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普通的病房,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子,白色的床。然而,这也是一间不平常的单人干部病房:里面住的年轻人还不到30岁。每天都有美丽的鲜花,各种奇异的水果,带着四面八方温暖地问候,呼唤着他早一点苏醒。
号称屋脊高原之巅的阿里,曾留下他灿烂的笑容。那时,孔繁森还在任地委书记,红景天酒是孔繁森给这批武警战士的第一杯接风酒:阿里的明天掌握在你们手中。那时的阿里是一个寸草不生的荒漠,连鬼都不想呆。一封信要2个月才能收到,要是在冬天就一个冬杳无音信。电话更是没法打,一打就被风刮断。
他是家里的独子,阿里接兵部队的长官一到学校就看中了他:高大的身材,不俗的谈吐,还有那满腔的热血。他自作主张报名了。直到要离家入伍了,武装部长来家做工作,父母才知道儿子的决定。无奈的父母含着泪送儿子踏上征程。他走后的每一封信都是父母姊妹的祈盼。第一封信里说部队刚到阿里,有两个贵州兵因高原反应太重,脑部缺氧引起脑水肿死了。第二封信说得是高原空气稀薄,每天凌晨2点左右他们就会因呼吸困难而醒,之后就无法入睡。又过了一段时间,再也没有想象中的叫苦叫累,有的全是拿破仑似的豪言壮语:不想当长官的士兵,一定不是好兵。
入伍的第二年孔繁森因车祸离开了这批可爱的战士。但孔繁森希望他们把阿里建设好的遗愿却激励着这批战士浴血奋战。几年过去了,阿里有了绿州。他也从一名普通战士晋升为一位一呼百应的年轻军官。
10万大裁军,那批武警战士提干的提干,退役的退役。年轻的军官从高原转到了内地,由于他骨子里的才华,与众不同的谈吐,特殊的经历和巨大的亲和力。他又从一名普通的公务员当选为区里少有的出类拔卒的年轻领导。这时,他还不到27岁。
这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永远也开不完的会议,繁琐地应酬,还有糖衣炮弹不断地轰炸。每天的灯红酒绿,觥杯交错,通宵达旦切磋麻将的和牌声。他不能适应这舒适的环境,在一个冬天的夜晚,因繁忙地应酬,他倒在了一片此起比伏的敬酒声中~
本该平步青云的他没能渡过高原下来5年的危险期。脑出血30多毫升差点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在精湛的医疗抢救中,整整昏迷了一个月。
在鲜花不停地拥戴下,在亲人焦灼地等待中。清醒后的他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右侧肢体瘫痪。冰冷的肢体伴着他冰冷的心。他不愿睁开眼睛,床旁浓烈的花香好像在发出嘲弄的目光。刺着他的眼,刺着他流血的心。耳边那些问候变得模糊而陌生。只有离家时母亲的叮嘱清晰可见:荣儿,出门在外,你要保重身体,不要喝太多的酒,让妈担心~
一年后,在医生的精心治疗和亲人的细心呵护下,他奇迹般地好了。穿上军装还那么英俊潇洒,着上西服依旧有款有型。但他的性格变了,他对生活的热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对周围的人和事特别的冷淡。于是上成都,下重庆,甚至还到过北京。所有的诊断结果表明:他的出血部位吸收了,康复得很好。
桌上烟灰缸里满满的烟灰使我悟出了一个道理:他的病不在身体上,而在心里。他走进了一个自我封闭的禁区。
上级领导曾多次找他谈心,希望他重返岗位,挑起重担,指挥他的千军万马。他的回答出人意料:他就像地震中邱光华驾驶的那架战斗机,在恶劣的气候挑衅和超负荷的工作强度下,已经摔得只剩下残肢百骸。再也回不到它原来的音色。
那些在地震中失去了亲人,失去了肢体的无辜者,尚且能在生活中找到明媚的阳光。而这个经历了伤痛的年轻人却不能振作。我多想有韩红嘹亮的歌喉,用那来自天籁的歌声洗涤他心中的阴霾,让他的脸上展现至真至纯的笑容。我多想变成妙笔生花的诗人,写出优美的诗篇,带他到那个没有疾苦,没有病痛的世界。让他明白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的哲理。我更想学学当年的鲁迅发出心底地呐喊: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真心地希望这个热血男儿早一天走出心理障碍。早一天听到他当年在阿里铿锵的豪言壮语:我就是阿里的黎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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