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爱太重南山月

发表于-2009年04月06日 中午12:54评论-1条

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

一老一少坐在海边的茶亭,欣赏着这如诗似画的美景。老人银鬓垂胸,少年稚气未脱。

一阵海风掠来,带着咸咸的潮湿。也许这勾起老人的回忆,他脱口道:““白发渔樵江楮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声若洪钟,远远传去,惊起几处晚归的暮鸟。

少年“扑哧”的笑出声,道:“老爷子是看透了,还是在追忆往日?”

老人狡黠的反问:“你看呢?”

少年道:“以老爷子几十年不凡的经历,活一天扺得上寻常人活几年几十年了,到了今天,只怕是无所求,自然是看透了。”

老人静静听完,过了半晌,才道:“看透了?我真的看透了?”

少年闻言一楞,道:“你一生痴于武学,至今未婚,一气化三清的神功已至化境,鲜有敌手。如今江湖尊你是泰山北斗,你创的门派--御风斋,门下弟子以千以万计算。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老人自嘲的笑道:“你太年轻了,你懂什么是爱吗?”

少年又是一楞,有些怀疑的道:“爱?”

老人肯定的道:“对,就是爱!”

少年又重复一次:“爱?”

老人大声地答道:“对,就是爱!不是男女之爱,不是父母之爱!而是对一样东西痴迷之爱!爱越深,伤越重。爱太痛!”

少年又一字一顿的重复最后三个字“爱太痛!”,仿佛要将它一个字一个字的刻在心上,现在他不明白,但总有天会弄清楚的。 

老人看了看少年,知道他困惑,于是他道:“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江湖上的老故事吧,也许能让你明白几分。”

少年点点头,恭敬的望着老人,等他说故事。

老人问道:“你知道枯叶禅师出家前是什么样的人物?”

少年笑了笑,道:“这个难不住我。枯叶禅师本是三十年的武状元,一心为国。据说当时天子欲与辽国议和,枯叶禅师以死相谏。天子虽免其死罪,却被流放到离京千里的地方,那里人烟罕至,常年以糠充饥,日子甚苦。所以枯叶禅师将妻儿托寄于好友家中。在那鸟不下蛋的荒凉地方,性格依旧。官府欺压百姓,他带头反抗。官府自然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无背景的穷书生恨之如骨。在官府巧立名目,又要加税时,枯叶禅师果然又带头不服。这时埋伏好的流氓一拥而上,把枯叶禅师打倒在地。这些流氓个个往死里打。幸得一侠士相救,并授以武功。枯叶禅师虽年已三十,凭着聪明才智和勤奋,竟练成了秋叶神功。枯叶禅师以绝顶武功除去当地几大恶霸后,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兴起了行走江湖,锄强扶弱,和同道切磋武功的念头。他离开流放之地,一路上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事,像无恶不做的长江一霸、擎天寨主等恶人奸人都死在其手上,而且与当地高手较技,竟无败绩。因其一双手快如电,当时江湖人称妙手书生。只是在他最风光的时候,他却出家做了和尚。”

少年像是自问:“这是为什么呢?”他的眼睛望向老人。

老人哈哈一笑,道:“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呀”

少年向来以强记博闻荣,此刻却不知道枯叶禅师出家的原因,一时间脸微红。

老人也不为难他,开口道:“有年我路过秋叶寺,拜会枯叶禅师,见面后甚为投缘,引为知已,我才知道他出家的缘由。唉,爱太痛!”

少年闻言,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道:“原来枯叶禅师是情场失意才出家的!”正欲赞自己一下,却见老人摇了摇头,不禁楞住了。

老人道:“你就是这样猴急!”他接着道:“枯叶禅师行走江湖时,是有妻小的,而且两人感情很好,琴瑟合鸣。何来为情之出家之说?”

少年道:“你老就甭卖关子了,如果不是你提到爱太重,引我误入岐途,我又怎么会这么说。”

老人叹了口气,才道:“哀莫过于心死,枯叶禅师是伤心透了才出家的。”

少年道:“你老说话就是吞吞吐吐的,前面说爱太痛,后面又说伤心透了,是爱太痛而伤心透了?”

老人点了点头,道:“那年,枯叶禅师来到好友所在地洛阳,准备接妻儿团圆,隐居江湖,共享天伦之乐。谁知在郊外遇见了旧相识杨伯德。”说到这,老人停住了,望向少年。

少年知道老人在考他:杨伯德是何许人物?所以少年接口道:“杨伯德,人称闪电剑,在江湖口碑甚好,是个老好人。”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道:“你的记性不错!杨伯德当时抜剑准备自刎,枯叶禅师用脚踢起一颗小石子,撞飞了杨伯德手中的剑。由于杨伯德自杀之意甚坚,颈上仍被宝剑划了道浅浅血痕。枯叶禅师当下好言相劝,再三询问杨伯德为什么要自杀。杨伯德只说,这人你惹不起。秋叶仰天大笑,‘在下在江湖中也微有薄名,杨兄如看得起我,不妨直说。即使我承担不起,也还可以邀得好朋友前来相助。’杨伯德闻言,双眼噙泪,道:‘你的大恩大德,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啊’,说着就要下跪。枯叶禅师赶紧把他扶住,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杨伯德这才道出源未:杭州知府看中他的女儿杨雪英,他知知府父子是豺狼猛曽,平日鱼肉百姓,作恶不计其数,自然不肯将女儿嫁入这样的家庭。不料,知府竟派手下的四大高手来抢亲,杨伯德孤掌难鸣,敌不过四人联手。如果不是知府说,看在是亲家的份上,饶他一命。此刻杨伯德已在黄泉路上了。枯叶禅师听得怒火冲天,抜剑就要硬闯知府府。杨伯德却拼命拉住他,连声道:‘知府四大高手不好惹!’枯叶禅师问他:‘这四个助桀为虐的家伙是谁?’杨伯德说:‘无名之辈,单个上,没什么了不起的。可联手后的威力实在惊人!’”

老人说到这,端茶泯了小口,才道:“你听过‘春夏秋冬四季齐全’奇阵没有?”

少年嘻嘻一笑,道:“老爷子又来考我了!这门奇功是百年前的孟浩天大侠所创。孟大侠的武学渊博,又有奇遇,内力惊人,什么招式使出来,对手都难以扺挡。可门下弟子纵天赋过人,也无此内力天使孟大侠的一气贯之神功。杨大侠生前嫉恶如仇,灭掉无数魔头。他怕有人寻仇,门下弟子挡不住,用了二十年创出春夏秋冬四季齐全奇阵,由四个弟子使出,便可扺挡当世第一流高手的进攻。难道知府门下四大高手使的就是这个阵法?”

老人点点头,道:“不错,这四人使的正是春夏秋冬四季齐全奇阵。操纵阵法的弟子,从小在一起不分开,潜移默化,自然心意相通,互相弥补掉破绽。”

少年想了想,道:“天下任何阵法都有弱点,这既然称之为阵,当然也不例外。”

老人笑了笑,道:“既然你说有弱点,那此阵该如何破?”

少年沉思片刻道:“如果我有老爷子的一气化三清神功,同时打击三人,使其不能首尾呼应,其阵自然应手而破。”

老人道:“呵呵,说得轻巧,太看得起我的一气化三清神功了。好,就算真的能破。可枯叶禅师练得是秋叶神功,他又该如何破此阵?”

少年道:“秋叶神功聚秋之肃杀气,毕功于一役。可名字就小气了点,只为四季中一季。要破此阵难!”

老人叹了叹,道:“如果枯叶禅师只会秋叶神功,要破奇阵的确较难。幸好他还会一种绝技!”

少年“啊”了一声,道:“枯叶禅师学了什么绝技?”

老人道:“少林七十绝技之一,空手入白刃!”

少年惊讶的道:“空手入白刃?听说这种绝技的最后的考验是在梁上悬三十六只沙袋,沙袋上还插满匕首,自己站在中央,然后周围的人推动沙袋,必须自己完整无缺的将匕首全取下,才算大功告成。”

老人道:“虽然我不知修炼方法,但肯定练有分心术,而且必须出手快如闪电,才能应付满天飞舞的匕首!枯叶禅师出家前外号叫妙手书生,招式固然妙,跟他出手快也有关系吧?”

少年恍然大悟,道:“只要枯叶禅师以分心术分攻对方,便使对方首尾不能呼应,此阵要破不难。知府没了这四大高手,便等于断手断脚。枯叶禅师要救出杨家小姐岂非易反掌。”

少年说着说着,便陷入沉思了:难道是救了杨小姐,两人情丝暗萦?可刚才老人已说过不是因情出家。

老人比老狐狸还精明,如何不知少年所想。他道:“别想了,听下去,不就清楚了?”

少年道:“好。”

老人道:“枯叶禅师和杨伯德当晚夜闯知府府。果然遇上春夏秋冬四季齐全奇阵,却被枯叶禅师用分心术破掉。这时,东厢房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杨伯德一听之下,急道:‘这是小女的声音!’枯叶禅师和杨伯德立刻赶了过去。东厢房里有两人,一个相貌俊郎的公子,脸微潮红,想必是喝酒了,又或者是在兴头上。他正抱住一个貌美似花的年轻姑娘。那姑娘正拼命挣扎着。杨伯德道:‘这公子就是平时奸淫了无数女子的知府公子。’枯叶禅师也是性情中人,一掌拍去,那公子即刻毙命。不料,这会儿四大高手竟然也赶来了,他们既不攻杨伯德,也不攻枯叶禅师,四人俱攻向那年轻女子。杨伯德挡不住,嘴里急道:‘请务必救下英儿’枯叶禅师本是侠义心肠,岂会让这四个宵小之辈得手?他施展秋叶神功,飞到英儿身边,化解了四人的攻势。枯叶禅师喝道:‘想到你们四个竟是如此不堪之流,看我今日取尔等狗命!’四人也不答话,只是加紧手上的劲道,春夏秋冬四季齐全奇阵,竟然被对方破掉,真是平生奇耻大辱。枯叶禅师虽能应付四人形同疯狗的攻势,却无暇将英儿送出圈外。偏偏四人十招中竟有七、八招是攻向英儿的。这样一来,秋叶禅师要照顾英儿,分心术的威力也减弱了。五人正好战成平手。斗到紧处,枯叶禅诗暗暗叫苦。如果没有英儿,此阵垂手可破。如今内力消耗过巨,而且打败四人后,还有知府府内的虾兵蟹将要应付。看来得兵行险招了。秋叶神功中有一招‘一扫天下’,犹如阎王爷的拘魂令,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但此招使后,会有短暂的内力溃散。如果震不住局面,有人继续上前进攻,那就只有束手待毙了。但眼前的局面也只好赌一把了。枯叶禅师一声长啸,使出‘一扫天下’,威力果然惊人,四人俱被击成重伤,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虽然周围全是知府的虾兵蟹将,却无一人敢上前再斗。枯叶禅师知道自己这把赌赢了,表面若无其事,内里正暗自调整内息。”

少年听到这里,道:“这枯叶禅师真是胆色过人,如果围攻的人中有楞头楞脑的,上前进攻,又可就惨了?”

老人道:“所谓英雄者,正是非常时期能使非常法之人。如果枯叶禅师不这样做,那么结局也是败,除非舍了英儿和杨伯德。以枯叶禅师之慈悲心肠,是不可能弃侠义于不顾。但于那时,能做出这样的决断,也当真了得!”

少年道:“即使震住了局面,枯叶禅师自然也顺利渡过难关了。随后他们去抓住知府了?”

老人道:“如果事情如你所言,那也不会有爱太痛之叹了。”

少年惊道:“知府手下武功最强的四大高手已无战斗力,还有谁人是其敌手?难道又生变故了?”

老人道:“对,变故迭生,以致此战后,枯叶禅师遁入空门。”

少年催道:“老爷子快讲吧,少卖关子了!”

老人微微一笑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好,我接着讲。枯叶禅师调息将毕之际,一支银针从背后刺来,随后便如疾风迅雨般的点了枯叶禅师的十几处要穴。你道使这银针的是谁?。

少年道:“难道是知府府内还隐藏有高手?”

老人道叹道:“你听完便知了。枯叶禅师心里一凉,知道今天只怕要亡命此地。头不能转,无法看到暗算他的人是谁。他说:“能使这手针法的,自然是高手。身为高手而行宵小所为,只怕有失身份吧?”暗算他的人‘咯咯’笑了起来,声如铜铃,甚至是动人,她道:‘是小女子,本不英雄好汉,有什么做得做不到得的,能制住该制住的人便行。’枯叶禅师一听,竟是英儿的声音,心里一动,望向杨伯德。杨伯德淡淡一笑:‘你猜得不错。’枯叶禅师是个聪明绝顶之人,自知落入圈套,只是轻轻叹了一声,道:‘杨兄,为什么这样对我?’杨伯德道:‘我本是知府府内的人,欺世盗名才好为知府打听得更多的内幕消息。知道你要来洛阳。知府便安排下了对付你之策。本次行动就叫‘请君入瓮’。’只要你来,知府便肯定是三只指头拿田螺——稳拿。’枯叶禅师突然想起被杀的青年,问道:‘被杀的青年是无辜的吧?他是谁?’杨伯德道:‘正是府上的公子!我们捉他来,灌他喝了春r*。所以他就有那样的行为了!借你之手,帮我们斩草除根。在此先行谢过。’枯叶禅师顿时如五雷轰顶,不辩东南西北,自己竟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双眼血丝遍布,似要吐出火来。”

少年叹了口气:“世上竟有这等恶人,实在该杀!只是枯叶禅师身陷困境,只怕凶多吉少。真恨不得替他手刃知府等人!”

老人摇摇头,接着转述:枯叶禅师道:“知府与我,一个高居庙堂之上,一个流迹江湖,何怨何仇,要如此害我?”杨伯德道:“好,就让你死得明白。知府之弟就是江湖人称‘花蝴蝶’的胡行,你杀了知府唯一的亲人,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恼?他得知你再来洛阳,开心得了好几天。”枯叶禅师道:“胡行恶行斑斑,即使我不杀,自然也有人会出头。”杨伯德叹道:“如今的江湖是‘祸从手出’,试想刚才你不是嫉恶如仇,或者你不会武功,贵公子也不会死在你手上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侠名远播江湖,便是依仗这一身惊人武功。如今,家破人亡,也是武功惹的祸!到了阴间,你可要记住这一点,是非只因强出头!”枯叶禅师突然大笑道:“打遍天下不平事,无悔无怨!就凭你们也想取我性命?”一伸手便擒住杨伯德,取了他性命。英儿大惊,抢攻过来,枯叶禅师五指轻弹,竟隔空取穴,制住了英儿。枯叶禅师道:“此刻取你性命,想必你也不服。现在让你死得清楚吧。泼风针法虽然厉害,你趁我使出‘一扫天下’,内力不继之时,针针刺在我的要穴。可惜你打听得不是很清楚,‘一扫天’需要经脉逆转,才能发挥出威力。你刺中的位置并不是我的穴位。”英儿冷笑道:“我今日之祸,实因我父贪图富贵所至,怨不得人。但你呢?你所遇之祸又是为什么?”枯叶禅师道:“行侠仗义,终身不悔。”英儿大笑道:“不悔?真个儿不悔?妻儿俱亡,你心无悔?”枯叶禅师怒道:“悔?我就是不悔”,一掌便取了英儿的命。随后,枯叶报了仇,了结尘缘。便守在妻儿墓前三年,恍然而悟: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因爱而生七情,爱太痛!

老人道:“爱太痛!这就是江湖。像我如今也算呼风唤雨了,然而对自己所创门派,也是甚爱。有爱便了牵挂,一生不得自由。有时候遇到门下不肖徒弟为非作歹,心中实在是痛。”

少年道:“既然这样,何必去爱?放下爱不就得了。”

老人哂然一笑:“放下?千古风流人物浪淘尽,能真正放下的又有几人?即使‘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公也做不到,心系菊花,便心与菊花同,菊花的喜怒哀愁,便是自心之七情。如何放得下?”

少年无言以对,叹道:“不得不爱,可爱了又太痛,如何是好?”

老人沉吟半响,才道:“让时间给你答案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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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饥渴的骆驼点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亲情、友情,是为己,有时也害己!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劝君子仔细思量,谨言慎行!

文章评论共[1]个
墨佰毅然-评论

感谢朋友对武侠版面支持。同道中人,前来问候,不错的小说!at:2009年04月14日 晚上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