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
看,我总在说春天来了,可春天总也不来,几天的淫雨让季节又回到冬天。今天早上睁开眼,看窗外的一缕艳阳,被微风裹着,流淌了一地,我想,这次春天,该真的来了。
这时,我若肯探出头去,还可以看到窗外,靠右边的地方,有一座小山。感谢上帝,尚没有极高的建筑能挡住我的视线。我可以看到那青黛的曲线,在灰蓝的天空下起伏,那里有满山的桃花。再过几天,那些花儿就会用力的开放,用力的表达春天。山下还有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海,黄灿灿地伸延,花上必有无数的白色小精灵在飞舞,当地人管这些小精灵叫“梁山伯”。——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告诉我,这小东西叫“梁山伯”,没有人告诉我,这是一种蝴蝶,也没人告诉我,祝英台去了哪里。他们只是说,油菜花开了的时候,那上面飞着梁山伯,这很让我困惑。
这时你若肯到郊外去,还是可以看到春天的,也只有郊外能看到春天了,那些花儿都不肯呆在逼仄的地方——我喜欢大片大片的花海!嗯,是真的,我喜欢那样热烈而奔放的格局,那些起起伏伏一望无际的色块总是令我感动。无论是桃,是杏,是梅,是槐,是李,我都不愿意她们呆在狭小的院内,伸着单薄的姿态,我更愿意看到她们成群结队,构成或红或绯或白的云霞。院内该是芭蕉与竹的天下,或樱桃与石榴也成。若再要移步,进入室内,那该是兰与菊了。盆里的花是文人墨客式的,是用来品的。而树上的花则是将军式的,是用来震撼的。你看,人有时,就会有这么点固执。武大的樱花,从来没法让我震撼——那窄窄的两排,一眼可望得透穿,有什么意思?枉负了它的盛名!
在这样的暖阳中,该做些什么呢?我想该是坐在一扇窗前,从树影里滤下的阳光斑斑驳驳地在窗前晃动,窗上许是有雕花的木格,嗯,这样不好,这样会让阳光多了些时间的旧味,而春天该是生气勃勃的。那么就玻璃窗好了,明净而透明玻璃,如同这个明净而透明的季节。窗内的人会坐在一架绣绷前,绷上是未完的一枝桃花,嗯,或许是梅花,管他什么花呢,反正可以听到细小的针刺破丝绸的声音,一粒粒地缓缓地散在地下的光斑里。间或停了针,向窗外望去,窗外有紫燕立在新发的嫩柳枝上呢喃,一啾啾地惹人喜爱。有被春雨打湿粉红的花瓣,慷懒地躺在地上。还该有一湾碧水的,清而静的水,并不在眼前,那是要越过千山万水的,春天里的相思,就这样被扯得悠远而绵长。
想象的事物总是美丽的,但实际的情形是坐在初春午后的暖阳中,久了,人就会犯困。
比如现在的我并没有绣花,我趴在桌子上,忍受着两只眼皮往下坠的痛苦(如果欲望得不到满足的话,就是痛苦),懒洋洋地拨动着手中的小老鼠。然后看无数个页面,打开关上,关上打开,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渗进了春天的骨缝里。
我看到一个昔日的同事正向我走来。她穿着银灰色的短装,黑色的紧身的九分裤,足下蹬着一双时下最流行的短靴,手里斜挎着一只奇形怪状的皮包,神采奕奕,就象初春那快要破芽而出的柳条,风摆似的婀娜多姿。我将下巴搁在桌上,怔怔地看着她从她那辆银灰色的小车里走下来。我想让自己兴奋起来,好将一个微笑预先摆在脸上,可是,挣扎了一秒钟后,我放弃了这个徒劳无功的努力——我实在太困了,困得连眼珠子都不想转一下。
于是拚命地喝茶,喝极浓的绿茶,让那些涩味从舌尖直冲下去,每当这时,刘姥姥的那话总会及时在我耳边响起:若再能熬浓些,就更好了。
看,我就是刘姥姥的命。
只是极浓的绿茶也救不了我的春困——茶的提神作用对我是屏蔽的。不管多晚,也不管我喝了多浓的茶汤,我要睡还是头一沾枕头就可以见周公。我妈妈说哪怕她下午喝了一杯茶水,都可以影响到她一晚上的睡眠,她真可怜——好在她这一生,并不曾喜爱过这种饮品,在她看来,茶是和烟是一样的东西,非常地可恶,我想这大概是因为老头子的关系——凡是老头喜欢的,她一定要反对,凡是老头子反对的,她一定要喜欢。这让我想起了一句老掉牙的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还真困,我歪着头,让自己的十指勉强地起落。我想,如果不打这些字,我可能就真的睡着了。
送报的进来了,也是风摆杨柳似的,她们怎么就不困呢?
有纸从报里滑下来,我的书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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