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心影雪沫儿

发表于-2009年04月11日 晚上10:15评论-0条

心影

彦文是个对水别有独钟的男人,就像他喜欢吃老鼠鱼、绿豆芽一样的热爱。他的属相是蛇,所以天性喜欢水,在水里灵活得像条蛟龙,从江这边到对岸游个来回,就像他洗温泉澡一样容易。这是因为他在江边长大以水为邻,水对他来说如同眼睛对阳光一样熟悉。在少年时,就在江边救过失足落水的或有意轻身的人。水给予了他一种精神、荣誉与自信,同时也给予了他自以为是。 

后来,当他生活在离江边很远的地方时,洗澡就成了他对水唯一的依恋。

那夜,彦文一边洗澡,一边心奋地哼着流行歌曲,那调子几乎激动得,站在屋子里没有灵性的家具,也跟着节奏蹦跳起来。洗完后,一副人还未走心就飞了的样子,到我面前,倒做作起来,亲爱的,我到厂里去有事,你在家乖点。说完,轻轻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潇洒地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抚摸着脸上潮湿的唇印,这意味着什么?安抚、歉疚、还是礼节性的?其实要探个究竟,只需穿过一道斑马线几分钟而已,是太容易不过的事了。 但我与彦文之间不是路程的问题 ,而是横在我们之间的自尊与自信,要跨越是需要时间与勇气的。

夜深了,银白色的月光在空中渐渐隐去,睡不着的眼睛与睡意抗衡,心却依然守候在黑暗中的门边等待着彦文。满脑子都是彦文倒错、零碎、模糊的身影,无法让他清晰。我想,这种变化与夜有着密切的关系,夜与水对彦文来说,有着同样的性质。

尽管生活中有很多不尽人意而丢失,但我从未怀疑过他对我的爱与真诚。怎么也不能把他与一个村姑缩短距离联系在一起。但生活中那些随他而来的流言蜚语,像食人血的蚊子,叮咬着我诚挚而自信的心。

当我感觉那个村姑与彦文真正联系起来的是,有关我办公室的一只青花茶壶失踪的事。 那天,我们忙着迎接从远道而来,洽谈定做大型玩具的甲方代表。科里的小红突然神秘兮兮的说,兰姐,办公室的茶壶长了翅膀了。我睁大眼睛,啊!怪了,这儿都是几个女人,有谁喜欢用那大肚子小嘴唇的玩意?茶盘里五只青花小茶杯依然完好无缺。有谁会渴到如此地步,不用杯子连茶壶都一起喝掉了呢?小红、小雨两人相视抿嘴一笑。我说,你两个鬼头鬼脑的一定知道。

我们只是怀疑而已。

小红支支吾吾的,说出来只怕彦厂长……

我突然感觉脸上被蚊子咬了一下,仿佛明白,我以为什么鳞爪凤尾的奇鸟呢,原来是那个叫田秀的村姑呀!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出来就是,棍子打下来还有我挡着呢!两位小姐神情有些古怪,我们只是怀疑被田秀拿去了。小红说,瞧她那身子像水养出来的那么丰腴圆润 。茶壶里的水每天都是她喝光了的,喝水几乎成了她的一种癖好。也许她夜里就更需要水,才能平衡她那丰腴的躯体的睡眠,就偷偷拿回宿舍去了呗。我想, 这理由想来也不奇怪,女人是水做的,只是那茶壶是办公室用的不能私自带回家。我就去问与田秀同寝室的玉珍,她说,是发现田秀床头多了一只青花茶壶,但我不知道是哪来的。我马上叫保安去搜了出来,问田秀这茶壶是哪来的?是不是在办公室拿的?田秀站在那里手里绕着块花手绢,是笑非笑无所谓的样子,而且腰挺得特别直,好像有什么撑着似的。不就一只茶壶吗?你们都不喜欢喝水,那茶壶给喜欢喝水的人用,有什么错吗?我说,这不只是一只茶壶的问题,这是法则与规矩,国有国法,厂有厂规。为此你得写检查! 田秀嘴一瘪,眼一瞥,扭身就走。小红在后面嘘……了一声,兰姐,你看比你还跩也!

那晚,彦文对我特别温馨,他说你不是想吃火锅了吗?走,我们到红月亮火锅去。我脸上泛起好久没有的那种欣喜的微笑,好啊!我们找了个清静的雅间,他特地点了很多我喜欢吃的菜,还给我倒饮料,挟菜,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多吃点。他殷情地直往我碗里堆,把我嘴里塞满了菜,嘴都嚼软了,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哼哼的点着头。他趁我说不出话的时候就问起与儿童乐园洽谈合同一事,进行得怎样?我嘟嚷着用手指着桌边的一只茶壶。他说一只茶壶有什么大不了的,买一只就是了。他又使劲往我碗里堆菜,我啪的一下搁下筷子!把嘴里的菜全吐出来,瞥他一眼,哪是买一只茶壶的问题吗?说严重一点就是偷走的问题。

说齐天杵齐地不就一只茶壶吗?写么检查呀,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我一时惊住了,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其实写检查只是我用来考验一下他的。结果真的被小红言中了。我说,你以为那茶壶拿回来还是原来的茶壶吗?怎么不是?它已经染上另一种味道了。你也太过于了点。你知道那茶壶进了女职工宿舍,就不只是喝水的问题了?好了,别胡扯了,等会什么研究哪,原理什么的都来了。我马上叫人去买一套会来不就成了。我没吭声心里想着这算什么夫妻,连出来吃顿饭都别有用心与目的,哪还有先前的融洽与温馨,站起来就走。

当某一天,我感觉彦文向我表示求欢的那种默契忽然衔接不上了,是从他有深夜回家的习惯后就开始的。那夜他悄悄回来睡到床上,我发现他脸上有种抑制不住的,我曾经熟悉的那种欢愉后的喜悦。忍不住问:你怎么总是深夜才回家?他厌倦的,厂里有事,别烦我,我累了,他翻过身背朝着我就睡了。他经常这样打发我,也许,每一个女人对丈夫的怀疑,就是从夫妻性生活的变化开始的吧?

白天,我总耽于内心生活,到了晚上,一切思绪与梦幻都远离我的身躯,身姿像夜一样敞开,渴望丈夫此时只把她当作一个纯粹的女人,一种肉体与物质的化身。面对他的鼾声与一个毫无表情的背,只好无言地垂泪。渐渐地我感觉两人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彼此的心却天各一方,这种感觉就像两只不相干的动物睡在一起互相取暖。

当夜色渐渐隐逸在朦胧的晨曦中,我的心从一个荒芜的夜晚醒来,鲜绿的清晨凉爽,澄澈的天空很快就洗涤了身体的不适之感与头脑的迷乱。一头扎进急于处理的文件与事务堆中,拼命的工作填补心灵的空虚,能忘记烦恼。小红、小雨一边做着清洁,一边饶有兴趣地议论起那个村姑田秀。小雨说,她原本就是那种乡土,再新潮的服饰也改变不了她那土味。小红说,特别是那张脸,粉得就像刷墙一样,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就像墙上开的天窗,汗水出来脸上全是黑白分明的道道。她却在厂长面前嗲作声,扭作要枝。边说边学着扭着腰,爹着声,哎呀!彦、厂、长……两人一个笑得捧着肚子,一个仰前厥后的。最让她们开心的是,只要她一张口就是你妈怎么怎么的,而且,你妈怎么怎么的成了她每句话的连接词。就像她妈把她生错了,说一句话就得骂她一句。小雨说,厂长却说这种人也有适应这种人的场合与环境,她很性感有种野性的美,所以特地交给兰姐调教。

其实她不说话,不画成脸谱,不穿得不论不类,倒有点“小芳”的味。你俩也别小看人家,现在可不同了,脸上的粉也少了,也会配搭服饰了,肩上还挎着个“猪腰子皮包”也学会了与人讨价还价,如何迎合对方的心理。周旋在那些企业的供销人员之中,饭局上趁着酒兴,使着绊儿,只管往别人嘴里灌酒。那些男人也趁机摸一把揪一下,她却装着不知道。等那些人吃饱了喝足了,她拿出产品合同,那些人就乖乖地把签字了。她原本就是那种人吗,小红说,有一次,我到刘副厂长家去有事,正好碰见副厂长拉着田秀的手摸着,说,哎哟!你的手好嫩啊!田秀的脸却像在太阳底下那样灿烂。 

新壶买来了,偷茶壶的人却一下荣升到厂长的摩托车后坐上,风进风出,再也不进办公室向我汇报工作,说是她直接由厂长排工作了。

田秀不再是以前的田秀了,是与水有关的,因为她与彦文有着共同的癖好,都喜欢水。以水为伴,以水为荣。田秀喜欢喝水,彦文喜欢喝茶,不是那种清香、淡雅、而是浓烈的茶 。无论走到哪里,身边总带着个不锈钢的大茶杯 ,茶杯里的水从未干过,他总能找到水补充。还有就是他俩都见不得水,只要那里有个水塘、游泳池,就像牛一样就要跳下去洗个澡。

一个周末的傍晚,天气很晴朗。彦文说,龙隐寺有个水库他要去那里游泳。他走的时候是与小强一起走的,还带着个汽车胎做的游泳圈。直到深夜十二点才回家。我满腹怀疑地看着他,那水对你就有那么大的诱惑力?不是遇着水鬼了吧?他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凉快呀! 不对吧,是温馨宜人,难舍难分吧?不信,你去问小强好了,我与他一起去的。小强说,天一黑他就先回来了。田秀是去了的,水库那么大,游出去谁看得清谁呀。

不过人总是有疵点的,我就是从田秀的疵点中看出问题来的。她有个无人为知的坏毛病,喜欢拿别人的东西。就像小孩子都有隔饭香的毛病。例如我有一把檀香木的白绸扇,上面是我父亲画的国画竹梅。田秀每次拿在手里,都舍不得放下,一副夺人所爱的样子。终于有一天坚守不住,与茶壶一样,长出了翅膀,不翼而飞。当我见到它的时候,是在田秀的手里。田秀轻轻摇着那扇子,在我面前故作淑女状的踱着步子。小红说,哎呀,你就省着点吧,今天食堂里的咸菜一定会一抢而光。小红眼尖,一准就瞧见她手里那把扇子不是她的。对我使使眼色,兰姐,那把扇子好像是你的? 田秀说,白毛猪儿家家有,凭什么就是她的?小红说,你再怎么“农转非”也飞不到那扇子上去。

你什么意思?

就是,即便你转成城里人,也不像拿这把扇子的。

还有我的真丝连衣裙,突然与田秀一起跑到她的彩照上去了,她穿着那么造着的摆弄着姿势,圆圆鼓鼓的仿佛里面的肉都挤得往外四溢。家里凡是我的东西,她都说好。她说,我们村长说,兰姐像港澳同胞,像靳羽西。我要像她那样漂亮、洋气,住在城里的大房子里,在她那样的单位上班,多好!做着美梦,人还在我家门口,心早就飞进去做起了彦文的准妻子。有一天彦文对我说,田秀一个单身女人不方便,叫她到家里来一起吃饭。还把她的一大堆赃衣服放到洗衣机里去洗。我气愤地抓起来就往外扔!我还没走呢,就等不急先进来当起实习太太来了 。

吃饭的时候,我没有拒绝,只是特意准备了一道甜点,是用苕泥与糯米粉合在一起煎的饼。田秀吃起来的样子,就像主辈先人都没吃过似的。那吃像让我感觉还没吃就已经饱了,索性就一块一块的往她碗里夹,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别客气。开始她碍着我的面还有点装秀气,后来见我对她这么热情,反正是他家里的,他的也是我的,正吃。手里拿着、嘴里嚼着、饼子把脸腮都撑得鼓了起,眼睛还看着盘子里,连说好吃!结果把一大盆都吃了下去,吃得打酸嗝,也不敢喝水。不过打那以后,她再也没到我家来吃过东西。倒是彦文很气愤的责问我,你拿了什么给人家吃,让她拉了几天的肚子。我没好气,你以为别人的东西就那么好吃的?贪吃的人当然会拉稀!

周末,彦文心血来潮,说,你不是想到郊外去玩吗?我们到清龙湖去。走的时候陈曦骑着摩托来叫我,怎么是你?他与田秀在厂门口等我们。是他叫我坐你的车吗?不是,他叫田秀坐我的车,我不愿意。她那屁股就一块超级抹布,什么男人的清洁他都要去做。别把我的车御龌了,不吉利。彦文原本就知道你讨厌她是吗?是的。他这是有意做给我看的 。陈曦若有所思的啊了一声!

两辆摩托,一前一后的,奔驰在去青龙湖的路上,彦文总是走在我们的后面,他骑的是“太子”高级摩托,我们这一辆是“125”他应该走在前面的。是为了不让我们看见他们,还是为了监视我们。 我们一直在前面走走停停,走在一段修路的地方,到处都是洼洼坎坎车子都颠得歪来歪去,就像一条鱼在陆地上艰难地爬行,这时彦文突然赶了上来,田秀大惊小怪的叫道,哎呀!兰姐,你后背上的拉链都绷开了! 

大惊小怪!背,原本就是给别人看的,只要前面不给人看见就行。

彦文从我们身边滑了过去。你看这个骚货,把彦文搂得那么紧,都骑到他屁股上去了!陈曦卟哧一口笑了出来! 你怎么看得那么仔细。

这不是明摆着的,我就不抱你的腰,拉着车上的带子。

我巴不得你抱我的腰呢。

做梦吧!

前面的路两边都是树林,陈曦一路飚车往前猛追 ,也没见着彦文,直到一条山岔路口才停了下来,在那里足足等了半小时彦文才赶上来。我满狐疑怀的,你们不是一直在前面吗?怎么跑到后面去了呢?彦文不语。走的时候,陈曦刚把车开出去,就压着一块西瓜皮,我一下就飞了出去摔在地上,陈曦与车也一起摔了。彦文板着脸,狠狠地说陈曦,你怎么搞的? 田秀把我扶了起来。这一扶就扶成了功不可灭的功成。那以后只要我与彦文为田秀的事,他就把功成抬出来说事。你别动不动就看人家不顺眼,人家对你多好,你摔在地上动不了,还是人家来扶你。哼!那只不过是猫哭老鼠,假慈悲,巴不得把我摔成个残废动不得才好呢! 

到了青龙湖,找好旅社,就到餐馆吃饭。彦文要了拾几瓶啤酒,他们三人喝酒我吃饭。我吃好了后一把抢过陈曦的酒瓶,你不能喝了。为什么?反正你不能喝了。陈曦强不过我,好,算了我也就不吃了。那我们就先回旅社,让他两喝个够。路上陈曦问我,为什么不让我喝酒?那是个只有我才明白的阴谋,有个说法叫酒后乱性。我怕你被人弄个不明不白,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他望着我笑了下,你怎么就那么多心眼?小心为好,人心叵测。 

我还在想男女各住各的房间,有我跟在一起,看你能搞个什么名堂? 那却是我无法估计的,他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想起彦文读过哲学,熟读兵书,深知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我说过,背是给别人看的,是田秀的背告诉了我他们的秘密。田秀回来后我邀她一起去浴室洗澡。当她回过身脱衣服的时候,我发现她那浅色的短袖衬衣的背上,被染成路边树林中地上一样的颜色了。当她回过身来,竟没穿乳罩,胸前那对高耸的乳峰让我吓一跳!也许她唯一吸引男人的也就是这个吧。

回到房间,我一直在想,那棕红色的泥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弄到她背上去的呢?只有两种可能:睡在了地上,靠在了棕色的松树干上。而且这两种可能都不可能孤立存在。我不敢再往下想,在想就是可恨、恶心的事情了。尽管这样,当时我还是把衣服的事告诉了她,回到房间她把衣服洗了,光着身子,只有一条三角裤,盖着毯子躺在床上。彦文进来,问田秀你怎么啦?这么大热的天还捂着毯子? 

我头痛!

准是喝多了,来我看看,说着就动手掀开田秀身上的毯子。田秀反倒嗲着声哼哼唧唧的,倒是我忍不住喊了起来,你干什么?人家还是没出嫁的大姑娘!赶快给她盖上。仿佛他才觉得这儿还有个人。他说,你去陈曦那里看看他是否喝多了不舒服。他一个大男人躺在屋里,要去你去。他见田秀没法出去,说,我陪你出去走走。我们坐在湖边的长廊上,黑暗中,一对曾经无话不说的恩爱小夫妻,竟一时相对无语。我知道他心不在这里。他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回到田秀那里。我独自坐在空旷的廊上,凉风扰扰,看着从哪个房间射出来的一束暖暖的灯光,心淡了、冷了,想着,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一会他走了过来,我说你不是有人陪着吗?怎么想起我来了?他说天晚了去睡吧!

回去时,彦文在前面一路飙得很快,我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陈曦,你说,如果是我光着身子让一个大男人掀开了毯子,我不惊叫着骂他流氓才怪!不过除了我老公也没人敢来掀我的毯子。你敢吗?不敢!问题就在这儿。彦文敢于掀她的毯子,掀了也无所谓,也不道歉。这极其不合情理,不正常。除非是有性关系的狗男女。陈曦说你可以去开私家侦探所了。又到了有树林的路段,老远陈曦就看见彦文的车停在路边,车上却没有人,当我们开过去的时,看见田秀的背,脸朝着树林的那边,彦文正在她前面的一棵树边撒尿。

问题又来了,两个不相干的男女,为什么不回避,好意思看一个大男人撒尿吗?陈曦笑笑,你知道她是那种女人吗。 

又到三岔路口了,彦文说,你们先回去,我们到李市镇去收款。我说我与你去收款,让田秀与陈曦一起回去。陈曦说你看那条岔路上,全是一块块峥狞的石头,不摔个鼻青脸肿才怪。你知道什么呀!他想一箭双雕,巴不得找个清静的地方共度温柔之乡。还想把我俩当成被他拴在一起的蚂蚱。陈曦说,不可思议,两口子也险恶,我们也不是吃豆渣长大的。陈曦狠狠地轰了下油门,走吧!彦文朝那条峥狞的岔路开了过去。

回到家,我洗好脸,见陈曦坐在那里,满脸黢黑,只看见两只眼睛在转。我卟哧一口就大笑起来.....就让我坐在这里让你笑吗? 你不想当蚂蚱就到隔壁刘副厂长家去,洗个澡吃了晚饭再回自己宿舍去。

夜深了彦文回来蚂蚱没抓到,自己反倒一瘸一拐的。我说怎么回事?他说被摔惨了!那条路不是人走的。那是条岔路,原本你就不该去。我问:她怎么样?他说她没事。你摔成这样,她怎么会没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就成了我们之间的千古之谜。第二天他到医院去处理伤口,最严重的一处是大腿的一侧,缝了好几针。

那夜,当彦文向我抛下那个吻时,我意外地对他说:今晚我也要到厂里来。彦文故作关怀,你安心在家休息,厂里就由我一个人去累就行了。我眨眨微笑的眼睛,来关心一下不行吗?彦文并不在意,他很自信,是原于我对他的爱、信任、善良与明智。

在平日的生活里,我感觉像一只金丝鸟,柔顺地站在他手心里。从不拒绝他对我生活中,吃饭穿衣、头饰、服饰的横加干涉,一切要按照他的审美标准进行。当我难以接受时,他却霸道的说,不行!你是穿给我看的,要我喜欢才行。甚至,我生病或不愉快时,他如同并不高明的医生,强迫我吃一些他做的饭菜、水果,还灌输一套他自认能帮助我恢复建康的理论。即便这样,我也愿意以他对我的爱的方式,去体验他霸气中的甜蜜。同时也感觉出他霸气中隐藏着大男人主义,他却高明地让它穿上件爱的外衣。 

我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特意穿上彦文从广州买回来的,那件白色真丝和服绣花睡衣,松松款款的坦露着前胸,坐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刚洗过的肌肤在壁灯的照映下泛出一种奶白色的光泽,纤纤的手指在脸上抹着晚霜,梳了梳瀑布般的头发,突然瞪住了对着镜子的那双眼睛,有点自嘲的欣赏着自己。你看,你温柔、美丽、楚楚动人,天下的男人哪一个见了不喜欢你。可是你的老公却对田秀那种女人感兴趣?我想了很久,也找不出这其中不合情理的原因。也许男人追求性欲是不要理由的,属于人的本能。但是,优秀的男人懂得绅士,懂得尊严、以道德观念束缚自身。别把自己当作一台性满足的机器。人与动物的区分就是有思想,懂得优雅与道德观等等。一个优雅的女人懂得自尊、自爱,不会随意无度低下的迁就男人。后来这些语言成为我常在枕边对彦文的说教词。一瞬之间,我的说教与劝慰却变成了丈夫的催眠曲。我用目光抚摸着身边酣睡打着呼噜的彦文,即便他就在我身边,近得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与血液的奔流声,可我还是觉得离他很远,中间还隔膜着另一个人,所以无法进入他的心灵。当他睁着眼睛的时候,睡眠就会变成两个人的战争,有时连一个逗点都来不及,一句话就磨拳擦掌的,都想把对方打翻在地,还想踏上一只脚! 

我两眼无光的踱到床前,躺在床上等待面临挑战的那一刻。凝视着天花板,我想,去接受痛苦的宣判呢,还是去警告对方?这需要勇气与理智。让这颗柔弱的心去接受无法的躲避的煎熬,还不如躲在一个不明真相的朦胧中有余地产生幻想。

但那食人血的蚊子嗡嗡的叫声那么沉长,被咬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彦文那无情的背影使我黯然自伤。我心如乱麻,毫无睡意地站起来,打开阳台门,好像等候已久的月光一下挤了进来,落在我肩上,像站在黑夜中披着婚纱的新娘。结婚时,彦文那位良师益友,病卧在床,托人送来一盆君子兰与两句话:“愿你们的爱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共存 ”。我的心顿感被针扎了一下!推开门冲了出去。

我急不可待的叩着厂门,传达室的老头高声吆喝着来开门。进门彦文就迎了出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场面,都来不及使用语言,不过他的神情早已告诉我了,他迫不及待迎出来的动机。尽管我告诉过他我要来,可他偏偏蔑视你的存在。你越信赖越真诚,他就越把你当老傻。是的我很傻,我傻到有人告诉我,“我看见你老公,在车子上与那个村姑搂抱在一起”。我不但不相信,还说人家看错了!人家也认为我傻。所以我不想再傻,再傻不但对不起别人也对不起自己。所以从青龙湖回来后我就决心不会再傻,发誓要把你挖掘出来。我推开他,冲进办公室,就见田秀坐在外面会客室的沙发上,头发蓬乱,慌乱中连衬衣扣子都错了位,低着头,不敢看我。手里拿着张砂纸胡乱磨着一件早已打磨过了的工艺品。我心里恨不得上去给她两耳光,把她撕个粉碎!遗憾的是,我这人每当到了关键时,理性总是跑到疯狂的前面,我一时顿在那里,只感觉眼前火星子直往外冒,思维逐渐上升放大,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瞬间我感觉她的两只耳朵渐渐地竖了起来,眼睛变红了,嘴巴尖了起来,皮肤上长出了黑黑的绒毛,是一只老鼠,一只深夜从洞里钻出来偷食的小母鼠,我轻蔑地瞥那鼠一眼!转身问彦文,现在已是凌晨一点了,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他强作镇静,加班哪!我冷笑一声,对! 你说得不错,很富创造性,也可以叫做“加班”。这么说来,你真不愧为是废寝忘食的好厂长啊!还应该尉劳尉劳你才是!可我的手有点耐不住一抬手,啪!的一耳光扇了过去,你记住,这就是给你最好的慰劳!他惨白一张脸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回头,我见田秀还坐在那里假惺惺的磨着砂纸,尽情地装,觉得这女人竟有点无耻。便喝了一声,你还想等什么?还想等待梦中的香吻?还不快滚到你那臭烘烘的被窝里去!田秀居然还轻松地哦了一声,才走出去。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彦文站在床边磨着嘴皮。现在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也看不见,不知道他在那里,只觉得他已经变成世界上最肮脏最卑鄙的那个词汇。

彦文说,好了,相信我,其实我与她什么也没发生。

算了吧,你不知道我是你的一台x 透视机,你是那种虚荣好胜齐飞的人。我相信我的感觉不会错怪你。从去青龙湖后我就认定你与她有不正当的关系。你究竟感觉到什么哪?还有谁比你更清楚的!当然,我现在无法将感觉具体化,但我早已感觉到一场预谋已久的情感之战已来临。在这之前,每个挑战者都会以虚荣求得和平,以痛苦起于战争。

一个男人最无奈的本领就是耍赖耍横。他见我不理他,就开始大声喊叫,你可以恨我,可以用世界上最肮脏、最恶毒的语言攻击我,你这样折磨我,你就安心了,幸福了。然后就疯狂起来,大喊大叫,连床上挂着的真丝幔帐也成了他发泄的工具。我躺在被他扯落下来的幔帐里,像只蝴蝶束缚在愤恨的网里。这还不算,他尖嚎着像只狼似的,窜到阳台上拼命地用手掌击着花盆,直到那株君子兰躺在破碎的花盆里,悲切地忍受着主人血的洗礼。

彦文沮丧地握住被划破流血的手指,坐在沙发上呻吟!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过是他以虚伪掩盖真像玩的小游戏,分明是向我示威、发泄、以这种方式求得谅解与同情。照惯例,我应该去找一些药棉擦去他手指上的血渍,并贴上止血贴。那些不愉快的怨气随即在瞬间的默契中溶解。然后把我抱上床,一切又都溶化在爱欲之中,亲密无间,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现在,我无法以从前那种心境去体会无需语言的默契。这是他自找的,活该!我在心里这样骂着。我知道,他砸的一定是哪盆君子兰,不知道这是一种巧合还是上帝的旨意。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不会忘记,那是他的挚友与师长,在我们结婚时病卧在床,不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特意请人送来这盆君子兰与贺词。 现在花盆的破碎似乎象征着失去了它的现实意义。

这时,楼下响起了摩托车的引擎声,陈曦进来潇洒地把头盔往沙发上一放,见彦文那狼狈的样子,嗬!大师的铁掌功怎么打在自己的手上了?他拉耷着脑袋,一副委屈遭人嫌的样子,唉!被花盆割的。我听见陈曦的声音从里面出来,陈曦见我没有笑意,泪痕未干的脸惨白,心里明白几分。扶起彦文,走,送你去医院。

陈曦走后,我站在阳台上看着破碎的花盆出神。每次,只要陈曦的出现就能抚平我心中的情绪,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久而久之陈曦便成了愈合我心灵创痛的良药,成了我与彦文之间的润滑剂与协调器。陈曦是彦文的朋友,是美院油画系的高材生,毕业后留校,彦文请他来厂里兼任美术设计师。我觉得与他相处的那种感觉是与彦文不相同的,是一种能使我忘记烦恼与痛苦的欢乐。你就像开在我心里的一朵小花。

彦文的手指拆线后,表面看来我们恢复了平静。但相互的神经却像绷紧了的弦,稍不经意就会弹奏弦外之音,甚至,有时会为电视里的某个情节触动情绪而争吵,但很快又会过去。

现在彦文无法找到正当的理由每夜出去与田秀幽会。白天他显得烦燥不安、坐卧不宁、两眼无神,常处于神思游离,凝视着天边,期待着夜的来临,在黑暗中他感觉摘下了面具,失去白日的痛感与窒息,呼吸到夜的自由与芳香,才感到是他自己。只要想起那个夜晚,仿佛是从他体内幽暗的深处飘来的香气,他的记忆瞬即切换夜晚,气息盎然、触得真切,这种幻觉,他深信来自爱的魔力。夜属于他的,他属于夜的,他无法从获白昼。即便我就坐在他的身边,他也感觉孤寂,当他无法忍耐时,便骑着摩托到郊外去的飚车与风疯狂地冲撞,在强大的压力中让他暂时忘记欲念的折磨.....回来就静静地躺在床上又进入他的梦境。每当这时,我不想拿话去刺激他,只是默默地泡一杯茶,轻轻地放他在旁边。

新伤口刚好,旧伤口又复发了,他大腿则面的伤口又红又肿,他说痛得无法入睡。这伤口摔得蹊跷痛得也怪。他说他想吃一碗酸辣小面。我赶紧爬起来到厨房去给他煮,等我煮好面后他人却没影了。等我到厂里时,见一大群人围着他在厂门口喝酒,关键是田秀坐在他身边。这一次我真的火了,你不是腿痛吗?你不是要吃酸辣小面吗?我冲过去几脚把地上的酒瓶都给踢了,喝酒的人都知趣地散了。他走路也不跛了,也不喊痛了。回到家,小强端来碗面,说是田秀给他煮的。我顺手就扔了,谁吃她这狗屎面!你这不是贱皮子找痒吗?

有一天,彦文的大哥来告诉他,舅婆死了,母亲叫他们去一趟。彦文骑上摩托带上他大哥。我突然心血来潮,觉得我与彦文应该是个整体,既然我是他妻子,他的舅婆也是我的舅婆。便大叫一声,我也要去!彦文说,你又不能装在我依兜里捎去。我有点恶作剧的一笑!我坐陈曦的摩托。彦文恶狠狠的瞪我一眼!我一赌气跨上陈曦的摩托,我偏要去!陈曦有点尴尬,算了,就别去了。不!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陈曦二话没说,跟着彦文的车就飙了出去。

回来时,彦文不知从何而来的灵感使他改变了主意。我曾说过,“他很富创造性。”宁愿让自己摩托后座空着,却叫我去坐陈曦的摩托。 

两辆摩托一前一后的飙在深夜的月色中,一个长发飘逸的男人载着个时髦的美女,惊动了路边三五群夜游神,发神经似的吆喝、拍手、有的竟朝我们仍小石子。陈曦气得大叫,妈的! 猛踩油门朝前冲去。只听见风在耳边魔鬼般的尖叫,街两边朦胧中的建筑与树影瞬即从风中飘逝。我感觉开心极了,身后还有一辆摩托跟着,为我们保驾护航,笑得我差点从车上跌了下来。

回到家,陈曦还心有余悸对彦文激动的比划着,老子简直是在仓皇逃窜,差点站不稳摔了。彦文似笑非笑有点幸灾乐祸,要是真摔了,那你今天就好看了。

陈曦走了。我想起路上的情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彦文别有意思地说,看来今天你的感觉不错,很刺激吧?

我听出了他话中的醋意,傲慢地白他一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报复的快感。有点酸吧?

有你酸吗?

“你不是在酿造厂当厂长吗”?怎么会不酸哪?

陈曦很欣赏我穿那件白色真丝绣花和服睡衣,他说走起路来比日本人还日本。但他不知道这正是彦文从前最喜欢的,只是现在这种感觉变了味,已被另一种所代替。

陈曦还特别喜欢听我的声音。 他说听我说话是一种享受,那种感觉如冬日飘撒的白雪,林中的鸟鸣,随春风飘来的芳香那样醉人。只要他不在厂里时,就常在电话里享受这种美感。这种感觉微妙地触动他创作的灵感,他把这种感觉变成各种色彩喷洒在画布上,变成一幅五彩缤纷抽象的情感交响曲。仿佛画出了他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那种奇妙的情感的呼唤。

红色是激情、奔放、有力、果断凯旋的感觉,是音乐的声响!淡红色包含一种十分明显的物质因素,始终纯洁,象征年轻美貌。白色沉寂和谐象征欢乐与纯洁。紫色在物理和精神感觉上是被冷化了的红色。所以悲哀与痛苦。红色本身没有非常深刻的感染力,只有当它与某个更为高尚的东西结合时,才获得深刻的感染力。如果用黑色去加深红色,产生棕色,冷漠无意于运动,只要混合的恰当,将产生一种非凡的难以描述的美……

这幅画叫人看了像雨后的彩虹,千姿百态的花园。我说,画中有意,画外有情,举头忽看不象画,低头静听疑有声。我对陈曦笑笑,更像你心灵对恋人倾诉感情。刚说完,突然发现陈曦脸上有种感动,轻轻地闭上眼睛,一种忧伤的深沉,喃喃自语,天哪!你嫁给他完全是个错误。

瞬间,我突然觉得的他长大了,不再是我一直认为的那个小弟弟。

暑假,陈曦一直住在厂里,没回学院。

彦文设计的“能走的木马”,荣获全国轻工产品二等奖。当我把奖金领回来时,彦文将这些钱在酒楼包了几桌酒席,叫全厂中层以上的干部大吃一顿,剩下的发给制作木马的工人。唯有我对酒不感兴趣,吃完饭就先回家了。彦文酒醉饭饱,左脚踩右脚的扭着与田秀疯到厂长办公室。

我在家收拾屋子。陈曦醉醺醺的走进来,眼里飘着火焰,张口一股酸腐的酒气冲得我直憋气。觉得他是不应该喝酒的,他说他没喝多少,只是见彦文拳划输了,怕他受不了,帮他喝了几杯。我觉得很可笑,在彦文眼里他是个不会喝酒的小男人,他倒成了舍命救人的英雄?转眼就变成了狗熊 ,一头倒在沙发上惨白一张脸,难过得直想吐。吓得我赶快拿过盆子,又冲一杯葡萄糖让他喝了,才让他安静下来。他却梦呓般的说,别管我,我没醉,伸出滚烫的手握住我,火辣辣闪动着红光的眼神,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关心我?不为什么,因为你醉了。你不觉得彦文这样对你不公平吗?可我相信他仍然爱我。哪,他怎么会与那种女人搅在一起?其实你没有必要去为他承受精神的压力与心灵的沉痛!不信,你现在去看,他两喝得二麻麻的,就躺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那又怎样? 那些事毕竟没有真凭实据。 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不住地颤抖,不争气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别说了……忍不住转身朝阳台跑去。 

我站在阳台上,眼前,辽阔的蓝天,白云、像无边的海似的。其实,我不止一次地幻想过,甚至幻想与他一起生活。但我们毕竟离得太远了,仿佛千年的童话:“睡了一百年的公主,刚睁开眼睛,就看见白马王子站在她眼前。”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像现实与童话的。

我不止一次地思考陈曦在我心中那种感觉,我承认我喜欢他,但那种喜欢与爱情是没有关系的。那是一种无声的站在旁边享受的幸福。我想,我们之间隔膜着时间的错位与距离。为爱、欲求不从你心中退潮,最明智的选择是离开。我们欲求生活圆满,必须理性地平衡自己的快乐。 

陈曦的样子平静了许多。我慌乱的眼神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他说别躲了,我知道你在撒谎,能给我一个理由吗?我说,爱与不爱不需要理由,难道这世界,男女之间除了爱情就没有别的亲情了吗?我们如果相爱那不正是彦文需要的吗?我不喜欢这种虚伪的婚姻,一对夫妻在外面都有自己的爱情,回到家又苟合在一起。你可以离婚那!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表面上看来很平静的生活,其实战争依然在平静的下面进行,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主意。

周末,我熬了一锅火锅汤,买来许多烫火锅的菜。彦文买了十瓶啤酒,叫上陈曦,他说陈曦你这小男人,装什么斯文,其实喝起酒来比我还行,便想方设法编游戏把酒灌进陈曦的肚子里。我说你这人就是只酒坛子,只装酒不装心子肝子。人家才是好心没好报,舍命救你,你却把人家当只酒罐子。我怀疑他没安好心,想把陈曦灌醉不知要打什么歪主意。

你安心把他灌醉呀!

彦文皮笑肉不笑的,你看,你嫂子好心疼你哟!又给陈曦倒一杯,把我的话当作喝酒的又一个理由,来为你嫂子干一杯!陈曦只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就朝沙发上歪了下去。

锅里被熬浓了的汤汁变成暗红色,桌子上一片狼藉,沙发上两支袅袅的烟囱,夹杂着食物在胃里发酵后,散发出来的酸腐味,把室内的空气搅得沉闷压抑。彦文夹着烟抽到一半,扔掉又急不可待地重点一支,这样重复几次,端过茶杯喝了两口,示意我到卧室去。他拿出一盘碟子,我见封面是luo体女人,一愣!不解其意? 他脸上故作笑意,小声说,你对陈曦有没有把握,如果有,你就放这盘碟子与他一起看,我看他平日里老拿眼睛勾你,他肯定会有反应。我顿感头嗡的一声!像炸了似的,半天喘不过气,骂道,卑鄙!我真的要做什么还用得着你来安排?他假惺惺的,你听我解释。还用得着你解释?你鸡屁股一翘,就知道你要拉屎。大不了不信任我,想试探一下。再就是想保住你那点私欲,造成与你同步 ,没有理由反对你。没想到为满足你那点情欲,什么都干得出来,你这个变态的疯子!

我感觉心很痛,没脸见人,感到我的人格受到侮辱与伤害。

我走进客厅推醒睡在沙发上的陈曦,送他到楼下,对他说,以后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别来玩。他不解其意地望着我,发生什么事了?没什么,有事到办公室来找我就是。

田秀在外面跑的路子越来越宽,知名度也越来越大。

快下班了,彦文一个电话,说,今晚在玉竹酒楼洽谈业务,不回家吃饭。我放下电话,一个人吃起来也没什么滋味,就简单的下碗面吃了。刚打开电视想坐下来轻松一下。小红气喘吁吁的跑来叫,兰姐,田秀带着人擅自在库房往车上装货。我趿着拖鞋跟着跑到厂里。问,怎么回事?田秀却自鸣得意地扭着丰满而肉唧唧的身子,手里玩弄着那只白色的猪腰子皮包。你看,我与某地新艺公司签订了好大笔业务啊!说好今晚把货全都拉走。

我狐疑地看着她,把合同给我。我失声叫道,老天!你胆子也太大了,15万的产品,只付5千元的定金,就要把所有的货拉走。我的头一下膨胀了起来,心被悬在了空中。这是什么逻辑?这家公司我们从未打过交道,不知底细,怎么可以轻信呢?我脸一沉,马上停止装货!把车上所有的货都卸下来。田秀一时懵了,着急道,你作不了主!我冷笑一声!你作得了主,对吧?田秀也阴笑一下,这是厂长同意了的。我看今天谁敢把货拉走!,如果不信,出了问题,所有的损失都由他一个人负完全责任。

回到家,彦文靠在沙发上吐烟卷雾的看着电视。心里一火,你还有闲心看电视?他懒洋洋的,什么事呀,房子着火啦?你自己看吧!彦文接过合同,一下跳了起来,货都拉走了?不是小红来叫我,那就惨了。幸好只拉了一车,可能直3万多吧。他背着手在客厅踱来踱去,还侥幸的想着,没那么巧,没那么严重吧?我惊讶道,你还不信?好,马上打电话到当地工商税务去调查,相信我的判断不会错。

结果一查,根本就没有什么新艺公司。

在厂长办公室,我郑重地对彦文说,你是一厂之主,要为此负完全责任,我不希望你作茧自缚,不要因个人私欲影响工作。你一说就扯那么远,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也不容易。你别执迷不悟,那天连你也一起卖了都不知道。你只会坐在办公室里指手划脚,你到外面去试试?那好哇!别说得那么难听,这月那两家收款困难的单位我去。彦文眼光怪异的看着我,你?我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室。

那天,我对彦文说外面经常堵车,不方便,要他骑车送我。其实我想让他长长见识,不然在他眼里只有田秀那种女人才能干,在男人面前怎么有魅力。

到了某设计院,约好总务处长老刘到红豆火锅。老刘是那种蹲惯了机关,死要面子酸不溜唧的官场老手。我的开场白就是胡诌一大堆恭维他的话,敬他三大杯酒。这第一杯酒,是我代表全厂职工敬您的。老刘端起酒,几百人的热情,我喝。这一杯是代表厂长敬您的。老刘端起第二杯,在几百人面前说了算的人,我喝。这第三杯酒是我敬您的。美女主任,我喝。几杯下肚老刘的脸就喝得像苦瓜似的,兰主任,你左一杯右一杯的,几杯就把我喝麻了,下面还怎么进行呀! 我知道你兰主任是不轻易出来的,出来准没好事。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我也是没办法,院里资金又这么紧张,专项资金又没到位。我明白,这是专门说给我听的。我们先不谈这个,喝酒。我虽然不会喝酒,但我知道喝酒的人喜欢尽兴。我对彦文眨眨眼睛,别怕,雄起!只要我坐在你身边准赢。他二人对阵划拳时,我盯住老刘的眼睛眯眯一笑!那迷人的笑脸让他不饮也自醉三分。结果老刘拳输了,酒赢了。我看差不多了,就神侃起厂里的文化史来。什么刘少奇出访印度尼西亚时王光美的草帽与手提包都是本厂做的。人大会堂四川厅也是本厂装修的,那块“梅竹屏风”还有彦厂长的手迹。什么西哈努克的公主,越南的李班都到本厂来参观过的。从造型艺术到工艺美术商品化等等。老刘几下就被侃神了,我说,我们厂里不错吧?就是目前资金周转困难 ,需要你这样的上帝支持。

老刘很敏感,只要我们资金一到位马上就划过来。我说,其实你们的专项款早就到位了。老刘一惊!我轻松一笑,这边银行的信贷主任是我同学的老爸。彦文盯住我,我忙踩他一脚。

刘处长转脸笑容可亲,你怎么不早说。

我暗自高兴,开始最后进攻。刘处长,你都是在外面跑的明白人,何必这样死板,你订做的麻将桌子已经做好了。你看,今天我顺便把支票带回去,明天我们就把桌子送到你家里。刘处长突然明白了似的啊.....的笑了。

我拿着支票从设计院出来,笑弯了腰。彦文却像不认识我似的,陌生而奇怪地望着我,你一下怎么就变得这么社会气。我却感觉从他那奇怪的眼神中找回了自尊。我忍住笑,说,这叫做需要,你不是很欣赏这种人吗?彦文为那张支票兴奋得骑车飞奔,在一段空旷的路上,突然冒出几个少年小子,手挽手的迎着摩托走过来。我一紧张,叫了声糟了!彦文倒像个大男人似的,别怕,坐稳,一轰油门冲了上去,一个急刹!就在那瞬,彦文伸手,猛地朝身边那家伙一拳打过去,只听噗的一声!那小子一个旋转,双手捧着头,哎哟一声!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就在那当儿彦文驱车扬长而去。

我像笑神经失控,路上一直忍不住笑,直到办公室仍然笑个不停,陈曦见了急得大叫,你疯了?递给我一块毛巾,一瓶可乐。突然我觉得一种浑厚、低柔熟悉的声音,穿越我的脑际。我问陈曦,你在说我吗?陈曦说,没把人吓死。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刚才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从田秀出了那件事以后,表面上彦文没与她来往,晚上也没出去,却经常出差。他们只是把幽会的方式改变了。只要彦文一走,田秀就几天不见。从前他出差,总要带给我一些当地的特产及小玩艺。现在带回来的,只是他难以掩饰内心的那种兴奋与喜悦。

这天清晨,彦文5点就起来了,说要到一个盛产竹子的地方去,却意外地穿了一套猎装,加上太阳帽、找出好就没用的双筒猎枪。我感觉诧异,问,你出差还带猎枪?他没吭声,脸上一种歉意的浅笑。临走时,有点良心不安地在我的脸蛋上一个深吻。

那个吻让我在办公室,心神不定,感觉吻出了“夜与加班的味道”,感觉出差与夜有着相同的含意。我叫人把与田秀同寝室的玉珍叫来,问她是否知道田秀到哪去了?她说,她到两路口她干哥哥那去了。

同寝室的免不了知道一些蛛丝马迹。因为人是需要倾吐与释放。往往浅薄无知的人,常把这种事在别人面前炫耀,抬高自己的身价。玉珍最初很吃惊!说,田秀你怎么能与兰姐比,你与兰姐相差十万八千里!田秀却一副得意的样子,不是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吗?他说他喜欢我。他说过要把我的户口农转非。玉珍半信半疑,玉珍听了,眼睛一亮! 到时候你可别把你姐姐给忘了!田秀满口答应,到时候还不是她一句话就搁平。一下这个村姑就成了她的主子,给她洗衣服、打洗脸、洗脚水,通风报信,常把我这儿的信息传递过去。

玉珍是那种长在墙上的一棵草,转眼见田秀工作出了问题,这会事情又败露,她扬着头伸着有点长的下巴,眯笑着眼睛,马上讨好我,兰主任,我知道田秀的很多秘密,你能保证不放我回家吗?我说,当然能,但你必须写一份书面材料,不然你口说无凭。

玉珍质疑地木然了下,问,非要写吗?

当然,你愿意写就写,不愿意就不写,不过,决不会出任何问题。但她还是犹豫不决地走了。

玉珍的公爹吴老师傅师知道了,把她叫去,骂了个狗血喷头。你是脑壳搭铁还是有病,彦厂长是个有胆识、有魄力、讲义气的好人,你不能害他。你不想一下,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他情人,一头是崖、一头是坎,两头都得罪不起。弄不好祸事落到你头上,看你担不担得起!

早上,我还不停地念着两路口这个词,豁然一下觉得,两路口不就是火车站吗?再把田秀这个名字与火车站连在一起,豁然,啊!了一声,答案就是:田秀两天前到两路口,等第二天早上与彦文一起坐火车走吗。刚解开这个谜,就看见吴老师傅神色慌张地跑来,结结巴巴地说,玉.....珍.....死了 !

瞬间,我僵直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不!这绝不可能,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一个寡妇怎么忍心丢下一个五、六岁的儿子不管呢?我叫来生产科长,走,去看看再说。到女宿舍,见玉珍安祥地闭着眼睛,仰卧在床上,枕头边撒了些药片。我量了下她的脉搏是正常的。便不动声色地吩咐科长,马上把她送到市里最有权威的陆军三医大作全身检查,然后把结果带回来。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包括胃肠道无任何异物。

我已确认彦文与田秀一起在外地,趁这个机会搞个水落石出。便打电话告诉他,说,厂里出大事了,赶快回来!

田秀下火车就没敢回厂。彦文匆匆进屋我就奏起了变调的凯旋曲。我装着幸灾乐祸的样子,你辛苦了!玩得也很开心,是吗?不过就因为你的愉快酿成大祸知道吗?

我就不信天塌了下来。

天是塌不下来,可人死了!

你又在编故事要挟人吧?

信不信由你。

谁?

玉珍,不用说你也知道,你曾为田秀与你的事找她谈过话。彦文脸色刹白,惊愕地睁大眼睛!我想, 此刻他脑子里一定闪动着监狱与刑场。我瞟他一眼,这下好了,你终于可以与你的心上人相亲相爱共度好时光了。彦文脚一软,卟嗵的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说,兰,对不起,从今以后不再发生这种事了。

顿时,我感觉时间、空气、都凝固了。那长久隐藏于内心的痛苦,那想听又怕听的事实,终于冲破了云层,袒露在我面前,彻骨穿心。我尖叫一声,不!这不是真的!倒在床上恸哭起来。仿佛千年的爱与恨此刻像瀑布般的倾泄下来。我喊道,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不像从前一样欺骗我!? 我恨你!!彦文拉耷着脑袋,你相信我还会像从前一样爱你。不!从前的彦文已经死了!我保证我会重新与你好好生活。 

现在,我已感觉彦文做什么都无济于事,都弥补不了我心中那种空落与伤感。从早上一直到傍晚,不吃不喝,只是默默地流着泪,躺在床上,一身软软的没一点力气,恍恍惚惚的看到很多非常熟悉的往事,几年来与彦文有多少相依相爱,从把自己第一夜交给他起,就与他与这个家融为一体。我昏昏沉沉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仿佛世界与我失去了联系。感觉房间里所有的物体都在摇晃,连同整个房子都飘了起来,正往下坠落,四周黑沉沉的,忽然从时间遂道失落殆尽,仿佛我们都已死去。悲痛从世界深处涌来,被淹没、袭卷、除了悲痛己经不存在了。从前的彦文死了,只有痛苦把我聚合到一起,所以我也死了。

彦文陪我坐在那里,神情阴沉忧郁,但不知他是为自己干傻事而感到懊悔而伤心,还是为打破了自己的美梦而伤脑筋。毕竟我们真诚爱过,不至于那样吧?也许他是个男人,与女人毕竟不同,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无济于事。反倒感觉轻松了,不再像从前那样,事事都得照顾我的脸色与情绪,反倒坦坦然然的。他说他只希望求得我的原谅,对我的爱不会变。我叹了口气,这需要时间,你现在必须告诉我你与她的那些事。哪些事?你别装傻。你与她交往的过程,与细节,我想以你们之间的程度来判断我们还有无希望,你现在是否还在对我撒谎。你知道我不可能爱她的,这只不过是对女性的另一种体验而已。可是田秀怎么说,你爱她。人家说不可能,他妻子比你强多了。田秀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只是她自己的感觉罢了,我从未说过爱她。那你为什么会与那种女人发生性关系?一个男人在一个颇具性感的女人的诱惑下,你说还能怎样?彦文几乎撑不住了,带着哭声,好了,那一切都过去了,我只求你原谅!你知道,我的心还在痛,你就那么轻松的,给我一个原谅!哪,你要怎样?我说,写保证书。我原以为那个条件有点苛刻。他却毫不含糊地就答应了。“我保证不再与田秀发生性关系,不再与她来往” 。我把那张纸锁进了柜子里。

经过一夜大雨的洗礼,城市的风景更为清新亮丽,刚从昨夜醒来无尘的早晨,霞光照耀着树阴上朵朵绿云,翠鸟轻飞,白头鸣唱。我仰起已无泪痕的脸,正与彦文谈论如何安置田秀与玉珍的问题。她却披头散发流眼抹泪的进来,卟嗵一声跪在我面前,兰主任我对不起你,求求你,别放我回去。我的心已被烦乱填得快往外溢,哪还经得住她来纠缠。你快起来,你这人的举动总是让人不可思议,让人怕你,厂里决定给你一笔生活费,送你回家。最后玉珍还想抓住点什么,我知道田秀恨我,所以......我说,这与田秀没关系。你好自为之吧 ! 

按我的意见,坚持要把田秀也同时放回去。彦文说,她父亲死了母亲在监狱,鉴于她上次销售工作出了问题,就下放到车间去当元锯工吧。

陈曦每次见到我的脸忧郁时,就说,谁偷走了你的笑容。

我无时无刻不感到有个阴影笼罩在我心中,很难望到那片蔚蓝的天空。陈曦说,如果你真的感到与他在一起很痛苦,不如与他分开。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虽然我恨彦文,起码还没恨到有精力去考虑那个问题。也许有离开他的那一天,那毕竟是两个人的问题。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觉得已经历了太多的痛苦,不想让自己再受到伤害。害怕不善于保护自己,把自己亮在四处无遮光秃秃的,进退两难的境地,或把自己抛出去落到危险的边缘。我只是希望爱一个人,然而爱得不动声色。就像默默地欣赏一盆花,你爱不释手,又舍不得摘下,一种在旁边感受幸福的甜蜜,不失自尊也不失去自我。并希望你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子。

田秀到车间后,总是心神不安,感到周围的眼光都是冷冰冰的,即是笑容也与她无关,有关的听上去也是变调的。仿佛从天上掉了下来,处处都得以她曾经高傲过的心去忍耐、去习惯、原本可以不属于她的现实。她讨厌这里的眼光,这里的笑容。特别是那台震耳欲聋的元锯的马达声,断料时发出.吱吱……嗤……的响声,像死亡的呻吟……仿佛在吟诵她内心孤独的悲哀。只有在回味起她与彦文最幸福的时刻,眼前才会闪动起激奋的火花。从前那些男人只在需要时才来找她,随便得就像吃一只橘子那样容易。除此之外从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也没感觉到获得什么,失去了什么。当她有感觉的时候,是她把身体献给彦文以后,才真正感觉到他才是关心与爱她的人。七年前,她被他父亲强j*后,在全家人眼里,父亲成了一只有颜色的狼,全家人的愤恨到了尖刀上,当田秀再一次遭到父亲的侮辱时,母亲愤怒地抓起一把剥菜的尖刀冲过去,你这畜牲!我要杀了你…… 父亲一把夺过尖刀,把母亲推倒在地,哥哥赶过去夺父父亲手中的刀,在与父亲扭打的时候不慎失手杀死了父亲。全家人登时都瞪着眼傻在那里!过了一会,母亲走过去抽出父亲身上的刀,脸上默默地淌着眼泪,哈哈地笑着,我把这畜牲给杀了!哈哈、哈哈地朝外走去……儿子一把抱住母亲,妈,你别这样,他是我杀的!母亲一把推开儿子,你给我滚开!他是我杀的!母亲站在门外手里举着那把血淋淋的刀,大声喊着,我杀人了,我把那畜牲给杀了!请乡亲们给我作个证。然后毅然地向派出所走去。她后面跟着一群老老少少的人,像是送着一位大义凛然的英雄似的。就这样母亲替儿子顶罪到公安局自首 ,为此母亲进了监狱。

可是田秀并未因母亲与全家人付出的代价,而拯救了田秀被伤害扭曲的心灵。当她成熟后,她反而觉得跟男人上床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与任何男人那种感觉都比被压在父亲身体下强。比如路边的修鞋匠,养鱼的、看仓库的、管他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只要是男人。为祝贺自己二十岁生日,最好的方式就是与一女友在最高的尖刀山顶上, 一丝不挂地跳着luo体舞。她感觉在那里可以敞开自身,让风抚慰丰腴的身体没有压抑的感觉,让自己孤独的内心在静静的树林中彻底自由。结果被公安机关拘留惩罚。这一切对玉池镇的人来说已不是什么新闻与秘密。唯独彦文一个人不知道,他也不想去知道。

我对田秀不知应该是同情,还是为她悲哀。在彦文眼里田秀却是那种天真无邪纯情的女孩。他对田秀只有香吻与欲恋,除此什么也看不到也听不见。田秀懂得只有彦文这种男人才是她唯一的依靠,只有他才能给她别人不可能的那种幸福、依靠。对待他这样的男人唯一的法宝,就是越纯情越真纯越好。她就装模作样痛苦的叫床,几乎把父亲强*她时的叫声都用上了。她很清楚自己除了身体也就一无所获了。她觉得这世界很不公平,为什么她就不能象丁兰那样,又漂亮,又有文化、又有好的工作、那么好的老公。突然她尖声地惨叫一声!师傅们跑过去关掉机器,元锯下摆着半截血糊糊的手指……

我觉得田秀这种人既可嫌又可怜。田秀从医院回到宿舍养伤。我就每天给她送饭,不是熬鲫鱼汤,就是炖鸡汤。每次田秀见到我时,那种感觉怪怪的不敢正眼看我,心里又恨又嫉妒,但又感激我。一个月后的周末,当我打开房门时,门口放了一盆君子兰与一张条子。

兰姐:伤痛的愈合,才真正明白自己为此负出的代价与意义所在,但不后悔,那是我一生中值得纪念的。这盆君子兰我把它送还给你。让爱与痛都留下,我走了。

田秀终于明白在这里呆不下去了。现在想来,她恨从前与她上过床的,不拿正眼看她轻视她的那些男人。她恨自己那禽兽不如的父亲。也恨母亲为什么要为她找一只狼来当她的父亲。其实她从小就感觉自己像个孤儿,因为父亲是一只狼,从来不敢与他亲近,母亲又常在外面打工。还有就是那些只想对她占便宜的男人。除此,她没有可倾诉,可亲近的人。她常常独自坐在山崖上满腹心事与问题,对着山顶大声喊叫,人哪!人哪!对于丁兰她不知道应该恨她还是感激她。总之她怕见到她,她太厉害了,什么都瞒不了她,把你洞穿,挖掘出来,让你暴露无遗地晒在阳光之下。有幸福的地方都有人把守,她想起丁兰有句话,你应该去找属于你的幸福。

田秀虽然走了,她的阴影却留在了这个家,隔膜在我与彦文之间。当彦文抱着我亲昵时,那个怪影对我说,“他不也是这样抱着那个女人的吗”?“对彦文说,你就真的忘记我了吗”?一下亲昵之感全无。我怀疑彦文身上至今还残留着那个女人的气息,在与他做爱时突然产生厌恶感,愤然地将他赶下床。彦文只好灰溜溜的与毛毯共眠在沙发上。

田秀的影子不会那么快就从他的记忆中逝去,夜的幽香又从每个角落暗暗向他袭来。与田秀那些情景就像妖精似的在黑暗中跳跃。曾经有过的体验告诉他,田秀是那种非常懂得用身体迁就男人的女人,令他从中获得的满足如痴如狂。 他受不了这种心魂难耐的折磨就以一类碟子来解渴。正与里面的情节难分难解时,我咔嚓一声取出来往垃圾桶里一扔。从冰箱里端杯冷饮,默默地递给他。你觉得很好看很过瘾是吗?人纯粹到那种状况时,除了动物的本能还有什么? 这些人为了赚钱把这种状况展示出来,把自己当动物一样给人观赏,不但不把自己当人看,还有意贬低自己。彦文说,人不都这样吗?再伟大的人也要性交。人的行为要受到思想道德规范的限制,哪些可以露在外面让人看的,哪些是不能让人看的。男女性交是两个人的世界,是不能展示给人看的。其实我也是个温情细心的女子,也善解人意,知道做妻子的有尽义务的尽责任,只是暂时无法排除隔膜着另一个女人的障碍。觉得没有责任用自己的自尊去为另一个女人尽义务。

他嘴上不说,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挂念着田秀,他常在梦里叫喊着她的名字,在梦里说,你别走,我与你一起到农村去养鱼。

每次见他心神不定时,我就讲狐狸与狼的寓言故事,“一个挨了打的,背着个没挨打的”彦文终于火了,你喋喋不休的什么意思?你听说过田秀在山上跳裸舞吗? 你去问问路边那个跛子鞋匠,田秀在他床上是什么味道?你还想听吗?还有很多比这更精彩的?但他的眼睛已经变成绿颜色了 ,他大叫一声,你胡说! 唾沫都喷溅出来了。我轻轻一笑,好感动啊!不知田秀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是她第一次与你做爱时装作痛苦地叫床吧?你心里一直认为拿了别人最珍贵的东西必须以真诚回报。虽然现在人们并不看重贞操,但田秀却以此作为对你的真诚与抬高自己的本钱。你对此有过怀疑,但你又不愿意那样去想。当你面对田秀那张稚气的脸与温情顺从时,又无从不相信她。所以你一直忘不了她,睡着了还叫着她的名字。彦文大叫一声,够了!你这魔鬼、妖精!别激动,是有点残酷,别做起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揭示你的痛处是让你清醒,好识别狼与狐狸的关系。他有点无可奈何,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好了,别这样折磨人。

其实,我感觉折磨别人的时候也在折磨自己。我感觉只要回到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温馨和谐的家时,就产生一种空落与失痛感,就烦躁不安,心理总觉得他对不起我。我试图想摆脱这种困境,却很难做到,唯一解决的办法就只有分开。有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把离婚申请交到法院。

我一边交了离婚申请,一边又与彦文同居一室的生活。虽然彦文就在我枕边,却无法感觉到他的存在,依然在冷清中感受寂寞。就像现代通讯网络风靡家庭,人们却越来越孤独。我们无法沟通与重合,再也感觉不到,从前那种只要彦文一进门,无论我在哪个角落,都会敏感到有一双眼睛抚慰着我的身影,侵扰着她的思绪 。现在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失去了人内在的那种质感,只是他的衣服与两支袖筒,从这个房间飘进来又从那那个房间飘出去。而且他的身边总缠绕着一个女人的影子。

我等来的不是法院的传票,而是一张表格与一封信。信上说你的申请不符合规格,请按表上的格式从新填写。与信同时到达的还有彦文在政府工作的朋友阳光。我狐疑的眼光落在他狡黠笑意的脸上。别以这种眼神看我,这与我没关系。不会吧,你的眼神好像再说,下次还会被退回来的。

阳光笑笑,没那么严重吧,他只是犯了个错误而以。他不是给你都认了吗?你还能怎样?非要用刀子在他身上割几刀让他流血才解恨?

我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真正产生威胁的是双方进入思想意识的东西。别把自己陷入到一种阴影里走不出来。爱是一种精神的物质,是由两个人的爱心共同构建的。其实你越是恨他,说明你越是在乎他。你们的感情是否真正破裂,是需要时间来衡量的。等你们互相都平静下来后,那时再作决定也不迟。你说对吧!

阳光临走时叫彦文带我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散散心,参加朋友聚会。别躲在家里无休止地你指我的鼻子我指你的眼睛。

十月彦文与我带着产品到省城参加工艺美术产品展销会。到了后,我去找本市来展馆负责的王经理,拿展馆出入证。大腹翩翩、一脸灿笑的王经理,看着我,眼里腻腻滑滑的,嘴里唧唧歪歪的,哟!工艺一枝花怎么舍得亲自出马?工作需要吗,没什么不妥吧?他连说三个不字,能见到你是我的运气。经理,我来拿展馆出入证的。忙什么?他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抚摸着我的手背,你的手又白又细,今晚饭局算我的,然后去跳舞,怎样?我顿感我的手在尖叫!按奈不住一阵恶心,像手被扎了一刀似的猛抽出来!对不起,我胃痛,今晚不能陪你 。经理顺势将手捂住我的前胸,痛得厉害吗?我送你去医院!我急得直摇头,不、不,我去找彦文陪我去。经理把哦字在喉咙里转了几个圈,才喊了出来,原来是你老公陪你来的呀!哪有什么,他不也是个有名的耍娃吗,你们各耍各的不就得了。我突然觉得头上有根筋被针扎了一下,使劲按住胃部,哎哟……的大叫起来。

这时,门那边有一道亮光一闪,一位年轻靓女扭着腰肢,臀部在你视线左右摇摆,一脸鲜艳,笑容丰富多彩。走到经理面前,嗲声一叫,王经理,把手揉揉往他肩上一放,你给我的出入证哪?王经理像抽筋似的一弹!一张脸笑成个肉包子。哎呀!小丽呀,把头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就听见小丽嗲了声,拜拜!今晚我一定来。

靓女走后,经理给我两张出入证 ,我们明明是三个人怎么只有两张?经理说,你们只报的两个人吗。先前一脸的热带风景,转眼就成了北极冰川。那个靓女在我脑子里晃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去。

回到招待所,彦文气得要去找经理算账,我说,现在去找他也是白搭,他肯定把那张给那个靓女了。那个女人厂里生产的产品不属于工艺美术行业系统的,她想通过展销会打入市场。我倒挺佩服那女子的。算了,等明天再说。彦文心里一直不平衡,觉得受了欺负,怪我平时不检点造成的。我感觉像“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没好气地说,你好意思怪我,都是由于你的“光辉业绩”与美名造成的,你的伟大不仅毁了你也毁了我。彦文默不作声。

第二天一早,我、彦文与小强三人在工作人员入口处等着。当经理快到门口时,我叫他俩人先进去,自己跟在后面,守门的拦住我,对不起,小姐,你的出入证?我回头瞟了一眼后面走上来的经理,说,我的出入证在他那里,说完就往里走。经理被拦住,怎么只有一张?前面那位小姐不是说她的出入证在你这儿吗?经理平日的威风不知刮哪儿去了,一脸说不出的尴尬。门卫叫住我,小姐请等一下,你们只能进去一个人,看你们谁进去?当然是我啰,我不能把产品仍在展厅不管,再说我的出入证原本就在他那儿的。经理气得只说了句,你怎么这样不讲理!

这时展馆的总负责人来了,问,怎么回事?我感觉救星来了,说,我的出入证丢了。他说,那还不简单,先让她进去,随后给她补上。

傍晚,胖经理到我的包房,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叼着烟、又恢复了大经理的模样。彦文端给他一杯碧螺春,他却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态,彦文轻轻一笑,经理,有什么高见请指教?他头一歪,我那儿敢哪!你那位小姐的脑子可真够用的哟!我抿嘴一笑,经理别夸我,我只不过是在你哪儿学来一招,别见笑。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既然到我这儿来了,今晚我请客,算是向你道歉怎样?经理挤着满脸横肉笑了,这倒是个好主意。

两口酒,大脑就起作用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在脑子转着圈赶也赶不跑,特别是经理说彦文也是个“耍娃”,如果不是他美名远扬,这些人也不至于对我这样无礼。即是不怀好意,也不至于那样放肆。在人们世俗眼里,一个再规矩的女人是否也会因为她丈夫的行为而降低她受尊重的等及。

我又开始痛恨起彦文的那一行为来。虽然身处他乡异地,也没有勾起令我回忆那些不愉快的道具,但那些深入意识的东西却无法把它挖出来。那个阴影又在我的脑海里跳来跳去。突然一个词汇给我传达了某种提示,彦文从前也不是常与那个女人出差在外地,在某个公寓某个房间,不也是睡在一张床上吗?我马上感觉这张床上有股别的女人的怪味,一身都起鸡皮疙瘩 ,赶快爬起来,坐到沙发上,气愤地看着彦文熟睡的憨像,恨不得扇两耳光在他脸上。哼,现在你反倒轻松了,可以什么都不想了,你那不负责任的行为,创造出来的魔鬼却缠着我睡不着觉。我猛地打开灯,彦文睁开眼睛,吃惊地问,你怎么哪?又犯胃痛哪?他坐起来穿起衣服,我去给你买药。我又忍不住想笑,算了,三更半夜的到哪去买呀!溜上床悄悄睡了。

展销会结出后,我们就上了峨眉山。我被那秀丽的风景迷得,想象鸟儿一样飞翔,像风一样自由。结果才爬了15公里,就坐在地下直喘粗气。彦文只好叫了辆出租车坐上山去。却遇着鬼天一直下着雨,没有太阳当然见不到佛光,上金顶就没有意义了,我们就在离金顶12公里的地方下了车。下山时,由于疲劳我像一只泄气的橡皮船,在江中荡来荡去,感觉我的脚不听意志的使唤,每迈一步都直打颤。彦文只好搀着我走。在洗象池附近,都去上厕所,我出来没见到彦文他们,我想他们一定会在外面等我的,却没见到他们的影子。心里便开始紧张,惶惶地喊了两声,没人应。四周荒芜人迹,只有连绵起伏的群山与茫茫的丛林,一对老鸦哇的一声从林子里飞了出来,吓得我全身汗毛竖起,一阵颤栗。声音有点沙哑的喊着彦文,心中从未有过的恐惧,使我心慌意乱地顺着一条杂草从生的小路走去。

恐惧中,伴随一种幼年时代才有过的那种感觉,又潜入心底。6岁那年,当我第一天背起书包到学校去,放学后,竟找不到回家的路,一种走丢的恐慌使我害怕得像一只落地的雏鸟,睁着惊慌失措的眼睛大哭起来。一位好心的大娘,叫来一位担着叫卖醪糟的男人,把这个小女孩送回家。 从此每当看到街上有卖醪糟的男人都要微笑着向他致意!现在,再也不会有卖醪糟的人来带我回家。我心里很气愤,我长大了,也不是自己走丢的,是可恶的彦文有意把我丢在这儿的。心中的恐惧被带羽的思绪所代替,忽然觉得那个长着黑色羽毛的怪影飞来占据了我的心。黑影说,彦文有意将你仍在深山老林里,好去与田秀幽会。是否在到成都之前就约好了的。在这之前彦文两次上过峨嵋,对这儿就比较熟悉。也许他们正躲在哪个林子里拥抱亲吻,田秀躺在他怀里正激动地流着那长久渴盼爱的泪水。彦文边温情脉脉地替她擦着眼泪,边诉说着无奈的情思。然后,彦文会安排田秀到今晚我们要去的那个旅社去等。待到夜幕降临,趁着朦胧的月色,又会躲到树林里去再度如胶似漆的幽会。等我在峨眉山的民警帮助下,找到他时,他尽可能装得一本正经的,为找不到我而痛心。

突然我的视线前出现了红墙绿瓦的大门,我迫不及待地跑了进去,四周无人,我感觉心慌气急,嗓子都有点嘶哑,前面大厅里有闹哄哄的嘈杂声,一屋的人,还有好些高鼻子白皮肤的老外也在里面大吃大嚼。我往大厅里扫了一眼,也未见到彦文他们,惊慌地张开有点变调的声音大喊,可惜没人应,只投来一些奇怪的眼神。我顺着右边的一道门走去,门外是一个半圆的台阶,连着一层大的,四周有石栏杆,中间有个大香炉。顺着台阶旁边的石梯往下走去,忽然感觉踩着个肉唧唧的软件动物,顿时一愣!往下一看,像条小青蛇似的西,吓得失声尖叫.....脚一软,一屁股坐在石梯上。这时我感觉两肋被钳住似的,身子往上升了起来,别怕,那是峨眉山的特产大蚯蚓。一个熟悉亲切的声音,让我心一酸,眼泪花花的骂道,不知你们死哪去了!到处都找不到。彦文说,我们还到处找你呢,还以为你被别人拐跑了呢。

回家后,我又到温泉去开了几天会。回来似乎发现有人动过梳妆台上的化妆品,连艺术照也不再原来的地方。便气愤地问彦文,我不在家时有那个女人来过? 彦文瞪着眼睛,没有哇! 没有,哪,我的化妆品怎么会有动过的样子?我洗头用过摩丝,唇膏、香水、指甲油,怎么也不再原来的位子?彦文咕隆着,我怎不知道。

我不服气,总想找点蛛丝马迹来证明,便开始到处翻箱倒柜,终于在席梦思与床头的缝隙中找到一块被揉皱了的花手绢,一股刺鼻的馊味,我一阵恶心,往地上一扔,这种东西只有农村妹儿才用的。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就知道你忘不了那个女人。算了,看来我们还是只有离婚。彦文一脸铁青,我看你变得连麻雀飞过的影子你都要去追,田秀在那里我都不知道,这手绢也许是邻家的孩子擦鼻子用的,玩丢在那里。快一年了,你老这样捕风捉影的,纠缠不放,这样下去不把我逼死也要把我逼疯的。我这样活起,真的造孽,不如把我杀了算了,横竖你都要把我害死。

我突然冷静了下来,想起我曾经说过,“我要你为此负出代价!要你生不得生,死不得死”。现在看到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觉得是否有点过分?其实我只想惩罚你,从未想过害死你。彦文说,那你干吗把我写的那张保证书锁在柜子里,想当作犯罪的证据,你姨爹又是中级法院的副院长,随便弄几年不成问题。我一下觉得自己还不至于那样卑鄙,情急之下 ,打开柜子拿出来几下就撕个粉碎。当我抬起头来见彦文隐藏在眼神后那种感觉,顿时,心里一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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