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民工
——谨以此文敬献给我那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父亲
每走过一片建筑施工场地,我都习惯性地搜寻,极渴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满身泥浆满脸尘土的打工者,他们正在阳光下手推小车或身扛水泥,脚步匆匆,来来往往。有时候,正赶上吃饭的时候,就见他们用筷子串着两个甚至三个大大的馒头,双手捧着盆儿大口地吃着喝着。每到这时,我的心中就一阵尖锐地痛,象生生地被人刺了一刀。
我的父亲就是这类人群中的一个,他们,被称作“民工”。
父亲曾有过一段辉煌的生命。他捧着“非农业居民证”当了二十几年的“吃国家饭的”,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大工人”。那时父亲每天都提着在那个年代非常流行的黑色提包——里头有母亲精心准备的饭盒——早出晚归。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父亲就是一个天天提着提包早晨出门晚上回家每月都从衣兜里掏出钱来的人。那个黑色提包和只有上班人才会有的饭盒就成了父亲和我们全家人骄傲的资本。每天早晨当他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他的黑提包一路响着车铃从村子里的那条马路上骑过时,总会引起村里人艳羡的目光。可是,就在父亲五十多岁快要退休的时候,企业破产,父亲下岗失业。仿佛是一夜间,父亲成了一个“夹缝”中人,城市中已没有了他的岗位,村子里,也没有分给他的田地。回到村里,父亲再没有了往日的风光,以后的路怎么走?四位老人尚且健在,需要赡养,下有小儿刚上中学,教育费用支出正张开大嘴等着填补,虽说女儿我已结婚,但按村里的习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不能指望------
我为父亲感到委屈和不平,勤劳工作了一辈子到了却啥都没有了,更多的,我为父亲担心,感到可悲,心里充满了同情。由于文化不高,父亲一辈子也只是个工人,做的是熟练工,现在岁数大了,更是力不从心,不知还能做些什么工作。
我的父亲最终选择了出卖自己的汗水。父亲拒绝了我的“资助”,他放下那个黑色提包,换下了专门上班穿的“行头”,从而加入了“民工一族”。父亲说,我还有力气。
当我在城市的饭店里推杯把盏时,我的父亲正用筷子串着馒头就着清汤稀饭和少得可怜的几根青菜或者咸菜大吃大嚼;当我正在羽毛球馆或保龄球馆拿钱买汗时,我的父亲却在城市的某个建筑工地上正挥汗如雨;当我用几乎相当于父亲半个月的“工资”的价值买来的鲜花向爱人表达感情时,我的父亲正和母亲笑着数那几张用汗水换来的皱皱巴巴的钞票;当我眉飞色舞地向父亲诉说南海的浪黄山的云西安的兵马俑时,我的父亲却说出这个城市的哪个公园是他们修建的哪条路是他们铺的哪栋楼又是他们盖的----一想到这些,我的心中就一阵难受,泪水就要往下流。因此我的心情就越来越沉重,拿着酒杯的手就越来越颤抖。
父亲是属牛的,他就像牛一样,忍辱负重,一辈子都要拉着沉重的车,但只要还有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永远向前走,并且,别无所求,毫无怨言。父亲也由此教给了我生活的态度,无所畏惧,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努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我无法说服我的父亲不去做民工,我也无力帮助我的父亲从事一项更“合适”的工作,我只能在一次次的经过某个建筑工地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张望,并且盼望着,天,不要太热,最好刮一点风,别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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