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人世已有两年了，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不知可否快乐，也许另一个世界里是一种世外桃源，人们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不在为现实的柴米油盐而忙忙碌碌。

阴阳两隔的天地里，我终不能想象出那一端的日子，是否有蓝天，白云，是否有大片的油菜花，和那些匆匆过往的人群，只能希望他们过的更好。人总是这样，总是希望自己的亲人过的舒坦，就算自己吃再多的苦也心甘情愿。

希望同时也是一种没有定数的奢望，结局如何，只有在事情发生后才知道，我们可以希望一切美好，但它不一定会按我们的意愿，所以也只能在没有一点系数里憧憬着，就象在梦里想着心里的故事一样，甜蜜，绵长。

人往往就是这样，总会无端地想起自己的亲人，想起他们在时的好，还有他在时的不好，在回忆里，一切都显得是那样柔软而温润。

想起父亲，便想起父亲生前的样子，想起父亲一生都是苦命的人，为了孩子节约着一切可以节约的东西，孩子大了，该享福的时候，他却没能得到一丝的回报，临界时还为自己一生的平庸无力而心有余悸。

现在的我们，兄弟姐妹都已是一家之主，日子在一天天的好着，我们都希望父亲能在我们身边，哪怕是吃一顿可口的饭菜，最简单的事情却成了永远也不能实现的夙愿。

生活就是这样，总爱捉弄人，让人猝不及防，当我们想着一切美好的东西能成为现实时，美好永远相隔千里，当美好成了现实时，当初的人却不复存在。

父亲在交待完后事时便匆匆离去，同时也带走了他临走时的宛惜，和那些对人生的迷惘。

原来生与死只是一转身的距离，所有的回望便悄无声息，终点也是起点的开始。

我知道父亲是因为没有给孩子们留下更多的财富而遗憾，其实作为儿女，我们不期望父亲能给予我们多少，他给了我们生的权力就是最大的财富，对于财富而言，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父母能留给你的只是一时的拥有，却不是一生的所有。

其实，想念很苍白，我们无法改变的是现实，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明知道不会回来的现实，我们却总是会想起，想起一些人，一些事，一些流年，所谓忧伤，所谓愁绪，在时光里随着年龄的递增会一天天的叠起，裸露。

清明了，是该回去祭拜，上坟了。

当人们还沉睡在美梦里时，清明的雨淋湿了记忆的梦，玻璃上被镶嵌的雨珠罩得密密麻麻。窗外，唯见烟雨一片苍茫，似一幅凄迷彷徨的画面，诉说着浅淡的哀愁。

清明雨，思亲泪。清明有雨许是上天的恩赐，天上人间，阴阳相隔里注定了永无休止的纠缠，人总是会有走的那一天，只是生活着的人才知道，活着真好！想起了人生匆匆的历程，潮湿的感觉便会涌现，这个季节本就应该想念。

想起，其实是一得莫明其妙的痛，就象这雨一直下，心就在缥缈中沉浮。

有多长时间没回老家了？我已记不清了，我知道其实不长，父母在世的时候，我是会经常回去的，父母走了，兄弟姐妹如今都已生活在不同的地方，老家至亲的人也只有二爹了，如今回去的少了很多。

是想起了过去，还是想起了老屋和那个童年的回忆？我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就自然爱上回忆，爱上回忆也就爱上了忧伤，无关紧要了，一切都会在雨中过去。

农村的习俗，清明祭拜上坟是要提前的，按农村的说法，活着的人是要给死去的亲人送钱，好让他们过上一个好的节日。我知道这是一个封建迷信，可是这是一个很合情理的说法，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至于有几分真实性，没有必要去考究，人贵在有心就行。

买了鞭炮，火纸，不必掩饰与伪装，在这个文明的时代，偶尔糊涂一点，因为存在的也都是矛盾的。必定，亲人不在了，可他们一直在我们的心中，永远无法抹灭。

雨，一直下。车窗外昔日美好的风景匆匆而过，伸出双手任雨淋漓，想抓住什么？抓住的只有破碎的诺言和早已风干的泪滴。

很多年了，梦远了，激情退了，少时的冲动被淹没了，屈服于生活，故乡的影子却丰腴起来，儿时烙下的印痕也渐渐清醒。

有些感觉是用语言无法说的，比如归乡的心，话语是多余的，再比如祭拜，思考枉然的，只有行动才是真实的。

多少年了，每个临近清明的日子，对于我来说都是阴沉沉的，也许是真的想念亲人了。真想把生活里的酸与甜，苦与愁，所有的委屈，一切的一切，都道给他们听。在感动时，在失落时，在委屈时……　

想起诗人杜牧的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那些个扫墓人，可否还记得亲人？是否是为了可怜的形式？驱车的人们，是否只是为了欣赏路边的风景，和疏散压抑的心？

闭上眼睛，任窗外的风吹拂额头，任雨拍打，冰凉的感觉有时很好。原来，闭上眼睛就是天黑。想着，家乡近了……　

二爹笑眯眯地向我打着招呼，亲切地问长问短，他说，我就知道你是该回来的时候了。

是呀，是该回来了，这里有我的爹娘，有我的爷爷奶奶，有我的祖辈，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有什么理由不回家？

记得小时候我给自己说，长大了一定要跳出这个穷山沟，就再也不回来了，如今，我真的走出了，回来了却不想再走了……　

为什么不想再走？是真的想这个老家，还是厌倦了现实紧张的生活，疲惫？也或逃离？

二爹问现在我生活得怎么样，我说，还好吧。好就行。二爹笑里沾染了淡淡的暖。

人就是这样，一些东西，在你拥有时不觉得珍惜，当你失去后才知道它的珍贵，比如那个儿时光着脚丫的童伴和那个近似谎言的无忌童言。

二爹苍老了许多，额角上的皱纹明显深了很多，人都会老的，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是这个样子，也许我等不到那一天，生命太短了。

儿时的伙伴已不知去向，老家多半是老人和孩子们。其实我知道，年轻人早已不在这里，他们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都会回来，才会匆匆忙忙的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才会孝顺自己的亲人。人，为了生活，有时很不得已，在这个物竟天择，人们日益被物化的被功名化的社会里，孝道显得是那样苍白，疲软。

人有时真的很无力，自从一出生，他就不再是他自己的了，他在为自己活的同时也在为别人活着，有时还要说颠倒黑白的话，做浠里糊涂的事。良心，随着时代的发展，用哲学的眼光看，没有好与坏，只有适应，落后和超前。

家乡的老屋还在，门前已长出了青绿，房子是要人住的，没有人住的房子显得破败了许多，门前的樱桃树已结了果实，一如当年。

记得每次回来，总爱搬把椅子坐在檐前任阳光沐浴，看对面的山由青变黄，再由黄变青，父亲总是会唠叨着一切重复的话语，显得是那样哆嗦却润入心肺。

儿大不由娘。外边的生活从某种角度上说不是想象中的模样，更不是父亲脑海中的样子，可他总爱用定格的眼光絮叨些着边与不着边的话语。时代的变迁，人都会落伍的，也许有一天我们的思维也会和父亲一样陈旧。

在父母的眼里，我们终是长不大的孩子，虽然早过了懵懂的年龄，甚至孩子早已长大。每次回来，他还是不让我们做一些简单的事情，饭好了，端上了桌，还一个劲的叮嘱着要多吃菜。

如今，父母走了，这已成了过往的回忆，和这老屋一起在记忆里封存，也许会一生或更长，就象那些发黄的回忆，是永远也无法从生命中抹去……　

只是季节轮回，冬去春来，一切的过往，都如浮光掠影，已千山走过，留下的是透明的温和浅浅的凉。

父母的坟头已有人来烧过纸了，还有那清明吊在雨中被淋湿得面目全非，是谁先我一步？我不知道，也不用去想，对故人的纪念不必去追究谁先谁后。

父亲活着的时候常说，上坟的时候，不论是谁的都要去烧张纸，纸不在乎烧的多少，那只是一种纪念，也不论坟里的人生前是个什么样子，人死为大。

对于传说中的给死人送钱，那只是封建的迷信活动，死人是不能拿到活人钱的，如果能，那百元的钞票他们早已个个成了富翁，又何必在乎你再去送钱？

我知道这只是一种没有实质意义的纪念，人活着的时候不去好好的尽孝，死了就算送再多的钱有什么用？人，有时候很虚荣，人，有时候也很悲哀。有些人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没人养，死了，却出来很多人，掩面大哭，显尽了排场，更有甚者，为了可怜的家产大打出手，鸡犬不得安宁。

雨，一直下着，山中的雾清逸了许多，雨点打在脸上凉凉的，软软的。

山上坟七零八落，没有城市的集中，在农村是讲究地穴的，说是坟地占的好后辈会有更大的出息，也许是吧，些许那后辈们大打出手的人，他们的祖上没有埋在好的地方。

有几座坟好象没人来过，是谁的我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他生前是个什么样子，也根本想象不出，他们现在怎么样？是不是人们常说的孤魂野鬼？

也许再过若干年，等我们死后的若干年，我们也和他们一样……　

从坟地回来，才发现远一支的二叔二婶也回来了，忍不住移动的脚步，踏进了二叔的家门。

二叔二婶见到我，显得异常亲热，同一样的嘘寒问暖，硬要我在他家吃完饭再走，我不肯，他们说哪怕是喝口水也行，扭不过，也只好随遇而安。

杯中的水在茶叶的浸泡里露出淡淡的香，甜甜的感觉，滋润至心田，多少年了，再也没有这种感觉了。

二叔们是专门从城里回来的，他们准备再盖两间房屋，说是儿女们让盖的，他们老了也准备回来住。许是城市和生活太压抑了吧，也或是忘不了这个大山，人总是恋旧，过去的永远是美丽的。

二叔是不想再去城市里住了，忽然想起父亲活着的时候为什么总是不肯去城里，城里有什么好？是紧闭的钢门还是陌生的人群？也或是他习惯了简单劳作和茶前饭后熟悉的面孔，一起唠嗑，抽烟，晒太阳……　

静想，人生在世，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大山有什么不好，山里有的城市未必有，比如：炊烟，清新有空气，再比如，憨厚的笑容……　

清明的雨还在下个不停，是该走了，我还要回到现在生活的地方，再见了这座大山，再见了我的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