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假期，留出一天看春天。只是三天内，风一直刮着，天一直阴着，颇像要特意营造一种缅怀故人的气氛。加上连日降温，一点不见似海的春深，羞涩的春倒薄如一张稀疏的网，纤瘦的让人心痛。直等到第三天，总算勉强回还一些，于是就做好了踏青寻花的准备。

骑上单车，悠闲的走着，目的地是地图上一个叫桃花沟的地方。据说几面山坡上遍野的野桃树，花开时节很是热闹，现在正是观赏的好时候。心想在这寸土寸金的国土上，还允许存留这么一片山村野趣，一定会有不少天然之美。此次特意前去瞻仰，也许可以偶遇这“市外”桃园之貌。

一路沿河，河水很少，但还泛着晨光。夹岸高山倒映，偶见浮着的几只野鸭，天然一幅梦里水乡图。老天爷很像要鼓励似的，露着半边儿脸，天空明净。没有汽车的时候，路上的空气也算清新，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在没人的路段，就哼唱起那首《桃花盛开的地方》，“桃树倒映在明净的水面，桃林环抱着秀丽的村庄”，就算前方不是自己的家乡，也该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有人的地方，就冥思脑海里几首可怜的咏桃诗。“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人面桃花的美好不曾有过，山桃村姑的一撇，总还有吧。不要问，也不必答，在一处静悄悄的地方，不惊扰桃花的笑意，不打搅山野的闲心，就趁着一溪桃花，一脉流水，一山青翠，任凭桃花流水依然，宁静幽深依旧，忘却那滚滚的红尘，停歇那人生碌碌，洗练一身一心的清闲。让双目再无杂色，双耳绝无杂音，让一心再无杂念，只留下一份舒适惬意的爽，这也该是此行难得的收获。

不知不觉中，数座不高的山峰已抛在身后，拐过写着“桃花沟”的路牌，远远看见前面山坡上，一片柳荫鹅黄飘荡的朦胧里，确有菲菲红素轻绕。或三点两点，或十枝五枝，粉中有白，花中有叶，似应是桃花的影子。走近了，看清不是桃树，却是刚含苞的杏花。只是显见是人工种植，因旁边还有一排整齐的栅栏阻挡，让人不得靠近。

又翻过两个山坡，也曾三四次下车近瞧。除了同样的杏花，倒是看见了几颗桃树，只是绿叶刚冒芽，一点没有盛开的意思。问一个搂草的老者，说此处就是桃花沟了，只是今年闰五月，天气偏冷，还要十天半月方是盛时。

心有不甘，再走两个山坡，情景依然。再次来到一片开了花的园子旁，同样见到一片半开的杏花。再问一老妇，方信老者所言不假。看来，这次“市外”桃园之旅，只能望花兴叹了。倒是比陶渊明要幸运些，至少找到了桃园路径，还有一路杏花相伴。

至此返回赏早，干脆就赏杏花也该是一样。走近老妇的杏花园，是片向阳的坡地，方圆三十米左右，总有四五十颗杏树，下面的枝条一朵两朵的开着稀疏的花，上面的枝条早开成繁繁的一片。含苞的，有着淡粉微红；盛开的，透着圣洁的白色。没有桃花的繁茂，似乎有些清冷；没有梨花的雪白，寂寞中透着一丝暖意。凑近了嗅一下，好像并没什么香味，除了新春绿叶似的一丝青涩。

回头再看老妇，竟然奇怪起来。老妇六十岁模样，挎着一个自家编的篮子，站在一杏树前正一根一根的捋掉枝上的花朵。篮子里已有一层，还在努力的捋着。在好奇心驱使下，就和老太太攀谈起来：这片杏园是我家的，家里的孩子们都不在这里了，这园子也就没人打理了。这园里有两种杏，一种是人工嫁接的青白杏，一种是土生土长的小毛杏。青白杏好吃值钱，但要人工授粉，小毛杏的花就是用来授粉的。将小毛杏的花捋下来，晒干碾成粉，用牙刷沾在青白杏的花咕嘟上，这样才能多长杏。这活计春天时家家都要做，多数是到山顶上找野杏树。我年纪大了上不去，就留下这几颗野杏，专门做授粉用。

仔细分辨一下，这杏树还真不一样。野杏花开的密实，而嫁接的花明显要少。不仔细看真是难以发现。

看了一会儿，老太太只能取够着的树枝上的花，而上面更繁茂的地方却只好留着，就帮着一起干起来。将树枝弯过来，靠近一些，人就够着了。甚至将以前几棵在老太太看来已淘汰的树，也重新处理一遍。这样俩人就不自觉的配合起来，时间也在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家常话里流逝了。

这山沟里的日子难过啊，孩子们都走了，就孙子也不肯放家里。小孙子今年三岁，每次回来总愿和我在一起，我带他上山，找各种果子吃，每次都很高兴，都不愿走。只是他妈妈坚持要带走。家里就剩下我们俩老家伙，整天就守着这破败的家，还有这破败的山坡。不过，这春天总要好一点，看看花开，疏疏果子，在山上呆半天，总不至于日子过的太寂寞。……

看看篮子里的花快速增加，太阳也快中午。老太太盛情邀请一块回家吃饭。别的没有，家常饭还够吃。春天的红薯，家里的鸡蛋，一碗炸酱面，家就在这山坡下。你帮我干了这半天，吃顿饭不算什么的。

总觉得素不相识，还有点城里人的矜持，不知该如何作答。忽想起胸前的相机，掏出来给老太太照几张相吧。老太太边说自己模样太老了，边站在一棵盛开的杏树下笑着张开嘴，于是就留下了几个本来平淡的瞬间。

正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时，想起这相片来，就说等下次杏子熟了的时候再来，那时一定洗了相片，和一瓶二锅头，到你家吃饭。

看着老太太的背影远去，也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准备离开。忽然觉得何必要离开呢，眼前的一切，不就已远离红尘了吗。这娴静的所在，即使没有桃园，也可忘却繁杂的世事，将灵魂寄托在这杏花开遍的角落。那分静，那丝白，那缕粉，是那么至纯至性，已经让心快乐起来了。

于木鱼宅

2009-4-7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