁的山野气息。
今年由于春雨绵绵不绝地下了很长的时间,油茶树吸足了水分,不断地疯长,致使茶耳特别多,采了这一树又有那一树。手拿不下了,用口袋装,口袋装不下了,用藤篮载。小孩子吃厌了,那些没有成熟有涩味的,他们根本看不上眼,净选那白白嫩嫩、肉厚的吃。
很遗憾,我们没有摘到一个茶泡。《本草纲目》上说,茶泡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具有补血益气、延年益寿、排毒养颜、增强免疫力的功效。不过,我们采回了一篮子茶耳,一篮子春天。
上 坟
清明的第二天,我陪妻子去上坟。
妻子要给自己的外公外婆及舅父母上坟。因为她是在那里长大的,对外婆的感情很深。
外公的坟在宥江桥的村头,在自家的自留地上,一块墓碑立着,没有人上香,也没有人挂扫。我们去时,有几个人站在村头看我们。妻对着坟说,昨天是清明,今天我们来看你,你好好照看顾自己吧,我们过得很好。说完,上香、烧纸、放鞭炮,一时间“青烟袅袅笼坟堆,红焰灼灼照墓碑,洒洒地湿芳草碎,纸焚灰烬彩蝶飞。”
外婆的坟在禁山里。过去几年妻来挂扫,只在禁山外的路上,烧纸放鞭炮,远远地祭奠。这次我来作陪,她胆子大了,要钻进禁山去看看。其实禁山里有好几条不见天日的林荫路。上面是蓬蓬勃勃的杂树,长得遮天蔽日,抢光夺阳;下面是潮湿的黑色泥土,树叶厚厚的铺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给人以阴森之感。进入其内,“洞路”左右交织,四通八达。坟堆一个接一个。有些坟上面插着一根棍子,棍子上窜着纸钱或纸花,好像进入了繁华的“鬼城”。看来外婆他们在这里不寂寞,也不孤单。我们将潮湿的褐色树叶子扒开,辟出一片空地,上香祭拜。妻说,外婆生前爱着那杯酒、那支烟,我们多倒点酒,让外婆喝个酩酊大醉吧!说话时,嗓子哑哑的,有点“纸灰化作白蝴蝶,泪血啼成红杜鹃”的凄凉。虽然“人生有酒须当醉”,但她不知道“一滴何曾到九泉”。
舅父母的坟在砖厂附近。砖老板的推土机已经推到了坟边。妻说,舅母是个很持家的女人,可惜好人命不长,遭遇车蜗,无人照看舅父。一年之内两人结伴去了阴司。我们向他俩鞠了三躬,拜了三拜。
回到家里,心里总是隐隐作痛。昨天在老家替爷爷奶奶上坟,心里不沉重,不是爷爷奶奶不爱我们,也不是我们不怀念爷爷奶奶,那是因为我们一大群人热热闹闹,每年一度都去看他们。这次陪妻上坟心里却十分沉重,不是妻对外公外婆感情深厚。妻生下来时外公已经不在了,她没有看见外公的音容笑貌。
半夜里,妻把我叫醒说要告诉我一句话。她说她梦见外婆了。外婆说,在生前没有一泡屎,死后坟头没有一张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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