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三巴街

那时，你在鱼线上行走

船帆是月亮，牡蛎是星辰，太阳

是岸上雕花的拱形门洞

那时，黎明是海里的鱼

鱼唇浮现，是没有呼吸的叫声

你是铺在岸上的鱼骨

那时，光亮是点在眼窝的橄榄油灯

属于圣保罗的女主人

你是她脚下，踩碎的一地阴影

那时，天空被钟声取代

自由被奶酪取代，而你被一条

通向神殿遗址的道路取代

那时，黑夜就是你的长度

由辫子捆扎，长靴度量

一英里走一百五十年

那时，你头枕南来的海风

梦在土里，心在泪中

海岸是朝向母亲的一把刀

（2）石头残壁

一场火，还给你，纯净的石头

被火烧成石头的，纯净眼泪

在原地，嵌入泥土

你将以此坚固地触摸北方

触摸母亲心跳

曾经，遥望，近在咫尺

像星辰坐落山巅，被钟声注射

月亮，不能投身太阳怀抱

你在山的另一面

面向大海

海风呼啸，卡拉维拉船

卸下天使和魔鬼

神的种子，种植在碗里

是你栖身的冰凉房间，烛光微弱

海水灌满屋顶

无可选择，已经深埋，夜晚

铭刻在脸上，神的刺青

鸽子是不飞的鸟

鸽子是撞响钟声的铜

是神的宠物

祈祷，质地很轻，神的质地

很轻，背不起石头重量

像羞愧的鸭子

吞下三万两白银，在一个黄昏

和风一起，夺门而出

留下你，仅存，宁静

在你前世的坟前，台风风眼

是一朵白莲，神唯一存在的赐福

饱满，纯净的石头

比烈火久远

注：　1580年建成，历经两次火灾后，1637年竣工为圣保罗大教堂，耗资3万两白银，1835年再遭大火焚毁，仅遗教堂前的68级石阶及花岗石建成的前壁，因貌似中国牌坊而被称为大三巴牌坊（“三巴”即为葡语“圣保罗”之意）。

（3）天堂墓穴

一望无际，长眠，岁月退去

你垂下黑袍，虔诚的眼帘

空洞如风

死去的，影子还活着，烛火照耀

占据比夜晚更大的地方

骨的孔洞，幸福栖身的回廊

尘埃落定的锁眼，十字架

你唯一的钥匙

是神迹附身的镰刀，唯一比死亡

沉重的神器

石墙，神秘的耳语，一声长咳

贯穿信仰，你在天堂隔壁

摆放虔诚姿势

把轮回当成选择，崇拜一个女人

而她竟然不是你的母亲

注：在大三巴遗址后，原为坟场，后改为天主教艺术博物馆和墓室。

（4）大炮台

海盗偷走肉身，只有你仅存

众神，用三十二只眼，看不住

一个牡蛎的堡垒

你仅剩名字，封存辽阔和渔火

你的心脏，曾是大海的心脏

火鸟飞临船舷，涅槃，火的年代

壕沟一直延伸到大海

自由曾经灼热，钟声滚烫

你仅存记忆，是一万平米的高台

堆放祖国的一排烟嘴

耻辱和尊严还在城墙上纠缠

你内心空空，如大海

如掉皮老者，铁的哑语，掩埋自己

掩埋鼓帆的太阳，和守望的月亮

石墙裂缝，草木茂盛

铁翅膀插在金莲上，一身流光

注：大炮台坐落在大三巴牌坊侧，建于公元1616年明神宗年间，为保护圣保禄教堂内的教士而兴建，用以防范海盗，有32座铁炮，后转为军事设施区。炮台正南，即为新葡京。

（5）哪吒庙

你向柿山的兄弟借一块瓦

柿山的兄弟害怕，你会揭掉

他家屋顶

你们的家没有屋顶

柿山的兄弟有大神，没有屋顶

你有更大的神，也没有屋顶

你躺在病榻上

柿山的兄弟也躺在病榻上

你们本就是，家徒四壁的兄弟

一口锅中的两碗水，喝同样汤药

有同一个天空，和母亲

你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弟

你们，老死不相往来

注：庙宇建于清光绪廿七年(1901年)。建庙前，由于澳门瘟疫流行，死人无数，该区坊众以本区并无神庙压邪，乃与柿山坊众商议，拟请柿山之哪吒神来大三巴，建庙奉祀。但遭反对，屡洽不果，于是居民自行兴建，才有今日之哪吒庙。

临街子语2008-2，2009-3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