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清明难得晴,这话一点儿不错。早晨起来天空就是阴郁的,似我抑郁的心情。千年前的一场清明雨淋湿了诗人杜牧的心,而杜牧的这首清明诗,更潮湿了千年来读诗人的心,为这个节日平添了更多的惆怅。清明时节,即使无雨,心也潮湿。春风里渗着丝丝寒气,融满春意的空气里,飘浮着肃穆的叹息。又一个清明,带上祭品,去为母亲扫墓。
远离了都市的喧嚣,走进了城市边缘的乡间小道,仿佛听到了初春牧童的笛声在随风飘荡。到表叔家取了锹,与表叔与弟弟一起上山。沉甸甸的心情,伴着对母亲的永久思念,一步步走向母亲那安息的地方。我知道轻风呜咽着,诉说着的是九泉之下的亲人,在期待着隆重的祭奠。走在山坡的这段路上,坟场上滚动着燃尽的纸灰,匆匆的行人不言语,默默地考虑着自己的心事。我在想:上天弄人!人类的多情偏偏又成了思想痛苦的根源。丧考妣之痛、丧子女之痛、丧手足之痛、丧友人、情侣之痛……这所有的永久别离,都会让人的心里感到悲痛欲绝!
来到母亲的坟前,轻叹了一口气,对安息在这里的母亲轻轻的说:“妈,我来了,有半年多没来了,想我了吗?妈,又一个清明了,数不清的日出日落,唯茫茫野草相伴。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冢上青草的枯荣已有22个轮回。您好吗?”声音是那样的轻,我怕惊醒熟睡的母亲。香烛花环、果酒清供,青山潆潆、香烟缭绕。跪在母亲坟前,往事历历,如在眼前。有数的物品,无数思念的泪。人常说,春风最是有情物,春风过处,万物萌生,草长莺飞。而22年前的春风却是最无情,一夜风过,因您的离去杨柳伤怀,草木含悲。春秋弹指,梅雪挂霜,22年跨越时空的是怎样的距离?清明,我又让忧伤的利剑不经意地刺穿了我的泪腺,心情的堤岸就会在清明节这一天轰然崩塌,久蓄了的心潮瞬间促就了汹涌滂沱的泪河!
万端遗恨皆须补,一掬慈容何处寻?一捧泥土,一缕清风,承载着不尽的思念。旧石与新土之间,乌雀几声哀鸣?远方是一片苍茫,偶尔有孤鸟哀鸿掠过。点燃草黄色的纸钱,大大小小的冥币,随风起舞着,盘旋在幽冥的路口。几缕香火袅袅升起,地上的冥纸在清风的吹拂下,像黑蝴蝶一般在空中飞舞,缭绕的烟雾随着清风东摇西摆,我在泪眼模糊仿佛看见您在那烟雾中在向着我微笑。思念之悲化为几张纸,在那没有荒芜的坟头点燃,我在用心聆听来自两个世界的声音:一个是人间的寄托,一个是天堂的期盼;两地并不遥远,只是一念之距离;只有这一天才很忙碌,因为我要与母亲说许久的悄悄话……
向山下走的时候,看到陆续还有上坟的人。有的手中或拎串串“金银”祭品,有的手持束束鲜花,从身边匆匆而过。走下山来的我,回望母亲安居的远处,香火缭绕,烟雾飘飞的世界更显哀伤。回走时,边走表叔边对我说:“你爸的病好的希望不大了,你要有思想准备。后事准备好了吗?如果有意外,第一时间给我电话,这面我帮你料理。到时候跟你妈葬到一起,你也就算尽了孝心了。”我说:“都准备好了。”表叔又说:“遇事想开,不要太上火。”我说:“我知道。死亡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也许仅仅是一个过程,一个必经的过程,因为最终我们都会踏入它的门槛。”嘴上这样说,眼睛却湿润了。
我自己清楚,我将要再次面临与亲人的永诀。永诀的痛苦,往往是世间最难排遣的东西!奔跑不能抛弃,躲闪不能逃避,闭目不能忘却,强迫不能驱逐。既然不能抛弃,不能逃避,不能忘却,不能驱逐,那么就只有顺其自然了。我清楚地知道,人生的尽头是死亡的故乡。“不如归去”,是啊,有时候人活着真的不如归去。归去的路并不可怕,也未必寂寞。我在书上看过对黄泉路的描写:黄泉路上,大批大批的彼岸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双因其红的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它也是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每个人就踏着这花的指引趟向幽冥之狱。
清明的泪,一度浸润着浓浓的思念,缱绻不去。所以,借着清明,生者同死者,在静穆默想中复又见了面,算是生界同冥界的一次且喜且悲的团圆吧!何处清明?时光若水,点滴都是生命之痕。一草一木一春秋, 一生一世一人生。许许多多美丽瞬间点缀着的那一条孤独的主线,延伸到看不见的永远。人的灵魂是不死的,在时间的长河里,人的一生只不过是弹指一瞬。花开花落,草木荣枯,人生一世,不过三尺黄泉!谁都不愿意在世上白白地走上一趟,为自己、为亲人、为社会留下点什么,或许就是生命的意义。陶渊明说:“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这话若放到清明节来讲,那可是别有一番深长意味了。
春风骀宕,序属三春。清明的风,飘飘然,吹不去那淡淡的愁绪,幽幽萦怀。又到清明节,我仿佛站在生与死之间的边缘,心中有着淡淡的无奈和惆怅,亦有着对生命的另一番思索。又一个阴郁的清明,无雨也潇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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