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是我的故乡。一生很少离开过家乡。也不知道是生命有了弥留的情思，还是因为生命需要最终的回归。这段时间，我的脑海里总是翻腾着对故乡的思考。总是觉得故乡就是我生命的渴望和写真……

家乡有条小河，名叫白水河。小时候我经常在那里戏水。今天的一点水性也是故乡的小河留给我的记忆。小时候听爷爷说，家乡的名字就是因为白水河得来的。他告诉我，白水河原先就是天河的一条分支，在上天就叫白水河。有一年二郎神和外甥打仗，结果他外甥一斧子劈下，就把白水河送到了人间，落在了黄土地上……

我知道爷爷讲的是神话故事，不过就是这样的传说却反映出了家乡人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在秦孝公十三年的时候，如今的故乡就被更名成了白水。从天而来的一个名分多少留给了后人一点遐想。也许这就是中国文化，中国神奇的精神传承……

读中国历史的时候，知道皇帝为什么总要把自己成为天子。看来带着上天的旨意就能给心灵一种玄学的安慰。我不知道爷爷当年给我讲这话的用意，但我想，故乡能走到今天，多少和这种生命的愿望十分不开的。

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记得上第一节课，老师就告诉我家乡是字祖仓颉的故乡。说在这样的故乡读书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因为中华的博大精深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后来长大了，有机会去了一趟黄帝陵，结果意外的发现，皇帝竟然和仓颉同葬在一条山脉之上，难怪后人说他们是同时代的祖先。

黄帝陵里有一棵黄帝手植柏，仓颉庙里也有一棵仓颉手植柏。相传它们都是已经经过了五千年的岁月。后来我知道了，仓颉就是黄帝时代的史官。是仓颉结束了结绳记事的蒙昧年代。我想也许这就是中华文明的开端。不论是后来的孔子孟子，还是老子百家，能留给中华民族如此灿烂的文化瑰宝，都应该感谢仓颉时代所迸发出来的星星之火。

毛泽东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让我说，中华之所以无以伦比，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众多星火，才使得今日的中国有了那么多值得骄傲的故事。

家乡有座仓颉庙宇，有文字记载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了。光武将军题字碑已经被陈放在陕西碑林博物馆里，成了家乡人经常自豪的一种借口。我觉得，对于文化的理解不能用政治来说教。记得有一年去北京参观十三陵，开始还以为十三陵就是清朝皇帝的墓冢，去了才知道，原来都是明代的。

在定陵我看到被破坏的遗迹，看边上写着的介绍，原来是当年李自成进京途中破坏的。当时我就生出一种联想，怪不得李自成进京没有做几天皇帝，原来答案就在这里。

故乡的仓颉庙解放战争的时候，也曾经是西北野战军彭德怀的指挥所在地。好多次我去仓颉庙宇觅寻思维，总有一种浮想联翩的冲动。不过在凭吊历史的同时，我也觉得膨大将军的聪明也是过人的。把自己的战前指挥部设在这里，从某种意义说也是在寻求某种冥冥的保护。

经历了沧桑一千五百多年，仓颉庙宇竟能保护的如此完善，也许这就是中国文化的精神精髓。彭德怀在仓颉庙时还引出了一个小故事。当时一名战士为了生火，把古柏的一根干枝破坏了。当时彭德怀大发雷霆，严肃处理了那位战士，并亲笔写了保护古物的布告。

中国文明的传承有时候是不可思议的。有时我觉得，也许就是中国民族的精神本身就涵盖了生命的遗传，它真的是能够跨越意识形态的束缚。也许仓颉精神所折射出来的东西恰恰就这里。

家乡还出过酒圣杜康，我一直没有弄明白，酒和中国文化到底有着怎么样的联系。过去我喜欢喝酒，每每有朋友自远方回来。我总是要和朋友豪饮一番。不过后来喝的多了，身体有些不答应了。有一年去检查身体，大夫告诉我，如果还想多活几天，就马上停止饮用含酒精的饮料，更不好说白酒了。

和生命有了关系，我也就不能放肆了。不过对于杜康能出在我们故乡，我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自豪的。前些年我做新闻工作，所以和杜康酒总有关系。为了能真正理解杜康的一种文化内涵，我好多次一人走在杜康沟里，品尝杜康泉水……

如今家乡人招待客人总是要上一瓶杜康酒。看来酒的意义已经不是酒的品质，更多的是一种酒的文化。前些年国家有政策，家乡的杜康酒厂被南方的一个军工企业兼并了。当时从感情上讲，我多少有些不愿意。因为当时兼并的条件很特别，是零资产兼并。我就想不明白，家乡几代人的努力奋斗，怎么就被这样的化为乌有了呢？

再后来酒厂的命运更不好。别人兼并了，却一直没有生产，天晓得那里边整天都在做些什么。有一段时间家乡的杜康酒沉默了，甚或又被社会淡漠的趋势。不过我想，既然杜康能存在几千年，就凭这点无聊的举动就能湮灭什么，看来也是不可能的。

有一天我看到一则新闻，说杜康酒的窖曲上了神州三号。好家伙，这可了不得。沉默了几年，一下子就奔太空了。看来杜康的后裔还是不甘沉沦的。

当然在这期间也有让人不开心的事情。因为我听说杜康酒的商标被转让了，也就是标牌被卖了。按说市场经济社会，这一切也算正常。可是让我想不通的是杜康商标只卖了十五万元。我没敢说这是笑话，但我总是觉得这是在亵渎酒圣杜康神灵。

其实杜康也是一种精神，尽管现在还有不少的地方在为杜康的生地喋喋不休的争论着。但我想，杜康生在那里已经无所谓了。孔子不是生在山东曲阜吗？可是中华大地那里没有儒家的思想，中华文化里不就是儒家思想的结晶?

在故乡的最北边有一条季节河，前些年不知道什么原因，发了一场大水，竟然冲刷出了宋代一个官库，光是宋钱币就拉了好几拖拉机。那里离仓颉庙宇只有不到三公里的路程，我不知道这一切和仓颉文化有没有关系。不过我想，古人能把仓颉留在我的故乡，至少说明了这里也曾是人杰地灵的地方。

这条小河被后人叫做孔走河。相传是当年孔子拜祭仓颉走过的地方。孔子来没来过故乡我不得而知。但是孔子七十二弟子之一的颜回来过这里却是千真万确的。因为就是今天，还保留着颜回为仓颉立下的石碑……

记得我翻阅县志的时候，知道了杜甫的舅舅曾在故乡做过县令。当时正是安史之乱，大概是政局不稳，杜甫曾来过白水，而且也为这里留下过诗句。尽管那些诗句给人一种凄凉的感受，但那种历史的厚重的确能让后人感受到祖先的伟大和了不起……

这几年有人开始在提仓颉精神。因为时代总是需要精神的。不过仓颉精神到底是什么，却一直没有人说明白。前两天县里的一位很有声望的文化人给我送来一份请柬，说在谷雨节前要召开一个研究仓颉文化和仓颉精神的交流会。邀请我去参加。来人是好心，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却是真心的不愿意去。因为在我的心里总是感到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苦闷。

仓颉精神到底是什么？我想其实用不着刻意。这就和中华精神一样。想用一句话，几个字来概括，显然是不可能的。要我说，精神的理念来自于感悟，而不是说教。就像家乡的仓颉杜康一样。如果我们整天就是沉浸在对个体的研究之中，那博大精深的命题就有可能是骗人的。

许多人想把家乡的文化和当今的现实连接起来。这样的想法的确不错。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对家乡的历史应该怎么去理解，怎么去升华呢？

就在刚才，朋友打来电话，问我黄土地精神到底是什么？我告诉他，黄土地就是养育了一方文明，撒一把种子就是这个世界最诱人的生命绿。堆起来就是震撼世界的万里长城。不管是秦始皇不可一世的大帝风范，还是李世民的忧国忧民，让我说，中华民族能走到今天，那就是因为有了黄土地……

朋友笑笑挂了电话。我知道他一定觉得我说的太抽象了。其实精神就是这样。因为一种精神一旦具体也就开始庸俗化了。不要说仓颉是什么精神，仓颉就是仓颉，就是中华的一个符号，是我故乡的一种元素。杜康也一样。不管是在我的故乡，还是在中原的哪个地方，它传送给世界的就是一种信息，一种荤的魄力……

家乡今天的确变了。但是这种变化一定是来自于故乡内在的力量。是故乡生命在为黄土地诠释一种新的内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