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酷暑,炎炎烈日,将天上地下的水汽蒸的一干二净,贫瘠而干枯的大地,像个放在火炉上的大铁锅,到处都是烧焦的热气,地上各种翠绿的草木,也无力地耷拉着叶片,那一轮骄阳,眼看便要将地上万物灼杀殆尽。
午后不久的日头,在一天中最为毒辣,富贵人家,在寒冬时便差人将冻结的冰块搬回家收藏起来,以在盛夏备用,或者在热季时干脆举家迁到避暑胜地纳凉,因此在这个时候对他们来说倒是一种享受,最苦的却是那些贫穷农家,既不能去田间干活,也无乘凉之地,他们只能躲在屋中用扇子不停地驱赶着那缠绕在周身的热气。但无论达官显要还是贫民百姓,在这烈日当头的午后,若非有天大的急事,无论是谁,也不肯出来被这样活活烧烤榨干的。
通往关外的路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辆缓缓行走的高蓬马车,驾车的是一位中年汉子,天气炎热万分,但他仍然穿着一身葛灰色的布衣,在一路爆日的烤晒下,他一身的衣服早已湿透。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匹体格健美高大肥壮的栗色大马,在这杀人的气候下行了许久后,那马也难耐炎热,吭哧吭哧的喘气声中,大滴大滴的汗珠直从背上往下淌,那四只马蹄似乎被吸在了地上,每挪动一步都显得沉重之极。马车后,是一道道飞扬而起的尘土,琅琅的驾车声,在那无人的荒野中显得无比单调和沉闷。
就这样行了许久,车窗里面忽然传出一声叫喊:“爹爹,娘中暑晕过去了。”毫无生气的旅途中,这清脆悦耳的叫声只如一杯甘露,让人精神顿时奋起,闻声后,那汉字将手中的缰绳猛地一拉,本就随时会停下来的马经他这么一拽,立刻就定在了原地。
那汉子急忙翻身下车,三两步走到车后,他刚翻起挂在车门上的帘子,一股无比烦闷的热气就像他迎面扑来,被这阵热气一熏,他头脑一嗡差点就晕过去,再向里看时,只见不大的车身里面,横着两条长可丈余的木凳,左边凳子上睡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上身的衣衫早脱得精光,睡眠中他仍把眉头紧锁着,似乎在做着一个无比痛苦的梦,右边靠车内坐着的是一位少女 ,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清秀的瓜子脸上镶着一双灵动的杏仁眼,长得极是标志,她浑身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刚成熟的少女那曲线玲珑的身体上,更显得妩媚动人,少女怀中仰睡着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却像是和少女一个模子里面雕出来的,但见那妇人脸色赤红,躺在少女怀中昏迷不醒,看来中暑不轻。
看到他爹爹来了,少女眼中的焦急之色略减,却还是忍不住轻轻问道:“爹爹,娘她应该没事吧?”那汉子没有答话,只是提起妇人的手腕,按着她的脉搏静静听了片刻后,才沉声道:“霜儿,你娘中暑不轻,车上还有水没?“少女赶紧点点头,然后拿起身旁的水袋,将袋口对准妇人紧紧闭着的嘴唇就灌了下去,在喝完大半袋水后,妇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见情势如此,那汉子安慰两母女道:“再走不到半天路程,便可出关,关外胡汉往来贸易,有许多避暑纳凉之地,我们可在那里暂时歇脚。”然后他又对少女叮嘱道:“霜儿,待会儿在路上照顾好你娘,尽量让她少受些颠簸,我们出关后,再找地方好好歇息。”少女点了点头,脸上的焦急之色略减。交代完毕后,老者便上了车,拿起手中长鞭在马背上轻轻一抽,不多时,车子就消失在了滚滚尘土中。
那汉子名叫白浩英,本是县衙的一个捕头,当县县令是个想尽办法来欺凌百姓的贪官,一日,那贪官竟要变相强占他那初长成人的女儿,白浩英对那贪官的行径早就憎恨不已,此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那口恶气,在一个月黑之夜提刀闯进那县令的住处,亲自将他从床上提起,一刀斩成两截。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天大的命案,当夜就急急回家,匆匆收拾了些紧要细软,便带着一家人便匆匆离去,一路上,他看见自己的画像已被贴在各大城门上了,为地避免城门守卫盘查纠缠,他就把自己装扮成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因此很容易就通过了各处关卡。
车上那三人,自然是他一家大小,中暑昏迷的那个妇人是他的妻子闵思,适才与他说话的少女是他女儿白燕霜,在长凳上睡着的那个男孩儿正是他小儿白燕豪。燕霜是姐,燕豪为弟。除了白浩英天天在外跑差事,那一家人从来都是娇生惯养,从未受过如此的折腾苦楚,两个孩子自小随他爹爹练武,因此体格较好,这一路颠簸中,他们倒可以挺下来,苦就苦了那自小就处在深闺的闵氏,在路上她虽然一直坚挺着,到底身体虚弱,最后她终于熬不住酷暑昏了过去。
此时,在马不停蹄地行了五天路程后,他们早已远离大都,待过了眼下这关外这最后一道关卡,他们便可以畅通无阻,再无人能阻拦。突然,处在车中的母女俩身子向前一倾,就再无沿路那种颠簸的感觉了,她们知道这是车子停下来的缘故,心中并未在意,可是过了许久,马车还是站在原地,并未向前走,燕霜心中好奇之下,就将遮住目光的帘子开了少许,然后,她就看到了一生中从所未见的景象。
遥远的地平线处,是一轮大如鹅卵,红似烈焰的落日,那日头在燃烧了一天后仍不罢休,似乎还要穷尽这最后的能量,天边,那朵朵云霞也在燃烧着绽放着 ,一时静若处子顾影,片刻间又动如天马行空,只瞬息万变而穷奇莫测,许久,半空中一只孤雁绕斜阳飞鸣而过,除此之外,茫茫旷野上再无任何声响。
扭头时,燕霜看见他爹爹也自怔怔地出神,但他的目光却不是望向天边那奇幻的景色,而是朝着另一个地方,燕双的目光正好与他爹爹同向,她自然也看见了同样的景象:正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连绵起伏的山脉,山上草木在落日红光的照射下,显得及其柔和安静,而通往山中的,也唯有脚下这条曲折而坎坷的道路。
这时,睡足了的燕楚和他娘亲手牵手也下了车,和风吹来,望着眼前这雄起瑰丽的景色,一家人顿扫旅途劳累。“爹爹,为什么不走了呢?”燕霜探声道。望着那郁郁葱葱而不知深浅的山林,白浩英沉声道:“听说通往关外的那条道上,有一座阴风岭,岭子上聚啸的是一伙无路可走的亡命匪徒,他们只靠劫掠来往过客,做一些杀生的勾当来维系生活,但此地远离繁华,因此就连官府也不能奈他们如何,所以许多人宁可绕道走远路,也不愿过这做岭子。“说着他眼中不禁生出无限悔意,转而扭头对家人道:“怪只怪我一心急着出关,没有择路而走,却来到了这个去处。”
一家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直不作声的闵思笑着上前对白浩英说道:“他爹,自我们在一起时,你好像从未出过远门,更不用说到这苦寒之地了,眼前众多山岭,通往关外的道路应该不止这一条,我们眼前的这座不一定就是那阴风岭。”白浩英摇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些山匪凶残成性,如果光是劫掠财物,那倒不需担心什么。”说着他止住话,深深望了一眼闵思和燕霜,苦思许久后,他终于做出决定:“为免麻烦,天黑后我们再起程,越是到最后关头我们越要小心。”然后他转头对闵思歉然道:“思妹,都是我不好,害你们母子受如此苦楚。”闵思望着白浩英柔声道:“你还不是为了救霜儿才这样的,我没什么,苦的只是两个孩子,他们哪里受过这样的罪。”说着两只眼圈不禁红了起来。白浩英将两个孩子召唤过来,扶着他们的头叹道:“你们会怪爹爹么?”燕霜先咬牙说:“我不怪爹爹,只恨那个无耻的贪官。”燕豪跟着重重点了点头。
白浩英朗声笑道:“好,有此妻儿,我白浩英也算不枉此生了。”而后他豪气陡升:“出关后,我们就向胡人租一片草地,日日牧马放羊炊歌互答,每天都看这样的景色。”不等他说完,燕豪就跳起来说道:“好啊,爹爹,我第一个同意。”再看燕霜和闵思,他们眼中也满是温柔赞许之色。于是,白浩英与闵思席地而坐等着天黑,两个孩子终究少年天性,坐了一会儿就不安地起身跑到远处嬉闹去了。
在一家人的朗笑声中,不觉间落日已经西沉,炎热的气息渐渐退去,天边的云霞将大地染成一片绚丽的红色,看着远处燕豪和燕霜嬉笑的身影,白浩英心中的忧愁却是越来越盛。不久,火红的云霞渐渐消失,一轮新月从天边淡淡升起,倦鸟归巢时,无边的暮色已铺天盖地从四周涌来。在旷野玩了许久的两个孩子渐感疲累饥饿,于是就一起往回跑来找食物吃。因天气炎热,车上带的许多干粮都没吃掉多少,但临走时拿的十几袋水却被一家人喝得剩下不足两袋了,此时,他们都感腹中饥饿连连,燕豪心急,不待他爹爹吩咐就去上车取那些干粮,这些食物虽然不比他们日常在家中所吃的东西,但由于一家人现在饥饿缠身,一嚼之下竟然倍感感香甜可口,天色将黑,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着东西,虽在逃亡路上,他们却并不害怕,只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亲情和温暖。
吃完东西后,周围已是一片黑暗,一家人精力也恢复了不少,草草收拾了下,白浩英就载着一家人上路了,借着明月的光亮,马车在地下缓缓向前走着,他们耳中能听到的,只是四只车轮碾地而过时那单调的吱吱呀呀声。
将行到山脚下时,山上突然亮起一把火,看到那火把,白浩英只觉一股凉意从心底直冒脑心,他一下拉住马缰,急忙招呼还在车中说笑的三母子,不等他们下车,那一把火顿时变成了百十来把,不到片刻,就下山来将他们团团包围,在那些火把的照耀下,一时之间整个山野亮如白昼,众人中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粗壮汉子,腰间别了一把三面两刃刀,刀尖呈倒钩的形状,那刀刃上隐隐还染着鲜血,但不知已经有多少人的肠肚被它生生拉出来了,最骇人的还是他两只阴鸷眼睛,在黑暗的火光中释放着无比恶毒的光芒,让人不敢望第二眼,众人都围着他,不消说他定是这帮土匪的首领,忽然,他对着白浩英微微一笑,然后缓缓道:“妈的,早早不过来,害兄弟们等到现在,来了就认栽,不要说什么求饶的话,也不要生出什么反抗的歹意,乖乖地留点买路钱,老子可以绕你一条生路。”听完此话,白浩英虽怒气冲天,但他一心顾及一家大小的安危,只抱拳小心道:“大爷,我们所有的值钱东西都再这车子里,如果众位大爷们肯高抬贵手,放过在下一家老小,这些东西就留给爷们享用,以后在下定当登门拜谢舍命之恩。”“狗屁话,还登门拜谢,放你们走后不知道你会怎么骂我。”那首领呲牙一笑,满脸横肉顿时挤在一起,虽然是笑,那笑容竟比哭还难看,他接着道:“罢了,看你们老实,留下这车子,借着月光赶紧走,再等老子后悔就迟了。”说罢,那些小喽啰一拥而上,不一会儿就将车子掏得一干二净,白浩英终于送了一口气,车上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有的只是燕霜母女俩的一些金银首饰,可比起身家性命来,那些东西却是一文不值了,当下白浩英向那首领抱拳说了声谢,然后就领着一家人匆匆向前走去。
行不到几步,那首领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对着正在前行的一家人大喊道:“且慢,留下那两个雌儿再去。”很快,一柄柄雪刃又将白浩英一家人围住,那首领走到白浩英跟前对他笑道:“想来你也是犯下了身家命案,要不也不会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让两位娇滴滴的美人儿陪着你一起受苦可真是不应该,关外穷苦,到处是野性未脱的蛮子,要让那些蛮子抢了她们,倒不如让她们留下来跟我一起享福。”白浩英知道对这些山匪求饶是没用的,他们也从不讲什么道理,当下他大声道:“狗日的,放一番狗屁不通的话,连妇孺都欺凌,算什么男子汉,是男人就把她们放了,有种把老子剁了。”话没说完,靠在他身上的两个孩子和妻子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白浩英双手将两个孩子抱在胸前爱怜地抚摸着他们的脸蛋,心中并不惧怯,有的只是对一家人的无限愧疚和难安之意,他只怪自己一时粗心而害了一家大小的性命,若是燕霜母女两被掳了去,那他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了,念及此,他心中反而一片平静,只与闵思并肩站着,然后深深望着闵思道:“思妹,今生我白浩英对你们母子不住,来生我做牛做马一定给你们补上。”话没说完,闵思已经泣不成声,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那首领忽然走道闵思身边将她一把抱在怀中,然后在她耳边轻轻道:“美人儿对你白大哥还真是深情,那我今天就让你做个深情的俏寡妇。”说着他头一扬,那些小喽啰接到指示后,立刻上前将白浩英团团围住,将她手中的燕霜抢了去,然后把他压在临近的一棵树下绑了起来。
白浩英在树下大骂不绝,那首领对他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不给你生路。”说完他对身边一个下属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下属立刻就转身向山后走去,不多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小孩儿,看年纪约莫十岁左右,一身绫罗打扮,长的极是清秀,众人见那小孩儿来了,马上就为他让开一条路,那小孩儿就在众人让开的道路中,一步步向着绑在树下的白浩英走去。
走到白浩英跟前时,那小孩儿忽然停住脚步,然后举起手向那首领道:“爹爹,是先开膛呢,还是先剥皮?”他稚嫩的声音比起燕楚来差不了多少,但此时让白浩英听来却觉得周身阴冷,顿时如身处冰窖一般,然后他才看得清,那小孩儿手中拿着的竟是两把细长而锋利的匕首。
首领朗声道:“剑儿,今天就由你做主,随便怎么都行。”那小孩儿撅嘴道:“恩,爹爹,那我就剥皮吧,前些日子爹爹还没教熟我呢!” 然后他转向白浩英,望着眼前到处捆绑的绳子,思量着应该如何下手才好。这时闵思再也忍不住了,她刚要哭着跑到白浩英面前时,不料那首领一把将她拉住,照她的脸就是一个狠狠的耳光,闵思体弱,在那大力的抽打下一下就倒在了地,她柔嫩的脸上顿时生出五条鲜红的指印,嘴角的鲜血也跟着汨汨流出,首领仍不罢休,一把提住闵思的头发,而后将她从地上顺势揪起来,大笑道:“贱人,我就要你看你那夫君被活活剥皮而死,瞧这幅伤心的模样,以后跟老子吃香喝辣的时候,还会记得这些么?哈哈哈...”
一直不被人注意的燕楚,不知什么时候,忽然从那首领背后跃起,手中一柄大刀急急向首领头上砍去,年方十三岁的燕豪眼见一家人就要生生被离散,心中如何不痛不急,只是他知道自己以一人之力难敌众人,于是就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到那首领背后,心想先困住大的再说,燕豪自小就和他爹爹学武,时间长了,身上自然比寻常孩子多了一些力气,他这一刀砍下去,竟然虎虎生风,眼看刀口就要落下去,岂知那首领也非寻常之人,闻声他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然后头也不回地把手往后一伸,就准确无误地捉住了燕楚的手臂,那柄将砍在他脖子上的刀立时悬在了半空。那首领似乎并没有动怒,只是沉声对手下道:“将这孩子卸成零碎,明天早上煮熟,去喂了我那匹宝马。”下属领命,立刻将燕楚拖了下去,而此时闵思早因悲痛过度昏厥在地。
白浩英仍骂不绝口,首领不耐烦对那小孩儿怒道:“怎么还不动手?”那小孩儿笑着点点头,然后走到白浩英跟前,提起他那只下垂的左手,手中匕首猛地向上一划,这一划力道甚大,却又熟练利落,白浩英右手的手背连同胳膊上的衣服被霎时被划开尺许,一道鲜血立时喷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正在第二刀要落下去的时候,众人忽听一声羽箭破空的急速嗡嗡声,紧接着,匕首就从小孩儿手中立刻飞了出去,而那只羽箭兀自力道不减,连同匕首一齐向前飞去,最后一上一下一起深深钉在不远处的那棵树上。
然后,就在黑暗的从林中,缓缓走出三个人,为首那人从头到脚穿一身红衣,脸上罩了个面具,那面具上也似涂抹了鲜血,看起来竟比他全身的衣服更加红烈,他全身上下,除了那火红的衣饰外,众人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额下那一双漆黑无比的眼睛以及那弯棱角分明的嘴唇。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男一女,看模样大概在十七八岁上下,两人也是一身火红的装束,他们虽然没有戴面具,但那两张俊美的脸上却无丝毫欢喜或是害怕的表情,只是跟在红衣人后面,对周围众人人完全视而不见。
首领正要拿白浩英一家给手下杀威,怎料半路突然杀出个这么个程咬金,暴怒之下,他一边解着腰中的巨刀,一边就向那三人走去,走不几步,蓦地,他感到一阵凉意从脖子上传来,他心中大惊,而那个红衣少女,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欺身到首领背后,手中一柄长剑正直直地横在他脖颈上,那张冷酷的脸上,仍无丝毫表情。
那首领自来杀人无数,嗜血成性,十几年来,也不知有多少过往商客的身家性命送在了他身上,他非但自己嗜杀,就连同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也每天亲自教导他杀人剥皮的方法,十几年来他从来都是掌控别人的生命,此刻一旦落在别人手中,他立时手脚冰凉,面如死灰,两腿只是不住地发抖,却是一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那红衣人终于张嘴说话了,他嘴角微微扬了扬,然后一字一顿对身边那个红衣男子沉声道:“先将那孩儿挂起来,切了。”那声音虽然无比低沉,但在场的每一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虽然他们想冲上前去将那红衣人斩杀,但苦于己方的首领被那制,因此只是在原地不停地摩拳擦掌而不敢上前。
红衣少年走过去后,很利落地从怀中掏出一根金丝索绳,根本不容那小孩儿反抗,就将他反手一绑吊在树上,然后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把三寸余长的雪刃,顺着那小孩儿裆部向上轻轻一划,一身干净整齐的衣服就呼啦一声分成两瓣,红衣少年并未犹豫片刻,他又是一扯,那小孩儿浑身的衣衫就全部掉落在地,浑身细嫩白胖的肌肤在众人眼前展露无疑。
少年眼中仍无丝毫表情,举起手中利刃正要从那小孩儿肚皮处往开切时,忽听那首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时他已经涕泪双流,泣不成声,他垂泪对红衣人千般喊绕万般恳求,但那红衣人始终不为所动,只是淡淡指着不远处那少年道:“当年,你杀这孩子的父母时,可曾想到自己也有今日,杀人偿命,本天经地义,你不必多说。”
吊在树上的那孩子两只细嫩手腕在细细的金丝线紧紧的勒绑下早已破裂,一道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胳膊一直流到他脚下,但那小孩儿更恐惧的,是他知道自己一会儿也要接受以往他给那些无辜的人身上施加的同样酷刑,再看那首领时,他浑身发软,像滩泥一样委顿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甚至连求饶的话也没力气说了,只是不住地瑟瑟发抖,红衣客视而不见,只对那少年平静地道:“动手吧。”
这时,白浩英已经闭上了眼睛,许多人也转过头去,不忍看这残忍的一幕,片刻的宁静后,忽然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那叫声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痛楚,众人于心不忍都闭了眼睛,那首领却精神恍惚,两眼依旧呆呆地望着前方,好似做梦一般。不多时又听一声凄厉高昂的惨叫从夜空传来,那孩子上身被少年手中的利刃一划,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染得全身上下一片红,因为钻心的痛楚,那孩子只是绝望地在树上不停扭动着身子,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撕心裂肺地朝那首领叫道:“爹爹,救我,快救我...”那首领好像没听见,只是呆呆望着他孩儿不断翻滚扭曲的身体。
少年眼中放出异样的光芒,他正要下手砍第三刀的时候,忽然,吊在树上的小孩儿停止了扭动,在无比的恐惧和疼痛下他断气了,少年见状扔掉了手中的小刀,顺手拔出背上的长剑,仰天怒吼一声,然后就乱舞乱砍,首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儿被砍成一堆零件,在极度伤心之下竟坐在地上笑了起来,那少年转过身来,兀自咬着嘴唇,眼中的仇恨竟然越来越盛,他提剑快步向前,走到那傻笑的首领跟前时停了下来,然后用剑尖指着他的双眼恨恨说道:“狗贼,十二年前我一家十五口人在这里被你差点杀光,幸好师父路过此地,才救起我们兄妹,这几年来,又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无故丧命,今日我就替天行道,刮了你这狗贼,怎奈你这一条烂命死一千次也难抵那无数枉死在这里的冤魂。”说完,少年一剑挺出,只听嗤的一声闷响,那青峰长剑就刺入了首领眼中,然后少年右手一抖,那柄长剑随少年婉转的劲道又猛地转了几转,那首领挨痛不住,两只手捂着眼睛杀猪般嚎叫,不到一盏茶功夫,他就滚在地上禁不住疼痛抽搐而死,红衣客对早已吓傻了的众喽啰厉声道:“我本青屏楚山客,生平专杀各路无道之人。”说着他目光一扫,将全场人环视一遍:“一年后我会再来这里,若遇你们其中一人还在此作恶,到时别忘了今日这两人的下场。”
众喽啰见情势如此,早吓破了胆,撒下火把一哄而散,不多时,山林中就只留下白浩英一家和那三人,闵思急忙起身跑到白浩英身边,将绑在他身上的绳索解开,这才扒在自己丈夫身上放声大哭,两个孩子也跑过来依在他们的爹娘身上痛哭不已,白浩英知道是红衣客救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眼见那三人正要转身离去,白浩英急忙叫住他们,但那三人并未停步,为首红衣客一边缓缓向前走,一边低声唱道:“天下无道乎,吾独隐乎山林,群魔乱舞乎,吾誓鞭笞其心...”
那歌声深沉浑厚,荡荡悠悠回环在黑暗的山林中,只让人感到一股无比悲凉之意,不一会儿,红衣客就和紧随的他身后的少年少女以及那歌声消失在了茫茫黑暗,白浩英一家尚才知道自己一家已从虎口脱险,他们正抱在一起痛苦时,忽地,一道火光从不远处上冒起来,却是适才那些被众喽啰丢弃在地上的火趁势把将山上的干柴树枝引燃起来,所幸时值夏日,那些草木中水分充足,并没有大范围燃烧起来,眼看大火就要蔓延过来,白浩英让妻儿止住哭声,也没来得及整理衣服,就慌忙上车,在月光的照耀下,一路匆匆向山外驰去。
清晨的日光,洒在塞外无边的草原上,一阵风吹来,青青野草随风摇摆,一辆马车,正缓缓行驶在被青草遮蔽的那条道路上,车窗中,探出一个头来,望着眼前被风吹得波浪翻滚的草浪,欢呼个不停,想起昨夜的情景,想起那个红衣客,又想起自己这一生坎坷的经历,此时白浩英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当下,他大喝一声快马加鞭,想着日后在这片草原上经营一片自己的草场,可以日日与风吹草低牛羊为伴,又想到以后可以带着一家人远离纷争,再也不用理会任何仇杀,他心中不禁感到一阵舒畅。
忽然,遥远的天边传来一声悠扬的牧歌声,白浩英闻声,精神又是大振,他一边欣赏沿途的景色,一边也跟着那歌声哼了起来。又一阵风吹过,茫茫旷野上,那滚滚波动的青草霎时掩盖了所有的声音,马车渐渐远去,最后,那马车连同车上的歌声也越行越远,直至形成一个黑点,最后,终于消失在了草原深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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